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
[mis] v. 思念;错过
ACT.01 Kid,Wolf
他从前爪上猛然抬起头,侧耳倾听。
这黑夜的森林于他耳内充斥各种声音:离此地不远处,那长草与腐叶覆盖之下的溪水潺湲声;夜风吹过,轻拂包括他头顶这颗的诸多老树树冠,叶片抖动的簌簌沙沙声;以及这密林暗影下,来自其他生命的声音——他分得清上空扑打而过的翅膀是薄膜的蝠翼或轻柔的鸟羽,听得见夜巡狩猎的长耳鸮阴恻恻的呼号、闻声自噤的夜莺戛然而止的歌喉、未受惊扰的蟋蟀与青蛙仿佛不知疲倦的鸣唱,也轻易辨认出那些伴随他起身而生发的响动:灌木中的野兔和田鼠,头顶叶丛中的松鼠与雪貂,他们惊慌而谨慎地窃窃私语,而后沉默地蹦跳奔跑着尽快远离他的所在。他们怕他。尽管他并不饿。他嘴里依然残留温热的鲜血味道。
相较之下那声音简直微不可闻,只是人类的脚——柔软的皮肉被一层粗糙麻草或硬实皮革包裹,来者是后一种——踏过厚厚落叶由远及近。那层层叶片浸透经年累月沉积于树皮、泥土与腐殖质中的湿气,早已不会发出任何清脆折响,只有些微细小摩擦——来者本身必然脚步轻曱盈。
他脚下挪动,顺便舒活周身肌肉筋骨,尽管耳朵与鼻子都告诉他对方不过孤身一人。然而人类是最狡猾的动物,且同样害怕他,也像所有动物一般会突如其来地将恐惧感化作攻击性。但他没打算溜走,他是自己所到之处的主宰,一向如此。该识相离开,另选别路的,是那不速之客。
保持双耳竖立,他令两块灵活耳骨缓缓来回转动。脚步声更近了,随之而来的气味也是。他昂头嗅风,鼻腔顿时充盈熟悉气味:流水、草木、青苔、石头、泥土与千百种鲜活生命,而那上风处的人类气息夹杂其间,人类男性气息...
他骤然后退一步,全身毛发倒竖。耳背不由自主地倒伏紧贴头侧,嘴唇亦在他自己察觉前咧开,尖牙全部暴露在外。他下意识地吸入更多气息,暗夜中一整个微凉的森林仿佛都悬浮在他鼻尖,裹挟并凸显着那愈发强烈的人类味道:毛皮、棉布、血肉,以及...以及——
那气息更近、更近。他则毫无来由地更加躁动不宁——也许并非“毫无来由”,只是他确不知晓,而这让事情更糟。心脏的跳动比任何一次打猎时更剧烈,而呼吸是最长途的奔袭后也未曾有过的急促;血液连带疑惑在体内翻涌不休有如瞬间沸腾的滚水,也像洪流般拍击胸膛又冲刷头顶。这不像是捕猎或战斗的前奏,一点不像。那些时刻他是成竹在胸的猎手,势在必得的杀伐者;而绝非此刻般呼吸闷滞、头晕目眩,那感觉仿佛误陷漩涡湍流又像直坠深渊崖谷。似乎有不知名的情绪受这气味牵引——那像是惊诧、兴奋、狂喜与悲伤的浓烈混合,如冰冷山洪又似炽曱热熔岩,突如其来地爆发喷薄,要席卷他、吞没他——仿佛一个在他身体里沉睡过久的灵魂猛然惊醒,挣扎欲出。
而这真的让他害怕了。
ACT.02 Law,Human
夜雾在阴影下的林间飘展弥漫,宛如根根细长苍白的幽灵手指。淡银月华穿过重重阻碍随雾气一同游走起伏,仿佛是月亮本身被风推来晃去。森林在他周围滴滴答答、沙沙作响,空气中满是潮曱湿树皮和松针的馥郁香气——森林深处大概永远是潮曱湿的,原始、厚重而温润,无论雨中与否。他提灯在林中穿行,头顶有鸣禽穿梭,而青蛙在软泥和灯芯草里歌唱的声音比流水更响亮。他正循声而往。
蛙唱渐行渐近,水声亦然。抬眼望去,有晶莹闪光奔腾跃烁落入视野。他继续向前,穿越齐膝深草与纠缠蔓藤,避开绊脚石块与突兀树根。他寻找的东西应该就在此地,流水附近...
——那一声低低咆哮令他倏然顿住脚步,下意识环视四周。那声音很清晰,似乎就从他与溪流之间的树丛中传出。他眯起眼睛试图穿越黑暗,却一无所获。伫立原地片刻,他迈步继续前行,而第二声咆哮就在这时出现。这一回声音更近也更响,几乎成为嗥叫。
一头野兽的黑影在离他仅仅数米的矮树丛中突然现出形来,正对着他。借着水边稀疏枝杈间漏下的斑驳月影和手中提灯的微晕光团,他看清了那是一匹狼:块头大的出奇,几乎像头牛犊。尖长的吻探向前嗅着,咧开的嘴唇露出尖利的獠牙,耳朵却像是朝后平架在脑袋上。一身浓密皮毛在深林阴影下泛出铜色,而沾染火光的部分又仿佛闪耀着点点黯红,好似锈迹又仿佛干涸血色。双目则隐藏在黑暗中,红亮有如炭火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