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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策瑜/文】千秋(前世今生,小虐,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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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猛然转身,只见眼前赫然立着一众全副武装的甲士,仪表、身材、气势、装备俱是上乘,一看就是经自家义弟那挑剔的眼光过关斩将、脱颖出来,顿时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全——
他再度回身去看那已成一小黑点就要隐入天际的队伍,大雪纷纷飘落,掩去了城外的车辕马蹄印,而凌冽的寒风呼啸,似是终于冲破了心中桎梏,孙小霸王嘴角无声上扬,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破茧而出、渐渐成型……
————————————

出得建邺,五百军士奔行至晌午,周瑜令亲卫们停下,拿出行囊里的衣物各自换了装扮,扮作游商,将五百人分五队渡江北上,从不同的路线,前往许昌;并令他们沿途注意风土、地形,并倾囊收集北地的良驹战马。
周瑜带着其中一队渡江后马不停蹄地向北疾行,一路途径历阳、居巢、寿春那些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土地,饱经战乱的城池早已不复昔日的车水马龙,一如那些逝去的珍贵的青葱岁月,遥遥地,错乱了时空——

到达颖水沿岸的颍上时,已是二月末,刚过谷雨,尚未惊蛰,一向较为干燥的北方却连绵不绝地下起雨来,周瑜终于下令进城休整,随侍一旁的吕蒙知道这是自家主子的身体到了极限、实在撑不下去方不得不停下。
一路来周瑜昼夜奔驰,大腿内侧被磨破的伤口结痂、裂开、再结痂再裂开反复了数次,鲜血早已染红了马鞍,但他仍不愿停下,只想着远一点、再远一点,以便让吴侯大婚的消息,可以晚些传入他的耳朵。

这日里颍上的雨从正午起便淅淅沥沥,待到傍晚时分,雨势不但未见减小,反而愈发猖狂。
吕蒙提着食盒敲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坐在窗边案前的主子手中攥了卷竹简,直到他将碗碟、食物一一摆好,那竹简也没有移动过一帧;吕蒙走上前去,敞开的窗户里寒气迎面而来,很快他就感到脸部的僵冷,可自家大都督仍是那般坐着,望着窗外交织着天地的无根雨帘,仿佛成为雕塑。
“大都——” 吕蒙上前欲合上轩窗,劝一句保重身体,忽想起他们乔装普通商旅时主子的吩咐,遂马上改口,
“公子,仔细春寒。”

却不想周瑜出手阻止了他要合窗的动作,煞是突兀地问了一句
“沙羡的那道堤坝,可已事毕了吗?”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2楼2012-11-2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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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蒙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道:“是,事已毕了。”
    周瑜“嗯”了一声,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吕蒙却轻蹙起眉,思付一会,疑惑不解的开口:
    “只是——蒙愚钝,不明这一筑一拆却是何故?”
    窗外寒雨簌簌而落,不时有几滴闯将进来,坠落身前,轻盈盈沾湿了绵白色长衫,触手有些潮软,周瑜侧首空茫地望着窗外这不合季节的潺潺雨丝,蓦然想起了去年七月那场肆虐了荆州七郡的滂沱大雨,雷霆万钧的洪水猛兽夹杂了多少死者的血迹和生者的眼泪一遍遍冲刷着遍野哀鸿、饿殍千里,他疲惫地靠上了被雨水浸染、泛着湿气的墙壁,不由得将手中竹简攥得更紧——
    就快终结了吧,他不断自我安慰,只要天下一统,还苍生一个盛世百年,他们就会安息吧……一切,杀孽,就会终结了吧……
    周瑜缄默了许久,强将心绪拉回来,方道:
    “洪水,自古,便只能疏导而不能阻拦,瑜深谙此理,却,为战事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他略顿,垂首敛了满目苍桑,复又艰难开口:
    “如今,纵是炸了,也难偿罪孽之万一……”
    吕蒙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疑问会引出如此沉重的话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茫然无措间却听见对方更为低沉压抑的声音传来:
    “唯有,疏通整个贯穿东西的大江河运,方是根本之策、长久之计……只是,眼下——”
    一阵风过,话语倏然隔断,周瑜不经意呛出了几声咳嗽,吕蒙急忙上前欲捶胸抚背却被对方摇头拒绝,眸色暗了暗,却仍是担忧问道:
    “公子,不若,寻个郎中,来看看?”
    吕蒙踟蹰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
    “把伤,养好了,再上路吧。”
    周瑜仍是摇头,转身合上了窗,想起对方意有所指的“伤”,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再度缄默良久,终是坦言道:
    “瑜还不至,那般较弱……只是,那日的事,让子明,见笑了……”
    吕蒙愣在当地,冷不防被那一句“见笑”浇了个透心凉,突然想起那个月夜里他收到陆逊暗报、立时冲动地要提刀进去为自家大都督讨个说法,可在看到那案上青年分明砚台在手却放弃抵抗的一幕时,瞬间脱力神伤——
    他敛眉垂首、静立门旁,并不断提醒自己,眼里心里全是吴侯的大都督远非是他可以心系的人,自己所有的关切、记挂都要强压深藏,只不能让他为难、失望……
    两人分立两厢,一方逼仄阴凉的空间静寂了许久,终是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 “子明,对不起……”
    窗外正值子夜,却露华太浓,再难笼一袖月光——
    情之一事,自古便是,缺也是伤,过也是伤。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3楼2012-11-2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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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破浪斩棘 望君踏归程
      江东小霸王、吴侯孙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后人多称颂他性格开朗、直率、大度,善于听取部属的意见,史书有云:“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阔达”到容忍别人随意触碰他的逆鳞、“听受”到被朝臣牵着鼻子走。
      建安六年的上元佳节,建邺厚重的白雪掩盖了整整一年的生机,吴侯府里虽也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却感觉不出半分喜庆。
      当晚,按照以往惯例吴侯张桌摆酒,宴请文武群臣与江东世族共度佳节,是夜吴侯府华灯彻明,煌若白昼,觥筹交错,高朋满座,只因这次吴主亲自下了请帖,东吴的显贵们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竟是无一缺席——宴席上一如既往地丝竹悠悠、红袖翻飞,但气氛却因主人的异常沉默而压抑得吓人。
      酒过三巡后,孙策不耐地挥挥阔袖,让一众歌舞撤去,只轻咳了一声,顿时静寂了一室喧嚣,孙小霸王就在这令人心惊胆战的鸦雀无声中,直接,强横,不容旁人置疑地颁布了一项惊世骇俗的政令。
      江东几大世族,听者有份,强令其拿出族里积蓄的银两疏通河道,在长江沿岸开凿水运,做到襄江、大江通航,回报,则是赋予几大家族收取其辖区内过往船只的“过路费”,而紧握军权的吴侯会在沿岸设立哨卡、关口,保护并监督这一政令的执行。
      此令一出,满庭哗然。
      大江通航,这是自古以来从来没有的事,一旦东西贯通,给沿岸百姓带来的好处自是可以想象,但为商贾带来的利益将巨大得难以估量,而孙策,居然甘心将该进国库的税金银两让出来与世族子弟共享,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重点是,赋予世族设置关卡、收取过路费权利这种做法,会对吴侯的中央集权产生极大的威胁,有哪个君主不把权利牢牢握在手中分权行为,胆大妄为的政令当真闻所未闻,自东吴治所迁自建邺以来,吴主宽待朝臣,广开纳谏,招诱江东七郡才俊亦甚是有方有方,吴侯“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於用人”的明主贤君印象已深入民心,可是所有人大概都忘了,这个“独战东南地”的小霸王征战杀伐的雷霆手段,以及他震慑、蚕食世族势力的不改心性。
      吴主一拍桌案肃清那些窃窃私语,目光如炬似笑非笑:
      “众卿费尽心思往吴侯府里送女儿,无非是想巩固,如今孤将国之命脉交付汝手,足可见孤以示亲厚的诚意,以后,当再无必要进行姻亲交易。”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5楼2012-11-2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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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的眼神从大堂中每个人脸上扫过,说不上有多严厉,气温却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小霸王好像天生便有这个能力,他一个眼神,便能令行禁止。
        “历朝历代,江山社稷自是父死子继,故而子嗣举足轻重;今吾东吴,再加一条――兄业弟承!此外,我孙伯符执掌江东一日,吴侯府便不设主母一职!”

        堂下鸦雀无声,端坐主位上的吴侯语气陡然强硬,言辞凿凿道:
        “日后,再对此事有异议者,全族尽服劳役!!”

        当晚夜宴毕后,吴太夫人勃然大怒 ,只屏退了左右,请上了家法。
        孙策安静跪在堂下,任母亲狠狠地打,犹是一言不发。

        吴太夫人打累之时,孙策背部已是血迹斑斑,锦绣华服被红色印透,分不出原本颜色。
        心中发寒的老夫人扔了板尺,颓然跌坐榻上,敛了满目心疼,冷声道:
        “你可知错?”
        孙策犹自跪着,只抬起头来,脸上不露波澜,不答反问:“母亲可是对瑜儿,说了什么?”
        吴太夫人愣在当场,怒及反笑:“你倒是,兴师问罪来了!”
        孙策见母亲已等同默认,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他无从想象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在母亲宛如刀剑风霜的言辞下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他淡淡地说出“末将复议”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孙策再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那场强加在那人身上的暴行开脱,他灰心丧气地想——自己,纵是,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他跪在那里,思付了很久,终是打定主意,一字一顿地像母亲摊牌:
        “孩儿此生,已是注定了终身不娶的,除非,除非与我孙伯符携手百年之人,是周公瑾。”
        复又言辞凿凿地加上一句
        “从今以后,母亲有话,有气,都尽管冲孩儿来,不许再为难他!”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6楼2012-11-2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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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国太被棍仗打在皮肉上的钝响声震得心头发软,却碍着面子不肯就下儿子为她摆好的台阶了, 正犹疑不定间,屋门突然被人自外推开,一众持枪执戟的甲士闯将进来,个个利器傍身,举止威严,直吓得仆人丢了棍杖。
          那领头甲士躬身拜倒,竟是吴侯贴身的虎贲卫队长,他不卑不亢道:
          “主公,大都督曾交代,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任何人!!”
          孙策犹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只勉强扯动嘴角,淡然道:
          “这是孤,应当为他做的——你们,都退下吧。”
          复又对那老仆人下令:“继续。”
          仆人持着棍杖,一边被吴侯逼迫、一边又被虎贲卫队死死盯着,只苦着脸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静寂中,吴太夫人的叹息打破了一室僵局,她缓声道:
          “罢了,请吴侯,回房歇息去吧……”
          一脚迈出门槛,孙策眯起眼,仰望头顶苍穹,繁星点点,万里无云。
          他知道,今日过后,再没有什么人能够拦住自己的脚步,他要与他相守,扫尽一切阻碍,铺平前行道路。
          只要他愿意,只等他点头,便可将周公瑾的名字,在孙氏祠堂里,在族人和天下人的众目睽睽下,记入族谱。

          只要他点头……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8楼2012-11-2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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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又凄凉……
            ————————
            大乔猛然醒转,睁开眼睛的霎那灵识回归,她发现自己原是躺在庐江皖城乔府自家闺房中,天光已经大亮,不是那个清冷凄凉夜,但耳畔犹似回荡着江水激岸的声响,那些悲伤、遗憾也还在指缝间打转,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真实得恍如早就发生过的前尘往事一般。
            她轻推开轩窗,缓步走到梳妆案边,手托腮兀自发呆出神,忽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起,伴随着银铃般清脆的吵嚷声,生得婷婷袅袅的少女轻手推门进来,见姐姐已经醒来,问候了一声“早”,便放开了手脚走将过来,显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顺意的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几分忿忿不平,颇多气恼地说:
            “真是不知好歹!想姐姐国色天香、倾城绝色,前来提亲的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直把乔家大门都踏破了去,可叹姐姐独独属意垂青于他,他该感激涕零、大喜幸甚才是,却有眼不知泰山,真真不知好歹!”
            在小轩窗前淡然梳妆的大乔正是豆蔻梢头、斜插蔷薇花前扑蝶的年纪,芊芊素手熟练地在脑后挽着乌云一般的椎髻,听得自家娇妹一阵埋怨,不由得放慢了动作,嗔道:
            “妹妹休得无礼,他毕竟是汉讨逆将军、我庐江新主,该尊称一句‘吴侯’或‘将军’才是。”
            见小乔敛眉称是,便又问道:
            “爹爹,去提亲,可是,被拒了?”
            小乔抬起一双美丽的眼睛,好似眨一眨就能滴出水来一般,她将自己从自家阿爹那里追问来的、上元佳节夜宴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姐姐听,最后对那个姐姐十分钟情的吴侯加了一个八字评语:
            胆大妄为!离经叛道!!
            大乔听罢,先是一愣,后垂首半响,娴静的脸上便露出释然的笑容,她不无苦涩地想:
            这样,也好,何苦做什么‘连襟’,凭白误了四个人的一生……
            小乔见姐姐神色黯然,默然不语,只怕她再度伤心垂泪,遂拍掌道:
            “爹爹素喜歧黄之术,近日里来倒与那吴侯府里的华佗神医相交甚多——不若,我们伙同元化伯伯弄些泻药、麻服散来,好生整治那吴侯一番,也不枉姐姐白替他心伤一番!”
            大乔听得哭笑不得,对妹妹那古灵精怪的念头莫可奈何,只假装嗔怒道:
            “妹妹切莫胡闹!歧黄之术是救人之本,怎可做害人之途?”
            话音未落,大乔忽然忆及梦中孙策横躺榻上、药石罔效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痛,犹自凝眉思索,自言自语了一句:
            “自古女子少修武技,不是奇门遁甲,便是岐黄之术,若是拜得华佗世伯为师,得一技傍身,日后,或可帮到他也未可知……”
            小乔听得姐姐言语,只蹙起了一对妍丽的柳眉,颇多埋怨:
            “一介武夫罢了,何至于让姐姐为他劳心费神、付出若此!真真不懂!”
            大乔莞尔一笑,正色温言道
            “你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你懂的人,罢了……”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0楼2012-11-23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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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一曲鸿鹄 沉吟为君故
              三月正是许昌最美好的时节,冬方才退尽,春尚未满放,在淮南大地已经桃花遍野绿柳满枝的时候,中原的艳红梅花才不情不愿地将妍色收敛——
              周瑜自远远的祭拜过家父青冢后,便一直隐在许昌城内的一家客栈,这日春阳正好,他席地而坐,面前铺着张偌大的地图,敛心静气、提笔蘸墨,依据五队人马一路行来的记忆将淮河以北、邺城以南、西临嵩山脚下、东至下邳山水的大片空白仔仔细细地填满,山川腹地,河流原野,无一不尽——
              五百精骑俱已汇合,周瑜令小众亲卫将沿路收集来的豫州、兖州等北方马种先行送回江东,又令其他人入城之后四处散开,表面上与寻常商旅无异般到处卖货收货,暗地里打探各路消息。
              然而,周瑜没想到的是,打探来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吴侯那惊世骇俗的诏令和江东“兄业弟承、吴侯府不设主母”的离经叛道之举,这个足足让许昌城内街头巷尾、市井茶馆沸扬了一个月有余的热门谈资话题传到周瑜耳朵里的时候,那张他亲手绘制的地图只差最后一笔,狼毫笔吸饱墨汁,在纸上悬顿了很久,直至笔尖上的墨水滴落下来,在纸上污了老大的一块周瑜方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墨点良久,遂把笔放在一边,疲惫极了似地抱膝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就那般和衣睡去……
              为何你总也,不愿意明白——
              周公瑾,不过是征战天下这棋局中的一颗子:善用,才是活子;不用,则为弃子,甚至变成乱阵之子……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你又何苦,不惜押上一切,为了一颗子,扰乱一局棋,还将自己逼迫若此……
              翌日,许昌城里到处张贴了丞相府为庆曹公生辰,建鼓吹、募琴师的告示,赏赐极为丰厚,百姓们奔走相告,竞相应招。
              而周瑜从亲卫们打探回来的消息得知,此次大兴鼓乐远非庆生那么简单,实是曹操强令汉天子册封其为魏公,加九锡、建魏国的前奏,此举一旦尘埃落定,曹操则可参拜不名、挟制百官,位在诸侯之上的魏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吴侯召还京邑,若得之,则孙策凶多吉少,若不得,则伐吴出师有名,可召集天下兵马共讨之。
              周瑜此次北上只为探路而来,却未曾料到一切会发生得那么突然,历史的脚步快得远超自己的想象。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3楼2012-11-23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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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岁里吴郡、丹阳大旱,豫章、庐陵又闹蝗灾,荆州境内自不待言,襄江泛滥的洪水,不知涝了多少粮田,这样的年景,尚需官府与乡绅一起开仓赈灾才能勉强度过,而刚刚大举用兵、劳民西征的东吴尚未来得及缓过气来,远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应付一次旷日持久的南北之战,而曹操正是看中了这个要命的当口,来让吴侯做一次艰难的抉择——是入京为质、还是兵戎相见。
                东吴的大都督绞尽脑汁苦思对策,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个贴满了街头巷尾、招募琴师的告示上……
                是夜,周瑜将终于绘制完成的中原地图交给吕蒙,让他领一半亲卫先行南下、务必亲手呈予吴侯,为防路长梦多,令其在颖水沿岸的颍上登船水路返回,又令余下的亲卫一半潜在城内、一半设伏于许昌郊外,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那个晚晴的带着北方特有的萧瑟的春寒夜,吕蒙对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应了一声“诺”,便打马远走,令五十精骑日夜兼程速去江东报信,却在颍上留下剩余的将士购了几艘商船遁入颖水等候以作接应,而吕蒙自己,则调头潜回许昌——他第一次罔顾了大都督的军令,只为了能将那人,平安无虞地带回江东。
                一晃数日,曹公的生辰如期而至,丞相府的盛宴如往年一样,华贵豪美、极尽奢靡,比起宫宴有过之而无不及,至皇帝往下:汉室宗亲、满朝显贵无一缺席。
                舞殿上翻滚着夭夭罗袖、鼓乐喧天,雕梁画栋辉煌金碧、飞阁流丹张灯结彩,阵仗大气恢宏,这场汉朝最高级别的家宴在小皇帝朱笔御口册封魏王作为贺寿大礼时达到高潮,献帝准其“受诏不拜、剑履上殿”,百官纷至敬贺,立于殿上的曹操坦然受封,不现喜怒。
                酒过三巡,曲终人散,曹操屏退左右、独自在丞相府里散步,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自家军师客居的一方偏院前,虽已是过了春分,却依旧晚寒夜凉,曹操轻轻推开院门,径自走进那人的书房。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新雪气息,隐隐带着一丝梅花的清香,郭嘉甚不喜别人妄动他的东西,故自从他誓要平定辽东、随军北上远走后,这里也无人敢来打扫,还是完美地保留了它原来的样子。
                曹操坐在那把被收拾得软绵绵的椅子上,轻轻抚摸过已然落尘的桌案:
                名贵的纯正狼毫被随意乱扔,皇家贡茶三清白眉业已散乱闲置,颇为昂贵的宣纸搁置一旁,其上是潇洒不羁的行书草拟的治国之策,在郭奉孝眼里,贵与贱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曹操网罗了天下珍奇任他肆意糟蹋,却从不多言一句——
                这次军情紧急,郭嘉钟爱的焦尾七弦琴未曾带走,孤零零地摊在案上,曹操随意撩拨了几下,忽然想起方才家宴上,有一白衣翩翩的覆面琴师,一曲《鸿鹄歌》弹得甚为美妙,一弦不差的曲境竟如深潭般悠远,想来若奉孝得见,必会展颜一笑。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上安所施!”
                曹操独坐案前,想到几个时辰前自家长子对自己欲招揽而不得的司马仲达不动声色的亲近和维护就心生厌烦,虽说皇宫之内尔虞我诈,纵是兄弟亦不能坦诚相待;但血肉相连的父子之间,也竟会沦落至猜忌防备之地步着实令人心寒。
                思及此,就不由得对那江东孙氏一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嫉恨难耐,那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杀人放火肆意西征,若假以时日,必如高飞的鸿鹄,一举千里!
                曹操眉头深锁,心中杀意弥漫,是私下刺杀还是广布诏令? 这次绝不可因惜才而心软,否则留下的将是难以收拾的残局。

                ——————————
                今天周末~~~~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4楼2012-11-23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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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青青子吟 悠悠我心

                  突然很想喝一口浓茶,曹操自己动手取来三清白眉温水沏茶,忙活了好一阵才大功告成,惬意地端起那人茶盏轻抿一口,略带惊讶的发现茶中洋溢着过重的苦味,抬眼望下更深露重的春寒之夜,想是气候变迁,连三清白眉亦变得苦涩。
                  不由的想起,奉孝此刻正处极寒北地,他那般病弱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本不该让他去……平定辽东,他自是最合适的人性,然自己,终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觉间凝眉深思的人握紧了拳头,为君者不能罔顾私情,此番不伦之情百害而无一利,还是尽早掐死为妙。
                  曹操微眯的眼神有些决绝,这世上,无论是血缘亦或感情,都别想脱离孤之掌控!
                  夜,越发寒凉,有那么一瞬间,苦涩成了这个孤家寡人唯一能够体会到的感觉,却难以言表。
                  曹操只道是思虑过度,却不想头痛和苦涩胸滞竟越来越明显,无孔不入到令他的肺腑都纠结起来,喉头猛然一阵腥甜,咳出的血色殷红醒目!!
                  “来人!!”曹操大声唤出。
                  屋内灯烛正盛,火影憧憧,却寂静无声。
                  “来人啊!!”曹操怒及,想拍案而起,却发觉浑身无力,眼前熟悉的摆设在烛火里摇摇欲坠。

                  昏黄的灯火里,恍惚间拉出一道颀长的人影,渐行渐近,直到他面前站定。从容的影子在灯火投照下没有一丝摇曳,宛若神仙踏浪而至。

                  仍然是怀抱长琴,翩然白衣,轻纱覆面——
                  “怎么,是你。”不过是几个时辰前听过其弹奏的琴师,但曹操却觉得眼前身影熟悉得肯定在更久远之前见过,强撑着欲裂的头痛,曹操在他解下面纱的一瞬瞪大了眼睛:眉目如画,姿容若雪,目光流转间竟是无可比拟的动人心魂。
                  “你是?”
                  “在下,周瑜。”
                  眼前之人似应非应的回答,略显低哑的声调如他所奏琴音一样有着深潭般的安静与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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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正欲再询问,却见眼前青年嘴角颇为遗憾地露出一个凄然笑容, “丞相,茶里加了牵机。”
                    牵机乃是当年宋太祖赐死南唐后主的毒酒,因太过有名周瑜在“天一阁”记下了此种毒药配方,此药无色无味、只口感略有苦涩尚难以觉察,药性猛烈无法可救,也因此成为政治暗杀中的上上之选。

                    曹操怔了半晌,麻木的感觉延伸到了肩胛,他自然不知牵机所为何物,却不难猜到其功用何在。
                    这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鸩杀,没有金戈铁马的兵变盗符,没有处心积虑、谋划周全的夺嫡逼宫,一切好像都是信手拈来,飞花摘叶,让人无从防备,但殊途同归,均指向了最终冰冷的结局。
                    曹操曾想过千百种自己死于非命的可能,全没料到会是这样无声无息的轻巧。只不过是一碗再平常不过的茶水而已……
                    然一直以为,孙郎周郎向来光明磊落,纵使杀人放火也均是上得台面的阳谋,此等刺杀投毒之阴谋再没有人比号称“奸雄”的自己玩得好,而这次守备森严的丞相府竟被小小琴师闯入,警惕多疑梦中犹可杀人的曹丞相竟被轻易鸠杀,着实是输得心不甘情不愿——不是没有想过,父仇、家恨以及仕途休戚,江东的这群狼崽子恐怕早就惦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是他一直认为以周瑜的冷静同智慧,决不会行此只为一时泄愤、却要承担同归于尽风险的蠢事来——
                    “孤,断没料到,被我家奉孝夸赞、狡如灵狐的周公瑾也会行此玉石同焚之下策……”
                    周瑜没想过要回答将死之人的问题,他本来以为自己只会站在这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一代“奸雄”面前,静静看他倒下,却在瞥见了他依依说出 “奉孝”二字那不经意流露的温柔眼神时,心没有防备地柔软下来,于是用如常的语调淡淡回应道:
                    “天不假年,时不我待;瑜不过是尽力求吾所求,偿吾所愿。”
                    曹操一怔,伛偻着半扶案几站起,鬓角的雪丝在烛光反射下银亮昭然,他紧盯着来者由衷感叹:
                    “好个‘求吾所求,偿吾所愿’!孤毕生所愿,便是得一良臣辅佐,与其笑看风云,征战江山……”
                    “良臣?你有的。”周瑜一笑,轻声回道,“只是,你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罢了。”
                    曹操眯起眼,既不反驳也不赞同,只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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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与那‘狮儿’,倒是把惊世骇俗做得自然之极……他那胆大妄为的‘诏令’与离经叛道的拒婚——莫非,是为了你?”
                      怀抱长琴的青年只垂首静立,默然不语。
                      曹操不再追问,他的头剧疼起来,记忆渐渐变得模糊,他强迫自己艰难地开口,几乎费尽了全力,
                      “孤这一生之所得,竟均非心中所愿,而倾尽所愿,却均乃求不得,孤为奉孝之不敢做、不能做,那孙氏狮儿倒做得齐整——罢了……如今思来,唯舍得下一世名声者,方担得起千秋功业。”

                      那干涩中带着自嘲的语调深深渗着绝望和无奈,周瑜心有不忍地移开目光去,静静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药力发散得很快,曹操已经无法将一句话连续地说完,鲜血在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无可抑制地涌出来,成片地渲染、绽放在郭嘉钟爱的一方书案上——

                      “一统……江山,重建……太平,这条路,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尸骨如山……纵使万民敬仰,却注定,孤家寡人……汝,若是心疼,那厮,便依孤所言从许昌南郊突围,彼处,城防薄弱,或可留得性命,尚陪他,风雪一程……”
                      曹操盯着案上浸染了鲜血的、潇洒不羁的字迹出神,良久,方缓缓吟道: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今”字音落,清幽的书房最终静寂了下来,微冷的熏香,同淡雅的茶香混合在一起,又夹杂着鲜血的腥甜,在入夜微寒的空气里飘散开来,良久……
                      周瑜对着那伏案的人影,躬身一拜,正是全无疏忽的拜别之礼。他放下长琴,推门而出,故地重游,他不由想起那年那夜孙策覆面提刀、全力护着他杀出这里的情景……
                      三更钟里夜色正浓,幽深的小院中只剩长明不熄的夜明宫灯,早已开败的腊梅枯枝在寒风吹拂下摇曳生姿,那长短不一的投影虚无地分离又重聚,掩映在一起分辨不清——
                      城外更漏交替,三更钟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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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望断天涯 想君思故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瑜听从了曹操的临死之言,出得丞相府汇合二百亲卫后便从许昌南门出城。
                        然而,“好梦中杀人”的一代奸雄,怎么甘心成全敌手仇人,城南守卫是很薄弱,却有着一支直接听命于曹操的最擅暗杀的伏兵。
                        周瑜发现中计时,只苦笑了一声,道自己终是低估了人心,托大了离情。
                        刀光剑影、箭矢飞羽,在那般千钧一发、形势危急的时刻,周瑜竟不期然地忆起,小霸王操练军士时曾说过:短兵相接唯枪戟最优,他勒马冲杀、拼力夺过敌方一长戟,前一刻还飘然出尘的翩翩公子,蓦地化身黑暗中的狼,命悬一线让这群江东儿郎变成了地狱里的饿鬼,凶猛狠辣、抵死相博!
                        连夜激战,血光纷乱,冲出许昌城门时周瑜一阵猛咳,已疲劳至极的身体只凭着本能奋力厮杀,他横过长戟,挑开斜劈而来的刀剑,正欲斩向左侧敌首时,猛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大都督!”
                        是吕蒙!他来不及惊喜,旋身避过飞来流矢,长戟铁柄击中身侧敌人的胸口,与此同时看见了那道冰凉的银光。
                        罄然一声脆响,继而是胸口一凉,那道光亮就不见了。
                        马儿一声凄惨至极的尖鸣,天旋地转间,周瑜失了勉力维持的平衡终是跌落下来,后背狠狠地撞在地上!
                        内脏似是要破腹而出,身上却是愈发肆虐的寒冷冰凉——
                        他不得不放纵已无力坐起的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努力睁大纵然失了神采、也依旧秀长丰润的眸子,透过浓密纤长的睫毛,静静仰望着苍穹——
                        夜色并不浓重,银河斜挂,北斗暗沉,清尘收露,冰壶低转,只剩弯然一勾,撒落满地玲珑。周瑜恬静地仰卧在“翩跹”的足畔,散落的黑发枕在身下,在月色里升腾起安宁的姿态。
                        北地的风本来冰寒刺骨,如今却渐渐感受不到。眼前的光影暗淡下去,又忽而晃眼起来,交织成巢湖的碧波万顷,吴郡的蓝天无云,春暖时节开满舒城的夭夭桃花。耳畔一派死寂,又隐隐间传来他舞剑时最爱的古曲琴音,身体好像已经飘忽出去,再也不属于自己……
                        醉卧沙场的青年嘴角轻轻弯起,只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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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丈夫一诺千金,以血践、以命誓!
                          他已雄霸江东,笑傲整个南半江山,而今那通往九五至尊宝座道路上的绊脚石也已搬开——剩下的事,纵是没有自己,他也会完成得很漂亮!
                          只是,可惜了他那番心意,那番披荆斩棘、破风踏浪、不惜分权割利也要相守一处的心意……
                          吕蒙疯了般杀将过去,将落马的周瑜紧紧护在怀里,一路风势凌厉,横剑狂扫千军,利刃到处,血水横流,常言道:人如宝剑,终有开锋之日!彼时浑身处处带伤,以护心镜护住周瑜的吕蒙便如同一把悍勇无比的尖刀,硬是辟出逃生之路!
                          他带着所剩不多的亲卫成功突围了出去,许昌城郊的埋伏奏效拖延了曹军一些时间,一路奔袭,终是在颍上船坞与等候多时的将士成功汇合,却未曾想商船开拔之时,惊动了守城的水师,商船之速自是比不上战船,眼看又是一番恶战,位于队尾的几艘小船竟拨转掉头,自杀般冲向敌军战船,太守府的亲卫死士在千钧一发之际舍生取义、决然宣告着自己最后的忠诚。
                          ————————
                          孙策三日前见到那跑死了五匹马日夜兼程抵达建业的太守府亲卫时,大惊失色,顾不得交接手头政事便亲率五千精兵渡江北上、星夜赶路抵达寿春时购置了游速最快的蚱蜢舟、走舸,沿颖水鼓帆北溯,终是在距离颍上不远的安风津渡口接应到了那被战船追杀的所剩无几的商船小队。
                          孙策立于船头,张臂移步,满弓放弦,一箭划破长空,百步外正中敌军领头船舰的帆索,帆力一去,蓦然间战船打横,舵轮狂转,与后面紧密而来的数艘战船侧首相撞,连环效应一发不可收拾——整个追杀的舰队战船瞬间乱作一团!
                          江东军所驭船队分立两侧让出中间水路,将伤痕累累的几只商船纳入到百艘走舸的保护圈内,孙策遂下令前舰变后卫,绝不恋战,鼓起风帆火速回程。
                          这厢里军令得到顺利执行,刚刚逃出敌舰攻击范围,孙策便从江东军主舰上放下小船,亲自划桨冲向那艘位于船队正中间、一众亲卫前赴后继、用性命紧紧护着的商船——
                          跃上血迹斑斑的甲板,他微颤着双手推舱门而入——昏暗的船舱里一片狼藉,吕蒙跌坐其间,衣上皆是混乱不堪,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另一人,正不知所措地托起他的脑袋,满手刺眼鲜红,昏迷的青年面色惨白,胸口浓稠的颜色随着微弱的起伏浸润扩散,散乱的长发垂到地上,纠结成团。
                          吕蒙蓦然抬头见到孙策,原先担忧惊慌的眼神终于有了落脚之处,他张张嘴,沙哑地唤了一声“主公”,余下的言语都没入了句尾的颤音……
                          孙策脸上,竟完全看不到慌乱,他自然而然蹲下身去想把周瑜扶起,手却刚触上青年的肩膀就止住了动作,转而学着吕蒙那样小心地托住他的头,另一手搭上他的颈侧:那里微弱的脉搏节奏让孙策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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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主舰上请元化过来……”孙策果断下令,而后竟然用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说了一句,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吕蒙慢慢镇定下来,轻轻抽回双手,起身依言去接华佗。
                            等他沉重的脚步消失以后,逼仄的船舱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只有江水轻拍船底的波涛声声,近乎低哑的呜咽。
                            天气寒凉,孙策想解下外袍替他盖上,却又腾不出手,只觉得怀里人后脑略低的温度透过薄薄一层黑发传染到他的左手掌心里,他镇定心神,目光移至对方胸口处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狠一咬牙,终是解开了已被血水浸透成紫黑的里衣——
                            小小圆圆的勾玉静静贴在胸前,明珠般幽幽绽放光华,却已碎成两半,铁划银钩、峭拔稳重的“伯符”二字赫然分立两厢,因了那勾玉的庇护,银白色箭矢险险地避过心脏要害,射在左胸肋下。
                            那一刻,孙策终于潸然落泪,万分感谢上苍手下留情……
                            他紧了紧怀抱,右手擦去青年唇角溢出的血沫,低下头,鼻梁与他抵在一处,亲昵地摩挲片刻,额前几缕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温柔扫过怀里人紧闭的双眼,与他浓密纤长的羽睫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句:“瑜儿,莫怕,我会陪着你,无论生死。”

                            ————————————————
                            偶明日出差,一周后返沪
                            孤身北上,分外凄凉啊……
                            出门在外,更新会慢一些
                            还是祝大家 周末愉快~~~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8楼2012-11-24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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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恒特来,请先生帮我。”
                              “汉室国运已微,仲达才疏学浅,恐难……”
                              “先生!不为汉室,也不为曹魏,只为子恒——先生可愿出手相助?”
                              眼前少年的身量尚未完全长成,还矮了自己一截,他那般踏在芍药从中,扬起清远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
                              那日的芍药花海纵横恣肆,司马懿忽然忆起自己幼时贪玩,模仿雪狼,故意保持肩头不动而转首至后,自此被指“狼顾之相”,多少人或背后或当面断定司马仲达就是狼心狗肺,心术不正之徒,丞相多疑,更是心生忌惮几番防备,只有曹子恒,百般维护、多方辩解,甚至因此事与旁人大打出手……
                              茧栗梢头笑相顾,金壶细叶围歌舞。
                              司马懿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好。”
                              ————————————————————————
                              辽东·曹军大营偏帐
                              这一夜,郭嘉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极不安稳,到半夜的时候猛然惊醒,竟然觉得心悸不已,难受得很,他起身找水喝,却突然听到帐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探子急闯而入,猛喘了两口气:“军师,军师!大事不好了!主公,主公归天了……”
                              郭嘉怔了一下,匆忙披了件衣服,立刻吩咐备马,却突然意识到这里是辽东。
                              他缓过神来,打手势示意那探子再说一遍,却发现对方双唇急急开合,而自己,却是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唯剩下“归天”二字不断盘旋,他好像忽然不明白了它们的意思,只死死地抓着那探子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咳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两日后,郭嘉从昏迷中苏醒,异常镇定地唤那日的斥候细问曹操身死始末,待听到敷面琴师、一曲鸿鹄时,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即刻去找征讨乌恒的主帅曹仁,劝其班师回朝。
                              彼时邺城攻破近在眼前,冀、青二州平定也指日可待,曹仁自是不愿放弃大好形势回撤许昌。而郭嘉却以军心不稳为由强令撤兵,撑着病体修书一封唤人连夜起行,呈与世子曹丕,信中一针见血地分析了时局利弊,要曹子恒速掌军权,厉兵秣马,军分两路,西从荆州、东走合肥,趁其不备全力伐吴以报父仇家恨。
                              征讨辽东的曹魏大军回拔途中,时寒且旱,百里无复水,军又乏食,郭嘉因水土不服、气候恶劣,终是在夜以继日的急行军中不可避免地病倒了。
                              这一夜,四面透风的偏帐里,郭嘉躺在榻上,已下不得床,他拿出一直贴身携带的鲤鱼锦囊,婆娑了片刻——
                              那丝绢包裹着他留给曹操的最后一封信,详细地书写了袁氏二子的动向、辽东未来的局势及应对之策。
                              原以为自己会先明公而去,故留此遗计助他定辽东,却不想,世事难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他猛咳几声,吁了口气,唤来小厮,端着灯盏,勉力伸出手去,将那鲤鱼锦囊就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烧了,一点痕迹也不留下,郭嘉定定注视着摇曳的烛火里自己多年的心血瞬间灰飞烟灭,灼伤了指尖犹不自觉。
                              你若不在了,奉孝又何苦要平什么辽东?
                              嘉又要替谁,去争这天下?

                              建安六年春,魏王曹操归天的同年同月,郭嘉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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