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篇 【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十岁那年,我失去了阿翁。
叔公将我带回了他的家。
然后我见到了曾经只见过一面的小叔。
第一次见时他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在襁褓里酣睡,比我小了整整五岁。
我再见他时他已长大些许,稳稳地走着,怯怯的躲在叔母身后,偷偷的看我。
我那时还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长的很高很高,超越我,超越曾经的他自己。
我只是沉浸在失去阿翁的悲痛之中,这一沉浸,几乎就是一生。
小时候的事情我大多不怎么记得了,小叔倒是记得许多,长大之后他数落我时常把小时候的事情翻出来骂我,那时被人称之为翩翩君子的他摆出长辈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格外有趣。
可是有一件事他忘了,又或者是他以为自己忘了。
那年他十岁,我十五岁。
叔公给他谈了一门亲事,把一个被人拒绝的女子许给小叔。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在我们这样的宗族里,也没有人会去考虑他的意见。
看得出来,小叔是不愿意的。
也许是因为某种难以跨越的自尊,也许是一种本性的厌恶。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破坏了荀家的教养。
于是他红着眼眶坐在院子里折腾我种下的竹。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我擒住他的手不许他再乱动——我实在是心疼那些竹子。
然后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眼泪鼻涕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我有些哭笑的不得,伸出手轻抚他的背。
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他嘟着嘴说阿攸我不想娶那女子……
我只好安慰他说每个男人都会娶妻生子的,说明小叔你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
然后他歪着头一脸茫然的说:
阿攸,我更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愣了一秒,然后我想,他还小,不懂什么叫做娶妻生子罢了。
为了安慰他,我点了点头,说好。
他又兴奋起来,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还说等我及冠了,要亲身替我束发加冠。
尽管那些事情大都不可能,可我还是同意了。
后来他突然抬头看着我说:
阿攸,我们一辈子都像这样好不好?
小叔,你明白什么叫做一辈子吗?一辈子真的很长很长。
所以我摇了头。
为什么?!他有些不满地问道。
彧,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彼此,终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只是你现在不明白而已,等你明白了,你才懂得岁月的残忍。
我没有解释,只是摇头。
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哭闹,没有发脾气,那时他的身上莫名的折射出了多年以后被称为荀令君的他的气质,有一种近乎于缄默的柔和。
他说,傅公明不喜欢那女子,所以不娶她,我不喜欢那女子,我也不想娶她。可是我喜欢阿攸,所以想和阿攸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我才是真正的呆住了,我自以为足够了解十岁孩童的世界,殊不知,我的小叔还有多少面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他踮起脚尖,轻轻地,蜻蜓点水一样用嘴唇滑过我的脸。
我看见他流了泪,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我没能找到他,在之后遗落的所有年岁中,那个曾经对我说喜欢的小叔真的就不见了,我拼尽全力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跑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他只是我的小叔,会教训我,会气我,会很温和的做他的尚书令,会坚定的拒绝主公晋魏王的决定。
可是他不是彧,不是那个曾经爱哭又倔强的彧,他不会再说我喜欢阿攸,所以要和阿攸在一起。
也许他以为我嫌弃他,也许是因为道德的枷锁,也许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问询。
到底,是我对不住他。
更何况,是我亲手害死的他。
我亲手斟的毒酒让他喝下,我以为自己可以瞒住空食盒,但我知道,我保不住他的命,就如同我找不回十岁那年的他一样。
都是我的懦弱害了他。
从十岁直至临死,他都再未向我提起过关于那年的一句呓语,也许他认为不可能便放弃了,我还在为了挽回曾经的错误用尽一生的去追寻。
可是再也找不回了。
彧,我说过,我们终究会走上这一步,我以为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里与你殊途同归,谁知,我们不过是渐行渐远罢了。
彧,到底,我们之间,是没有结局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十岁那年,我失去了阿翁。
叔公将我带回了他的家。
然后我见到了曾经只见过一面的小叔。
第一次见时他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在襁褓里酣睡,比我小了整整五岁。
我再见他时他已长大些许,稳稳地走着,怯怯的躲在叔母身后,偷偷的看我。
我那时还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长的很高很高,超越我,超越曾经的他自己。
我只是沉浸在失去阿翁的悲痛之中,这一沉浸,几乎就是一生。
小时候的事情我大多不怎么记得了,小叔倒是记得许多,长大之后他数落我时常把小时候的事情翻出来骂我,那时被人称之为翩翩君子的他摆出长辈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格外有趣。
可是有一件事他忘了,又或者是他以为自己忘了。
那年他十岁,我十五岁。
叔公给他谈了一门亲事,把一个被人拒绝的女子许给小叔。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在我们这样的宗族里,也没有人会去考虑他的意见。
看得出来,小叔是不愿意的。
也许是因为某种难以跨越的自尊,也许是一种本性的厌恶。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破坏了荀家的教养。
于是他红着眼眶坐在院子里折腾我种下的竹。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我擒住他的手不许他再乱动——我实在是心疼那些竹子。
然后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眼泪鼻涕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我有些哭笑的不得,伸出手轻抚他的背。
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他嘟着嘴说阿攸我不想娶那女子……
我只好安慰他说每个男人都会娶妻生子的,说明小叔你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
然后他歪着头一脸茫然的说:
阿攸,我更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愣了一秒,然后我想,他还小,不懂什么叫做娶妻生子罢了。
为了安慰他,我点了点头,说好。
他又兴奋起来,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还说等我及冠了,要亲身替我束发加冠。
尽管那些事情大都不可能,可我还是同意了。
后来他突然抬头看着我说:
阿攸,我们一辈子都像这样好不好?
小叔,你明白什么叫做一辈子吗?一辈子真的很长很长。
所以我摇了头。
为什么?!他有些不满地问道。
彧,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彼此,终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只是你现在不明白而已,等你明白了,你才懂得岁月的残忍。
我没有解释,只是摇头。
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哭闹,没有发脾气,那时他的身上莫名的折射出了多年以后被称为荀令君的他的气质,有一种近乎于缄默的柔和。
他说,傅公明不喜欢那女子,所以不娶她,我不喜欢那女子,我也不想娶她。可是我喜欢阿攸,所以想和阿攸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我才是真正的呆住了,我自以为足够了解十岁孩童的世界,殊不知,我的小叔还有多少面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他踮起脚尖,轻轻地,蜻蜓点水一样用嘴唇滑过我的脸。
我看见他流了泪,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我没能找到他,在之后遗落的所有年岁中,那个曾经对我说喜欢的小叔真的就不见了,我拼尽全力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跑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他只是我的小叔,会教训我,会气我,会很温和的做他的尚书令,会坚定的拒绝主公晋魏王的决定。
可是他不是彧,不是那个曾经爱哭又倔强的彧,他不会再说我喜欢阿攸,所以要和阿攸在一起。
也许他以为我嫌弃他,也许是因为道德的枷锁,也许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问询。
到底,是我对不住他。
更何况,是我亲手害死的他。
我亲手斟的毒酒让他喝下,我以为自己可以瞒住空食盒,但我知道,我保不住他的命,就如同我找不回十岁那年的他一样。
都是我的懦弱害了他。
从十岁直至临死,他都再未向我提起过关于那年的一句呓语,也许他认为不可能便放弃了,我还在为了挽回曾经的错误用尽一生的去追寻。
可是再也找不回了。
彧,我说过,我们终究会走上这一步,我以为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里与你殊途同归,谁知,我们不过是渐行渐远罢了。
彧,到底,我们之间,是没有结局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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