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甜牛奶
已是黄昏的时间,雨却依旧在下。
阿拉德晴朗的日子很多,很少下雨,像这样连着几天瓢泼地下个不停,更是少见。
我喜欢雨,特别是倾盆大雨,这样似乎就能把世间的一切污垢都冲刷干净。但我又不太喜欢雨前的闷热与雨后无休止的黏稠的潮湿。真是矛盾。
虽然是下雨,客人来的也少了些,但店依旧是开着的。
炉子上的水沸腾起来,掀起一阵水雾。我将研碎的茶叶倒进茶壶,看着屋檐下滴答落下的雨水,不知道今天回来什么样的客人。
门前的积水隐约有漫过门槛的架势,我起身虚掩起店门,遮起过分的水汽。
却听见雨声之外,“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匆忙的步伐踩在水潭里溅起一片水花。
然后一个脸色阴沉的少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拉开门,精瘦的上身只着有一件蓝紫相间的皮草背心,下身是棉质的蓝白长裤。厚重的金属护额支起他湿漉漉的米色短发。胸膛的起伏表明他因急速奔跑而有些气喘。
他的另一只胳膊,是写有金色符文的赤红色鬼手,而用以抑制的铁锁却不见踪影。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把怀里抱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我才看清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一只猫。
我错愕。
“他想让你救它。”少年的手上的符文开始闪光,一个淡蓝色的影子在虚空中渐渐飘忽出现,为少年无言的举措做着解释。
“你是。。。”我看着眼前褐发女子的身影,觉得有些熟悉,“贝尔王国的萨亚公主?”
“呵呵,不是哦,”女子的身形颤动起来,忽隐忽现就像快要消失一般,“我是掌管寒冰的鬼神,冰霜之萨亚。”
“猫怎么了,”
“格兰之森的其他猫都异变成了猫妖,水源和食物被污染,延伸出大片的毒沼泽。”萨亚看了一眼依旧在门口傻站着的少年,飘过去说道“肖纳,你别担心,先坐一会,我来说就好。”
肖纳点点头。
“肖纳在那里迷路了,出来的时候在入口的地方看见了它,罗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事,应该是饿晕了吧,”萨亚把眼神调回来,“喂它点牛奶好了。”
“好,稍等。”
我从冰箱里拿出奶袋,放在60度的温水加热些许时间。把奶袋撕开,倒入铺有蔗糖的平碗里。用木勺搅拌均匀,用小碟子盛好,喂猫喝下去。
“外头的雨太大了,不介意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萨亚扫了一眼尚在昏迷的猫,对我说道。
“当然。”我把碟子收走。
“真是不错啊,”萨亚看了我一眼,也默不作声起来。
萨亚和少年肖纳安静地在不大的店面里坐着,窗外仍是接连不停的雨声。
“这雨,到有点像是从前。”萨亚喃喃。她飘向我。
“你似乎很了解以前的事。”
“略有听闻而已。”
“以前。。。以前啊。。。”
“这个世界里面充满了人的欲望,我们七鬼神,都是人类物欲纷争的牺牲品。”她的嘴角带上嘲讽“仍旧徘徊在这个世上的我们,只是一段执念。因为怨恨,想要对这个丑陋的人世还以报复罢了”
“当年,若不是左岸王国窥探我贝尔的公国宝藏,妄想发动战争一举吞并,我和乔恩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回头,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我好恨呐,好恨那群无知的人,就这样把我们逼进了深渊,永世不得翻身。他们应该被屠戮,应该!”
肖纳回头看向萨亚,眼神里有着担忧。
“。。。”萨亚深吸一口气,向着他说道“我没事,肖纳。”也许是触景伤情,萨亚的情绪有些失控。
“喵~”手边躺着猫忽然发出一阵低声的呜咽,我看向似乎醒了的它,把虚弱的猫轻轻抱起,递给座位上的肖纳。
肖纳接过猫,不再凝视窗外灌满雨水的夜色,转而观察逗弄起小猫来。
这个少年自走入店门一直未曾言语,我有些奇怪,但也只是淡淡地投以一眼。
“很奇怪?”萨亚注意到我的眼神,出声问道。
“也许吧。”我走进厨房,整理起未收拾好的餐具。
“肖纳是一个好孩子。”萨亚看向肖纳,“只是命运从来都不会眷顾好人。”
“我们虽然是鬼神,但说起来不过只是一种拥有记忆的情绪。能与我们的绝望产生共鸣的人就可以看见我们,后世的似乎更喜欢叫这类人为鬼剑士。”
“我们被唤醒的时候,那时的他才一点点大,倒在房屋的废墟的旁边,抱着两具焦黑的尸体,
神色木然。”
“作为看见我们的代价,他的胳膊发生了异变。这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所有人都开始厌弃他。他就在不善的眼光下艰辛的生存了十一年。”
“为了躲避人们的恶言相向,他变得寡言少语,越发的不善言辞。但他从未想过去加害别人。” “我们的心早已被怒火烧成了灰烬,而他在对世界的绝望中还依旧能抱有善良,这也是我们愿意被驱使的原因吧”
“。。。啊。”
现实一直都是如此的冰冷残酷,只是听旁人说出自己的经历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我不曾痛苦至绝望,曾见过的也不及他们的千分之一,我想我没有资格去评论他们的遭遇悲长苦短。
“能放下总是好的。”我只能这样说。
“呵。”萨亚不再出声。
雨声渐小,肖纳看了眼窗外,冲着萨亚眨了眨眼睛。
萨亚会意,“老板,猫就交给你了。肖纳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一定能比我们这些漂泊者更能照顾好它。”
“好。”我接过他手里的猫。
“老板,”萨亚的身影逐渐淡化,“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
“放下啊,也许有一天。。。”她的眼角有冰晶闪烁,冰蓝色的影子隐没在肖纳鬼手的符文里。
肖纳离开了,终未执一语。我看他走出店门,门外厚重的云层间隐约有光透过。天晴了,天也要亮了。怀里猫像是作别,也轻轻地唤了一声。
被留下的钱袋安静地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