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楔子
尚十亲鉴：
凛风袭荛城，薄雪覆梅枝。光景不待人，妾侍君左右，转眼已三年余载。隙间，如月下花间，或硝烟战疆，妾皆有幸与君同度。百回徘于生死之间，不愿弃离之心，天地可鉴。
君惜妾甚，妾心中自知，然不曾言之。遥想初见当年，妾疾以武与君搏，险伤。然君不以妾浅陋，亲授儒礼，手教临池，此情此义妾当永生无忘。
今君王，欲册妾为后。君之意，妾已感会，但恐无福受之。虽有荛宫之大；殿室之华；珠钿之美；玉璧之丽，然志不在此，故无奈而去之。既如此，乃留此金顶凤冠为纪，望君勿牵念，勿寻觅。
若得造化，妾愿以此世富贵换来世安宁，与君共隐山中林间。不求似仙，但求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继无所求。是为至盼，妾此生无憾矣。
卑妾燕九，不尽欲言。
手此，敬颂。
毕┃待续

【起轿~回楚王府~~~】伴随着媒妁那刺耳的声音，迎亲队伍终于再一次扭动了起来。向楚王府的方向折返而去。
在队伍还没有走到西街的时候，天就已经暗透了。随性的媒妁连忙开始招呼仆人做事，不一会儿，整条长龙就被星星点点的红灯笼照了个大亮。又是另一幅喜庆气派的场面，左右的那些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乐手见此情景，也更加卖力起来。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骑着白马的楚尚十，他不时地环顾四周，但嘴角始终都是拉平的。老实说，他今天也没闲着，同样被折腾了一整天，一想到回府以后还要跟众宾客陪酒，他的困意就大犯。
就在他一个不留神的时候，街道两侧的人海中，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来，直接冲到了楚尚十的坐骑前。
楚尚十一个激灵，狠狠地拽了一把缰绳，只听那马儿一声长嘶，这才勉强停下。索性没有撞到那人。
原本就不如意，再加上半路来了个绊脚石，楚尚十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只听他在马上冲那拦路人大喝一声，【何人拦路？！】
那人本是低着头，听到楚尚十发问他，竟然缓缓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与楚尚十四目相对，【邵琉。】他稳稳地说出这个名字，让轿中的燕九颇感惊奇。
【邵琉？】她低语一声，正想掀开轿帘去看，却被楚尚十的又一声呵斥给吓了回来：让开，否则我砍了你。看来他是真的动了怒，燕九不禁后背一凉。
面对这样的威胁话语，邵琉竟依旧从容，连说话都不带抖。只听他冷哼一声，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话来，【你这纨绔子弟，就连你也配娶她？】语毕，竟仰天大笑起来。
邵琉话音未落，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他的脖颈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凉。那是一柄银白色的宽剑，剑身上用草书潇洒地刻着续世枭雄四个字。定睛一看，楚尚十已经不知何时提起了自己的宝剑。
媒婆一看，大惊失色，连忙一路连跑带滚地过来相劝，【新郎官，不可啊~不可~！大喜的日子，万万不可见血啊~！这可是要折寿的~！】
不曾想，媒婆竟是帮了倒忙。她聒噪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楚尚十的底线，只见他扬起剑，一扯缰绳，那马儿又是一阵嘶鸣，即刻用后腿站立起来。媒婆吓了一跳，哎哟一声连退十几步。
【等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轿帘被人猛地一下掀开。众人一看，盯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已从轿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朝这边喊道，【邵琉，你这傻小子，在胡说什么？这门亲事……我是自愿的。】
此话一出，楚尚十放下了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身红的女子。而那邵琉，却是一脸的惊愕，似乎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噩耗，【燕九姐……你说什么？】
果然，这家伙还是很容易骗。燕九这么想着，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说道，【我要嫁给这个人，我爱着他。】语毕，她忙吩咐轿夫起轿。她不想看邵琉此时的表情，因为她不忍心去看。
【慢着……燕九姐……】忽然，他的声音传来，静止了一切。他似乎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软弱的小男孩，没了方才与楚尚十对峙的傲气，【能让我……最后再为您抬一次轿吗？】
……
毕┃待续

【亲家真是海量啊！】说着，上官亲王也从托盘上取过酒盅，【既然这样，我也舍命相陪了！】又是一阵痛饮，上官亲王也没有剩下酒来。
显然，这对酒肉亲家各有自己的想法。这显然就是一场不单纯的政治婚姻，而牺牲品自然就是那对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婚燕尔了。
……
哪曾想，刚回到房里的燕九马上就换了个模样。只见她一把将喜帕扯下来以后，又欲伸手去卸那顶金光流彩的凤冠。
随行的丫鬟薰儿一看这情景，忙惊呼着上前阻止，【郡主！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呀！】
【这些东西好麻烦，又大又笨重。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你就让我拿下来吧。我快给它压死了！】
【郡主……】薰儿今日梳了个一字头，上缀几朵红花以表喜庆。一身艳红的正装虽然不如新娘嫁衣来得精细，但倒也别致。只见她的黛眉瞬间拧成了一团，似乎对她家主子的这般任性有些苦恼。
但恼也没辙，薰儿最终还是没扭得过燕九，只好同意她摘了凤冠。哪只燕九竟开始得寸进尺起来，不但摘了冠，最后竟将好不容易梳成的髻也散了。
薰儿看着她家主子穿着红衣披着长发，坐在床沿边大口大口啃着苹果的样子，嘴角不由得抽动三下：【郡主……您和薰儿说好了的，在世子过来之前要重新梳妆……您可不能反悔啊……】
只见燕九又咬下一块果肉，便嚼边附和着，【知道了，知道了。】薰儿不禁开始怀疑：她真的知道了么？
……
正厅。
几杯酒下肚之后，楚尚十竟不觉得醉，反而觉得更精神了些。他将放在手心把玩的酒盅提到了眼前，看了又看，心中盘算着，这真是新娘出生那天埋下地去的女儿红么？
蓦地，他透过酒盅，看到了正在不远处狂饮的那个突兀的身影。那是个布衣，楚尚十开始疑惑，这样的场面怎么会有平民出现？
想着想着，他心中顿时一个激灵，想起了方才的那个不识好歹的名叫邵琉的家伙。难怪自己怎么喝都不觉得醉，原来是醉都被碍事人给买了。
只见楚尚十缓步朝那个扎眼的身影走了过去，故意在他背后停下来，然后轻咳两声。
那邵琉提起杯子正准备饮尽，忽闻此声，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新郎官，是要来砍了我的吧。】他头也不回，甚是挑衅。
这番话自然让楚尚十火从心头来，他几乎是咬着牙，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若不是怕九儿伤心，你以为我还会留你一命？】虽说是扯谎，但这声九儿他喊得底气不足，明显不自然。
但是听闻他提及燕九，邵琉竟一下转过身来，面对着楚尚十一板一眼道，【你，不准碰她。】
楚尚十一阵冷笑，回道，【凭什么？你算何人？】
【因为，我还要把她夺回来。】
顿时，在这喜庆的场面中，寒气四起。
……
毕┃待续

已经一改方才的惨状，等楚尚十第二次踏进门时，屋里各处摆着的烫金龙凤对烛摇曳着媚惑的光，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切。地上铺着红毯，撒了些许蔷薇花瓣，美不胜收。
这淡淡的温暖的香是很醉人的，何况那楚尚十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他有些沉迷的样子，恍惚间床沿上那个披着一身红的女子的身影坠入了他的视野。
他开始一步步走上前去，身形有些摇晃。终于，他在她面前停下了步伐，他又是端详了她一番，并没有讲些什么，而是直接伸手想去揭喜帕。
【世子且慢！】薰儿在一旁看着，蓦地嚷嚷起来。只见她从小桌上取过一只托盘，盘上有一柄细处镀了金的秤，在秤杆上还用红缎子扎了一个大花结，【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被蒙着头的燕九听见了薰儿的声音，心中顿时一个激灵。想着现在出手必能出其不意，她几乎是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瞬间从托盘上夺走了那柄喜秤。
而后，她又从楚尚十与薰儿两人之间的那点空隙一闪而过，就像那离弦之箭一般，嗖地一下蹿到了屋子中央的那块空地上。
只见燕九的身子不停地打着转，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求得平衡。顿时，裙摆和喜帕一同翩飞，自上而下看去活像一朵生意盎然的丹梅。
随后，又见她脚下一沉，整个人随即就稳稳地扎在了地上。在大红的喜帕之下，锐利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接着就像老虎扑食那般一下猛冲过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楚尚十见一柄金晃晃的喜秤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刺来，自幼习武的功夫底子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只见他反手一推，恰到好处地让那秤头刺了个空。接着，他又是纵身一跃，借着轻功竟脚尖轻点着站在了秤杆上。
燕九一看，不免有些慌乱。她连忙将喜秤用力一甩，企图打乱楚尚十的平衡。哪知楚尚十却又是一个飞身，直接越到了她的身后。
就这么的，楚尚十始终都在躲闪，而燕九却又不肯依饶。两人在屋内追逐了好几个回合，任凭薰儿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罢手的意思。
【九儿今晚怎这么大的火气？】趁着空隙，楚尚十又开始那般悠哉地调侃起她来。
这话又一次成功地激怒了燕九。她见楚尚十出了屋子，便也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哪只出去后并未在庭院里发现半个人影，她开始四下张望。
蓦地，从房顶上传来的几声嗤笑引起了燕九的注意。她猛地抬头，却见那楚尚十正盘腿坐在瓦片之上笑得正欢，【没想到竟是个如此笨拙的女子……】
燕九一听这话，放才意识到自己傻傻地到处找他的样子有多丢丑，不自禁地脸颊便红了。
【你别嚣张，看我怎么把你打得跪地求饶……】她小声嘀咕一句，也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楚尚十也跳起身，与她面对面对峙起来。忽然，两人又是同时出手，在窄长的顶梁上又战起回合来。
这时，薰儿和几名丫鬟也相继追出屋来，见屋顶上正打成一片的两人，个个的眼睛都瞪得跟荔枝一样大。新婚之夜居然举秤打夫，这样的洞房花烛夜，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毕┃待续


柒┃举秤打夫（下）【QuQ这文用红字太适合了【滚】】
尽管底下已是叫声一片，可那燕九却没有收手的意味，反而是使出了更加咄咄逼人的招式。
楚尚十也是一边左右躲闪，一面察言观色。如他所想的，她的功夫的确不赖，即使手上仅有一杆喜秤，她还是能使用地这般行云流水。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楚尚十开始想认真了。本来他对这门婚事是嗤之以鼻的，可如今竟送给他这么个有趣的结婚对象，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么想着，楚尚十开始了反击。他先是单手抓住了燕九再次刺过来的秤头，然后与她拼内力。最后，这杆喜秤终于因为经受不住双重内力的考验，而从中央折断。
燕九没有料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身体顿时失了重心，闷哼一声，向前栽去。而楚尚十却站得稳稳的，显然，他早就料到了秤会断。只见他一个侧身，扶住了向前倒的燕九，接着，便以极其敏捷的动作用食指和中指在她背上的某个穴道点了一下。
顿时，燕九感觉自己浑身失力，只能任由被楚尚十扛在肩上，然后用轻功从屋顶上跃下。
薰儿顿时看得目瞪口呆。她家郡主自幼习武，功力不浅，如今竟栽给了这位世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去换一杆喜秤。】楚尚十吩咐道。
此话一出，薰儿心里却是一愣。她暗自琢磨着经过刚刚那番大闹，这楚世子竟还有闲情雅致享受这洞房花烛，莫非他真的对她家郡主……
【是！】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
楚尚十肩上扛着燕九，大步流星地来到卧榻前，将其轻拿轻放地搁在了榻沿上。
刚刚从他的肩上脱身，燕九便急着嚷嚷，【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的声音不同于一般的名媛的娇羞嗓音，如高山流水，似柔似傲。
良久后，只听楚尚十不急不躁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封了你输出功力的穴道罢了。我可吃不消你再一次谋杀亲夫了。】
听罢，燕九撇了撇嘴，啐了一口，【小人。】
而这二字却又招来了他的挑衅，【……小人？好，就算我小人，你现在也得给我乖乖的。】
说话间，薰儿已经换好了新的喜秤，进来了，【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楚尚十再一次从托盘上取下喜秤，似乎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将喜秤握得稍紧了些。秤头缓缓伸入喜帕内，见深度已够，楚尚十便开始向上抬手。
须臾片刻后，红喜帕便被喜秤完全挑起。底下，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只见她梳着一个简单的垂髻，有着就像大家闺秀那样的柔情似水的美。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这时，薰儿又递上来两尊斟满的龙凤酒杯。楚尚十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环节未完，于是便又取过了雕龙的酒杯。只见他面向燕九，却见她迟迟不愿伸手去取那尊雕凤的酒杯。
一旁，薰儿和众丫鬟纷纷开始低声提示，【郡主，端酒啊……快端啊。】无奈于这一再的催促，她只好取过那酒杯，面向楚尚十。最后，两臂交缠，新人各饮去一口，再将两杯酒混合，再分为两杯，再给新人交杯完全饮下。
寓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最后，由丫鬟上前，将两人的衣角系上一个结，口中喃喃道，【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接着，这些个丫鬟便都退下了。
奇的是，因为只有薰儿是新娘子从娘家带过来陪嫁的，其他几个丫头都下意识地把她认作了头儿。
【薰儿姐姐，你说我们等一下要不要偷偷的……】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玲珑小巧的丫鬟，只见她边说着，边指了指新房虚掩的门。
薰儿再不济，也懂了这丫头的心思。大婚之夜偷看闹洞房虽是一项略带不雅的恶俗，但也无疑是无聊的丫鬟和家仆们最好的消遣方法。
【这个……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虽然她也确实想看一看那缠绵的一幕，但苦于她家郡主的警惕性极高，若是被发现了还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好咬咬牙忍了，【我家郡主会生气的……】


正中的两把太师椅上，男左女右，分别坐着楚亲王和他的王后，也就是楚尚十和楚穆三的生身母亲。见了他们，燕九竟也不自觉地努力装出贤淑的样子来，弯腰行礼。毕竟谁也不希望给自己的公婆留下刁蛮横行的第一印象。
呈上来一只青花瓷茶杯，里头盛着上好的铁观音茶。只见燕九先是步到楚亲王面前，双膝跪下，将茶杯托得与眉齐高，柔声道，【爹，燕九给您敬茶。】听罢，楚亲王先是朗声笑了几声，接着便一边夸赞燕九贤淑，一边从她手上接过茶杯。
之后，燕九又把同样的礼仪，以及只是改了称谓的同样的话语，给楚亲王后重演了一遍。
楚亲王妃也连忙伸出芊芊玉手，【好了，九儿跪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来，快起来。】说着，便将燕九从地毯上扶了起来。
【九儿谢过母亲。】燕九微微欠身，柔声道。见她如此，楚亲王后脸上扬起了慈祥的微笑来，【九儿啊，我们楚家不提倡男尊女卑，三从四德。之前听说你是个随性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乖巧了？】
燕九被揭了真面目，难免有些慌乱，【我……】她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好了。我绝不为难九儿。只不过，下一次见面时，我希望看到一个真正的九儿。】
王后的话语细柔得足以牵动每一个人的心弦，她就像母亲一样，对待任何人都是那么宽容，如阳光一般宽容。燕九忽然觉得，来到楚王府，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便是楚亲王后。
【是，九儿定当照办。】她笑着，回答道。
楚亲王妃欲低头饮茶，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抬头，【对了，九儿，有件私事，母亲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问。】燕九还是那样浅笑着，没有任何的预感。
【今早上我让薰儿去看了床上的白帕子，她却说未曾见红。九儿，这可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说的是这样的话题，楚亲王妃的口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反而带着些许的疼惜。
但燕九的脸还是立马僵住了，对于这件事她确实不知该作何解释，【我……我……】
【母亲，这都是孩儿的错。】不曾想，楚尚十竟站出来把责任都揽了下来，【昨晚的筵席上，孩儿一时兴起，酒喝得有些许过了，所以……回房后，倒头便沉沉睡去了。圆房之事，未能顾上。】
楚亲王和楚亲王妃一听，便开始连连责怪这个儿子不懂事，【尚十，你这孩子啊，真是太不明事理啦！你这不是等于让九儿守空房么？回头九儿急了，不睬你，我看你要怎么办。】
听闻这话，燕九虽是一脸的笑，然而心底里却在想：不急，不急……最好一辈子都别做这事。
【孩儿知错。孩儿保证，这几日必定补上。】
补上？这两个字当即给了燕九一闷棍，她狠狠地从背后瞪了楚尚十一眼，心中骂道：补你个头啊！
燕九心里对这些男女之事始终有个疙瘩，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成亲的最终目的，不就是延续香火吗。事已至此，也只好顺其自然罢。
……
毕┃待续

拾┃玄皇沧后（下）
【午膳大概还在准备着，这宫中的膳点总是比宫外来得稍晚些。】沧皇后边说着，脸上边盈盈地笑着，【若是弟妹不嫌弃，孤想邀你去后殿小坐片刻。孤那里还有些好吃的小点心。】
燕九一听，顿感受宠若惊，只见她仓惶地回道，【臣女燕九，不甚荣幸。】
随即，燕九便随着沧皇后徐徐步入后殿，心中还暗暗赞叹，这女子竟是这般的平易近人。不由得，心中对她的崇敬之情又多了三分。
眼看着沧皇后就这么把人带了去，玄皇此时竟发出一声长叹，道，【看来弟妹十分讨她的喜欢……这可真是难得。】
【这就是人以群分吧。大概，她们两个骨子里的那份硬气是相似的。】楚尚十随口接话道，不想却招来了玄皇狐疑的目光。
【硬气？】玄皇将这二字重复一遍，似乎有些非议，【若论硬气，恐怕这一次，弟妹是要小巫见大巫了……尚十弟，回去后多关照弟妹，让她离皇后远些。】
【玄兄，你对嫂子的戒备心还真是分毫未变啊。】楚尚十耸肩，以表无奈。
正殿内寂静了片刻，紧接着便传来了男子好似自嘲的笑声。
【哈哈哈——唯有对她，我是不得不防啊！】玄皇随即开始仰天大笑，但不知为何这笑声中总有些掩盖不掉的苦涩，【为兄是自作自受。尚十弟，今后……可万万不要步为兄的后尘呐。】
……
【只因那些年，楚亲王总是统兵在外，无暇顾及他。他母亲便索性将他送进荛宫，与那些皇子同吃住，这才结识了玄……】
一路上，沧皇后都在耐心地为燕九讲述那些陈年往事。将楚尚十与紫夜玄的那些年少轻狂全都抖了出来，听得燕九直想笑得前仰后合。
就这么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后殿。整个后殿宽阔得吓人，到处都是镀金并镶有宝石的壁灯。那几根屹立着的顶梁柱，也是呈现出蓝田玉特有的光泽来。
是这倒是与沧皇后的发色很匹配。
无论是房梁的高度，还是这儿奢华的装修，都与帝王的寝宫甚至是供满朝文武上朝的正殿不相上下。这完全都要拜旧朝的帝王们所赐。
只见沧皇后缓缓步到后殿中央的紫色鹅绒坐榻上，优雅地坐了下来。接着，只听高贵之声从她口中缓缓淌出，【丝丝，孤有贵宾，快赐坐。】
燕九听闻从珠帘后面传来一声轻盈的喏，再看时，一个梳着垂髻的黑发侍婢手中轻捧着一只紫色的鹅绒垫子，正莲步慢移地朝自己过来。只见那婢女在燕九面前停下，亲手放下垫子并摆正，微微欠身道了句，【请楚世子妃落座……】
语毕，那女孩儿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燕九眼疾，一下子便看到了那女孩儿右眼下的那颗奇特的泪状黑痣。燕九觉得有些新鲜，不由地露出了些许好奇的表情。
那女孩儿也因此有所察觉，连忙用手掩着痣匆匆退下了。
【那女子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被那颗痣给拖累了。】沧皇后似乎一眼就看出了燕九所想，只见她一面亲手沏着茶，一面似有似无地讲着，【太后早年出游时在街上偶遇了她，那时她被亲人抛弃，太后怜悯她，便将她带回宫中做了婢女。原本只是在玄的寝宫做些杂事，自从孤嫁来溯国，她便被派来侍奉孤了。】
【看她的样子很是老实，想必殿下十分信赖她。】燕九接话道。



只听沧皇后浅笑几声，继续说道，【她是个傻丫头，鲜有自己的主张。使唤起来倒也方便……】说着，她手中的茶已沏成。只见她放下茶具，缓缓把一盅茶推到燕九跟前，【对了，光说别人，孤还没听你介绍过你自己呢。】
听闻，燕九一惊，顿感自己失了礼数。只见她立马起身，微微颔首道，【臣女上官燕九，乃上官亲王之长女。今日承蒙玄皇与沧皇后邀请，特地前来。】
【燕九，这是个好名字。虽然之前也多少听尚十提起过，直到今日见了你，才知道人比名字更胜一筹。】她说着，边抿了一口茶，之后便微微皱起眉，似乎是嫌自己泡得太浓了些。
【……他提起过我？】
【啊，那是你们成婚之前的事了。私下里，尚十曾跟玄提及此事。】只见她缓缓将手中的茶盅搁到桌角，意思是泡废了，【不过，多半是在抱怨你。】
【什么，抱怨？！】燕九一听，一股无名之火立马从心底窜出。好他个楚尚十，就连自己也不曾在背后戳过他的脊梁骨，他到好，原来老早就不满起自己来了。既如此他又何必勉强成这个亲，他要是跑了倒还谢谢他了。
沧皇后一看燕九眉梢紧蹙娇唇微嘟的样子，蓦地觉得可爱，就这么一下笑了出来，【哎哟……孤就这么随口一说，也值得你反应如此之大？你可快些忘了，不然孤就成了离间你俩的恶人了！】
说话间，在不远处的一座屏风后，传来了人移动身子时不慎发出的沙沙声。沧皇后十分警觉，立马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大呵道，【谁？谁在屏风后面？】
见败露了行踪，那窃听者也不再躲藏。
只见他破窗而出，准备溜之大吉。
沧皇后也没有打算放过他。只见她快步来到窗边。借着刚刚窃听者破窗之时留下的破洞，沧皇后抬起右手。右手上戴着一环精致无比的链戒。瞬间，从链戒中发射出了一根冰针，命中窃听者的腰部。
当即，那人便险些摔倒在地。可他还是强撑着又往前跑了几步。最后，还是敌不过冰针中的寒性，一头倒进了凤鸾宫后花园的池塘中。
一会儿之后，那个叫丝丝的女孩儿和其他几个侍婢就都赶到了池塘边。对着开满白色莲花的池塘中漂浮着的醒目的尸体，众人议论纷纷。
【把人给孤捞上来。快些，可别污染了孤的莲池！】只听沧皇后一声令下，那些侍婢便不得不从。虽然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找来竹竿，开始试探着打捞。
借着侍女们忙碌的空隙，燕九将注意力放到了沧皇后右手的所戴之物上。她察觉到这件东西的不寻常之处，便开口问道，【殿下，这链戒……】
沧皇后也没有隐瞒，坦诚相告道，【孤虽是蛮族人，但却生得纤细，自幼体质就不如国人那般。在孤五岁的时候，父皇和母后特地命人打造此物，赠与孤以防身。多年以来孤一直佩戴，从未离身。】
看刚刚的窃听者中针时的样子，貌似这冰针有一定的毒性。不然，那人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暴毙，【殿下，这针是否有毒？】
【无毒。这是寒冰玄针，本无毒性，但对于功力尚浅者，却能致命。体内若没有足够的真气，是抵抗不了这玄针本身具有的寒性的。】
说话间，那尸体已经被几个胆子较大的侍婢给捞了上来。沧皇后上前仔细观察，发现这男子长相极其普通。不过，以她的经验来看，这绝不是他的真面孔。
【看，是易容术。】说着，沧皇后便蹲下身子，用手指在男子的脸颊部来回摸索着。忽然，一层假皮因为摩擦而翘起了，沧皇后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不加思索地，沧皇后便揭开了男子的假面皮。可揭到一半，沧皇后却被吓呆了。在那张易容的面皮下，竟是一张面目全非，满脸疤痕，只能勉强看出五官的脸。
只见沧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有些微颤地又将那层假皮盖了回去，【这世上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她缓缓起身，倒退了两步，向在场的侍婢们吩咐道，【此事断断不可声张，若是让玄知道半点，孤要了你们的脑袋！】
侍婢们浑身一个颤，齐声低低地回了句，【喏……】
等到旁人都散去，燕九才敢在沧皇后耳边轻声询问，【殿下为何不希望玄皇知道此事？】燕九想不明白，理论上来说，沧皇后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丈夫的慰问。
【依玄的个性，若是知晓此事，恐怕又要日夜操劳一阵子……放心，这事孤自会查清，绝不姑息。】
燕九听后一怔，她忽然显得很敏感，【殿下，其实您是深爱着玄皇的，对吗？】
不曾想沧皇后竟是浅浅一笑，一带而过道，【差不多到膳点了。走吧。】
……
毕┃待续

【孤希望你以燕九的名字题两句诗，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燕九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什么，他会写诗？】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尚十居然是个能文能武的角色。
沧皇后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竟不知？他不但会写，还写得甚好呢。】
盛情难却。只见楚尚十一面起身，一面好笑地盯着燕九看，还不忘嘲讽般的说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正殿中央马上摆上了一台方桌，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可谁知楚尚十前一秒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提起笔，整个人的气势就不对了。不知为何他开始踌躇，就像是反复推敲都得不出满意结果那样，纠结。
看他这样燕九心中难免泛起嘀咕。多少还是有些难堪。
她想这确实太难为他了，正想起身婉拒，谁知楚尚十竟索性一把将笔摔在宣纸上，留下了一大滩墨渍。【臣弟学识有限，作不出。】他异常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这可真是稀罕。】沧皇后饶有趣味地看着楚尚十略显窘迫的表情，【以往，尚十弟都能五步成诗。今天怎么……】
【皇后，莫再胡闹了。】忽然，从方才开始就紧闭双唇的紫夜玄竟发了话。语气中有责怪，但却不带严厉，【尚十弟与弟妹相处不过一日，感情尚浅。提出如此要求恐怕也太强人所难了。】
【臣妾本也是好意。】说着，她轻拨一下发簪，【臣妾觉得，玉石本没有什么价值，唯有附上拳拳之情，才显得弥足珍贵，才不枉负这不菲之价。这枚簪子，也正是因为有了陛下的手迹，臣妾才倍加珍惜。】
原来那两句诗是玄皇题的。
【殿下，那翡翠簪子可是玄皇与您的信物？】一鼓作气，燕九索性追问起来。
沧皇后轻点了几下头。然而紫夜玄此时却又猛喝了一口酒，脸拉得很长，就像被说中了痛处那般。
事实上，自从与她联姻以来，唯有他将此簪赠与她时，是真心实意的。想来，甚是后悔，但也难免有些悲凉。
【……朕忽然想起一件事。】但他马上恢复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掩盖掉了眼中那捉摸不透的情感，一本正经地将话题说开，【过些日子朕想去荛苑狩猎，尚十弟，不如你带着弟妹一同来吧。人多，会少一些乏味。】
楚尚十牵起嘴角，浅浅一笑，【玄兄好兴致。既如此，臣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外，朕还准备了一车贺礼，以表心意。即刻送至你们府上。】
……
归程的马车上燕九异常的安静。显然她在想事情。
她看不懂玄皇与沧后间的感情，一方面，沧后对玄皇的关心无微不至，另一方面，在外人面前他们又像是彼此攻防的敌手。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两只刺猬那般，似乎走得越近，痛得越深。
真的像楚尚十说的那样，他们深爱着对方，同时也痛恨着对方。
【喂，你在想什么？】蓦地，他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到家了，下车。】
那只手又一次伸到了自己面前，今天一天之内，楚尚十总是对自己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燕九心底里露出一丝苦笑，她认为这不过是做戏罢了。这些情不真意不切的假东西让她觉得反感，悲哀。
最终，她还是搭上他的手，跳下了车。
那手很温暖，掌面很宽，能将她的手牢牢裹住。然而对于燕九来说，这丝毫没有安全感，只能让她觉得摇摇欲坠。
说不定什么时候，明天，下一个时辰，下一分，下一秒，这只手就会逃到她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
毕┃待续

拾贰┃玉梳题诗（中）
此刻已是申时。一下车，燕九就三步并两步地急着回房，嚷嚷着要换掉这一身累赘的衣服，穿了这么久她都快被逼疯了。楚尚十介时正要去跟楚亲王后报个平安，便也没顾得上管她，随她去了。
等到之后楚尚十想起这事来，回到房中一看，已是寻她不见。只有薰儿带着几个侍婢在打扫屋子，见了楚尚十，便一齐放下手中的活儿，行起欠身礼来。
【世子，有何事？】薰儿缓步凑上前，细声问道。
楚尚十又是左右看了看，这才回道，【她人呢？你主子上哪儿了？】
薰儿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的火急火燎，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讲道，【出门去了，才走不久。我家郡主她一到下午就会性懒起来，所以奴婢猜想她只是在府里四处逛逛，没有出府。】
午时过后就会犯懒？这个毛病倒着实可爱。楚尚十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好奇追问道，【那她从前在家中又是如何打发时间的？】
【这您就有所不知啦。这楚亲王府和上官亲王府，虽然都是王府，但对郡主来说可差远了！】
【此话怎讲？】
【郡主喜好舞剑，平时无聊了就会舞一段给奴婢们看。时常也骑马射箭，再不济，逗鸟也是有的。】
逗鸟？楚尚十越发的又想笑了，此等修身养性之事可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女子会做出来的。他本想深问，但后一想还是作罢了，这些事从别人口中听来着实没有意思，不如自己慢慢发掘。
【好。既如此，那我便也去院中转转，兴许还能碰到她。】
……
假山嶙峋，花团锦簇，九曲长廊，亭宇楼阁，这些楚尚十都一一看了过来，却始终没见到燕九的身影。他开始怀疑薰儿所说的话，莫非这女子当真翻墙翘家了？
再严重一些，保不准她会去找她那个青梅竹马的那个叫什么琉的家伙。
楚尚十梦的摇了摇头，心中责怪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念一想，这些事又与他有何相干？他与燕九只见无情无份，他倒也无权干涉她的去留。只能徒增些烦心事罢了。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片湖泊前。这里是他常来之处。这湖毕竟是开在府邸中，占地倒也不大，算死了也不过四公顷的样子。湖畔没有芦苇和野花，只是遍地长满了柔软的矮草。
不远处有棵百年的冬青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尚显挺拔。
以往，楚尚十常会坐在此地，吹着徐徐的湖风，闭目养神。若是觉得骨头酥了，就起身练功，介时草絮飞扬，倒也成就一番景致。
然而今朝，他却发现了一丝异样。湖畔那儿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侧着身子躺在那儿，像是在小憩。楚尚十顿时心中一沉，几乎能猜到那是谁了。
【打盹也就罢了，竟还霸占着我的地盘……】他口中嘀咕一句，走近几步一看，果真是燕九无误。她没有梳髻，只是在发梢用发缎绾成了一个小结，额前两鬓垂着些碎发，倒也不显凌乱，反而衬出了她姣好的脸庞。
也不知是她懒得梳，还是因为他曾说过她不梳比较好看。尽管他不禁地希望是后者。
【也太没有戒备心了吧……亏你还是个习武之人。】他口中喃喃起来，似在嗔怪。现在回头想想，沧皇后说的某些话或许是对的。来日方长，情劫难料。
喳——
他正出神，忽闻空中传来一种陌生的鸟鸣声，顿时心中就是一颤。这是鹰叫。楚尚十连忙抬头一看，恰好看见一只翼展足丈的大鸟正在空中盘旋，像是发现了猎物那般随时都可能俯冲下来。
那是一只雕，白雕。浑身不见一根杂羽。只不过，这山清水秀之地，怎会平白无故冒出一只雕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雕又是一阵长鸣，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它将两翼微微收起，胸脯倾斜向下，就这么笔直地朝燕九的方向扎了过去。要知道，这么大的雕是足以伤人的。
楚尚十暗自在心中骂了句该死，几乎想都不想就将燕九扑在怀中在湖畔上滚了好几圈。那雕险些扑空，拍了拍翅膀，在楚尚十的头顶上来回乱飞。同时，燕九也惊醒了。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楚尚十提着剑望着空中，难免感到不知所措。
【你别动。】他定定地扔下这么一句，双眼仍在扫视天空。这雕不肯走远，想是还不打算放弃目标。楚尚十手上关节开始发力，筋脉隆起，他瞧准时机，挥手对着从头顶掠过的雕就是一剑。
只听那雕嘶鸣一声，落下好几根指长的羽毛来。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受了惊吓，那雕不再盘旋，落在了一旁的冬青树上。楚尚十见此情景，拧了拧眉，便迈开步子一步步向那树逼了过去。



老身不怕你们水 更不怕你们喷 只怕你们看了文一言不发
甭管好坏至少给句话 动力神马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拾伍┃所谓一世（下）
楚尚十驾着轻功一路到了后门，他在远处隐约就看清了邵琉的身影，就恨不得冲上去给那小子一拳。但实际他却并未那么做，而是一个轻身躲到门后开始静观其变。
只因听见了燕九的那一句，配得上。
……
【燕九姐，你信我！那姓楚的配不上你！】
之后是一段静默。
薰儿看了看燕九，扯了扯她的衣袖，刚想劝说，却只听燕九口中轻声说道，【配得上。】此话一出，不仅是邵琉，就连薰儿也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燕九看。只见燕九微微将颔压低，眼眸轻垂，双唇再次翕动，【我说配得上。】
【郡主……】薰儿有些呆滞地望着她，她从未料到这话会从她家主子的口中脱出。
她低着头，淡淡地笑了。刚刚不知怎的，这三个字就蹦进了脑中，然后就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喉咙。不知怎的，说出这三个，竟让她感到如此释怀和欣慰，【双燕尚在花间戏，九折十难方比翼……】她合眸，低念道。
她虽说得轻，然而此刻掩在门后的他却听得一清二楚。这大概是一种默契罢。他蓝灰色的瞳孔抖动几下，嗓子也是一阵发麻。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今日早晨他在书桌上醒来时，身上会多盖了一层薄衣。虽薄，但却温暖。
【疯了……都疯了。】这颤抖的声音来自邵琉。他瞳孔放得很大，一步步地后退，直至后背抵到了马车。他猛地回头，上下看了看，便慌忙地跳上了车。撩开帘子一看，车内果真放了一些银两。
蓦地，邵琉慌乱的眼神平静了下来。他显得如此镇定，甚至比与楚尚十对峙时还要镇定。只见他猛地放下帘子，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撇头向燕九扔下一句，【燕九姐，你会后悔。】继而，便驾着马车狂奔而去。
薰儿见他跑了，嚷嚷着就想追上去，却被燕九轻手拦住。她说，【别追。或许要给他点时间，让他静一静。】
语毕，主仆二人便缓步踏进了府门。她们经过门后时，那里已是不见人影了。
……
再见到燕九时，她已与来时大不一样了。腰系双剑，左手另牵一匹高头白马。身旁的薰儿手中还捧着一张镌刻着鸩鸟的大弓。
【这……】楚尚十看这架势，一时间晃了神，【这是要上战场？】
薰儿咯咯笑起来，随即就接了话，【世子，这几件可都是我家郡主的宝贝。】说着，她还有模有样地一件件介绍起来，【这弓，白鸩弓，乃大夫人遗物；这剑，胭脂红颜，乃是溯国名剑；这马，千里良驹，乃是名马的卢的直系后裔……】
对于丫鬟的长篇大论，燕九真是不敢恭维，【薰儿，你还真是个话精。】薰儿听完又老实地闭了嘴，这招果真屡试不爽。
见状，楚穆三忙说，【大哥大嫂，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不如早些回楚府吧。】很容易就看得出他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节外生枝。虽说现在燕九也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但他还是为方才之事心有余悸。说白了，楚穆三不比他大哥沉得住气。
此话一出，燕九却眸色一沉。只见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楚尚十，口中缓缓说道，【你们先回吧，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办些事。】话音未落，她便踩上马镫脚底一发力，斜跨上了马鞍，【薰儿，你先把我的弓带回去，再给雕梳梳毛。】
薰儿在马下举目望着燕九，乖巧地点了几下头，【是！郡主，薰儿知道了。】
见那白马撒开蹄子就扬尘飞奔而去，楚穆三忙凑到楚尚十耳边说了些什么。楚尚十当即就蹙了蹙眉，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楚穆三一道拉扯缰绳朝燕九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留下薰儿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喂！世子和二公子，你们怎么也跟去了！】但任凭她喊破了嗓子，那两个远去的身影也毫无理会。无奈之下，薰儿只得带着那几个随行的家仆，先行回了楚府。



他撇过头，一脸你又欠我一个人情的表情，却始终未说只言片语。随即，只听楚尚十蓦地开口问了薰儿一句，【东西可收拾好了？】
薰儿一听闻这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用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回应道，【禀世子，已经全部准备妥帖了。只等出发了。】
【嗯。】楚尚十鼻腔里发出一声沉稳，在丫鬟两手的忙碌间穿戴上了最后一件披风，看上去精神抖擞了许多。他复又嘱咐一句，【记得多带几件轻绒袄，晚上帐子里会很冷。】他挥手将披风一抖，算是打理好了。
【喏。】
他两你一言我一语，倒把一旁还在打理头发的燕九给听糊涂了。看楚尚十今日穿了收口又带软甲的衣裤，佩了披风，又听见他说什么收拾东西，薰儿说什么出发，她脑子里顿时掀起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浆糊，【你们在说什么呀……】她声音放低了些。
【郡主，您怎么还不知道啊？世子没告诉您吗？】薰儿眼中先是流露出吃惊，接着又瞥了楚尚十一眼，【玄皇陛下今日携沧后殿下去荛苑狩猎，特意下口谕邀请了您们二位。想是要在荛苑中露宿几晚，所以才命奴婢收拾点衣裳和其他用品。】
燕九一听，方才顿悟过来，前几日面见玄皇时，他确实也曾提过狩猎之事。只是这楚尚十倒也小气，竟连低下丫鬟全都知道的事，还不愿意与自己提起。如此想着，燕九心中也难免发闷。
【可以了，世子妃。】正想得出神，身后丫鬟乖巧的声音却忽然闯入了耳内。燕九回过头对着丫鬟递过来的铜镜照了照，发现一头长发已被梳了一个高辫，又编了几个简易的花样。燕九心中为不用梳髻暗自窃喜，还不忘顺带夸了夸这丫头的手艺。
今天依旧是一身便装，这让燕九心情大好。最后，披上披风，带上肩甲和护腕，擒上白雕，背上宝弓，骑上白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楚家的大门。楚尚十灰溜溜地跟在她身后，自己都觉得成了她的跟班。
身后，薰儿正扶着楚亲王后立在府门前，目送那两骑和一辆载物的马车愈行愈远。
……
行了不到半里路，那楚尚十便一声驾追了上来，同燕九并驾齐驱。他似乎连头都懒得转，就这么正着脸看路，一面口中淡淡说道，【怎么不把你那贴身丫鬟带上？莫非要我给你当保姆么……】
燕九一听这话，却是嘻嘻一笑，朗声回应道，【自然是不希望她来破坏气氛咯。】她这话惹得楚尚十一脸惊异地撇头看了看她，不过见她一脸笑意，也就只当成玩笑了，【我这么说你信不？】
楚尚十正过脑袋，收拾好表情，牛头不对马嘴地讲道，【倒也是，有主必有仆，你们两个一起胡闹的话说不定会把帐子都烧了。】
他的话仍然不带什么情绪，昨天晚上在湖畔他可不是这个语气，难道真是那一膝盖把他惹恼了？燕九端详着他的面容，好一会儿，竟默默地耸肩笑了。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还算不上是大丈夫，某种程度上他有些孩子气，与邵琉颇为相似。
只见燕九抬起手臂，将手伸到楚尚十面前，即刻打了响指。还未等楚尚十反应过来，一支小花就出现在了燕九的指尖。
【这花叫依米，我刚刚在马厩旁发现的。据说可以验毒，遇毒即枯，送给你当护身符啦。】细看，这花有四瓣，每片花瓣都是一种不同的颜色。这花虽小得不起眼，但也别有一番精致，【就当是赔罪咯……】边说着，燕九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暗示着什么。
楚尚十愣了愣，口中低喃一句，【小女生的玩意儿……】接着迅速腾出手从燕九手中抽走了那赔罪礼。之后，即使他刻意做得很隐蔽，但精明的燕九还是用余光瞟见，那家伙将花放进了腰间的一处暗袋里。
这就算是接受了吧。
燕九顿感小松了口气，接着无拘无束的性子又显了出来，真是原形毕露。只听她忽然发笑，笑声不止，左手猛地一扯缰绳，身下的白马便一声嘶鸣，撒开蹄子朝前狂奔，在砖地上敲击出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
楚尚十一个没反应过来，她就蹿出了好几丈，回头对自己叫嚣道，【哈哈，你这个大男人还要媳妇哄你，真不害臊！】
面子顿时就挂不住了。楚尚十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一阵抽搐，当即就有抓住这个妮子然后挠痒痒挠到她死去活来的冲动。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驾，楚尚十身下的乌骓马就像离弦箭般朝燕九冲了过去。燕九自然也不怵他，边逃还边回头出口损人。
街道顿时好不热闹。
……
毕┃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