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夏景荃站在山海关，想起了海子曾在这里写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我已经面朝大海了，何时才能等到真正的春暖花开？
夏景荃双手拖着四只大大的旅行箱、鞋子挂在旅行箱上，细小的沙子像密密的针多轻少重的扎着脚板，她从未想过沙子竟也能这般让人疼痛。或许真正使其疼痛的就是某些不美好的回忆，是自己身上背的罪。夏景荃默默隐忍着，就像往昔一样默默的隐忍下去，所以凌慕穸曾说她：你就是那样笨。
凌慕穸、凌慕穸、我的朋友凌慕穸……当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景荃的心脏跳动的有些慢，开始艰难的泵着血，而血也由温热转为冰凉，一颗暖暖的心浸透在凉凉的血液里也慢慢变凉，凌慕穸，你看，想到你我的心还是会痛、血液还是会变得冰凉、内心还是会内疚。其实那时候我就不应该擅自离开，那么你呢？你像我一样离开了么，还是留守这那座古城、那段记忆。
太阳从东边跳了起来，山海关的这座古镇本就人多，此刻出来看日出的人也多，夏景荃望着朝阳想象着当初海子看到的是不是就是这般的景象。夏景荃轻叹一声——夜，消失了，我也该离开了。夏景荃望着最后一丝的红阳抚着旅行箱喃喃道：“凌慕穸，你说，我离开这里去找你和他可以吗？”
十年了，十年了她基本走遍了亚欧两大洲的所有的地方，拍了近百卷胶卷，那些她自己曾经向往的地方、凌慕穸向往的地方以及邬星向往的地方，她替他们都走了，只是他们却不能一起陪行，而且最后的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似乎是透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二十四年前那个瘦瘦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的凌慕穸和那个高高、眼神凌厉的邬星蜷缩在两个不同的角落，等待着奇迹……而曾经她就是他们的奇迹，但是最后夏景荃还是因为私心让他们的奇迹成为一种惊喜后的绝望。
那种刻苦铭心的绝望。
都是她带给他们的。
她一直不是他们的女王。
她一直是她们的灾。
她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壹]
夏景荃突然想到那一年的自己。
五岁的夏景荃跟着父母来到了一个小镇，不久父母离异谁找到了真爱，也不愿意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或许说那时候的计划生育不允许他们带着个拖油瓶。于是把她送到镇上的福利院后重组了家庭，把她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告诉她——爸爸妈妈有事不能带着你，你先住在这里，这里有好多的小朋友可以陪你哟，等爸爸妈妈事情忙完了就来接你好不好？
那时候的夏景荃很天真也很懂事的冲夏妈狠狠的点头，铿锵有力的答了声“好。”然后站在福利院的门口眨着闪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夏妈越走越远。那一天，夏景荃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是有什么消失了一样。
到底是什么呢？那时候的夏景荃不懂，只是觉得那应该是舍不得。
而她忽视了那些或怜悯或嘲弄的目光，抱着洋娃娃跟在院长后面一间一间的挑房间，因为夏景荃的父母给了院长钱所以院方给夏景荃最好的待遇，一间一间的逛中间却直接跳过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但是却大门大开，夏景荃好奇的往里望了一眼。
是缘分使然或是命中注定，那么多人中她就看见了抱膝坐在床上的凌慕穸和隐藏在角落的邬星，然后她站住了，鬼使神差的对院长说——我住这里吧。
院长很惊奇的看着她：“这里不适合你住啊。”
“那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住在这里？”
“他们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
“这……”这是因为你父母给钱了，而他们是被捡回来的。院长当然不会说出口，这些话对于那时的夏景荃还是太过早了。
“那就住第一间房子好了，但是一定要他们两个跟我住在一起。”夏景荃将手指向邬星和凌慕穸。
不管中间过程如果，总之最后凌慕穸和邬星还是搬到了比他们原来好很多的房间里，这里没有了充满霉味的空气、没有了冷硬的床板、没有了欺负他们的人……但是却有了很多很温暖的阳光、很舒适的床以及一个很聒噪的女孩子。
自凌慕穸和邬星搬来之后，夏景荃每天把自己的玩偶放到他们的床上，给他们可口的饭菜和零食，那个时候零食已经是很奢侈的东西了，除了饭菜和零食第二天他们床上的玩偶都会完璧归赵的回到夏景荃的床头。
后来夏景荃偷偷的把自己的饭菜匀给凌慕穸和邬星，然后偷偷的躲在门后面看着他们吃，也发现了他们从未吃过那些零食，而是偷偷的把零食藏起来。
傻瓜！那些零食可是有保质期的，你们再不吃就不能吃了！
夏景荃曾经在门后默默的偷笑着。她、并不懂他们的用意。
一个月后，凌慕穸和邬星的床上再也没有出现玩偶之类的东西，但是却出现了男孩子穿上看起来很帅的衣服和女孩子都喜欢的蕾丝泡泡公主裙，很适合他们的。
前几天衣服还是会回到夏景荃的视线里，夏景荃也是很坚持不懈的送过去，后来他们不再送回来，再后来夏景荃惊奇的发现他们把那些衣服穿在了身上，只是他们之间还是没有过对话，不仅是他们，就连邬星和凌慕穸之间也没有。
就这样延续了几个月，每个月夏爸夏妈都会来看她。而夏景荃也很惊奇的发现夏妈的肚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想起来前几天院长教给他们的东西，夏景荃偷偷的笑了也很天真的问——爸爸妈妈是有小宝宝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夏爸夏妈很尴尬，但还是口不对心的点了点头。
“真好。”
那时的夏景荃柔软的吐出两个字——真好。
是啊，真好，过不了多久爸爸妈妈应该会接自己回家和他们还有小宝宝一起住的吧！如果可以也要让爸爸妈妈把邬星和凌慕穸一起带上呢。那么可爱那么倔强的他们呢。
夏爸夏妈并没有呆多长时间，急匆匆的走了，夏景荃望着他们的背影很久很久才回到了那个有着三张小床的房间，那一天晚上夏景荃并没有吃东西，这是她的一个习惯了，每次夏爸夏妈看过她之后她就会很突然的没有了食欲。
蜷缩在那里，从黄昏到夜幕。然后她看见了一双白皙的手递来一碗饭，里面有她最爱吃的鱼丸子，而另外一双黑黝黝的手递来一包牛肉干。
夏景荃望着眼前的东西，笑了。
那样的笑容在邬星和凌慕穸的眼里灿若星辰。
“你们吃了吗？”邬星点点头而凌慕穸摇摇头，“其实你们都没吃对吧。”夏景荃眼尖的发现了不远处的那碗满满的饭，夏景荃跑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空碗和一盘芹菜炒肉，把两碗饭分成三份，鱼丸子也平均的分成了三份，配着那几个鱼丸子和一盘菜吃了夏景荃认为这辈子吃得最好吃的饭。
这就是他们友谊的开始吗？
当然不是，很早以前，当上帝咬坏了他们这些苹果的时候，当然给了他们友谊的开始啊。
这很幸福的开始。
只是夏景荃依然不懂为什么每个星期都会来一些自称义工或社会爱心人士的陌生人跑到福利院神情怜悯的摸着他们的头，给他们很好的东西然后对着偶尔一两个摄像机虚情假意的说上那么几句——
很可怜他们，所以每个星期一定会来的；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那些父母怎么忍心抛弃这些可爱的小孩……
是了，夏景荃听到那些话第一直觉就是虚伪。虽然她也不知道虚伪是什么意思。

[贰]
“小姑娘是回家探亲吗？哎，这年头知道回家的年轻人少啊。”
坐在火车上，身旁莫名有个农民伯伯来搭话了，一句话出来身边人都开始附和，似乎是常年未见的老友。
“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啊，也都为难啊。”
“哎，清明的时候家里走了一口子，我没回去结果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孩子多回家看看吧。”
“是啊是啊。”
……
夏景荃只是抿嘴笑笑，不多言语。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已经习惯了身边不认识的人讨论那些跟自己无关的话题，已经习惯了醒来在各种交通工具上了，已经习惯了莫名其妙的出现和消失。
不过……
家吗？
哪个家呢？
是那对男女脑袋一热大腿一拍组成的家还是那个曾经存在过凌慕穸和邬星的福利院或是那个被称为别墅的家呢？
可是就算都是也都不存在了吧，都消失了呢。消失得无影无踪。
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就算是在八月一直对着空调狂吹也是会冷的吧，更何况还是在空调的正下方。
火车依旧缓缓的行驶着，也依旧大小站点都要停留，一大批人下去了几个人上来了，车厢里的人渐渐少了下去，再也没有因为拥挤而彻夜站着或拿着报纸铺在地上睡觉的人了。
夏景荃买的是坐铺，她其实是可以买卧铺的，但是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在她耳边兴奋地说——
“景荃景荃、邬星邬星，以后要是我能坐火车的话我一定要买坐票！”
“为什么？”
“因为这样才不会错过沿途的风景和那些与我们有缘擦肩的人啊！”
是啊，只有那样才不会啊。
肩膀突然一沉，旁边的人倒了过来，夏景荃用手戳了戳他，他却嘟哝了一句“别闹！”。对面的一位大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小情侣还是小夫妻啊，挺恩爱的。”夏景荃尴尬的看着那位大伯连忙摆手，“小姑娘别害羞嘛，我啊送你一句话，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就把握好吧。”
“大伯，你误会了我还不认识他。”夏景荃现在真的很想宰了旁边的那个人，没事往这边倒干什么。
肩膀一轻刚才在自己肩膀上睡的挺熟的人坐了起来，略显沙哑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响在她的耳边解释道“大伯，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倒到人家姑娘身上了。”
火车再次停下了，那位大伯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下了车。又一群人下了车，车厢显得更加空旷，连自己的呼吸都能清晰的听见。
自己主演的闹剧也落幕了，没自己的事情了也该睡觉了。
所以当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季帆扭过头便看见歪着头沉沉睡去紧锁眉头眼角挂着两条泪痕的夏景荃。
不着痕迹的移开眼线，又揉了揉太阳穴翻开手机长时间的盯着手机银幕，一旦有短信发过来便会欣喜若狂的查看，可是……可是最后还是失望啊。
“你是在等谁的电话吗？”夏景荃从醒来就看着他奇怪的举动良久，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的举动还真的很像当初的自己，拿着手机静静的看着屏幕等待着某个号码响起等待着某两个声音。
“差不多吧。”季帆抬眸看了眼夏景荃尴尬的收回了手机。
——很重要的人吗？
——不算是吧。
——准备去哪儿呢。
——这班列车的最后一站，你呢？
——和你一样。
——去哪里干嘛？
——找两个很重要的人。
——你几岁啊，就有很重要的人，男朋友啊。
——什么叫我几岁，我都马上奔三的人了。他们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因为我的私心我抛下了他们，现在，我想赎罪。
反正都是过路人，谁也不认识谁，现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随便扯点就好了，下了车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旅途的最后一站将在十分钟后到达，请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祝各位旅途愉快。”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旅途的最后一站马上抵达，请在下车前检查好自己的行李，祝各位旅途愉快。”
大手一挥，各奔东西，连句再见都省了。
况且本来就是路人何须的说再见。

[叁]
夏景荃拖着皮箱以一种虔诚的姿态站在福利院门口，望着熟悉的门庭，用个矫情的词来形容那就是恍若隔世。今天是双休日，又是一群作秀的人在这里，又是一批陌生的小面孔，天真无邪，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十几年徒增了一头白发。
“老院长。”
“……你是？”老院长年纪大了，连老花镜都戴上了，抚了抚眼镜框仔细的大量了夏景荃一遍又一遍，依旧很眼生。
“我是景荃啊。”夏景荃拉着老院长柔声说。
“景荃啊，”老院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哪个景荃？”
夏景荃笑笑，十几年，人一波一波的换了，老院长也老了怎么记得住呢？老院长刚想张嘴，门口的小孩子们一阵躁动，“邬哥哥来了，邬哥哥来了。”“才不是，他是邬叔叔，他都快三十了。”“他才不是叔叔，他都还没结婚，肯定是哥哥啦。”……
老院长也拄着拐杖越过夏景荃走向小孩嘴中的“邬哥哥”“邬叔叔”面前，“邬星，你来了，慕穸这个月的情况怎么样了？”
夏景荃听见这两个名字迅速的扭过了头，她看见了一个很俊朗的男生，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右眼角一条明显的伤疤。
看着那条伤疤，眼前像是浮起许多小泡泡，然后“啪、啪、啪”全破了。
那年凌慕穸和夏景荃玩的时间长了，性子也泼开了，每天在他们的小房间里围着桌子打闹，那天两个人照旧闹着，然后邬星推开了门两人把目标就对准了邬星追赶，再然后……邬星摔倒了。
邬星在起来的时候右眼角开始淌血，凌慕穸和夏景荃慌慌忙忙的叫来了院长，邬星却扯起嘴角说没事。邬星不知道自己那时的笑容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夏景荃还记得那时院长说如果再偏一点，右眼就瞎了。
后来就留下了那条疤，夏景荃和凌慕穸那天哭着说，我们最帅气最俊俏的邬星毁容了。邬星只是笑笑，那时的邬星，依旧很瘦很矮很黑。愈合的伤口是粉嫩色的显得特别突兀。看着看着夏景荃很没良心的笑了，惹得凌慕穸频频翻白眼顺道收获了邬星的“白痴”二字。

邬星把东西递给夏景荃，夏景荃清楚的看到邬星手里是三个字母饰品：L、X、W。夏景荃取下脖子上的黑绳，将三个字母按LWX的顺序排上，又戴回脖子上。

“要去见小穸吗？”其实已经猜到差不多了。

“恩。”

接着就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在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离福利院不远处的郊区小别墅。

到了之后，邬星叫佣人把夏景荃带到二楼拐角的房间，自己却驾车远去。

夏景荃终于见到了凌慕穸，事隔十年之后。


[肆]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夏景荃默默莫名的想哭，最后夏景荃将它归结为不能适合黑暗。

那个房间真的很黑，黑色的窗帘紧紧的拉着，夏景荃在里面看到了凌慕穸，抱着一个人大的娃娃，嘴里喃喃着“景荃、景荃”，连房门被打开都没有感觉。

夏景荃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了凌慕穸的旁边，凌慕穸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依旧和娃娃玩着。夏景荃的手慢慢抚摸着凌慕穸过腰的长发，透过微弱的光夏景荃看到了凌慕穸脖颈上的字母：XLW。

“我的小穸还真像孩子。”XLW，夏景荃、凌慕穸、邬星，这样的排列，说明了她想要像小孩子一样被人呵护，被人呵护在中间。

凌慕穸抬头，瞥了一眼夏景荃又低下头继续自言自语到：“景荃，我们玩游戏好吧，玩什么好呢？”

夏景荃看清楚了，凌慕穸混沌的双眼。

“她疯了。”邬星突然出现在门口，靠着门逆着光，不泄露一丝感情的陈诉着这一事实。

夏景荃浑身一震，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她靠着凌慕穸看着星星之后她问她：“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会怎么办？”凌慕穸没有当真，只是很天真的说：“我可能会疯的。”

如今她的话成真了，她走了，她真的疯了。


她还认得出邬星，只见她甜甜的冲邬星喊了声：“邬星。”

“恩，乖。”邬星摸了摸凌慕穸的头然后扭头对夏景荃说，“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她是清醒的，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夏景荃抬头“什么准备？”

邬星不回答，走了出去留下了玩的自得其乐的凌慕穸，对夏景荃说：“你的房间就在隔壁，那边有个门可以过去。”说完，便消失了。

是夜，夏景荃看着靠在门上的凌慕穸。

“你是谁？谁允许你住在这里了。”凌慕穸依旧穿着下午夏景荃看见她时的那套衣服，眼神却不似下午那样混沌，夏景荃知道凌慕穸的清醒时间到了。

“小穸……我是景荃啊。”

“呵，就是那个走了十几年的景荃啊。”凌慕穸的语气里一片清冷，丝毫不见当初那种天真无邪的语气，应该……应该是怨她的吧，肯定是怨她的。

夏景荃的头低着，不敢直视着凌慕穸，现在的她真的真的好陌生，邬星说的准备就是这么。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凌慕穸的措词，凌慕穸说的是“走了”。

小穸，如今的我们就像两条被搁浅的鱼，搁浅在这里，听天由命，寸步难行。

夏景荃的头一直低着一直低着，处在愧疚的心情中甚至没发现门口的凌慕穸乐颠颠的离开了。

一夜无眠。

早上顶着鸡窝头走到了凌慕穸的房间，看见凌慕穸以一种婴儿蜷缩在母体里的姿势睡着。

——很缺乏安全感呐。

——你真的变了好多，他也变了好多，我们都变了好多啊。

……

当邬星上楼叫凌慕穸的时候就看见夏景荃抱膝坐在凌慕穸的床前和她喃喃的对话，他们是真的变了好多，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心思了，景荃你说这样陌生的我们还相聚干什么呢。

悄悄的退了出去，留给他们一点空间，夏景荃这次回来对凌慕穸多少会有点帮助吧。


[伍]

“为什么？”夏景荃下楼的时候凌慕穸还在睡，夏景荃不忍心把她叫醒独自下楼了，却在拐弯处碰见了邬星，邬星却开口问夏景荃自认为莫名其妙的话。

夏景荃很疑惑的望着邬星。

“为什么还要回来，当初走的不是很痛快吗？”邬星狭长的双眸微眯紧紧地盯着夏景荃。

夏景荃慢慢的把身体靠在墙上，轻笑出声“我说我想赎罪你信吗？”

她看见邬星迟疑的摇了摇头。

“你瞧你不信我又为什么说呢？”转身下了楼，背后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抱着半人大的熊站在那里神情比邬星还冷。

吃完早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可是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趁这空挡回忆了二十八岁之前的生活。

14岁那年，夏景荃被一家年轻的夫妇领养了，那时候夏景荃的父母由一月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最后在10岁那年再也不来看她，被领养前夏景荃真的就只有凌慕穸和邬星了，平日里就是很少有人能与神经兮兮的夏景荃说上话。

夏景荃并不是真正的神经，而是他们都认为在那种年纪被父母抛弃的人一定会变成神经病的。

那对夫妇对夏景荃不错，但是夏景荃觉得没有邬星和凌慕穸什么都没意义。四年夏景荃终于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可以原来检查出不能受孕的夫妇却意外怀上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胎中的那个，夏景荃本就不在意这些，只是那对夫妇给了夏景荃一些现金让她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但是却嘱咐了一定不能回福利院。

那些上流还是在意所谓的面子吧。

她没有推脱，在收拾了行李之后站在机场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回到那福利院啊，可是答应了不回去，脑袋里突然闪现曾经和邬星、凌慕穸的对话。

“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去尼泊尔、西雅图、日本、韩国等等等地方，好好看个够，然后拍照做纪念册，等老了我们一起看，肯定会矫情的感叹！”

“我要去……”

那时候讨论的多热烈啊，诺，小穸阿星我帮你们实现好吧，以后回来我给你们看我们一起垂老。

于是她拿着单反，一路边走边随便写点东西寄出去赚点稿费，实在困难了不行才向那亲生父母理所当然的索要钱财。

那对父母也挺理所当然的给了她钱，究竟是他们欠她的。

期间她谈过一场恋爱，在旅行的第五个年头，她碰见了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人，她起初不同意，但他陪着她跑了整整一年，无怨无悔，他和她谈了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依旧为一年为期，一年后他消失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他走了而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留下的东西，没有流一滴眼泪，然后她扔下了他的东西再次启程，她花了许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他。

那天她和季帆谈话怕是在他的身上看见了那个他的身影了吧。

那十年是平淡的，像是和所有旅行人一样的生活，少不了的思念少不了的身心俱疲，本以为就这样了，可是就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回来了，到底说不过去吧。

该怎么办才好，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找了赎罪的借口。

但是……真的是借口吗？还是为自己的借口所照找的借口呢……

[陆]

“夏景荃你给我开门把门开开。”

一阵大喊声把夏景荃拉了回来，皱着眉去开了门，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黑影笼罩，是邬星。邬星一个勾腿把门关上将夏景荃挤到墙上然后把头埋进夏景荃的肩上，夏景荃闻见了邬星满身的酒气。

“邬星，你喝酒干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夏景荃推了推高出她许多的邬星，却见他丝毫不动。

“不是说想赎罪么，我给你机会啊。”邬星语气轻佻，一阵阵的热气铺洒在夏景荃的脖颈处。

夏景荃听到这句话手顿了顿，然后就再也没有动作了，这样的邬星她根本没有见过，就像是明明是一只羊，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变成了一匹狼，但是你还是觉得那样的他很可怜，却又不知道怎么应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闯进来一道光，就像在黑暗中长久行走的人看到了希望，但是夏景荃看到凌慕穸依旧是双手抱胸半倚在门上逆着光，就连脸上的嘲讽都没有变，嘴里吐出那尖酸刻薄的话——一直以为邬少不碰女人是因为清心寡欲，原来是因为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