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因为这里有我的青春年少,有我的手冢国光,所以这里已经成为我铭刻的圣地.成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再踏上的故土.
那是我们的再度重逢.谁也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
玄也来到东京的第一天便开始发烧.和优纪急急忙忙的带他去医院挂急诊.
小家伙平时被优纪宠惯了,在医院里发起了脾气,大哭大闹,死活不肯打针吃药,一直从中午折腾到了晚上.玄也才好不容易的在优纪的连哄带骗下打了针,吃了药,带着两行泪痕睡着.
优纪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很累.让她和玄也挤在一张床上睡了.我一个人跑到医院的走廊透透风.
东京的一月和冰岛比起来已经算是温暖.那天晚上夜色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很多陪夜的病人家属在走廊上抽烟,红色的火光隐隐现现.最近身体不太好,肺上的伤口有时还会隐隐的痛,很容易的就会被烟气呛到.
一个人捂着嘴轻轻的咳嗽.那个人神色匆匆的从我身后走过.然后猛的回过头来.
"不二."
命运总会在时光的某一个角落里不经意的重合.那些该遇到的人最终还是会遇到.
"我回来了.手冢."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呐.那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改变.
"不适应东京的气候了么?生病了?"他问我.他的脸陌生而熟悉.
"没有.我很好"我冲他笑笑."是小家伙有点发烧,优纪已经陪他睡了."
无法抑制的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手冢的手拍拍我的背后."走吧,到楼顶去."
我随他走上了消防梯.一路上我们很沉默.我没有抬头,只看得见他的衣摆.他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风衣,一条浅褐色的裤子.楼梯见里只有我们仿佛是相互追逐的脚步声.
住院部的楼顶,三年前亦曾经来过.
我在这里再见到优纪.也是英二在这里说."爱他,不因为他的性别,不因为他是谁."
"呐.为什么要走消防梯.<柯南>里楼梯间是很容易发生命案的啊."我倚在楼顶的栏杆上.风很急,吹乱了他的头发.
"只有你才会看卡通片.楼梯间不会有人."手冢伸手推了推眼镜.他的手指很漂亮,有好看的骨节."不二,今天晚上会有流星."
"呐,是吗?"我转过头去看他的眼睛."那要找个好位置看看呐."
说着我翻上栏杆.这里是二十七楼,楼下灯火通明.故意让翻的弧度有点大,我正好从栏杆上擦过去,掉到了外面.
"不二.不二."他慌张的跑过来,伸出手想拉住我.他的半个身体已经露出了栏杆,然后他看到了在廊檐上对他微笑的我.
楼顶的栏杆外边还有一截窄窄的廊檐,是我倚在上面和手冢说话时发现的.翻出去时正好能躺在上面,纯粹只是想看手冢担心的表情.
"上来."手冢把我拉到栏杆的里面,他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有一点点的生气.
"呐.我以为手冢会担心呐."向他眨眨眼睛,有一点点不甘心.
"你以后别想再接近栏杆."他一把把我拉到楼顶的最中心.
我顺从的坐到楼顶中央的地板上.水泥的地面,隔着裤子还能感觉到冰冰的凉.
手冢亦坐下来,我靠在他的肩上,他的风衣裹住我的肩膀."不要着凉."他说.
天是一如既往的黑,我们两人彼此沉默着不说话.流星没有露面.晚上天很冷,可是我却感到安全而塌实.
"呐,手冢.今天晚上没有流星."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清晨五点.我们就这样的坐了一个晚上.各自回忆一点点零丁琐碎的事情.那些关于自己的和对方的回忆,那些模糊的或者是清晰的.
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说到儿时.说到梦想.说到爱.
也谈论起我们各自看过的一部相同的电影.李安.<断臂山>.
杰克和恩尼斯.
有些人正想回去,有些人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喜欢故事的最后恩尼斯的那句'杰克'."我说."他们彼此相爱,是如此真
实的感情."
"他们有自己的家庭.亦曾说过'我爱你'"
"我也会和一个女人结婚.或许她的眼睛像你,举止像你,可是,她始终不是你."
"我知道."他说."这是绕不过去的事情."
"你可明白?"
"我能明白."
我们终究要和无关彼此的别人结婚.然后白头到老,执手终生.
我们先是爱着对方的灵魂,然后,才是人.我们都是如此现实如此柏拉图的人,我们都相信纯粹的爱情.我们会分别和两个女人结婚,组成各自完整的家庭.可是始终,依然,永远,我们彼此心里,总有一个地方,属于对方.
不靠鬼怪,不靠神明.
就靠自己的感情.让对方感觉幸福.
如此亦足.
然后我们乘电梯回到儿科的病区.走廊的尽头,房门是虚掩的.优纪已经醒
来.玄也看上去好多了,还在浅浅的睡着.
"这是你太太么?"手冢礼节性的朝优纪点点头.
我侧头轻轻的微笑."是的.这是我的妻子,不二优纪."
我和优纪之间,是一种很特殊的关系.我们不是夫妻,可是我们组成了一个家
庭,自欺欺人的扮演着丈夫,妻子,养育着孩子.我们像是两个落水的人,彼此
紧紧的拥抱着,借以互相取暖.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可以在一起走多长的路,我给她安定,她给我美满.我们彼
此索取,彼此安慰.只为了给我们各自病态的爱情赎罪,去完成一场关于时光
关于错爱的就赎.
"小家伙很可爱."他说."署里还有事情,我要先走了."
"周助送手冢先生下去吧."优纪抱歉的拉开房门,"真是辛苦手冢前辈了."
"告辞了."手冢走出去.我跟在他的身后.
向右走三十七步,左转弯.乘电梯下一楼.彼此间安静得像要窒息.
一楼的大厅有微微躁动的声音.我们走出去.脚步紧随.
"很多以为可以面对的事情,它突然发生的时候,却有点不知所措."走出旋转
门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十五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十八岁再见他.二十五
岁时弄丢了他的踪迹.而如今我已经二十八岁,即将三十而立."
他的神情里有小小的落寞和悲哀.
"可是手冢.总有一天手冢国光也会结婚,也会有孩子.一切,不过是一个轮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