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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不知是你正是雨过初晴。
碎石桥旁，柳烟河畔。一群百姓聚在一个凉亭中，正在讨论着什么，好不热闹。
河中，水光潋滟。一只竹舟悠悠划过，木桨荡起清冽河水，日光反照，一片亮影。
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就站在船尾，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风姿卓越，脸上表情却是淡漠，宛若冰雪。
“公子在这靠岸吗？”划桨的船家停下手中的活，走到那男子身旁。
紫衣男子看了眼岸上的凉亭，便问：“那儿发生了什么？”声音里自带一种傲意和淡然。
“公子有所不知，柳烟亭是我们这儿的名地。传说这柳烟二字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的名讳，她为等情郎，不离不弃，日日夜夜在河畔守候，最终却只等到了那人的死讯，有人说她是寻着那情郎去了，后来就建了这亭子，便以此为名，哀叹那女子的痴心。……”船家滔滔不绝地讲着，这说辞怕也是陈词滥调，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紫衣挥挥衣袂，不待他说完，便自行上了岸。答非所问，烦。
他走起路来很是好看，紫衣绣锦，墨发纷飞，脸上虽不带一丝表情，但也是极美艳的，即便是女子，怕是比起他来，也不算漂亮。只可惜路上的多都聚到了亭内，倒没人注意到他这明晃晃的美色了。
方接近亭子，便有一片叫好声，拍掌声传来。他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么多人，好像是围着 什么东西，他并看不见里面。
硬往里挤是多么丢面子的事啊，有辱他的光辉形象。于是他就站在那儿也不动，果然，有一人注意到了身旁这尊大神，顿时呆滞，直直地看着他。他眉眼不动 ，只眸光轻瞥，那人又是一惊，忙不迭让出位置来。
他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过去。反应迟钝，蠢。
在这样无声的压迫下，终于一条长长的光明大道展露了出来。
被围着的是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幅画，一支笔仍在挥墨，握笔的是个人，一个穿着黛色衣衫的女人。画上是一群鱼，一群互相追逐的鱼。
淡淡水墨，在纸上晕开，笔尖轻扫，鱼儿在纸上游动，好像要越出纸面一般，这画，足以以假乱真，令人惊叹。他抬头去看作画的人，作画的人也抬起头来看他。
……………………
……………………
“我说呢，原来是裴二公子，不知是你来到，实在是失礼了。”那女人一脸的笑意，嘴上说着失礼，动作上却不以为意地复执起笔，看也不看他，画起画来。
“原来是祭司大人，我也不知是你，真是叨扰了你的雅兴。”裴沐嘴角上扬，笑得盎然，也美得让周围的事物顿时都黯然了，当真是……闭月羞花。
灵女鬼苏，祭祀署的现任祭司。
鬼苏头也不抬，只带着宛然笑容，悠悠说道：“我与裴二公子真真是有缘的，不久之前还有一次美好的际遇呢，而今又在此处邂逅……”她并没打算把话说完。
美好的际遇？
裴沐笑容愈加艳丽，周围百姓都倒抽一口气，暗恨父母没把自己生好。“是啊，我对祭司大人也是相见恨晚啊，上次见面的事还历历在目。”这话，必定是虚假的。
试问谁会对一个，在自己哥哥的婚礼上，蓬头垢面出现，然后送上一框烂叶子作贺礼，还附带了一副“渣男配渣女，可笑对荒唐”，横批为“天作之合”的对联，最后把大喜之日搞的鸡飞狗跳的人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呢？
念及此，他又补上一句：“我兄长裴尽也想念大人的紧呢！”
鬼苏面色不变：“真是有劳裴大公子挂念着了，还请代我向他道谢，说鬼苏假以时日定登门拜访。”就裴尽那人渣，鬼苏在心里愤愤。
这女子，当真是有副奇厚无比的脸皮。裴沐亦在心中腹诽。
笑容僵了僵，裴沐又变回了一张冰脸，这个人，不笑的话，看起来太严肃了。
鬼苏想起自己那天去裴府捣乱，明明就看见他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最开心，如今又来讽刺自己，不禁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虚假小人的面貌。
裴沐立即会意：你看过长的我这样好看的小人吗？何况不喜欢裴尽和不喜欢你丢我裴家脸面是要分开算的。
贰.小人本色“祭司大人这鱼，画的真是惟妙惟肖啊。”裴沐开启折扇，刚好露出扇面上那副书法大作，见过世面的立即看出了那书写之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他顿了顿，“只可惜……”
“还请裴二公子指教。”鬼苏不卑不亢。心里却是不舒服，她鬼苏最不喜人家批评她，以眼神示意裴沐：你小子给我悠着点，别逼我出狠招。
裴沐微微一笑，提起她的笔，扫过砚台，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在这幅将近完成的画作上又添了几笔，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随机爆发出了一片惊赞。
只寥寥数笔，画上的鱼都好似人一般有了感情，几条追逐的鱼儿好似在皮闹，俨然一副一家鱼的模样：“作画，不能只求形似，神似也十分重要。大人，献丑了。”
这下鬼苏也惊叹了，她自以为自己在画作上造诣已是极高，没想到……可是，这最后一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他说是谁献丑？鬼苏抬头，裴沐一副：被你听出来啦！的表情。
好个一语双关！
鬼苏恨恨卷起画作：“受教了！不过我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绝不是落荒而逃，我有事，要事！
裴沐只笑：“大人请便。”
鬼苏脚底生风，并没犹豫，甩甩袖子便从众人眼前大步流星地走过。
裴木看着她离去，轻哼：这女人真没个女人的样子。
自己也缓缓迈步离开，不同于鬼苏，他走得很是儒雅。
“奸人，蛇蝎奸人。”鬼苏强压着调头去揍人的冲动，骂两句出出气也好。
“现在碍着身份本大人不予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这次出行到这有正事要干，马虎不得，祭祀署在百姓心中的神圣形象不能坏在她手上。
“本大人是什么人，想那朝中有几人敢惹我？裴沐，我一向小心眼，沾惹上我，你算是惨了。”说到这，鬼苏很是奸恶地笑了笑，脑中闪过无数主意。
“你莫不是以为真没人听见？”
鬼苏吓了一跳，看见裴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偷听我说话，真是小人！”鬼苏被吓到，自觉没面子。
“敌不上大人背后骂我的小人本色啊。”
这儿没了人，也不必像刚刚那样假客气。
裴沐走至他面前，比鬼苏高了不少，稍俯下身直勾勾地盯着鬼苏，神情满是戏谑之意：“其实我是佩服大人你的勇气啊，想我一直想整裴尽，却碍于各个方面，下不了手，倒是大人你爽快多了。”
鬼苏却没在意。心想也是，裴尽作恶多端，毫不知敛，才会招致连弟弟都厌恶他的地步吧。现在看着裴沐这张脸，总算舒服点了，好歹又多了一个裴尽的敌人。
总有一天，她会血刃裴尽，为师父报仇。
裴沐看她神色，也沉下脸来，不再嬉笑，“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才是真小人，道貌岸然，正对了她胃口的裴沐就是一个。鬼苏心想。
叄.狼狈为奸世南王府，百花酒宴。
女子一身飘逸白衫，额角上，有用胭脂绘成的印记。正是鬼苏。
这一番打扮，足以显示她祭司无可替代的神圣位置。
“祭祀大人，可是姗姗来迟啊。”很快便围上了一群官员。
“鬼苏来迟，实在抱歉，这沿路风景秀丽，便多看了两眼，世南王果真是治理有方，令鬼苏敬佩。”鬼苏以袖掩面，藏笑于里，所以没人看见她略带失落的表情。
落座，鬼苏看清了旁边的人。
她装作不认识微笑，然后低下声音道：“要不要给他们来个翻天覆地。”
裴沐也笑，不动声色的回应：“你能老实点吗？我都部署好了，静看好戏就是。”
“老实是什么东西，能吃吗？难道就没本大人出场的机会了。”
“你和世南王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我这么整还不够？你要是再出马，恐怕他就难逃此劫了，以后需要他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这次目的是收买，懂了没有？”
鬼苏撇嘴：“你还真说对了，我和他就是有过节，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裴沐只笑不语。
“王爷来了。”突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鬼苏被裴沐半拉半拽了过去。
“你也来了。”世南王刘权，仿佛没看到其他人一样，径直走向了鬼苏。
鬼苏假笑：“世南王吉日将至，鬼苏自然来贺喜了。”
刘权低下头，看见裴沐的手还拉着她。
裴沐见状，只心里苦笑着松手，然后面无表情的作了一揖：“恭喜！”恢复了他的冰山美男状态。平日里鬼苏最讨厌他这幅样子，而今倒羡慕他可以这样。
刘权微笑算是谢过，又转向鬼苏，“我们许久未见，待会宴会结束，和我去聚聚吧。”
裴沐皱眉，这可是他自己的婚宴，这样明目张胆，刘权胆子也太肥了。
“不必，您还是忙您该忙的吧，小女子也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刘权还想再说什么，屋外却突然传来异样的声音，一个小厮磕磕绊绊的冲了进来，还没说话，刘权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鬼苏与裴沐对视一眼，有默契地避开众人的视线，一同从侧门走了出去。
“你确定万无一失？”
裴沐走得极快，鬼苏只能小跑勉强跟上。
“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刘权不是个简单角色。”
这倒是真的，她和刘权也认识多年，她自觉始终看不透他这个人。
裴沐突然停步，鬼苏差点撞上，刚想骂，却惊奇地发现刘权站在前面。
“我就知道是你，苏儿。”
“别别别，别叫这么肉麻。我们不是很熟。”
“你们想做什么？”刘权道：“裴沐，我知道你一向我行我素，胆大妄为，可是我奉劝你离苏儿远点，苏儿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
“谁说我是在利用她了，我怎么舍得，我们现在是狼狈为奸，如果王爷真关心她，恐怕得和我们合作了，如若不然，我不和她合作，她就不会找别人合作吗？王爷心思通透，现时，门外造反的人已起，王爷只不过是他们的目标之一，王爷如今兵力不在，若不和我们合作，只怕会成了第一个失了城池的。王爷不妨考虑考虑。”
鬼苏诧异：谁和你狼狈为奸了。
伍.冤家宜解“刘权。出来。”鬼苏坐在世南王府的屋顶大喊。她带了两壶好酒。
黑影一闪，刘权已经接过酒在她身旁坐下。
“刘权。恭喜你。待我报完仇，咱们各奔东西，从此不再相见。过去的种种，你我就当那是过眼云烟，美梦一场。”刚举起酒瓶却被一只手拦下。
鬼苏只僵着不动。
“我们一定要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吗？不能回到当初吗？”
“你要成亲了。”鬼苏淡淡地说。“你能为了我放弃荣华富贵，温香软玉的生活吗？和我在一起，可能是颠沛流离，穷困潦倒，我一旦背叛朝廷，就什么都不是。”
刘权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然后放下了手。
鬼苏笑，笑得猖狂。随即一饮而尽。
“和他，就能幸福吗？”
“‘他’是谁？”
“你我都心知肚明。裴沐，他并不简单。”
“怎么你们两个都觉得对方不简单，我倒觉得，比起你，他简单多了。”
刘权不再言语，也端起酒瓶喝酒。
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勉强算的上青梅竹马，刘权自小风流倜傥，鬼苏曾经是那样喜欢他，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刘权背弃诺言，归顺朝廷，而且即将迎娶宰相的女儿，过往的事，不过梦幻泡影，她鬼苏也不会纠缠过去。
永不再见，刘权。
鬼苏跌跌撞撞的回了她临时的住所。
满身的酒气，手里还握着酒瓶。
“刘权，裴沐，我怎能认清谁是真心？”
“不过……如今，我倒更愿相信裴沐，起码他还没骗过我。”
“倘若他也骗我…………倘若……我该怎么办呢？……”
刚要跌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我不会骗你。”
鬼苏看他。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裴沐，我信你，你不要骗我，我再也受不住……”
裴沐眼里隐隐的伤痛，微一使力，将眼前的人揽在了怀中：“好。”
然后，永不愿再放手。
鬼苏，你给我全部的信任，我决不负你。
清晨，鬼苏头痛欲裂，又全身酸痛的爬不起来，意识里一片混沌。
“娘啊，谁打了本大人。”她直觉有人趁她大醉酩酊的时候打了她才会这样。
“恐怕打了大人的人是在下了。”一个清幽的声音响在鬼苏耳畔。
她猛地看向一旁：“裴……沐？”鬼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茫然：“你是怎么在这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有人昨晚自己打开了设在门口的灵力法阵，硬是要推他进去。
“你不听话，该打。”裴沐气定神闲地下床，不理会鬼苏要杀人的目光：“是你不让我走的。”
“既然如此，看在你昨晚良好的表现，我决定原谅你之前逃跑的罪过了。”裴沐的脸皮越发的厚了，简直快厚过某人了。
她不曾想，那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画笔。
他死的时候，鬼苏哭了，不同于师父死时她无声的流泪，而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她不相信裴沐会骗她，丢下她，一个人离去，她也不相信，他凭什么以为，她可以自由了，可以快乐了。
还有她还不曾说，自己爱他，想要和他一起，天涯海角。
心里所有的隐瞒，还来不及说，裴沐怎么会走……
一切还来不及，都变成了荒唐的笑话……
没有他，何来的快乐……
裴尽余党三番四次要对刘权下手，刘权将鬼苏藏了起来，避开腥风血雨。
刘权在离开之前对她说：“我不及那个人爱你，我输了。……我曾告诉他……
‘苏儿最恨别人骗她，我只骗过她一次，可我知道，她再也不会信我，所以我再多的纠缠也是没用的，我选择放弃，而你，倘若骗了她，在她心里，便什么都不是了，你真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可是我却不得不那么做。我不能让她死，就算她恨我……刘权，如果，我不能继续保护她，麻烦你，替我护着她，别让她危险，而后的事，我恐怕管不了了。鬼苏，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但愿来世，我们真能自由自在的在一起……’
苏儿，为了他，活下去吧！”
鬼苏无言，泪如雨下。
裴沐，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爱我，也从来不知道，我这么爱你。
鬼苏提笔，在画上挥墨，又一条鱼出现在了画上，紧紧相依，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裴沐，原谅我违背了答应你的事，一个人，终究太寂寞了，哪怕他是自由的……既然你在黄泉路上是一个人，而我在人间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我去寻你，凑成一双，我不想孤单，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你一样地爱我……
假如来世我们缘分没有走到尽头，能不能，和我走下去。
画上，鱼影跃动，水影斑驳。
他死的时候，鬼苏哭了，不同于师父死时她无声的流泪，而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她不相信裴沐会骗她，丢下她，一个人离去，她也不相信，他凭什么以为，她可以自由了，可以快乐了。
还有她还不曾说，自己爱他，想要和他一起，天涯海角。
心里所有的隐瞒，还来不及说，裴沐怎么会走……
一切还来不及，都变成了荒唐的笑话……
没有他，何来的快乐……
裴尽余党三番四次要对刘权下手，刘权将鬼苏藏了起来，避开腥风血雨。
刘权在离开之前对她说：“我不及那个人爱你，我输了。……我曾告诉他……
‘苏儿最恨别人骗她，我只骗过她一次，可我知道，她再也不会信我，所以我再多的纠缠也是没用的，我选择放弃，而你，倘若骗了她，在她心里，便什么都不是了，你真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可是我却不得不那么做。我不能让她死，就算她恨我……刘权，如果，我不能继续保护她，麻烦你，替我护着她，别让她危险，而后的事，我恐怕管不了了。鬼苏，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但愿来世，我们真能自由自在的在一起……’
苏儿，为了他，活下去吧！”
鬼苏无言，泪如雨下。
裴沐，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爱我，也从来不知道，我这么爱你。
鬼苏提笔，在画上挥墨，又一条鱼出现在了画上，紧紧相依，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裴沐，原谅我违背了答应你的事，一个人，终究太寂寞了，哪怕他是自由的……既然你在黄泉路上是一个人，而我在人间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我去寻你，凑成一双，我不想孤单，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你一样地爱我……
假如来世我们缘分没有走到尽头，能不能，和我走下去。
画上，鱼影跃动，水影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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