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既然张爷您跟黑爷那么熟咱也就不用再花钱开间房了,您二位干脆凑活着挤一晚上成么?”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黑瞎子,摆明了就是我没意见你呢。
黑瞎子第一反应是要推脱,但是刚想张嘴却又把话咽回去了。他突然觉得很不对——自从今晚张起灵出现开始他一直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就想躲他远一点千万别再被张起灵的任何事卷进去,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可他突然发现这是一种主动把自己放在劣势放在被动地位的毫无意义的行为。
黑瞎子其实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决定从此以后和张起灵撇的干干净净潇洒地活,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别人没有半点不同。但在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他竟然差点就忘了,显得那么狼狈。
十年前那种撕筋断肉的痛感忽然就再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让他清醒起来。
还有什么必要去躲,我已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把你从心里挖出来又用如此长的时间才让伤口复原,所以就算紧贴在一起又能如何,你已不再占有我心中一席之地。
就如同与你的回忆抗争曾经的我无能为力一样,现在的我们都已经无能为力。
所以最后黑瞎子拍拍裤子站起来,对着张起灵似乎有那么点不对的神色笑得灿烂。
“那走吧张爷,我带你上去。”
你说什么做什么,已经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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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无法解释心里这种烦躁不安是什么。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橙色的灯光和煦,连带着他白玉般的脸颊都泛上暖色的光柔和了些许,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
黑瞎子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其实是不错的,高瘦的身材轮廓分明的脸,总是在笑,虽然多少有点痞气但是总归还是让人觉得好相处。事实上也是,只要不是有过节或者自找不痛快的人,不管是谁找他说话他都不会给你尴尬而且称兄道弟胡话连篇没有距离感。这让很多人忽略了他是道上人人敬畏的黑爷,直到被他笑着舍弃在斗里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
只不过其实黑瞎子话不多。第一次见面的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你不去搭话他根本不会主动开口,搭了话也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但是知道这事的人很少,必须得和黑瞎子交情很深还命好没被他坑死的人才行,张起灵算一个——其实他也是后来才看出来的,因为第一次见面的针锋相对过后是黑瞎子主动缠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
今天黑瞎子明明答应了和他住在一起看样子不像想躲他,可是在带他上楼的路上却是半个字没有,直到进了房间才说了句张爷请便就洗澡去了。
他说过他累了。
有多累?
连话都不再主动说了。
张起灵离开四合院已经快一年了,今天终于又见到了黑瞎子,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瘦了点、陌生了点。
他不再嘻皮笑脸地叫他哑巴甚至张起灵,而是温润客气地笑着和别人一样喊一声张爷。
他们刚认识的时侯黑瞎子这样叫他。
他原本以为黑瞎子见到自己的时候会逃避会躲开。但今天黑瞎子给他的反应,不闪不避,甚至连划清界限都不再屑于去做。坦然得就好像他们从不曾认识过从不曾互相依偎温暖了三十年,好像张起灵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那些碌碌过客中的一个。
哪怕是刚认识的时候,他们都不曾这么陌生过。
一切退回原点,或许更糟。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张起灵记得黑瞎子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是不会戴墨镜的,所以站起来拉严了窗帘并关掉所有的灯。
几乎就在整个室内归于一片漆黑的同时,浴室门喀啦一声开了。
“张爷,你这是干嘛呢?”
张起灵听到声音转过头,黑瞎子就穿了一条低腰的黑色休闲裤,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光着上身露出劲瘦的腰腹上整齐流畅的六块腹肌和能看出轮廓的肋骨。他稍显的有些长的头发还滴着水,越过额前的流海一滴滴打在墨镜上。
墨镜?端端正正架在黑瞎子窄而直挺的鼻梁上。
张起灵觉得那都看了三十多年的墨镜突然就特别碍眼——以前黑瞎子并不介意张起灵看到他的眼睛,更别提洗完澡还戴上墨镜这么刻意的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