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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发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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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献之之


1楼2012-08-24 18:15回复
    这里是吧里成员的其中一只,之前曾说过放假在家会给姑娘们准备惊喜(or惊吓),这会儿就是来践诺的,本来是想这个假期写完了再发的,但是由于临时有事,只为姑娘们准备了预定的三分之一,姑娘们就将就看吧。
    首先,写文写到迷茫处,私戳了之之,得到了那么多的开解与鼓励,
    其次,吧里很温暖,这还是我玩贴吧来呆的最久,说话最多的一个群里的姑娘都带着之之的温暖与坚持。
    再次,其实我就是来无耻宣传我的文的,很多不好之处,姑娘们多提点。
    至于我是谁,姑娘们就莫纠结了,由于一些原因不方便透露,多谢合作。
    刚开始写,语言稚嫩,便将就看罢。
    ps,一部分是独家首发沉吧,婉拒转载
    


    2楼2012-08-2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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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洛炎在折桂楼的二楼靠窗位置坐了,闲闲握着酒杯抿酒。今儿天阴着,蒙蒙的下着今年打头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了大半天。
      雕花窗子敞着,楼下栽的一株合欢树这会儿刚抽了嫩芽,几茬儿枝条从窗口探进来,雨丝儿透过疏叶打过来,溅到了洛炎眉梢发顶,湿了半截鲜红的衣袖也不理。
      昨晚上去状元楼听了半天墙角,总算弄明白了参加科考的一些事宜。到京里春试前,还需先得了秀才头衔,这个好办,左右不过一纸证明,还难不倒他。至于文章……这就有点犯难了。虽则先前也陪着生离读过些圣贤书,可年代太过久远,谁知还剩了多少。再喝口酒,挑挑眉,管他的,总之兵来将挡就是了。
      探手摸过酒壶,满了酒盏握在手心,偏头瞧窗外雨势。早上出门时天就有些阴,在大堂里遇着小二,还嘱他带着雨具来着。洛炎站在门口往外瞧了瞧,摆摆手:“这不没下呢吗,不必拿了。”
      洛炎有两个毛病,一是怕麻烦,凡事能拖则拖。二是从不曾未雨绸缪,事到临了处,撞一回南墙,方能怨一怨自个儿那颗怕麻烦的心。为这个吃了多少回苦头,大大小小加起来也能凑个银汉了罢?
      伸指轮番敲了敲桌面,这雨,却是要下到何时?真真缠人得紧。蹙蹙眉正要唤小二哥结账,一偏头,楼梯口一前一后拐进了两人,正把手里滴水的素伞交给小二。
      洛炎疏开眉心咧出个笑,抬手抹一把眉梢水雾,这雨,再下一会也成。
      一撩袍角,往两人方向走过去,远远喊了声:“韶兄……”
      雅阁门口处的两位听得喊声转过身,默默瞧着朝他们走来的人,红衣似火,长身树玉,眉间眼梢,隐不住的笑意。
      南塘翘唇笑了笑,眼风眄了眄身旁有些不耐的韶音:“是他,那个冒失鬼。”
      坐在雅阁里,洛炎欠身提了酒壶为韶音和南小王倒了满杯,把自己酒杯捞在手心磕了磕两人杯沿,两声脆响:“在下洛炎,昨日里冲撞了二位还未来得及好生陪个不是,洛炎敬二位。”
      “韶音。”舒眉淡淡。
      “南塘。”勾唇漫漫。
      尽了杯里清酒,韶音稍缓了神色,拢袖夹了着醋溜鱼片,斯文文嚼了:“洛兄客气。”
      南塘嗒一声放了酒杯,挑挑眼尾:“说的是,左右阿音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必不会为了一件衫子便与洛兄结了怨。”
      顿了顿,抬眼瞥了瞥洛炎头顶长簪,眼里幽幽闪了闪,沉沉道:“洛兄发中簪饰甚是别致。
      韶音闻言也抬头去瞧,刚才匆忙,倒还未曾注意到,洛炎束发的玉冠里插了支银紫长簪,瞧着,足有一尺余,一端纤细锋刃,寒芒闪闪,一端似剑柄,刻着繁复雕花,富丽堂皇。的确,甚别致。
      洛炎咧嘴笑了笑,抬手灌口酒:“这个么,是幼时家父所赠,做簪子长了些,却倒也是件趁手的兵器。”
      韶音弯下眼尾浅浅笑了笑,一时里如月华溅在碎玉里,泠泠珑珑,摇摇漾漾的满是银星儿。轻道:“未成想,洛兄还是个练家子。”
      洛炎瞧着韶音舒开的眉目,弯起的唇角,直直望着他眉目轻声喃喃:“你……你这些年……”
      韶音搁了筷子望着洛炎:“嗯?洛兄刚才可曾说了什么?”
      洛炎扯出个笑,拿手背蹭蹭下巴:“没……没什么,略学了些皮毛而已。
      南塘抬眼瞧瞧他,似笑非笑:“洛兄实在谦虚的很……”
      老天似是要一回把天地浇个透,用完晚饭出来时,竟还是那般不温不火地淅沥着,先下楼来结了帐,洛炎往门外檐下站了站,仰头借着灯笼昏昏的光瞧了瞧雨势,又转身回到内堂敲了敲柜台面儿,小二哥迷瞪瞪撑开眼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笑了个先:“客官里面请。”
      洛炎从笔架上捞起一支狼毫使力戳戳台面儿:“小二,快醒醒,才眨眼的功夫你就又睡过去了?店里可还有备用的雨具?给小爷取一件来。”
      小二哥揉揉眼:“这位客官,您下来的晚一步,最后一把油纸伞刚不久被一位客官借去了。”
      洛炎皱皱眉,笔杆在指间挽个花,手一扬,狼毫稳稳归了位。
      “不若,洛兄且先将就用这把伞罢。”
      洛炎抬眼去看,韶音正拿了伞从雕花木梯上款款走下来,咧嘴笑了笑:“那怎么使得,我用了,韶兄岂不是要淋着回。”
      还未等韶音开口,南塘在楼梯口站定,墨紫华服半掩在镂花屏风里,映着廊上灯笼红晕,星星点点。弯唇笑了笑:“有什么打紧,所幸上卿府与琉王府离这里不过百米之遥,这会儿再唤轿夫来也没得必要,本王与阿音同撑一把伞,盏茶的功夫也便到了。”
      洛炎在心里绽了朵花,那可是阿音的伞……阿音的伞……阿音借他伞了……不对,等等,同撑一把伞,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我洛炎都还没能与阿音同撑过伞呢,岂能让这小子捷足先登了去!瞧这小子花里胡哨妖孽得很,必没怀什么好心思。当下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丁点大的雨,沾一沾也讨个意趣不是?”
      说着就要拱手告辞,南塘沉沉一声“等等”,唤住了他。
      洛炎回过头望着他等他发话,却见南塘怔怔着神色,仿似刚才那一声不是他喊的。
      韶音看他一眼蹙蹙眉:“不知洛兄在何处落脚?”
      洛炎笑了笑道:“不远,从这里出门左转,过三条胡同,再右折过了状元楼再……”
      韶音按按眉心没做声,倒是刚才怔愣着的南塘挑了挑眼尾勾起唇角笑了笑:“今日天色已晚又是雨天,如洛兄不弃,可往小王府上暂住一夜,可好?”
      洛炎默了默,右手成拳往左手心一敲,神采飞扬道:“那便打扰了。”
      笑话,此等建邦结交打入敌人内部的良机岂容错失?若是运气好……还能往阿音府上讨一杯热茶喝喝。洛炎的小算盘打得哗啦作响,只觉得夜风熏熏,酒香沉沉,花香暖暖,这雨,也实在是场够意思的雨。
      洛炎双手小心接过韶音递过来的纸伞,小心撑开,再抬头,南塘右手举了伞,左臂揽着韶音肩头把他往自己身边凑近了些,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在幽幽灯光下偎近得人神共愤,美好得让洛少爷瞧青了脸。
      紧赶两步拍拍南塘手臂,道:“南兄可否与洛炎同撑一把伞?”
      南塘偏头挑起眼尾幽幽瞧着他,瞧得洛炎有些难安,爬爬头发侧过头,神色倏忽道:“嗯......我还不晓得路。”
      南塘笑了笑,把手里伞柄交到韶音手里,一弯身钻进洛炎伞面下。


      4楼2012-08-24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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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南塘引洛炎进了东厢客房,刚要转身出门就听身后咣啷一声,洛炎幽幽喊:“你是故意的罢?”
        南塘施施然转过身眯了眯眼,拂拂袖口,开口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嗓音:“何出此言?”
        洛炎倒竖眉:“明明走西侧进小巷更近一些,你却偏偏带远路绕道东侧,只因为这一头不必从阿音门前经过罢!”
        还想着阿音能留他吃碗热茶宵夜,多处一会也能离他再近一些,这回,全泡了汤,挨千刀的!怒目瞪着眼前人,像颗嗞着火星儿红艳艳的炮仗,若是眼神能杀人,他南小子早不知投胎多少回了。
        “你喜欢阿音是不是!”想着临分手时这小子对着阿音肉麻兮兮关照着回去莫忘了喝碗姜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南塘怔了怔,眼波流转将洛炎瞧个仔细,笑意盈在眼里轻启唇角:“喜欢,打小就喜欢。”
        炮仗炎懵了懵,哈!没想他还真敢认。洛炎那个怒啊,一口气堵在心里憋得他肺泡儿疼。可他除了两个毛病,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越气就越能淡定。一撩衣角在八仙桌旁坐了,慢悠悠润一口茶,抬眼悠悠望着南塘,咧嘴笑了笑:“小王爷,阿音你是抢不走的,只劝你莫要背后耍阴招。”
        南塘瞧着他,敛了神色,双手撑在桌面上,覆下眼睫睥睨众生的模样,音色寒寒道:“洛兄怕是忘了小王身份,敢这么样跟本王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
        洛炎含着半口茶,抬头睁圆着眼望着南塘,从这个角度瞧过去,上挑的眼尾,紧抿的薄唇,冰冷的气质,衬着炫紫的冠饰,倒颇有些帝王威。
        还未等洛炎有何反应,南塘已收回双手整整衣袖,散散笑了笑:“洛兄是个爽直人,南塘怎会不应。”
        言笑晏晏,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过一场幻梦。
        洛炎有些反应不能,那根直蹦蹦的筋还未捋过来,只愣愣着神色,小口小口咽着嘴里茶水。这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南塘踱到门口处,手扶门沿偏头道:“屏风后备了药汤,洛兄淋了些雨水,先洗漱一番去去寒气。小王去寻件干净衣裳来给洛兄换了。”
        洛炎伸手拨了拨濡湿的发尾,嗯了一声。
        南塘勾起唇角笑了笑,转身合了房门,这洛炎,倒是个有意思的。
        南塘捧着衣裳推门进房时,洛炎正在屏风后戏水戏得欢实,南塘垂眼翘了翘唇,把衣裳放在榻上:“洛兄,换洗的衣裳我放在这儿了,里衣外衣都是新的。”
        转身要出门时,屏风后的人才慵懒懒哦了一声喊:“衣裳是甚颜色,我只穿红色。”
        南塘抓门的手顿了顿,挑挑眉,指使他南小王指使的很顺手么~
        喊了一声曲宁,门外沉沉应了声。
        “去本王卧房衣阁里取那件红衣来。”
        不过盏茶的时候,曲宁就在门外虚敲了几下,南小王搁了茶杯瞥了一眼屏风,亲自起身去开门。
        挥退了曲宁,转身放了衣裳继续喝茶。咽下口里茶水,探手捞起腰间环佩把玩,闲闲开口:“阿音他……一向不喜旁人到他府上,就是小王,也总总去不得几回。”
        洛炎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啊?”
        南塘笑了笑:“没什么。”顿了顿接着道:“洛兄且好生歇着罢,小王先告辞了。”
        说着起身,偏过头视线不期然撞上从绢丝屏风里拐出来的洛炎,松松披着里衣,发梢儿上还滴着水。
        南塘眯着眼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一遍,笑了笑:“小王一向只着紫衣,只一件红衣还是五年前置下的,瞧着,洛兄穿着还该合身。”
        洛炎拿布巾吸发上的水,朗朗道了声:“多谢。”
        南塘勾唇:“客气。”
        出了门站在廊下,抬眼瞧夜色。这会儿雨丝儿刚收了,天边云色还浓,月明还不知隐在几层云后。
        半垂了眼,凉风过,湘竹簌簌,梨香氤氲,紫衣成魅。
        


        5楼2012-08-24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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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曲宁过来客房敲门时,洛炎还在好梦里,咂咂嘴,团了团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曲大侠很坚定,继续敲。
          南小王说,敲门这差事,阿宁,谁也没有你做得好。洛公子,还得你去喊。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洛炎皱起眉,伸手往床边矮几上捞一把,摸了个冰凉凉圆滚滚的东西,想也不想,冲着门口就砸了过去。
          不长眼的小二三,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一阵稀里哗啦之后,世界清明了,洛炎圆满了。
          曲宁在门外听着那一阵好响,往后退了退,歇了声时,往前一步,又淡定地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听得榻上一阵剧烈响动忙喊:“洛公子,王爷命曲宁喊你起身,他在前厅等你用早饭。”
          洛炎听到陌生声音,朦朦着眼思量了会,终于记起这不是在自己住的客店里,一挺身从榻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喊:“我知道了,劳烦小哥。”
          穿衣洗漱了推门出去,日头已不低,鸟雀儿在枝叶间闹腾了些时候已歇了声。七拐八拐绕了多少路摸到前厅时,南塘正坐在桌旁闲闲翻著书,见洛炎进来抬眼望着他,慢慢松了手里书,半晌笑了笑,道:“衣裳很合身。”
          洛炎嘿然一笑,往桌上扫了一眼,拨拨长发,眼睛冲着南塘闪了闪:“没有鸡么?”
          南塘撩袍的动作顿了顿,怔了怔神色,旋即勾唇笑了笑:“曲宁,吩咐厨房,料理只盐焗鸡过来。”
          洛炎开怀了,伸爪用力拍拍南塘肩头,哈哈一笑:“好兄弟,够爽快。”
          南塘挑挑眉,眼里笑意快要满出来,这个洛炎,昨夜里还对着他拍案叫板,当仇敌一样防着,这会儿又喊得这么热切。
          若是如此,该是很容易应对。
          很后来,他一个人在白头峰上,对着满目雪山冷松,愁雾孤雁过日子时,悠悠的记起这时候的念头,只笑自己囿于棋中不知局。
          才知道,越是这般单纯直率的人,都是一根筋没得回路,但凡认准了哪个人哪件事,定是一条路摸到黑的。撞一回南墙知道疼了,也还需再撞个几回,才能动一动往回走的念头。这,也还算是那些一根筋里,并不怎么一根筋的。
          而洛炎,正是一根筋里的,修炼的最是地道的人。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慎于言……慎……’”
          啪一声,洛炎把手里的论语甩到枣木枝圆桌上,叉腰舒口气,伸手倒杯茶一口灌了。
          磕巴了这半上午,也不过记了几句而已,絮絮叨叨子曰君子,通篇不知所云。
          他洛炎打下生,耳里听的,眼里看的,心里想的,从来就不是这些个治国修身的法子。他是真心对这些规矩礼数理解不能,且他对着自己没法理解的东西也一向是绕道而行,避,而远之。
          总结来说,他只对有趣儿的物事上心。
          是以,他对艳词美酒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远远地多过于那什么子。
          推窗瞧瞧窗外日头,已近午时,揉揉肚子走到门外廊上探头往下寻小二:“小二,送几碟小菜一壶梨花白上来。”
          小二仰着脖子眯缝着眼哎了一声道:“少爷您稍等,这就上去了。”
          小二,名唤小二三,心里小九九却是打得不错的,洛炎私心里觉得,这是多聪明一孩子啊!
          把托盘里小菜酒盏往桌上摆齐了,布巾往肩上一搭,眯眼笑了笑道:“公子念了一上午书,早饿坏了罢?小的知道您爱吃八宝熏鸡,特意嘱咐厨房做了……嘿嘿……”
          洛炎仰头喝口酒,从腰间摸了粒珠子抛过去:“嗯,给小二哥的茶钱。”
          小二乐得瞧不见眼珠子,咧嘴道:“谢公子……”顿了顿又道:“公子……小的听您念书……”挠挠头呵呵笑了笑:“不如,公子去寻个西席……那个,交流交流,以公子才智,就是临时抱佛脚也够了。”
          洛炎抬眼看了看小二,把口里笋片咽了,沉了半晌,挥挥手打发了小二三。
          他本来想说,请什么西席,纵是念不过那些圣贤书,他也一样高中。可他猛然间想起一个人,白衣如玉,长发墨染,常常拿了书卷儿靠在樱花树下瞧,在簌簌落花里漾着一汪秋水,笑着喊他,阿炎。
          洛炎咬着酒杯吃吃笑,托着腮想得入了迷。
          明明是多少人都喊过的两个字,从那人嘴里念出来,唇齿相依地软糯,让他无端端生些绮念,引他傻笑一回。
          要是早知道,那样的喊声,只能听六年,他定要一声一声好好应,把含糊嗯过去的,也一并一一补回来。
          现如今,要听他痛痛快快再喊一喊那两个字都还像天边儿的辰星一样难得,只肯轻描淡写冷冷清清客客套套道一声:
          洛兄。


          6楼2012-08-24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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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洛公子,我家大人刚刚出门,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小僮立在门边抬着下巴不咸不淡地回。
            洛炎站在阶下,平着望过去,正看到小僮睥睨的圆眼睛,上挑的圆下巴,小娃娃冷着脸的样子惹笑了洛炎。
            显然,是把他认作了近日里诡异激增的某类愈挫愈勇的串客。
            洛炎笑吟吟地,冲着把门关了一半的小童喊:“小家伙,那你家公子可说了他去了哪里?”
            小童眨眨眼,盯了他半晌,故作老成叹了口气:“这位公子,就算您没带礼,银票么,我家公子也是不收的。有这等功夫,不若回家多念些书才是正经。”
            恨铁不成钢,佛渡逆旅人的博爱深情溢于言表。
            洛炎动了动嘴想解释,又忽的笑了笑,咧出一口白牙道:“小施主,你言重了,老衲不过是想讨些斋饭。”
            抛下吓傻了的小童,洛炎转身拐个弯大摇大摆进了琉王府。
            所谓条条大路弯又弯,此路不通换一番。阿音这时候不
            在,十有八\九是和南小子在一处,韶府的小童不识得他,王府的小厮却是见过他的。
            门童引着洛炎踏进后园时,果不其然就瞧见韶音在低垂的柳枝里弯腰执笔写着什么,一旁负手而立的南小子紧挨着他笑得妖孽。
            洛炎龇龇牙,把翻腾到嗓子眼的火气往下拽了拽,倒竖着眉朝那边走过去,经过含笑望着他的南塘身边,淡淡横了一眼,没说话。
            看向韶音时,眼里那点儿霜就像遇着暖阳般化了一滩春水,又用春水般温软的嗓音喊了声:“阿音早啊。”
            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桌上誊满了字的点金红纸,又抬头瞧着韶音低垂的眉睫问:“韶兄这是……”
            韶音抬头望他一眼,手下不停笔:“今春的试子名单,趁着这几日还没忙得不可开交先誊一誊。”顿了顿又偏头疑惑道:“不知怎的,今年来赶考的学子像是格外多,竟整整誊了满满两页喜纸。”
            南塘笑了笑,往柳下藤椅里舒身靠着,手遮在额上挡了疏叶里透过来的光斑,慢悠悠道:“上回考官舞弊,因此而落榜的学子自是心有不平,打算今春重整旗鼓呢!”
            偏过头,微微嘬起嘴吹了吹熏风里浮着的柳绒,弯了弯眼继续道:“况且,天下学子哪个不识阿音清正,怕是慕名而来的亦不在少数。”
            正在誊字的韶音笼着广袖,执笔的手停在半空咦了一声。
            南塘合起的眼睁开一条缝:“怎的了?”
            韶音不答,只抬头望着坐在矮几旁灌茶喝的洛炎。
            洛炎拿手指了指自己,连忙咽了嘴里的茶水问:“我?”
            韶音点点头,把手里的狼毫搁在笔架上,拂了拂袖子道:“洛兄可曾报名参考?”
            洛炎才舒了神色,点点头咧嘴笑:“嗯!报了。”
            南塘闻言勾勾唇,撑起的身子又倚了回去,双手撩起衣角架起长腿,摆了一副听小曲儿的架势。
            韶音瞧了洛炎半晌,眼里的不敢置信没藏一点儿,片刻端起一旁雕花青釉颇精巧的茶杯润了一口茶:“瞧洛兄的样子,更像是江湖游侠,并不该是耽于仕途之人。”
            洛炎扯扯嘴角,抖抖衣摆站起来,背转身去瞧柳林里夹杂的几棵红叶李,轻轻恍恍的繁花开了满枝头。油黄油黄的蜜蜂嗡嗡地穿来梭去,撅着屁股往花心里可劲儿钻,蹭掉了了些花粉花瓣,悠悠地飘下来,粉粉嫩嫩的,撒了满地。
            洛炎看得欢喜,探手扯了一支花枝过来,摇了摇,惊起花心里几只蜜蜂,嗡嗡地乱蹿。
            “漂泊久了,心里总归空的慌,就想着停下来寻个归处,找些事忙一忙……啊嘶~”
            南塘听着他轻渺渺的声音,蹙着眉还没缓过神来,洛炎已经转身大步奔过来,猛甩着手指,嘶嘶吸着气,抬手就往嘴里送。
            南塘瞥了一眼龇着牙猛吮手指的闯祸精,挑着眉哭笑不得,忙喊一旁侍候的小厮:“去取一盒冰舒膏来。”
            转过头来时,韶音已从桌案后头绕到洛炎眼前,抬手就拍掉他含进嘴里的手,一点没含糊。
            凉凉道:“刚拿手摸过花枝,就这样往嘴里送……”
            洛炎揉了揉拍红的手背,嘟嘟囔囔:“疼……”
            南塘举着茶杯嗤嗤笑了笑,冲着慌忙跑过来的小厮往韶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厮拐个弯,把手里药膏递到韶音眼前。
            


            7楼2012-08-24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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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音冷着脸接了药膏,往一旁石凳上指了指,洛炎乖乖坐过去,把右手伸出来,食指上已经红油油紫亮亮地肿了个大包。
              韶音也撩袍坐下,食指挑了些药膏往伤口上涂,洛炎嘶嘶地吸气,韶音头也不抬悠悠道:“怎的,疼啊?”
              洛炎猛摇头,咧开一口白牙笑:“不……不疼……嘶~”
              韶音抬头瞧他一眼,拧紧了药盒子:“怕疼,适才见到那许多的蜜蜂,就不会贸贸然伸手去招惹。”
              这样的话,本是颇直白的的责怪了,依着韶音的性子,只要他想说,生人故旧,不会挑。洛炎却硬是在字里行间听出来那么些软软的嗔怪,绵绵的情意。
              洛炎很开怀,连带着瞧着南小子也顺眼了许多,就随意与他搭了句话:“南兄府上竟时常备着这些药膏?这一回恰好派上了用场。”
              南塘润一口茶,勾着唇角笑得促狭:“有备无患而已,却并不是备来治蛰伤的……”放下茶杯示意小厮过来添水,继续道:“因为一般人并没有洛兄这般胆色,敢去招惹那些愣头愣脑的小家伙。”
              洛炎拿手蹭蹭鼻尖,呵呵干笑了两声,伸手去摸茶喝。
              南塘笑够了,望着洛炎敛了敛神色道:“对了,适才洛兄说已报名参考,想来该是准备妥帖了罢?”
              洛炎乐了,正愁没人提这一茬。
              右手成拳往左手心一敲,眉飞色舞道:“南兄不提我倒忘了,这一回来,不瞒二位,正是为了这个。”
              韶音南塘对视一眼,听他继续说。
              “不怕二位笑话,我虽立志高中,却实在不精于此道……”爬了爬头发,眼闪闪望着韶音继续道:“不知可否抽空多指点一下洛炎,洛炎先谢过了。”
              南塘闻言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偏过头正瞧见韶音蹙着的眉尖儿,眼里几多讶异,几多不耐。遂忍笑咳了咳。
              洛炎瞧着两人脉脉对视,都不说话,又听得南塘咳了那么一咳,心道,不好。
              叹口气,洛炎低哑哑道:“我知道你们近日里公务繁重,也……知道你们为难,可……洛炎初来此地举目无亲,只识得二位,阿音阿塘都不肯助我……”
              伸手折了截柳枝儿恹恹地甩了甩,言语神色里颇多无奈,颇多希冀,颇多委屈,又有颇多的身不由己。
              韶音盯着他瞧了半晌,片刻吁口气:“我应了就是了。不过春试将近,我和阿塘少得空闲,恐怕只能请洛公子将就我们了。”
              洛炎一把丢了手里的柳条,一双眼灼灼把韶音望着,刚要开口就听南塘道:“阿音……我俩是主考官,按理并不该与考生过于亲近。”
              那声“我俩”,听得洛炎不自在到极点。
              韶音放了茶杯又绕到案前,拢袖拾起笔,散散道:“索性考题是由圣上春试当日定笔,有什么着紧。”
              南塘要笑不笑倚回藤椅背上去:“是了,阿音一向是不大在意这些的,倒是本王俗了。”


              8楼2012-08-24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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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浅淡的晨光摇摇漾漾浸染了大半雕花窗棂时,洛炎就醒了。
                之所以用了就这个字眼儿,是因为洛炎一向近午时才起身,这个时辰对他来讲,的确算是大大的早了。
                洛炎心里很欢畅,因为昨日里阿音竟应了他的请求,从此他便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随在他身边,日日瞧着,时时对着,想来,能得他一声不见外的阿炎,不会很远了。
                洛炎想到这里,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吃吃笑出了声,舒身打个懒腰,一骨碌挺身坐起来,抱着被子继续笑。
                结好了玉带,手停在腰间不动了,迷蒙着眼还是傻笑。
                夹起一块酱瓜,就举在半空里,等笑够了回过神来,酱瓜已经落在案面上,无妨,再夹一块……
                算着时辰上来收拾碗筷的小二三,瞧不下去了,小声提醒:“公子……这小膳您已经用了一个时辰了,稀粥也吃了四碗了……酱瓜也……也用了七八碟了,您……您没觉得撑吗?”
                洛炎慢悠悠回过神,给了小二三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抚抚肚皮:“哦,倒是真有点撑了……”
                放了筷子,摸了杯茶吩咐:“撤了吧。”
                小二哥挠挠头,将黄花梨木圆桌上那一片狼藉收拾妥当了,临出门时举着托盘担忧地望着一直傻笑个不住的洛炎道:“少爷,您要是瞧书瞧累了就出门散散心,莫憋出病来了……功名要紧,可也比不过一副好身板不是?”
                洛炎愣了半晌,才琢磨出小二的意思,可他也只能硬生生认了,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他总不能说,我一直念着的阿音,阿音你认识吧?就是这岐王朝里的少年上卿,从此以后我便能日日见着他了,少爷我很开怀,心花怒放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他若是真这么说了,他便是傻了。
                洛炎翘着脚晃啊晃,倚在美人靠里举著书,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没瞧得进去一个字。
                莺啼花喧东风闹,他要是能坐得住,他就不叫洛炎。
                甩了黄惨惨的书册子,把屋里床幔瓷枕茶杯茶壶书案桌椅一应摸了个遍,洛炎想,他在这屋里待得可够久了罢,随手摸了把折扇摇了摇,噙着笑背着手踱出去了。
                洛炎提着两提芙蓉果,迈着八字步踱到客栈前堂时,迎头就冲出来一个人,撞了洛炎一个趔趄,险些让手里的点心脱了手。洛炎龇牙揉着肩膀,待看清了来人,皱着眉拿折扇敲敲他头:“你这孩子怎的走路也不瞧着点?”
                扯了扯手里的纸包:“亏得本公子抓得牢,不然这一屉刚出锅的芙蓉果就冤了。”
                小二哥脸皱成一团揉揉头,显然也撞得够呛。见了洛炎哎呦一声道:“少爷您这是去哪了啊?都过了晌午您才回~韶大人府上的小童午前便来寻您,小的忙过了午时这会儿正要去找您……”
                洛炎一把抓住小二哥肩膀问:“人呢?”
                小二眨眨眼:“啊……人还在公子房里……”
                话没说完呢,洛炎已经蹬蹬蹬上了楼。
                洛炎一把推开合页门时,就瞧见满嘴是油的小门僮正抓了手巾擦油手,一时哭笑不得愣在门口。
                半大的少年瞧见他进来,把吃的一片狼藉的碟子往一旁推了推道:“你……你也莫瞪着我瞧,我也不愿来寻你,你上回编谎话诓我,我可还没原谅你呢~无奈我家少爷随手一指便迫我来了。”
                瞟了一眼洛炎没有什么动作,又接着道:“我在这里等了你这许久,还……还不能吃你一顿便饭么~”
                洛炎瞧着他样子笑弯了腰,直笑到小少年要炸毛了才渐渐歇了声,翘腿坐在小童对面,从后脖子上抽出折扇一下一下扇着风,翘着嘴角道:“这是自然,小哥儿这般受累,便是吃多少也应该。”
                小童眄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抬着小下巴,开怀得不显山不露水。片刻又望了几望桌上果盘道:“那我能再拿几只青梅子么?”
                洛炎笑吟吟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随便拿。”
                小童抿着嘴笑了笑,在果盘里边抓边道:“那我们赶紧着走吧,来了这些时候少爷该着急了。”
                洛炎手提芙蓉果,一路笑吟吟随着小童拐了不知多少弯子,终于到了上卿府门前时,前面小童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洛炎喊了一声小童,立在韶府门前不肯再动:“小哥儿,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小童回头翻个白眼:“没带错,这会儿公子在小王爷府上,洛公子你随我来便是了。”
                洛炎哦了一声,慢腾腾跟上去。
                前面小童走了几步,又头也不回添了句:“我家公子甚少在府里见客,多数是约去外面茶馆酒楼。”顿了顿又一副睥睨的神色道:“你与我家公子结识才不过几日,自然是不晓得的。”
                一句话踩到了洛炎痛处。
                这孩子……没见过这么爱记仇的娃娃。
                


                9楼2012-08-24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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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洛炎拐进琉王府后园时,柳絮纷飞里只韶音一个舒身靠在藤椅里合眼养神,轻袍缓系,墨发轻拢,远山眉锋扬。
                  风一过,素衣曳地,李花瓣儿如雨吹落,花帘里韶音缓缓睁开眼轻笑一声:“你来了。”
                  洛炎望着他,难得一回没露嬉笑之色,沉沉嗯了一声。
                  韶音手覆在额上缓了缓神,从藤椅里撑起身子,瞥见了洛炎手里四四方方的纸包,疑惑道:“洛兄这是……”
                  洛炎回复神色咧嘴笑了笑道:“哦,这是集花坊的芙蓉果。”
                  扯袖拂了拂石凳面,撩袍坐了又接着道:“我天南地北地走了这许多的地方,吃了那许多的芙蓉果,只这一处做的最是地道……”
                  “洛兄是带了什么妙物儿来,竟讨得阿音如此欢心?”
                  洛炎转过头去瞧,南塘正从镂花月门里拐出来,墨紫的身影提剑,半掩在小拱旁几竿翠竹里,额间有细汗,笑意盈盈望着他,似是开怀得很。
                  洛炎冲他咧咧嘴算是招呼了,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一向笑得虚伪,开怀的时候是笑的,生气的时候也是笑的,悲伤的样子他倒是没见过,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也是笑着的。
                  大笑,浅笑,阴笑,讽笑,似笑非笑,所有的情绪都以笑来作结,洛炎私以为,这真是一个复杂到不可理喻的人。
                  韶音抬手润一口茶,含笑望着南塘道:“阿塘来得正巧,洛兄带的芙蓉果,讨的可不是我的欢心。”
                  南塘挑挑眉尖,瞥了洛炎一眼缓缓道:“哦?是么......那可要多谢洛兄一番好心思了。”
                  洛炎咧嘴嘿然一笑道:“阿音与南兄这样帮我,一点点心算的了什么。”
                  说着就去扯点心包上的丝线,想是那丝线韧得很,洛炎龇着牙撕扯了许久也没见松动半分,洛炎毛了,抬手就去抽发上足以做短剑用的长簪。
                  抽到一半,横里压过来一柄长剑,携着凉风,按在洛炎手背上,止了他手上动作。
                  洛炎不明就里抬头看过去,南塘一身劲装持剑,正笑吟吟瞧着他,见他望过来就道:“所幸小王我刚练剑回来还没来得及收剑,不然,让洛兄再打散了一头长发,可怎么好。”
                  洛炎眼睁睁瞧着南塘抖腕拔剑出了鞘,嘬嘴吹了吹剑身,发出一阵嗡嗡蜂鸣,又眼含邪气朝他眄了那么一眄,遂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那把泛着寒光的剑缓缓缓缓擦过洛炎肩头,下巴,在左胸处停了停,比了比,就在洛炎觉得他今天怕是要把自己交代到这里时,忽然随着那头一声嗤笑,剑身流利,插|进被洛炎扯得乱七八糟的线圈里,微微一挑,丝线应声而断。
                  韶音半合着眼,眼底青影浓重,口齿含糊地轻笑道:“阿塘,还没玩够?这一招你用来吓一吓京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们倒也罢了,洛兄可还会怕了你不成?”
                  洛炎干笑两声道:“呵呵……原来南兄也会舞剑……呵呵……”
                  韶音接了话茬笑了笑道:“不仅仅是会,阿塘可是这岐王朝剑术第一的剑士。”
                  顿了顿又道:“便是曲宁,也差他一二分。”
                  洛炎震惊了,本以为,这是个出个恭都要明里暗里许多影卫众星拱月般护着的娇生惯养皇家子。
                  若是这样,那曲宁岂不是个摆设?
                  南塘收了剑,深深勾着唇角笑得极开怀,又弯身稍稍凑近了洛炎一些,压低了嗓音,笑意满满道:“洛兄方才身子那般僵直,可是怕本王会对你做些什么?”
                  洛炎抬手蹭了蹭下巴,咳了咳道:“当然不是……咳……只是不习惯旁人拿剑指着我罢了。”
                  南塘瞧着他,掸了掸袖口笑道:“是,本王,也不习惯。”
                  洛炎探手摸了杯凉茶,一口灌下去压了压惊,又抬头对着韶音道:“刚出锅的芙蓉果,还温着,不如先过来用一些,吃完了再开始也不迟。”
                  韶音起身润口茶,又倚回藤椅里去,摆了摆手道:“阿塘陪洛兄用一些罢,容我小睡一会儿。”
                  洛炎皱皱眉:“阿音不是最喜这芙蓉果的么……”
                  已经合起眼的韶音又睁眼怔了怔神色,旋即轻笑一声道:“洛兄怕是记错了罢,那是阿塘所好,我从不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10楼2012-08-24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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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塘扬手将剑抛给隐在暗处的曲宁,又扯了石台上的披风过来拢在韶音身上,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冲着正要开口说话的洛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南塘命人重新上了热茶糕饼,连同洛炎提来的芙蓉果装了瓷碟移到了西侧的小园里。
                    这边小苑只与韶音睡着的东苑隔了一条青石路,景致却是差了许多。
                    东苑里柳荫浓郁,醉红乱旋。这边却是奇山异石环睡莲,清溪绕石,绿萝满架,紫藤香弥漫。
                    此时南塘已经换了干净的便服,一撩袍脚坐在石凳上,拿银箸夹了块点心,斯文文嚼了嚼,抬眼冲着洛炎笑了笑道:“集花坊的芙蓉果……洛兄有心了。”
                    洛炎瞧着他动作,嘿然一笑道:“啊,我听小二三说过一回,集花坊的芙蓉果做的最是地道,就买了来尝尝鲜儿。”
                    南塘就道:“是,这集花坊每日只做十屉点心,卖空了便是卖空了,就算是小王借着皇家贵胄的身份去讨也再买不回一块来。”
                    笑了笑又道:“这家铺子倒是有意思的很。”
                    说起皇家贵胄,洛炎想,这琉小王平日里瞧着很是慵散好脾性,对着自己与阿音几乎没什么皇胄架子,也只有在举手投足里显出那么股更甚于平常达官贵人的皇家好教养。
                    若不是他亲眼瞧过他翻脸堪比翻书的好本事,这几乎就是一个书香世家里泼墨斗书浇灌出的温润儒雅贵公子。
                    洛炎心里猛摇头,豹子就是豹子,再怎么温驯也变不得羚鹿。
                    南塘抬袖冲着洛炎一摊手道:“洛兄也用些罢,午膳过了也有些时候了。”
                    洛炎揉揉肚子,确实饿了。早饭用多了,午膳时就没赶回去用,这会儿早撑不住了。遂咧嘴笑了笑道:“我倒是真饿了,午膳都没用……呵呵……”
                    说着捏了一块杏仁酥大口嚼了嚼,又咧嘴笑了笑道:“嗯……这点心好吃。”
                    又咂咂嘴拧眉道:“虽然有些清苦……”
                    南塘弯眼笑了笑道:“那洛兄就多用些,膳房里还多得是。”
                    “王爷……”一阵窸窣,曲宁一身黑衣站在南塘身后拱手道。
                    南塘握筷的手顿了顿说:“晓得了……本王不会用太多的。”
                    遂又将半空里的糕点又放了回去,搁了筷子探手取小厮手里的茶漱口。
                    洛炎就道:“南兄不再吃了吗?”
                    南塘拿手巾擦了擦嘴,笑着道:“洛兄不晓得,小王幼时因吃了太多甜点心害过一回颇厉害的牙疾,自此乳母便再不许小王过多地食用。”
                    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儿道:“若方才小王未放筷,阿宁定还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现出来提醒。索性小王便遂了他们罢。”
                    洛炎倾身过来,手肘压在南塘肩上冲他眨眨眼:“那可真是难为南兄你了,府上这位大侠,洛炎受教了,哈哈……”
                    黄昏将尽时,洛炎才乘了琉王府的软轿一颠一颠往客栈返,歪头倚在轿壁上,神色颇有些怏怏。
                    下午时与南塘一起用完点心又小坐了会,直到近申时阿音也没有醒来,听南塘说是昨夜贡院里有急务,折腾到半夜才回去。
                    怪不得……眼底青影浓重,这般渴睡。
                    朝里那些拿俸禄不干事的混账东西,出了事就没一个能喘气的了?!
                    阿音睡着,教授的事宜便极自然,极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南塘身上。
                    虽然对于南塘释义的古文,其实洛炎有自己的见解,可他一向懂得沉默的艺术,遂,明智地没有问出口。
                    把疑问憋在心里,实在不是件让人舒畅的事,所以这个过程让洛炎很是悲伤。
                    “洛公子若实在提不起兴头念书,又何苦难为自己考取这所谓功名。”
                    洛炎叹口气,再迟钝也晓得,阿音这是气了。
                    他做什么了他?不就是……不就是撑不住睡了一小会儿吗?
                    洛炎抬脚踩在软垫上,抱着膝盖叹长气,委屈得什么似的。
                    也是,两个最是劳苦的都挤了时间地来陪他念书,自己倒先睡过去了。
                    再叹口气,抹了把脸,哎……他不是故意的,委实是……春风太过薰人,花香太过撩人,子曰孟语太过烦人……
                    洛炎委屈够了,伸手挑帘子看风景,入眼便是一对交颈雀儿,把他这独坐之人衬得越发凄凉,便念了一句酸诗:“青鸟引颈鸣,春心思凡动。”
                    外面抬轿的轿夫一路听着轿里那一出三唱三叹,此时又听了这么一句酸到骨子里的话,集体抖了抖,后脊梁一阵阵发寒。
                    一个轿夫抽空腾了一只手出来,抹把脸,扫了一圈春阳绿柳,融水飞莺,也叹一句,春天了啊!
                    洛炎放了帘子倚回来,又猛地记起早些时候南塘拿剑指着他那一幕。
                    有那么一瞬,若是他没瞧错的话,那小子眼里满满的全是凌厉杀意。
                    洛炎想不通了,自己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以……还动了这种念头?
                    哈!若说近怨,倒是的确,有那么一桩。
                    这么说……难道……
                    难道……那小子思慕阿音已到了人畜不容近的地步?
                    这可真是……劲敌啊……


                    11楼2012-08-24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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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京中春试,每三载一度,大抵是四月上旬便开贡院纳学子开考了。
                      此时已是三月末,迎春渐稀,白梨便紧随着浓重起来,春衫也渐薄。
                      前些时候,还能在茶馆酒楼里瞧见许些学子,摇着折扇,三五成群地谈笑。如今春试将近,这些地界便人烟稀疏了许多。
                      洛炎一个人背着手,晃晃悠悠打有些空旷的街心飘然而过,那一身红袍似火,就显得突兀抢眼得很。
                      进了集花坊,还未开口说话,老店家已经笑眯眯望过来道:“公子还是老规矩?”
                      洛炎啊了一声,撩衣摆就往靠门的桌案边一坐,揪着领口扯开了些,刷一声展开折扇呼呼扇起风来。
                      瞧着店家净了手拿牙箸往纸包里夹,连忙喊:“今儿天气颇燥,酸角糕凉一凉再包也不迟。”
                      店家眯缝着眼笑道:“公子安心罢,小老儿早就嘱咐小二放进凉柜里冷好了的。”
                      洛炎临走前,老店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追出门来喊:“公子家里娘子害喜得厉害,天气虽燥,却莫要只吃这些个冷的,若实在贪凉啊,便就着热甜汤用一些。”
                      洛炎转过身,望着店家那张老枣树皮脸迷惑了那么半盏茶的功夫,才哦了一声道:“多……咳咳……多谢店家。”
                      转过脸来就红了一张面皮,哎呦我的小祖宗,怎的就好了这一口~~
                      韶音爱吃酸,得上溯到韶夫人那里去。
                      韶夫人身怀六甲时,初初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只天天搂着一碟青梅子咬,也不大爱吃饭。
                      韶父瞧着夫人一天天瘦下去,火了,没收了果盘子,换上一堆乌鸡党参雪莲蓉,一勺一勺喂过去。
                      韶夫人瞧也不瞧一眼,悠悠道:“好,你不教我吃梅子,可以,往后这府上便日日随着我嗑醋罢!”
                      从那时起,韶府就天天儿的泡在醋汤汤里,一开头那半月余,折腾得府里人个个面黄肌瘦,异常憔悴。
                      所谓,只要时日久,这世间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韶府上下一干人等,等熬过了最开始那些时候,便也能面不改色颇淡然地吃饭了。只有几个适应力不怎么强的,还需跺着脚子才能咽下去。
                      等韶音下生那会儿,已经是食无酸不欢,只好把小阿音也按进醋缸里接着泡。
                      这些旧事,洛炎自然不可能晓得,可他有个小盟友,是用了他许多的风筝蛐蛐小画本儿收买来的。
                      一开头,人家也不搭理他,那一回装和尚诳人家,小门僮还记着仇。
                      洛炎瞧着他看到自己就抱着膀子倚在门框上假寐,也只笑了笑,往后一打门前过就捎些小玩意儿过来,一来二去,也就忘下了。
                      小孩子么,记吃不记打。
                      小门僮还告诉他,韶音是家里独苗,韶夫人生了他伤了身,旁人都劝韶父再续一房,其中劝得最上心的就是韶夫人,逮个空子就悠悠地劝:“是妾身不好,您就再娶一房罢,您去娶啊,您去啊~”
                      韶父乐了,说:“不娶,府里的饭食,旁人吃不惯。”
                      多少年了没再听妾身这俩字儿,乍一听,还有些怵。
                      小门僮又告诉他,莫把这些话儿说与旁人听,这是少爷的乳母,自己的阿嬷交代的。还说,“要不是瞧在……咳……瞧着你面善,我定不与你说的。”
                      洛炎就道:“怎会的,你且把心放回肚里去,下回来,给你带张老爹的釉彩陀螺。”
                      小僮乐了,弯着两颗滴溜儿圆的葡萄眼笑的开怀,一会儿又端了端样子说:“那我就勉强收了罢,你的面子我也不大好拂。”
                      这几日念书,照例是在琉王府的苑子里。
                      洛炎靠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撑腮瞧着韶音拿银筷子夹了酸枣糕吃得面不改色,嘶嘶吸溜了几下口水。摸了杯茶冲了冲嘴里那股汹涌澎湃的酸水,接着偏过头对着南塘嘿然一笑道:“南兄不用一些么?”
                      南塘正拿锦帕子一下一下擦拭着剑锋,闻言抬起眼要笑不笑瞧了他半晌,又低下头去拿指头磨了磨剑刃道:“本王不爱这个。”
                      左右瞧了瞧手里的剑锃光瓦亮没什么不妥了,才收到鞘里去,半遮着眼抬手润了口茶悠悠道:“洛兄颇费心思罢……”
                      洛炎咧嘴乐了,换另一只脚翘起来,说得没心没肺:“哪里,一些小点心罢了。”
                      用了点心,洛炎自个儿寻了个柳荫坐着翻书卷,再过七八日便是春试,两人越发忙了,常常琐务缠身,眼底清影连着几日就没消过。
                      洛炎哗啦哗啦翻过半卷书,抬头去瞧提笔看公文的韶音,手托腮,入了迷。
                      半晌韶音头也不抬冲他招手:“你过来瞧瞧……”
                      洛炎愣了愣走过去,正对上韶音也有些诧异的眼,随即对他笑了笑道:“我道是阿塘呢……”
                      洛炎咧开嘴,冲他摆摆手说:“不碍的,你莫只顾着瞧,也喝口茶水歇一歇……”
                      韶音点点头,转身去寻南塘,提笔点纸对着南塘道:“阿塘,你瞧着,这样的布置可还妥当?”
                      洛炎慢慢转身踱回藤椅上去,瞧着两人眉目平和,神情专注,唇边笑容浅淡,心里莫名苍凉。
                      大抵是阳春尚早轻衫薄,又许是寒风拂柳碧伤心。
                      心底的那个人,前些时候是望也望不到,那时候,他觉着空。现如今,是望得即不得,即得融不入,这时候他又觉着慌。
                      他想,许还是望不到的时候更好一些。
                      洛炎摇头笑了笑,往后一倒靠在藤椅背上,双手叠在脑后合起眼,慢悠悠唱了一嗓子:“千杯酒,不若一厢好梦……”
                      


                      12楼2012-08-24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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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日子越是滋润了,便觉着流逝的格外快。
                        初遇阿音时他微蹙的眉尖和那双清泉眼他还记得清楚,犹如昨夜月玦,晨光熹微里还残影尚存。
                        月余的时间,说短不短,却仿似浓缩成了一刻,还未解其中味,便已如流沙过。
                        犹如彼一时身后的花苞,你以为花期尚早,却不过在窗边饮了一盏茶的功夫,回身时便已花开灼灼。
                        在琉王府念书这几日,洛炎过得颇滋润,天天儿地瞧着心上人,喝喝茶,吃吃鸡,听听戏,赏赏花,数数书页,诳诳小僮。
                        蜜里调油,也不过如此了。
                        又如乘云御风,飘飘欲仙里还掺了那么些虚浮,总觉得软绵绵落不到实处。
                        这样微酸带甜的滋味,洛炎头一回尝得这样切实,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可以白衣似雪,还可以赋词说愁,鲜衣怒马,还是攘攘烦恼少年时。
                        四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屠宰,宜乔迁,宜科考,利登科……
                        钦天监瞧了个好日子。
                        就在这么个诸事皆宜,想倒霉都难的日子,洛炎却迎难而上险些误了时辰,入不了贡院,登不得朝堂。
                        得亏了小二三今儿早上起懵了五更,歪打正着喊他起了榻,否则,误了科考,他非把昨儿晚上那个风花雪月的纨绔揍得只见血月不见风花。
                        说起来,昨儿晚上的事倒有些个凤头雀尾的意趣。
                        昨儿傍晚,趁着韶音南塘去往宫里复命,洛炎便往状元楼订了个临街的雅阁,早早儿的过去等着了。
                        既是春试前一日,洛炎觉着,不与其他学子一般去状元楼聚一聚占个好彩头,显得自己有些不大合群,且他洛炎最是耐不住寞,一向是哪儿热闹便往哪儿凑。
                        最紧要的是,他抓了个好由头。以便他,黄昏,月下,邀佳人。
                        这会儿阿音还未从宫中回来,洛炎独个儿在厢阁里,手里提着一壶酒,倚在窗栏上边喝边往下瞧。
                        壶里的酒将要见底时,渺渺的铜铃声从街尽头传过来,洛炎瞧见那辆木色沉沉的并骑马车咧嘴一乐,忙转身回来放了手里的酒壶,扯了扯衣角,换了个小杯文雅雅握在手里。
                        半晌,韶音撩帘子进来,藕合长衫,素纱罩衣,半束的墨发拢在玉冠里,泛着波光的一双泉水眼半隐在身侧的琉璃珠串里,洛炎望着他,恍恍惚惚里让他疑是玉兰月下花深。
                        韶音偏头绕开珠帘,再抬头时瞧见洛炎,在身后琉璃珠泠泠碎响里笑了笑道:“洛兄,久等了罢?”
                        洛炎半遮着眼,弯着唇角笑了一笑轻道:“哪里,我也是刚到。”
                        落了座,洛炎抬手为韶音满了一杯酒,一直往上弯着的唇角又弯了些道:“明日便是春试,洛炎这些时日多有叨扰,今儿晚上请阿音阿塘一顿薄酒,便算是答谢,也算是我厚着脸皮请二位为我饯行了。”
                        韶音手扶杯沿低头瞧见青釉小杯,微不可查蹙了蹙眉,听了洛炎的话便道:“不过是去贡院里走一遭,又不是远走他处,何以道饯行?”
                        洛炎探手过来磕了磕韶音杯沿笑道:“一时之经历,某些程度来说,不也算是行一程山水么……”
                        韶音舔唇轻笑一声道:“啊……也对。”
                        洛炎瞧着韶音启唇角似还有话说,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着人去琉王府上请人,南兄却回说今儿晚上还有些公务要忙,这一场酒,月不满,人不全……唉……”
                        言语神色里颇多惋惜。
                        韶音抿一口酒,抬头瞧着他道:“将才我从宫里出来时,圣上留阿塘似还有些公务要谈,洛兄无需介怀,所幸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洛炎便哈哈一乐道:“不介怀,不介怀,心若满了,三两好友是圆满,一人独饮,也是圆满。”
                        席间,洛炎一口一口喝着酒,眼风儿时不时往韶音那里吹一吹。
                        韶音垂着眉眼,专心用牙筷子去挑荷花醋鱼里的软刺儿,把挑好的白肉放进嘴里嚼了嚼,露出个笑,抬头时正撞见洛炎瞬也不瞬的眼,愣了愣才笑道:“洛兄见笑了,我虽自小长在京里,酒楼菜馆也去过不少,竟是从未尝过这道菜。荷香清冽又滋味丰美。”
                        洛炎舔舔唇上的酱汁道:“阿音喜欢就好,这是故里的一道名菜,离乡日久,今晚就存了私心点了来,怀一怀乡,念一念旧人……”
                        


                        13楼2012-08-24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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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音举杯淡淡笑了笑,又顺嘴问了一句:“哦?相识多日,还不知洛兄故里何在?”
                          洛炎望着他,沉沉道:“故居金陵江宁,不知……阿音可曾去过?”
                          顿了顿又道:“清凉巷里第五户人家,栽了一株合抱樱花树的,便是我家。”
                          韶音听着他的话,又抬眼瞧了瞧他神色道:“倒去过三两次,却是因着公务……”
                          沉了会又道:“来日衣锦还乡时,樱花应还未落。”
                          洛炎挥手一笑:“家中已无故人,还与不还,无甚差别。”
                          韶音搁下筷子,抬头望着他半晌,那双素来风来不起波的眼露了些哀色道:“竟不知洛兄双亲已……”
                          洛炎咧嘴笑,拢着袖子伸胳膊夹了筷子杏仁油麦大口嚼了嚼说:“哪里哪里,父母亲出外云游去了,我这个儿子他们放心得很。”
                          韶音才敛了神色翘唇浅浅笑了笑:“纵情山水,洛兄双亲竟是这般洒脱的人物。”
                          洛炎含糊点个头,将面前一道菜夹了一筷子探手往韶音面前小碟里放,够了够没够着,只好起身探过半边身子边放边道:“这也是金陵的名菜,我尝过,做的也颇地道,你且尝一尝。”
                          说着把沉甸甸的黄花梨木椅往韶音跟前搬了搬,抬头见韶音不明所以瞧着他,就抬手蹭蹭下巴:“这桌子忒长了些,夹个菜斟个酒都不便宜,近些好呵呵……近些好……”
                          说着起身拢袖将远一些的菜碟儿往两人身前凑了凑,咧嘴笑道:“这样就便宜多了。”
                          酒至七分时,月亮正好,银郁的月华从镂花合页窗里打进来。洛炎瞧着半浸在月华里的韶音,广袖飘飘,墨发潋滟,眉目淡远。
                          许是晚风熏熏携兰香,太过撩人,他觉着自己有些醉,且今夜醉得有些不大寻常。
                          洛炎借着那股酒劲,慢慢伸手去捞韶音的衣袖,纵是这一朵花扎手,冒着被刺个花洒的险,他也想一拥芳泽。
                          这许就是所谓的,酒,色媒人也。
                          眼见着韶音愕然望着他不明就里,门口处叮咚一阵琉璃脆响,墨染华服的王侯,迎着过堂风张扬着衣袂,清凉如夜色幽幽道:“本王,可是没错过什么罢?”
                          洛炎一时里彷如遭了冷雨的一簇小火苗,扑嗒了几下便熄成了死灰。
                          回身望着撩帘子进来的南塘,洛炎眯缝着眼笑了一笑道:“南兄来得,恰是时候……”
                          又转身将握着韶音袖口的手紧了紧,另一手探到他黑发上捏起一瓣杏花,嘬嘴吹落了说:“窗外那颗歪脖子杏,开得不错。”
                          南塘覆眼笑了笑,撩衣角刚落了座,韶音就打量他一番道:“怎的还穿着官服,你竟是打宫里直接来了的?”
                          洛炎闻言也偏头望他,一身玄衣刺金纹,袖口处的雄蛟腾着云雾有些张牙舞爪,的确不是他平素里清一色紫不溜紫不溜的装束。
                          南塘拂拂衣角,挑着上翘的眼尾眄了眄右手旁的洛炎道:“既是洛兄相请,小王自是要来的,索性顺路,便也未再回府里换了这身衣裳。”
                          探手拾起一杯酒盏握在手里,又偏头过来笑望着洛炎道:“不知……可扫了洛兄雅兴否?”
                          韶音抬手磕了磕南塘凑过来的杯沿一饮而尽道:“得亏你来了,刚才起洛兄就念叨着,阿塘不来,人月两不圆。”
                          南塘笑了笑没作声,只握着酒杯举到眼前端详了半晌嗤一声笑了,“阿音,我竟不知你何时这般随和了……”
                          抬手举了举手里青釉小杯接着道:“这般的茶具酒盏,虽属中上,却还未精巧到能令阿音肯握在手里玩赏的地步,阿音平素里可是瞧都不瞧的。”
                          说着冲门外喊了一声阿宁,不过片刻,状元楼的掌柜一溜小跑叩门进来,见了南塘韶音忙滑跪倒地上:“草……草民今儿晚上忙糊涂了,不知是王爷与大人,这……这便换了韶大人平素里用的茶具来……”
                          洛炎愣愣瞧了瞧门口处那一摊掌柜,又转身瞧了瞧背对门口倚在椅背上的南塘头也没回摆了摆手。
                          他竟从不知,在外人面前,他是这般模样。
                          只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就能让人感受到有如实质的强硬。
                          毕竟王族。
                          韶音抿一口酒道:“既已斟满了酒,懒得再折腾一遍。况且,洛兄亦不知我这样的性子。”
                          洛炎望着韶音半晌方道:“我竟从不知……”
                          顿了顿又摆摆手咧嘴一笑:“如今晓得了,往后再邀阿音,便记得须得备一套上等的茶海酒具……哈哈哈……”
                          三人吃饱了酒打厢阁里出来时,月钩儿也不过才高出了树梢些许,洛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念想。
                          晚风拂柳,辰星摇漾,华灯初上,人初醉。
                          洛炎觉着这般良辰美景,早早的回了有些不大识情趣。
                          这会儿戏园子里檀板刚起,不如去听一两段小曲儿,权作消遣了。
                          侧转身正要将他心里的思想与身后韶音南塘打个商量,却见横里插|进来一个人,一身月白月白的衣裳,月白月白的鹿皮靴,月白月白的发带子,白的惨不忍睹。
                          那人手里还摇着一把八仙檀骨扇,下面坠了块鸡血玉和着一撮火狸毛,往三人面前玉树临风地一站,晃了两晃扇子冲着韶音拱手风流倜傥地一笑,说:“若在下未瞧错,您该就是世人所称的兰君,韶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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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那人说:“若在下未瞧错,您该就是世人所称的兰君,韶大人吧?”
                            南塘闻言抬眼讶然地与身边同样讶异的韶音对望一眼,又垂首拂拂袖口,凤眼流转一笑。
                            兰君二字,勾起了他记忆里一件旧事。
                            那时两人正年少。
                            荷尖初翘,凤雏初展时,朝里便已有了这么一种说法,莲花似韶君。
                            因着他的形清如荷,神清如玉,也因着他的才清若墨。
                            这话传到尚年少的九皇子南塘那里,他也只抬抬眉梢慵慵一笑道:“哦?竟是这么种比法么?”
                            又摇摇头道:“不妥……先时已有莲花六郎的借喻,纵是喻得巧妙,阿音亦无需借旁人莲花的名头,屈居次位。倒是那个比法可借来一用。”
                            说着在端溪砚里蘸饱了墨,伸手抽走画了个七八分的芭蕉,拢袖行书:“玉兰似韶君,轻花如梦。”
                            当时下笔的时候他是犹豫了的,这填词,该是用小字更妥帖些,韶音也并非无小字,只是不大喜用罢了,说起这个便又是另一桩趣事了。
                            韶音下生时是韶夫人给取的小字,韶夫人自成婚起就整日对着韶父无水无波的脸,很是窝火,便冀望着儿子长大了能讨喜些,于是取了个俗世又讨喜的字,唤乔乔。
                            韶夫人说:“若论讨喜,自然是叠音为最,乔乔,乔乔,念起来唇沾齿连,最是软糯。”
                            韶父说这般名字太过随意,委实不像样了些,被韶母一声妾身喜欢给堵了回来。
                            这小字,一向是韶音的痛处。
                            南塘的那句玉兰韶君,传到韶音那里也并未有什么动静,便算是默许了。
                            这本是五六载前的旧事了,这时候因旁人一句兰君便勾起了那许些的年少意气。
                            那时方十六,还可赋词说愁的年纪。如今,也不过是几个春秋变换,已是白衣不复,心海深沉了。
                            那人瞧着几人只是讶然都未做声,便再拱手一笑道:“想来韶公子刚刚用了膳,不若,赏小可一个面子去往翘楚楼喝杯清茶,权且是消一消食,可好?”
                            南塘闻言勾着的唇角又弯了些,翘楚楼……好大的手笔。
                            韶音还未应声,洛炎就往前一步揽了揽他肩膀,指着街边儿一路华灯通明道:“阿音,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瞧街上灯火都熄了,明儿不是还要监试么……”
                            南塘嗤一声轻笑,往后退一步,捞起腰间玉穗儿一下下晃荡,又是一副听小曲儿的模样。
                            那人晃了两晃扇子干笑两声道:“这位公子真爱说笑……”
                            顿了顿又望着韶音道:“不瞒韶大人,在下白京瓷,江浙有祖业瓷海,素闻大人对茶海酒具最是喜爱,收藏颇丰。此次前来小可顺手带了几件来,如蒙不弃,可否请大人移驾共赏?”
                            韶音抬眼瞧着那人,一双眼波光粼粼,弯下眼角笑:“那便走吧……”
                            到了翘楚楼,一行人便被请去了雅阁里。本以为,顶多不过占个临街的桌案。
                            想来这白京瓷是借着瓷器生意颇捞了些油水,否则,何以入得了这翘楚楼。
                            且不说这翘楚楼强硬的后台,便只瞧这楼的威严壮阔与奢华的装饰,便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
                            三面玉片梅花海,一面鎏金鱼戏莲。
                            椽沿上垂着的流彩宫灯,映着顶上富丽的壁画,衣袂当风。
                            颇有些皇城年宵宴的排场。
                            四人落了座,白京瓷往门外喊了一声,片刻老管家手托沉香木盒走进来,慢慢揭开盒盖,丝锦裹覆里嵌着两套精巧茶海。
                            一套木色沉沉,喑哑敦厚。一套流光百转,形如芭蕉叶初舒,浓翠欲流。
                            韶音望着茶海,片刻拢袖轻拍两下手掌,弯眼笑道:“好!好材质,好风华……”
                            南塘拿扇子敲着掌心,也挑着眼尾笑道:“足以入阿音的眼了。”
                            白京瓷闻言仰头一笑,颇有些得色,道了声王爷大人谬赞又转身笑望着面露不屑的洛炎,晃了两下扇子道:“洛兄以为呢?”
                            洛炎抬手润口茶,一手撑腮,一手往桌面上轮番敲了敲指头,漫不经心道:“小爷我不懂那个。”
                            又盯着白京瓷手里那把檀骨扇阴森森笑了笑道:“不过,你这把扇子,小爷我觉着倒是不错……”
                            白京瓷笑了笑没做声,又转头对着把玩茶海的韶音一笑,说:“素闻大人精通茶道,今日恰好用具齐全,不知……可否让在下开一开眼界……”
                            


                            15楼2012-08-24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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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音抿一口茶,抬眼看了白京瓷一眼,垂眼合了茶盖子施施然撩袍起身,悠悠道:“净手罢。”
                              根雕小几上,两套茶海,四样碟装的茶品,两小瓮泥封的煎茶水。
                              韶音望了望几上的的物事,愣了愣,抬眼瞧了白京瓷一眼没作声,只拢袖拣选了一小瓮水烧上了。
                              煎茶之道,贵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韶音一通忙活下来,额间已有细汗,洛炎正要扯袖子为他拭一拭汗,白京瓷已经先他一步递了块月白月白的云锦帕子过去。
                              洛炎一摔袖子哼了一声,又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翘着脚晃啊晃,五根手指头在蔷薇木案上敲得哒哒响,心里边将白京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番,心情稍霁。
                              抬手摸了杯凉茶灌下去,又猛地一顿,偏头往南塘那边瞧,只见南塘手撑腮半覆着眼,不知在思想些什么。
                              这小子今儿晚上有些安静得不大对头,比个看戏的还置身事外,人家看戏的看得舒心了还嚎两嗓子,叫叫好呢。瞧着旁人这般打阿音的主意都不做声,怕了不成?
                              这时候正是该放下私怨,同仇敌忾的好时候。
                              洛炎瞧了瞧还在煮茶的韶音,又转头往南塘那边挪了挪椅子,待挨得足够近了,方倾身过来凑到南塘耳边,压着声儿嘿然一笑,道:“南兄……你这是……心里不痛快?”
                              南塘怔了怔方偏头望过来,一双凤眼微眯直看着洛炎,半晌挑着眼尾慵慵勾唇角笑道:“何以见得?”
                              洛炎又咧嘴一笑,冲着白京瓷抬抬下巴,转回头来时已是一脸愤慨,说:“你不觉得那小子碍眼得很么?”
                              南塘斜眼眄了眄他,轻启唇角笑道:“索性是个不成气候的,你急个什么?”
                              洛炎眉头一拧,说:“我能不急么?!你瞧那小子那一对眼带桃花,定不是个好东西。”
                              南塘望着他道:“阿音有分寸。”
                              顿了顿又勾唇一笑,说:“你合该也照一照银镜,你那双眼,桃花满枝头的样子,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炎就道:“他能与本大爷相比么?爷的桃花是瑶池里的成色,他小子左右不过开在小水沟旁的。
                              南塘嗤一声笑,上挑着眼尾侧眼瞧他,道:“哦?”
                              半晌又转头,眯着一双眼将白京瓷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像含着一口的冰碴子,冷冷道:“不过……本王,还是想办了他!”
                              说着起身拂拂衣角,往窗边藤枝软榻上走过去,只手撑腮倚在软靠上,拿手指挑着蔷薇木小案上一盆琉璃海棠花枝瞧了瞧。
                              又伸手沾了些旁边紫砂钵里的清水,弹指在琉璃样剔透的海棠叶上撒了些,瞧水珠流动,半覆着眼勾唇慵慵地笑,像是颇得意趣。
                              洛炎瞧着他动作,半晌翻个白眼,道:“幼稚!”
                              说着也起身往韶音那边绕过去,捞起小几上刚煮好的一杯茶,抬到眼前瞧了瞧,正是刚才白京瓷现出来的那套芭蕉琉璃茶海,里面装了茶水,绿温温地,还挺好看。
                              洛炎喝了一口,咂咂嘴,咧嘴一笑,茶也挺香。
                              南塘倚在软靠上,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也端起茶水,垂首嗅了嗅,微微翘唇一笑,并没做声。
                              白京瓷拂茶盖啜了一小口,又合盖子搁下茶杯,拍了两下手,道:“好茶好茶!韶公子的茶果然是不虚所传的绝色。”
                              拿扇子指了指根雕案上未开封的那一小瓮水,说:“百脉泉水虽为水中上品,却与韶兄所选之金骏眉有些不合,合则味苦,汤色不正。”
                              片刻又说:“金骏眉,竹沥水,芭蕉琉璃盏……堪称绝配。”
                              又朝韶音一拱手,道:“公子好心思。”
                              一行人打雅阁里品完了茶出来时,隔壁天字阁里也恰拐出来一行人。
                              为首一人墨兰锦袍,墨玉双蛟冠,正微眯着眼偏头望过来。
                              身侧还随了个人,头戴帷帽,金褐短装,手提金褐蟒鞘长剑,瞧身形似还是个少年,隔着帷纱也正望过来。
                              一行人见了洛炎几人,站定在阁口雕栏旁,就这么意味不明地望着他们,片刻,墨兰锦袍的男人掸掸袖口,将手负在身后冲这边挑唇一笑,声线沉沉里带着些沙哑道:“小九儿,几日不见,想七哥没有?嗯?”
                              身后的侍卫也冲这边一礼喊:“见过王爷、韶大人。”
                              


                              16楼2012-08-24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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