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沙
“阿嚏！”
吴邪打了个喷嚏，老天还是阴着一副脸，看来今天天气不会乐观，虽然不会有像北国一般白雪皑皑的冬日，一场雨夹雪也在所难免。
“冷？”
“有点。”
解雨臣跑长沙的频率比吴邪高得多，早就摸清了这天的底细，绕到他身前帮他紧了紧围巾，才发现吴邪的一只手裸露在外面。
“手套呢？”
“下车的时候就不见了。”
“真败家。”
吴邪听了就笑，
“小花，你真像我妈。”
解雨臣叹气，人总是会变，的雷厉风行的解当家，在恋人面前总是别人不曾见过的摸样。
“老长沙，我小时候在这儿过了一段不算童年的童年啊。”
解雨臣仰着头走，吴邪怕他看不到路，虽然知道他肯定摔不了还是走得离他更近了些。
“那个时候可没有空调什么的，又湿又冷，吴邪，你记不记得？”
“你跟着二爷学戏嘛，我那个时候还担心你在这儿天天拼了命地练，会不会冻坏了。”
吴邪说着把另一只手套也退下，两只手相互摩擦着呵气。
“我没那么娇气。”
解雨臣拉住他停下，把手套又给他套了回去。

“刚刚我想了一下，如果我把我的手套给你，你肯定不戴，你给我，我再给你，像肥皂剧似的没意思。于是我想了一个好法子，但你得再靠近一点儿。”
吴邪生怕他又出什么花招，只得乖乖靠过去，丢的手套是左手，解雨臣就把自己右手的手套拿了下来，然后认真地把两只手扣在一起，最后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怎么样？”
“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
解雨臣对吴邪给的评价很不满意，抬手把退下那只手套往后抛去，知道吴邪又要发问只能提前抢答，
“反正都是一个款式，谁捡到你的，保不定还能捡到我的凑一对儿，多好。”
吴邪没有再说话，这人任性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还是那么相似，默契到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在只有三三两两行人的路上走着差不多的步子。
“二爷的宅子就在前面了，我让人准备了热茶，咱们快去暖暖身子。”
衣袋里看不到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小花，光喝茶可不行啊，你得请我吃一顿。”
“都听你的。”

02. 故地
老宅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尽管它的样子在吴邪的记忆里并不算清晰了。现在他们喝茶的地方，有老九门的先人曾经在这里正襟危坐，商讨着一些后来成为传奇也成为噩梦的大事件。
那时候的年关里常常有不少孩子聚集在这里，欢笑声大概会从院里传过来，但在这里的人是听不到的，因为他们时常要为后人和命运忧心忡忡。
吴邪不算是常客。解九去世后吴老狗就再很少回长沙，吴家的根也大半扎在杭州，当时玩耍的孩子慢慢长大，各自奔了不同的前程，长辈们也渐渐老去相继离世。现在一切总算告一段落，来自组织的威胁已经消失，但能够等到这结局的人实在不多。
两个人给前人灵位上了香，各自说了些话，算是交待也算是悼念。吃完一顿地道的长沙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老宅外点起了灯，比起繁华市区刚刚开始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这里像世外桃源一般，显得安静而古朴。
宅子内部显然是细心翻修过的，保留了那股考究又添了新的血液进去。吴邪从浴室出来解雨臣正在看电视，翻来覆去地换频道，似乎没有找到合适自己口味的节目，吴邪抢过遥控器摁了起来，
“看CCTV11吧，只是不晓得有没有花鼓戏。我无聊的时候都是看动画片的。”
“那有什么好看的，小孩子才喜欢吧。”
“小孩子的世界你不懂！”


调戏式的吻慢慢染上了情欲的色彩之后吴邪觉得有些玩大发了，他试着推了解雨臣一下，但对方明显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这间房早前应该是客房，老宅子的卧房基本都连在一处，吴邪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毕竟不是家里不能纵情，只得先深呼吸调了调气息，新婚的夫妇都不太愿意和父母住在一起，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都是空房，不会有人的。”
解雨臣舔着他的耳廓，声音如同蛊惑一般。
他知道没有人。但这里很久以前住的是老九门的人，要做什么的话，吴邪始终觉得不好。解雨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们…就小声一点。”
小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静的环境里感官异常灵敏，感觉被放大，就连快感都像是加倍的。这是和领了证的家伙在偷情的感觉，吴邪这么认为。就算是大部分声音都被他很好地压抑在了喉间，也会逸出很少浑浊的声响。
和相爱的人做（人工和谐）爱做的事情再美好不过了，于肉体和心灵都是双重的享受，就连呼吸声都是销魂的，干燥的空气很容易被点燃，最亲密的接触滋润着每一寸皮肤。
他们用的是最温和的姿势，解雨臣亲吻着他的后背，偶尔的啃噬让吴邪差一点绷断了神经。
这是爱和欲望并存的交合。


终于攀上顶峰后吴邪动情地转身索吻，解雨臣在空档里也本色不改，
“完了，现在老九门都说礼成了，小三爷，你说怎么办吧？是嫁我还是嫁我？”
“嫁个屁，老子可是男的，要嫁你嫁我好了！”
“成，那我嫁你，嫁娶不是问题，只要…”
将近一天的旅程加上现在的耗能运动吴邪早就累得想哭，再没力气耍嘴皮子，举手示意投降，在他怀里蹭了蹭就睡着了。
解雨臣帮他掖好被子，又把人抱紧了些，也沉沉睡去。
窗外下起了雪，夜还很长。

03. 解语花开，花解语
雪终于还是下来了，也难为了这老天，一定憋得很难受。来的时候是有人带路，现在一个人老宅子绕得晕晕乎乎。
他沿着走廊往前，正奇怪小花那家伙跑哪里去了，却见一个小的身影走在前头，穿着一件粉色的袄子，步履轻快。
来自二十多年之前遥远的熟悉感。初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打扮。
那孩子反很灵，马上意识到身后有人，却也不怕生没有溜掉，跑到吴邪跟前仰头望着他。
“你从哪里来的？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来找人的吗？”
吴邪估摸着这该是从什么地方奔着回来的，也不知道急着做什么事情。他俯下身帮孩子理理乱了的额发，当年被这副模样可骗得惨了，玩在一起都不敢靠太近，小时候到现在，遇到漂亮姑娘都没招对付，这是个不好的毛病，连爷爷再世的时候也没少叨念找对象的事情。
要是当时知道他是个男孩子的话，又会是什么光景？
“小花，我是来找你的。”
孩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比同年龄的娃儿们成熟不少，这是生生给磨练出来的，不足五岁就跟在老九门二月红身边，大小阵仗也见了些，这个人却把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但他应该不是坏人。
孩子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桌边吴邪才想起，就是在这隔壁，他们用最亲密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过，温度似乎还留在他的身体里。
瞧见吴邪一直在搓手，孩子把自己的白铜手炉递给了他。
“暖一暖，二爷爷给的。”
“二爷对你好不好？”
“嗯，好。”
孩子摸摸脸又想了想，
“可师父总是两个样子，平时很疼我，身段练不好的时候，也打我。”
说着就捋起袖子给他看，是有几个不大印子。男人总是喜欢把伤疤当做荣耀，可此情此景却让吴邪心疼，赶忙帮他拉好了衣袖。
“我想跟爷爷回家，但是爷爷说不可以，我以后还要做很多事情，必须学下去。”
“你要做很多事，很多大事。”
吴邪把孩子的手攥进自己的手里，手和手握在一起，他们就都不冷了。

“小花是最好的。九爷一定会为你骄傲，我也是，一直都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
吴邪话没说完孩子就想起了什么，跳将起来，
“今天爷爷要来！我差点给忘了！你认识我爷爷吗？要过年了，师父说我可以好好玩了，像别人一样！”
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这恐怕是一整年里最期盼的日子。
“我去门口接爷爷！你要不要来？”
吴邪笑着摇摇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着就真的蹦蹦跳跳地往外跑去了。
“小花，要是一会儿你遇到一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记着别欺负他。”

04. 唯吴邪，一世天真
一晃神的功夫，解雨臣就发现吴邪不见了踪影，一路寻着走到了院里，腊梅花开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给冷风一吹，整个院里都是好闻的味道。
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孩子在嬉笑打闹，远远的看不清楚。他并不喜欢下雪天，也只有稚气未脱的小鬼，才会在这样冷的时候还能在屋外玩得欢。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特别的，呆在一边划着圈，还好奇是谁家的娃儿这么不合群给撇在了外面，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孩子自己再熟悉不过。
“你…是不是叫吴邪？”
孩子停了手里的事情望了他一阵又把刚刚涂的东西搅花了才开口，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解雨臣点点头，指了指那群大部队，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儿？”

孩子低下头又开始画新的东西，
“我刚刚到这里来，和他们还不太熟。”
小时候的他就是这个样子。解雨臣心里暗笑，本来想找个法子捉弄他一下，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脸，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吴邪啊吴邪，就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总是让他毫无办法。
雪还在下，他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娃儿系好了，这是吴邪的妈妈给织的，两个人的总是弄混，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是不是特不情愿到这儿来？”
“也不是，他们都挺好的。”
从小就是个老好人。
孩子还是不明白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摸摸暖和的围巾，瓮声瓮气地继续道，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认识我吗？”
果然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毛病也从小就有。
解雨臣摊手冲他眨眨眼睛，
“我只能告诉你，你会认识我的，在不久之后，或者很久以后。”
说完就揉了揉孩子的脸，顺便亲了一口，原来大的小的触感都很棒，反正占个小鬼便宜又不会死人。

孩子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管换做是谁，对这种没来由的话都得琢磨很久。
“快看，那边有人再看你。”
孩子抬头才见一群孩子里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儿往这边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还是在这儿好了。”
这个时候还是要推一把的。解雨臣扶住孩子的肩把他转向那个方向，
“立正，齐步走！”
孩子还是犹豫了一下，这个人很温柔，看着他的笑脸就能安心，也不再扭捏，挺了挺胸就往那边走去，两步还要回头看一眼还在朝他打手势的人。
“去吧，我保证，他会很喜欢你。”

05. 回家
吴邪醒得早，看身边的人还在熟睡，草草清理穿衣，轻手轻脚走出房门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天边也泛出了白光。
梦里不知身是客。
如果没有记错，自己和小花的相遇正是在那一年。那个时候，爷爷和解九爷一起回长沙，第一次带上了六岁的他，刚要进二爷家的大门就和出来迎人的小花撞了个满怀，还被爷爷赏了一个爆栗。
时间过得太快，上上辈人和上一辈人在这个大局里付出了太多，时间，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生命。所幸，终于在这里划上了句号。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沉淀下来再回味，一切真的来之不易。
刚想点上一支烟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踢踏踢踏，看来那家伙拖了拖鞋就跑出来了。
“我吵醒你了？”
解雨臣从身后环住他，
“没有，你不在睡不着，条件反射我就醒了。”
“好你个条件反射，我不在你就不睡了？”
“我们天天在一起就没问题了，你得对我的睡眠负责。”
解雨臣拿下了吴邪顺手别在耳后的烟放在鼻下细细地嗅，
“魅力完全不如我啊，以后别把它天天带身上了。”
吴邪也不作答，闭着眼睛回忆起了方才的情景，
“小花，我做梦了。”
“我也是。你梦见了什么？”
“不告诉你。你又梦见了什么？”
“你。”
吴邪以为他要反一句我不告诉你，可惜睡意未消的人出人意料地老实。
“好吧，我也梦见你了。”
“不用说我也知道。”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把嘴凑到他的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最简洁的情话，
“我爱你。”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他又开始碎碎念，
“吴邪，你真学坏了，这不公平。”
“你没听到而已。”
“谁说我没听到，我每天都听得到！”
爱不一定能时时挂在嘴边，把它藏在心里，同样用心去听的人自然会听见。

太阳出来了，吹起了晨风。
“小花，回去吧，这里冷。”
“今天再把老地方走一圈，明天怎么安排，请小三爷指示。”
“逛完这里我想回家一趟，老爹不见我时间长了肯定要瞎想，而且三叔的生意也全盘在我这里，所以我得回杭州，你去不去？”
爱说起来好像深奥又难懂，文化人喜欢用一堆乱七八糟的诗词歌赋来诠释它，所以就显得愈加复杂化了。可是解雨臣觉得，真的爱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惊天地泣鬼神，不用海枯石烂对天发誓，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可以绕，两个人在一起，一杯白水也能喝出甜味，这不就是了吗？一起走了一路他才发现自己可以当半个哲人，爱这玩意儿也许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说的人和听的人对了，就对了。
“这么问可不对，吴邪，你得这么说：明天，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