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烟的速度是想尽快见阎王吧。”绿间尖刻地问。
“让你吸二手烟,抱歉。”青峰点燃了七星。
“我没关系。”绿间强调问题不在那里。不过这里,青峰不会正视关键的。绿间收到赤司的例行短信:今天他怎样?
老样子,绿间回,就是队里来了个奇妙的新人,SF。
赤司领会了他的意思。像么?赤司回。
绿间趁青峰去洗澡时把自己扔在床上:
像。
他敲了三个假名和一个句号。发之前又补了一句: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赤司干脆直接回了电话。绿间走到阳台去接,关紧了通往内室的门。
“是。”
赤司在电波另一端呼吸了两次:
“我觉得是好事,你认为呢?”
他的声音第一次听上去不确定。
“理由……呢?”绿间问。
“死气沉沉的水,能扔下一个石子让它动起来的话,当然是好的……”
他们保持着通话状态,各自看向半空中一会。最后绿间说,你是对的。
“我知道他被父亲在阳台上罚跪数夜,导致身体出了问题已经是后来了。老实说,至今我也说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所知道的是,我们过了三个月好日子过后他高烧不止,我不得不给他父母打了电话,尽管他仍然反对我这么做。来的人只有他妈妈。我们把他送到横滨的医院,他撑了下来,我们的逃亡也到此破产。其实我没关系,我在加护病房外面攥着拳头,他能活下来什么都行。只是他变得沉闷,背着医生和母亲,甚至背着我,不停抽烟,抽得很凶。仿佛他不能再打球了,也不能再做模特,不能和我痛痛快快在一起,他对抗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抽烟。”
“抽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们,对于他,那就是他唯一能做的。我有点怕他,我生怕他觉得受伤害。他一开始一包一包买烟,后来一天就能抽掉一包,改成一口气一条一条买。我看着好几包烟同时在那里堆着,惊心动魄。出院后,他母亲算是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劝走他父亲一起去了海外,而我反正休学中,搬到了横滨他家。在图书馆前头他问小青峰你记得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关东下了暴雨。我说是,冻得半死。他说哎,真好。”
“我说那两天我记得清楚,要命,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说哪能呢,一辈子可长了。我说那就不一辈子,十年,我觉得我十年之后也不可能忘,太难忘记了。但我无法忽视他,他要么把自己关在家里,要么坐在海边。他变得消瘦。他带我去给左耳穿了个洞,拿了他的同款耳环挂在那里,说当时只能按对买,另一个一直用不上,你替我戴着吧。”
“我们每天买菜,做饭,偶尔上网和打游戏,还有我练球,他看着。晚上我抱着他入睡,早上我抱着他醒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仿佛重复在赤城的生活,忽视那些已经不同的部分。医生说他不能再抽烟和花费体力,纵然以后复课也要节制,但我从未从他身上看出节制。我想他不甘心,我拦着他,在他神经质和暴躁的时候,他眼神可能受伤,这会导致我们吵架,但我仍然想要拦着他。我知道拥抱不能弥补什么,也不能**,我只能尽我所能。”
“我想照顾他。”
“我想即便如此,他仍能在我身边过得好。”
“我想哪怕他已无法成为那个从前闪闪发光的人,也依然能打从心底认同自己并闪闪发光着。我知道我太傲慢了,因为承受那一切的不是我。”
不,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越来越记不起来了。青峰用手箍着后脑。他试图一天一天写下去,却一天比一天短暂。他的日记加速着,到最后变成了飞速和概括,一段话便说掉一个月。断断续续,记忆也跟着不连贯。他想我忘到了哪呢,翻着过去,乞求什么事物能令他想起。但他们不逛街,不交换信物,不留下纪念品,不照大头贴,也不写日记。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女生就好了,他想,至少留下点什么。
只是什么也没有。模糊地**,模糊地接吻,模糊地生活,模糊地述说。
青峰暴躁地熄灭了烟头上床,绿间侧耳听着,鼾声一如往常迟迟没有响起。青峰梦见那人穿着耀眼的蓝色T恤站在光影斑驳的树下,拿着联考厚厚的复习资料。青峰有点讶异:“你什么时候也要联考?”“想上大学就要联考啊”那人不以为然地回答。
“这本,我也有看诶。”青峰凑过去。然后无节奏的梦把他带去了下一个场景。他觉得之前哪里有点不对,但在梦里又说不出。绿间趁他熟睡打开了电脑,在锁屏密码那里,绿间比对着赤司的短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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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间屏住呼吸坐下来,看着屏幕里一片黑色的明体字,并传了一份给赤司,附言是“这样不太好吧”。
“至少我们补完了之前发生的事。”赤司回,“我看完了,真太郎,现在能见你吗。”
绿间熄掉屏幕,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出门。他用跑的到了约定地点,坐在板硬的长椅上。赤司居高临下地、强硬地吻他。末了,赤司把头埋进绿间的胸膛:“不行,真太郎,我替他觉得折磨。我能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快不能呼吸了。”
绿间挡住赤司的眼睛:“什么也别看。”他说,“什么也别想。”
但他自己反而把赤司抱得更紧,仿佛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青峰在绿间离开之后便睁开了眼睛,起身摸着尚且温热的主机,然后瞪着天花板。眼泪渗出来的时候,他坐回地面,用耳机紧紧箍住了耳朵。
在沙上写下的名字消失了。
毛刺声。
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