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肆┃名曰冷心(下)
明明刚刚看时天还是大亮着,现在抬头再看时却发现已经全黑了。昼与夜之间的距离正慢慢缩小,看来不久后便会有一股寒流席卷这广袤的北溯大地。如此想来,燕九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她心里自知,自己也是个怕冷的主儿。
燕九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渐渐放下了撩起帐帘的手。她转身回目,望了望躺在帐中一角的榻上的男人,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竟也不像是睡着或者昏迷,倒像是死了。她心头又是一颤,一些复杂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
【这会儿你倒安静了。】只听她口中低低地说着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容。脚下是柔软的兽皮毛毯,她只觉得脚下每走一步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直到她来到塔前,微俯下身子,【喂,楚尚十,本郡主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起来啊,混球。】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吐出这段大逆不道的话来,显得很是淡定。
然而榻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反应。若是搁在平时,大概他会跳起来指责自己为夫不尊吧。
接着便是一阵长绵的死寂。她看着他的容貌发呆,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直到帐外传来女子破天荒地的喊声,【郡主!郡主!】燕九一惊,脑中好似闪过一道电流。她连忙起身,这才发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已经冲破帐帘闪到了自己跟前。那便是薰儿了。
她看这丫头气喘吁吁的样子,复又看了看这天色,竟开口就是一句责怪,【怎么才来?我可早就让白雕捎信给你了。】
薰儿对于她主子的这话,却很出奇地没有很放在心上。只见她快步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铜面盆,再捧起放在一角的瓷罐子往盆子里兑了点热水,【我的好郡主,我可是一刻没停地用轻功飞过来的。我功夫又不及您,花点时间也正常嘛。】薰儿两手一掳袖子,就将两只被风吹得冰冷的手沃到了水中,当即脸上就洋溢开一种幸福感,【外头可冷了呢,真是冻死人了。】
燕九听罢,用余光瞥了瞥她,【那你就不会骑匹马来?】
【别提啦,我当时一知道您这边出了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想就赶过来了。】她扭过头,朝燕九吐了吐舌头,接着将用过的水泼出了帐子,又把面盆放回原处,【我也后悔着呢,早知这荛苑离城那么远,我就真该从他楚家牵匹马。】
【你这丫头,怎么一直耍滑头啊。既然知道,就别磨蹭了吧。快救人。】燕九终于还是奈不住性子,催促道。
不想这却招来了薰儿的一阵嗤笑。她抖了抖刚沃过热水的手,此时那手已经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鲜红色,让人看着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可怖。薰儿大概也明白,再不干正事,她家主子就该急跳脚了,便就走到了榻前,看了看楚尚十的情况。
【世子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但脉象却还是相对稳定,也没有毒发攻心。可见啊,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至少不是会致命的毒。】薰儿边说着,便伸手在楚尚十脸部的几个穴位上捏捏掐掐起来,【难道您还信不过薰儿么,我进门后不着急救人,自然是因为心中有数的。倒是您,今天这样沉不住气,急赤白脸的……哈哈,要薰儿说,您是当真喜欢上他楚尚十了吧。】
此话一出,燕九顿觉浑身一震。她两眼睁地浑圆,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薰儿,之后又缓缓垂下了脑袋。起初薰儿倒也没在意燕九那犹豫的神情和行为。她只是扭过头,取下嵌在腰带上的针包,抽出一根发丝般粗细的银针,在楚尚十的面部上方比划起来。她在找穴位,能够一针见效地将毒素逼出的穴位。
【我……】然而燕九却不知为何,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似乎有想说却又不愿全盘托出的话,【该死的,你想笑就笑我吧!】
震惊。随着那话像针似的刺入薰儿的脑内,她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差点一针扎在楚尚十的太阳穴上。幸亏薰儿是及时刹住了,不然可是真真的大事不妙。薰儿倒吸一口冷气,转过身子去,一脸不自然的笑,【郡主,您不是吧……当真?】说着,她还试探性地用手指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楚尚十。
心照不宣,主仆两人彼此都知道这其中的含义。燕九不回答,就是默认的意思了,这也同样心照不宣。
【好了,快解毒。】燕九身子一倾,将手肘支在了桌面上,手腕撑着右腮,佯作一脸静如止水【尽扯些没用的……】口中低低地说了句。尽管这话连她自己都信服不了,真是心口不一。
薰儿又是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怠慢,于是忙活起来,【既然您是这个意思,那薰儿要是不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楚世子,还真是对不住您啊。】转眼间,六根银针就被扎上了不同的穴位,【您就请好吧。】语毕,最后一枚针也就位。
按理说,这七处穴位扎得都恰到好处。若是把人体比作是一个国家,那这七穴就是七个重要关卡,只要将其控制,毒素便会被封闭起来,即可瓮中捉鳖。薰儿死死盯着银针的变化。凭她的经验,这几根针在扎根之后,应该会缓缓地开始吸收毒素,针体也会因此逐渐发黑。
但结果是并没有发生变化,不管薰儿等了多久,针始终是银白色。让她心中一阵发寒的颜色。
薰儿眉头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郡主。】她轻手轻脚地拔出银针,将它们收纳好,【我恐怕,这事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