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你（5）
与若洁签约的经纪公司，叫「晨星朵朵艺能有限公司」，不仅兼做艺人经纪，
主要还有偶像剧的制作，跟许多重要的电视频道都有过合作，在演艺圈占有一席之地。
晨星朵朵旗下约有十个叫得出名字的签约艺人，约莫还有二十几个储备新人正在培训，
上表演课、上歌唱课、学习才艺之类的。
若洁在公司里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排行前三的小明星，备受公司看重，
也有一个属於自己的歌迷俱乐部，叫「洁洁的天地」。
尽管若洁已经有小名气，但为了保持若洁一定的学生清纯形象，
公司之前并没有亦步亦趋地掌管若洁放学后的时间。
若洁每天放学，如果没有通告要赶，她偶而会跟几个同样不以升学为目的的同班同学去逛街、
吃饭、小玩一下，即使被壹周刊拍到了也是几张无关紧要的玩闹照片。
但现在，为了当众撕掉那张很酷的入学通知，公司命令若洁一下课，就得搭计程车到公司报到，
接受听起来很魔鬼、实际上非常枯燥无聊的漫长补习。
「从现在开始，时间很重要。它可以是我们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阿哲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并强调：
「不用急，如果著急可以把书念好，我会叫你这麼做。但还不到时候……我们先用两个月的
时间把高中三年最重要的课程，简单复习一遍。」
时间很重要，没错。
尤其对一个过去两年半，都忙著当艺人的小女生来说更是如此。
那个叫阿哲的家教老师，最迟在若洁进公司后的二十分钟内，一定会出现在读书房里。
如果阿哲提早到的话，若洁打开门时就会看见阿哲正在读自己的书。
今天若洁进去读书房的时候，白板已经写好了三个数学题目。
而阿哲正聚精会神在自己念的书里，用萤光笔划线。
那些厚厚的原文书，里面爬满令若洁头晕目眩的英文字串。
「到底你都在念什麼？」若洁放下书包。
「准备留学方面的考试。」阿哲阖上书，站起来。
「……」若洁将头发松开：「你要去哪一国留学啊？」
「没必要告诉你。」
「我也不想知道，随口问问OK？！」
原来这个瞧不起人的讨厌鬼也有自己的仗要打啊……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接家教，
该说是瞧不起留学考试呢？还是该说想赚钱想疯了呢？
阿哲起身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这段时间让若洁好整以暇将制服换下。
等阿哲回来时，若洁已经坐好等他，拿出今天在上学时写好的数学题目。
若洁看著白板上的三题数学题目，皱著眉头开始写。
而阿哲仔细审视若洁交上来的数学习题……不过区区五题。
这是阿哲亲自拟定的数学作战计画。
不管那天还念了什麼，总之每天都要算数学。
一开始当然从最简单的题目开始写起，但阿哲规定若洁不能求助学校的同学，
每一份带去学校写的题目，都必须独立完成，慢慢想、慢慢写。
阿哲放下若洁交上来的作业纸。
解题的过程虽然拙劣，有的还舍近求远，但总算统统解了出来。
「过去教你三天，我大概知道你的程度，你其实不笨，我算很感激。」
阿哲推了推眼镜，慢慢说：
「每天上学固定解五题，这样你就不会忘记前天晚上我教你的东西，
回到这里再解类似的题目三题，一个单元最重要的概念就算清楚了。」
「……」若洁静静地解题，试著不燃起杀死这个话中带刺的眼镜男的念头。
「剩下来就是熟练，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多算，你不是爱因斯坦，
数学不是看得懂、知道怎麼回事就可以，要算，要多算。基本的先熟练，再慢慢增加题型。」
阿哲看著表，说：「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马上检讨解题过程，之后就开始上课。」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没有「真正交谈」的家教课。


照例，每念一个小时，就可以休息十分钟。简直跟上学没两样。
到了七点，保姆珍珍打开房间，在桌上放了一个排骨便当跟一盘水果沙拉，
连「请吃」的手势都没有就迳行走了出去。
阿哲看了看表，也没说要休息，就打开便当吃了起来，还用笔记型电脑上网。
若洁自动放下数学，一边看国文课本打发时间，一边吃著水果沙拉。
若洁不是没有跟「一般人类」相处过的经验，但一般人都会在空档时问一些类似
「你晚餐怎麼都吃这麼少？」或「只吃水果沙拉，这样会饱吗？」或
「你们女生维持身材真辛苦，这又是何必呢？」当作没话找话的话题，
更何况这两个人一起吃晚餐，已经第三天了，阿哲却没提起过这麼好起头的疑问句。
看样子，这个阿哲是非常认真地想切割他的工作……他对若洁完全不感兴趣。
便当照例被阿哲吃得精光，橡皮筋啪地将纸盒扎好，放进桌下的垃圾桶。
「吃完了就出去走动一下，肚子太饱会妨碍学习。」
阿哲说著跟前两天晚上一模一样的话，看了看表：
「十五分钟后再回来上课，今天晚上我们念地理。」
太饱？刚刚那几块乾乾瘦瘦的水果跟几片菜叶，能让人吃饱吗？
自从当了艺人，若洁没有一天晚上吃饱过。
「不想动吗？」阿哲阖上笔记型电脑。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若洁趴在桌上，用毛毛虫大小的声音说话。
「那你帮我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无糖绿茶，走一走，清醒一下。」
！
若洁整张脸从手臂里浮了起来。
从来只有助理、保姆、经纪人主动帮她下楼买东西、提重物、开门、倒水，
完全没人动过叫她做什麼事的念头，就连上一次自己按「电梯向下」是什麼时候都印象模糊。
现在？
帮忙买无糖绿茶？
「……为什麼你自己不去？」她脱口而出。
「你如果不想下去买，就自己想个近一点的地方走一走。」
阿哲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站了起来，走出房间前又重复一句：「我去打个电话，记得，十五分钟。」
若洁趴回桌上，竟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歉疚感。
不，不是歉疚感。
「我不帮他买，好像我真的是耍大牌？」
若洁越想越不对，心中喃喃嘀咕：他这麼机车，一定是对艺人本来就有偏见，
如果他觉得我耍大牌，对我的印象就会越来越差。
……嗯，这样有点不妙，还要相处那麼久，我就稍微让他一下好了？
十五分钟后，若洁从楼下搭电梯回到公司，走进读书房时，手里已经拎著两瓶无糖绿茶。
施惠於人的心情意外的好。
只是------
「很准时。」阿哲推了推眼镜，手里拿著杯热咖啡。
热咖啡……
热咖啡……
热咖啡……
「嗯，想想还是喝咖啡比较好。」阿哲看了她手中的绿茶一眼。
一点抱歉的语气都没有。
若洁一言不发地将两瓶无糖绿茶放在桌上，打开地理参考书。
如果可以变成隐形人，绝对要用力朝这眼镜男的鼻梁狠狠一拳！
只见阿哲慢慢伸手将若洁的参考书阖上，将它塞回身后的书柜，
然后从背包拿出一本空白笔记本，放在呆住了的若洁面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好丑、好单调的空白笔记本。若洁用鄙视的眼神看著它。
阿哲在白板上用磁铁贴妥一张超大的世界地图，说：
「地理就要跟历史一起念，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从现在开始的一个小时内，
你可以用看国家地理频道的心态听我上课，但至少要在笔记本上纪录十个重点，
不用多，就十个。」
「……为什麼？重点不是越多越好吗？」若洁不以为然。


若洁勉强挤出甜甜的酒窝，挥手向high到不行的女大学生说掰掰的时候，
旁边却又跑出了另外三个刚刚放学的女国中生，大叫：
「若洁！那我们也可以跟你合照吗！拜托拜托我们真的好喜欢你喔！」
若洁赶紧点点头，毕竟刚刚那两个女大学生可以拍，
自己就不能让三个女国中生觉得遭受差别待遇。於是手机的快门声再度响起。
「那我们也可以拍吗！」
「我也想跟她拍……啊我先帮你跟她拍啦！」
手机拉起了「全民皆狗仔时代」的序幕，一旦被发现，紧接著就是照不完的相，
三个女国中生之后又是两个店员，两个店员后是一对年轻夫妻，
一对年轻夫妻后是一个很高大的胖胖中年男子。
「请问肩膀可以借我搂一下吗！」中年男子兴奋极了：「你那张专辑我有买耶！来来来！」
「抱歉，不是很方便。」若洁有点吓到。
「没关系啦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真是太幸运啦！」
中年男子一把搂住若洁，拿起手机自拍，脸还一直拼命贴过来，想来一张超亲密的贴脸照。
「……」若洁惊吓不已，本能地用力推开中年男子。
这时若洁发现周遭已不知不觉围了一大堆等著跟她合照的民众，中年男子有些难堪地看著她，
大家也用不同的眼神注视著她，若洁忽然一种耳热的窘迫。
她深深一鞠躬，喉咙乾涩地：「对不起，我还要赶通告！」然后手足无措离开现场。
一边加快脚步，若洁一边调适心情。
被认出来，表示自己渐渐打开知名度了，这样很好，
这也是自己当初进入演艺圈想追求的一部分。
但为什麼被认出来之后，总是有一点点不快乐在里面呢？
为什麼大家总是觉得她应该满足被认出来之后的所有要求呢？
为什麼那个中年男子觉得自己可以跟他拍搂肩贴脸照呢？
为什麼为什麼为什麼……


因为是你（7）
天气晴。
如往常一样，没有迟到，若洁还提早了十五分钟就到约定的淡水捷运站门口。
不知多早以前就来的阿哲，好整以暇坐在出口的阶梯上，用笔记型电脑上网看留学考的考古题，
专注的姿势很久都有变过。
「嗨。」戴著太阳眼镜、棒球帽的若洁从后面出现，挥挥手。
阿哲抬起头，「嗯」了一声，低下头时嘴角却有一抹笑意。
「笑什麼？」若洁感觉到那个笑容没什麼好的意思。
「没。」
没？这可不允许。
至少，今天不允许。
「你今天兼差的工作是我的助理，我问你问题你就要认真回答我。」
「…….」阿哲鼻梁上的眼镜动了动，眉头似乎皱了一下。
若洁看著阿哲，今天可不能轻易放过这眼镜仔。
「你刚刚到底在偷笑什麼？」
「你为了不让别人把你认出来，特地戴太阳眼镜跟棒球帽，却不知道这样反而看起来很显眼，
只会让别人多看你几眼吧。」阿哲淡淡地说。
「那就是叫我化好妆，大刺刺坐在捷运里让所有人认出来吗？」
「真的不想被认出来，就搭计程车啊。」
「台北市到淡水耶，计程车很贵，我可以搭捷运到这里为什麼不要？」
「艺人不是都很有钱吗？」
「那是你、觉、得。就算有钱，我想搭捷运省钱，不行吗！」
空气里好像出现了一条一条的青筋。
正当阿哲跟若洁忙著针锋相对，摄影师背著器材跟杂志记者一起出现了。
不愉快的话题顺势结束，杂志记者礼貌地递给阿哲名片。
「你好，我是今天负责若洁的助理，我叫阿哲，请多多指教。」
阿哲跟记者与摄影师一一握手后，便迅速将笔记型电脑收进背包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的运气不错喔！」记者用手遮著有点刺眼的阳光。
「我们快拍快好，让你不用怕晒黑。」留著小胡子的摄影师竖起大拇指。
「今天要麻烦两位罗！」若洁躬身，说：「请多多指教！」
四个人在淡水渔人码头走来走去。小小年纪的若洁专业地靠在栏木上，迎著微暖的风，
一下子又站在淡水阿给的店家前，热情洋溢地比了个ya。
摄影师随意拍了几张照片测试光线，思考等一下正式来的取景跟构图。
由於时间还早，很多小吃摊都还没出来摆，摄影师放下单眼相机，走到一旁跟杂志记者
讨论著今天的拍摄主题「小逛一下淡水渔人码头」，该取哪些景好、该到哪些店拍些
假装用餐的照片好？
没事的若洁照著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妆。
「你不用加入讨论吗？」阿哲随口。
「拍照我没兴趣，快点拍完就可以了。」若洁冷冷地说。
「既然这样，不如利用时间念点书。」
「念书？」
「背单字都比照镜子强。」
「你自己不是要考出国留学什麼的吗？凭什麼说我？」
「我只要静静的不说话，就可以复习存在我脑子里的考古题。」
「聪明了不起啊？」
「聪明没什麼，不聪明也没什麼，但不聪明又不努力，就真的没什麼了不起。」
眼见第二场没事找事的针锋相对，就要在第一场针锋相对十分钟后再度开始，杂志记者
便走了过来，看了看若洁，看了看阿哲。
若洁的第六感隐隐觉得不大妙。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扮一下若洁的男朋友吗？」记者笑嘻嘻，双掌合十，祈求著阿哲。
「？」阿哲肯定是震了一下。
「我们觉得只有若洁一个人入镜的话，画面会有点乾，想说乾脆来点变化。」
记者赶紧解释：「你们假扮男女朋友，有点学生在假日约会的感觉。」
若洁毫不客气地指著阿哲，瞪大眼睛说：「他？他超宅的耶！」
阿哲有点手足无措地站著，完全无法反应。
「没错，我们就是想拍一些美少女带著宅男出来晒晒太阳的fu，这样比较有趣啊！」记者锲而不舍。


因为是你（8）
才一个礼拜不到，若洁就快要崩溃了。
昨天拍了一整个白天的照片，傍晚回到公司又念了五个小时的书，真的是念到快要哭了。
尤其数学遇到了瓶颈，在「平面向量」的单元里遭到很大的挫折，脑子好像停止运转了，
不管阿哲怎麼耐心地用例题解释，若洁还是解题解到连手中的自动铅笔都感到一阵哽咽。
阿哲越是放慢声音、一遍又一遍耐著性子讲解个中原理，她越是认定阿哲是在用他的
高智商报复她。
回到家时，若洁洗完了澡，来不及戴上耳机就倒头睡死。

接来的礼拜六跟礼拜天，完全没有通告。
这意味著若洁要接受「用功读书」的轰炸连续四十八小时。
若洁早上九点半，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公司，而阿哲老早就做在读书房里准备出国留学的考试。
「真好啊，你一定很喜欢念书吧？准备考试这种事真是太适合你了。」
若洁将装著早餐的纸袋放在桌上，坐下时眼神还残留著昨晚离去时的涣散。
正在看书的阿哲抬头瞥了一眼。
「绑马尾好，这样看起来比较有精神。」阿哲罕见地对若洁表达正面的意见。
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完全不想整理头发，乾脆用发束一缠，绑著马尾就出门。
不过，若洁可是有浓浓的起床气。
「你真的是宅男吧？」若洁打开纸袋，拿出苜蓿芽三明治跟豆浆。
「或许是，但为什麼？」阿哲杵著下巴，翻了一页。
「马尾啊。」
「马尾怎样？」
「很多宅男都喜欢女生绑马尾，真搞不懂，女生绑马尾看起来就比较清纯吗？你们知不知道，
女生绑马尾其实会将头皮向后拉扯，导致脸部的皮肤紧绷，
绑马尾习惯之后如果有一天突然不绑了，反而会让脸部的皮肤松弛，非常可怕，你们都不懂吗？」
若洁越说越激动，不知道在火大什麼。
「……当我没说。」阿哲一点也没有反驳的劲：「随便你爱不爱绑马尾。」
距离预定要开始上家教课的十点，还有约莫半小时，若洁慢条斯理啃著看起来营养不良的三明治，
一边翻著从公司门口随手拿来的报纸影剧版。
阿哲旁若无人地继续他的考试准备，只听得见他用萤光笔划线的吱吱声。
两个人彼此都不想找话题抬杠，可说是任性的沉默。


（恩这个有人在看么？）
（恩，要不要没更新一次空一格大家说说读后感 - -）
（我不只是想要做个复制器啊。）
刀大的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1774955084

因为是你（9）
结果连续念了两个整天。
总是不假辞色的阿哲说，既然她假日白天不用去学校上课、最近也没有通告外务，最适合拿来
跟数学摔角。於是阿哲理所当然地将若洁关进数学地狱，反锁，让她痛苦地活在上百题练习题
的鞭笞里。
中间休息时候，除了上洗手间，阿哲就看那一大叠厚厚的书稿，好像完全不休息。
若洁则一个人走到公司电梯旁防火安全门的后面，蜷在楼梯上发呆。
阶梯上，有股消毒水久久不散的气味。
「如果我会抽菸就好了。」若洁困顿地看著指尖。
公司里有很多艺人都抽菸，拍戏一遇空档就猛抽、背剧本时也抽、等戏时哈拉也抽、笑的时候
抽，不笑的时候更要抽，好像藉著白烟吐出身体时的那一瞬间，就可以顺道排遣出无限制的疲倦
似的。
但菸好臭。
若洁每次想要偷偷来一支，才刚刚一点，她就难受得将它捻息。
也许是自己还没长大吧。
长大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学会抽菸，就可以像那些很酷很屌的艺人一样，菸不离手地大声交谈、
嘻嘻哈哈地装熟打屁。他们总是可以笑得那麼开心------一定是因为他们不用再念书的关系！
休息时间超过了。
若洁一点都不想回到那间没有快乐的读书房。
就这样一直龟缩到捷运都打烊了也不错。
打开手机，手指熟练地进入选单，将其中一个录音档放出来。
听著喔喔，听著喔喔喔……
心不停地跳，勇敢地 ------跳！
啦啦啦啦啦啦……嗯嗯嗯嗯嗯嗯……
不能像老鹰一样展翅飞翔啦啦啦啦……
至少也要想像自己能飞一下，那麼一下，
就那麼一下……嗯嗯嗯嗯嗯……


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用吟唱记忆法暂时记录下来的歌。
还没填好词的部份就先含糊地啦啦啦嗯嗯嗯地带过，等到整首歌的旋律都尘埃落定后，
再慢慢想填词还来得及。不急不急……
真的不急吗？
距离今天最近的录音档，恰恰就是开始上家教课的前一天晚上。
若洁听著听著，有种想要对著全世界发疯大叫的冲动。
梦想是什麼？
面对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只是模模糊糊乱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但若洁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手里正抓住的未完成旋律就是。就是！
她想受欢迎，但不是想要那种粉丝一边尖叫一边举著海报挤破头的那种欢迎。
而是几百个、几千个歌迷安安静静在底下筑起波浪手舞，听著她自弹自唱她努力写出来的歌曲，
那种让人安心的受欢迎。
对於这个梦想，若洁并没有把它看得很简单。
所以她每天都很认真写歌，随时用手机录下她即兴创作出来的旋律片段。
要是有好的歌词的想法，她会立刻用手机的便条纸功能写下，放在手机桌面提醒自己。
不想靠包装，所以她认真学习吉他，更从头学习发声、转音、共鸣，
大量地听很多很多国内外歌手的音乐专辑，偷偷企划著自己第二张专辑的曲风。
但，为什麼实现这个梦想之前，要做这麼多不相干的事？
读这些畸形的数学公式，根本跟音乐创作毫不相干啊！
背熟三角函数每一种题型，音乐不会变强！
指数与对数再怎麼厉害，唱歌也不会比别人好听！
空间向量空间向量空间向量是什麼鬼啊！为什麼不让我实实在在弹吉他！
就为了当众撕掉一张自己根本不配的入学通知，竟然搞得自己这麼痛苦！
手机的录音档反覆播了十几次，若洁完全没有灵感，越听越心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全门被缓缓推开，光线轻轻盖在若洁的影子上。
「上课罗。」
保姆珍珍拍拍若洁的背。
「……」若洁没有说话，继续将头塞在膝盖里。
「我知道上课很累。」珍珍蹲下。
不，你不知道。
「可是这没有办法啊，你都答应坤哥了。」珍珍按摩著若洁纤细的肩膀。
她还是不想把头拔出膝盖。
「那麼多人可以当家教，为什麼偏偏是这个人？」若洁恨恨地说。
「因为来面试的几个人里面，就他几乎对演艺圈里的八卦没有兴趣啊。」
珍珍实话实说，将那天坤哥面试家教老师的过程说了个大概。
原来坤哥请家教中心推荐口碑好的几个大学生跟研究生，要求来的人必须有能力教所有的
高中科目，男女不拘，学历优先。
在应徵者里面有几个女生家教的教学口碑很好，但对演艺圈的八卦如数家珍。
坤哥说，如果录取这种女生家教的话，可能不久后，就会在网路上看到若洁私下被迫念书的
小道消息，将来记者用小道消息去对照若洁当众撕毁入学通知的画面，那种流言对艺人来说
会很有杀伤力。
有的男生家教看起来很帅，型男，兼又很会讲笑话逗学生开心。
但坤哥说，这种帅帅又会说笑的男生搞不好会吸引若洁，一不小心擦出火花什麼的就前功尽弃。
再说，这种和颜悦色的异性不容易带给若洁压力，尤其若洁……又这麼漂亮，男生很容易就
变得很好讲话，这样若洁的功课不会有起色。


而阿哲长得不差，衣著乾净整齐，却绝对不是型男的款。对看惯了演艺圈帅哥来帅哥去的若洁
来说，一点也不具有吸引力。另外，阿哲虽然不到不苟言笑的地步，却对几个坤哥不经意说出
的笑话毫无反应，想来也不是说笑话的料。
厉害的是，阿哲是个标准的书虫宅。阿哲对演艺圈的八卦异常不熟悉，除了少数几个歌星如
张学友、王菲、阿妹之类红超久的超级明星，阿哲可说是完全无感。对若洁这种刚刚崭露头角
的明日之星，阿哲……唯一对她的认识就是……
「是什麼？」若洁有点在意。
「他很正经地问坤哥，若洁是SHE里面的其中一个吗？」珍珍转述时，立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以想见面试当天有多尴尬跟爆笑。
最关键的是，阿哲主动要求两点。
「哪两点？」若洁的脸还是埋在两腿之间。
「第一点，阿哲要求任何人不能纵容你，你一旦有了靠山就会太放松。」
「……」若洁无话可说，这点的确是她的致命伤。
「第二点，如果你真的达到了考试目标，要给他一笔额外的奖金。」
保姆珍珍说：「就是这两点，让坤哥很信赖阿哲，决定让他来管你、教你。还吩咐我们这段期间
全部都不准插手、偷偷帮你打混。如果两个人有争吵，如果不能调停，至少也不能站在你这边跟
阿哲开战。」
若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水，都是怒火。
「所以，坤哥是故意找一个恶魔来整我！」她气道。
「老实说阿哲还蛮有一套的，自我要求也很高，除了凶一点好像……」
「但也不必处处为难我吧！我是女生耶！成绩不好又怎样？我不是在努力了吗！」
她对著楼梯下方空无一物的转角竖起中指。
「想一想，再不久公司的新戏就要开拍了，你是女主角，一定又要跟学校请很多假，到时候你
想要专心念书都没有办法，光背剧本就背死你了，还要熬夜赶戏。」
保姆珍珍乾脆换了个方式开导若洁，慢条斯理说：「要念书就把握现在啊，不要跟阿哲计较
那麼多，你只要想一想，其实是你在利用阿哲帮你冲成绩，七月份考试一结束，你发你的唱片，
他出国念他的研究所，两个人的人生就再也不相关了。」
「……」
「好了啦若洁，如果你不回去房间念书，倒楣的人会是我喔，我一个月才领三万多，你要帮我
保住饭碗，就不要害我啊。」保姆珍珍半开玩笑地说：「忍一下！忍一下！」
其实若洁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发泄一下。
她站了起来，深呼吸，走回公司。
一打开读书房就感受到舒服的冷气，等待上课已久的阿哲竟然坐在位子上睡著了，肚子上还盖著
那本厚厚的书稿。看他一脸的安祥，脖子都睡歪了，想来也是为了准备留学的考试熬夜太凶。
「吃大便！」
绝对不同情。若洁冷冷地坐下，翻开参考书自己写起练习题。
这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还得持续五个月！

两个月前，公司在烧烤店上的聚会，若洁坐在坤哥旁边。
「坤哥，我真的不会演戏，我只想好好唱歌。」若洁哭丧著脸。
「唉，别老是那麼天真，你知道发一张唱片，版税可以拿多少？扣掉宣传费，钱赔得少一点
就不错了。」坤哥翻著牛肉薄片，很有耐心地开导若洁：「比起来拍戏的收入稳定多了，况且
啊，一出戏从开拍到播出、到全部播完，记者几乎每天都有东西可以写，上报多，红得就更快。」
坤哥夹起一块刚烤好的肉片，放在若洁的碗里。
「可是……我还年轻，不在乎钱，重要的是我……」她嗫嚅。
「若洁，如果公司只是叫你演个小角色，你还可以说公司利用你，但今天我们请你演的是第一
女主角，力捧你的心意难道你还感受不到吗？」坤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熟练地堆起笑脸，说：
「就别再可是可是了，我答应你，如果这档戏的反应不好，下次你说你不想演戏，我一定听你的。」
就是这麼回事，自己公司要拍的戏，不是说推就可以推的。
若洁总之上了贼船。
那几天若洁除了上家教课，就是苦命地背剧本。
到了学校，还不到早自习的时间，几个同学拿著影剧版的报纸，兴冲冲地围著坐在吃早餐的若洁，
你一言我一语。
「若洁，报纸说你要接拍新的偶像剧<穿越光年恋上你>，是不是真的啊？」
若洁红著脸，真想摇头，但也只能说：「应该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报纸上说你是女主角吗！真的很酷耶！」
「真的很酷耶！第一女主角！」
若洁悻悻地说：「也没有那麼好啦。」
「苹果日报说郑元畅跟杜风都想抢接男主角，到底有没有内定了啊？」
「哎呀一定有内定啦，怎麼可能没有内定？」
「希望是郑元畅，我好喜欢他喔！」
「我也是，杜风感觉很假，希望他不要抢赢小综。」
「……」
若洁心想，哪有可能抢，他们逃都来不及了，只有白目的经纪公司才会帮底下的艺人接
「巨虫族伪装成的邪恶地球人」或「被选上前往织女星座的K7行星、共同抵抗巨虫星人
的地球男孩」此类的烂咖。
「为什麼不找棒棒糖呢！我很喜欢他们耶，他们全部一起下去演的话一定超厉害的！」
「齁，棒棒堂解散很久了好吗！还敢说你喜欢咧～～」
「吴尊啦！不管他演什麼我都一定会看！」
若洁赶紧挥挥手：「那种事我根本管不了啊，我都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我比较喜欢小综！他超优的耶，拜托一定要让他演啦，这样我就可以拜托你帮我要到郑元畅
的签名了，嘻嘻！」
「现在最红的就是杜风了！说不定若洁还可以跟他拍吻戏喔！」
若洁皱眉，赶紧澄清：「现在我拿到的剧本里根本没有吻戏啦！」
比同龄女孩还要成熟的若洁，很有耐心地回答三姑六婆的每个问题。她很能了解一般人对演艺圈
的好奇，就连她自己身在其中，遇到其它公司的艺人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想：挖塞！他就是那种活
在报纸跟电视里的人耶！


远远的，有几个女孩冷冷地看向若洁这边，不时低声私语。
敏感的若洁当然注意到了，但当她将眼角余光瞥向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女孩时，她们立刻将视线
移开，或完全停止说话。就跟平常一样。
那少数几个女生就是看若洁不顺眼，觉得她很高调，觉得她常常炫耀她的艺人身份。
「自以为了不起啊？」若洁猜想她们一定常常说这些话。
钟声响起。
几个女同学意犹未尽回到位置上，若洁只好将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进抽屉里。
不知道毕业之后，自己会不会怀念这样被注意却又很疏离的校园生活呢？


因为是你（11）
念书很糟。
------尤其是念一堆明显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帮助的书。
然而比起念书，演戏也不会有趣到哪里。
今天放学后的家教课有点特别，安排在唱片公司的录音间外。
预定的工作是，若洁进去录音间清唱了两首自己写的歌给唱片公司，好让唱片公司可以
快马加鞭制作这些歌的旋律结构与配乐，早点弄好，也有较充裕的时间可以针对歌词的
部份跟若洁好好讨论。
在录音间里，若洁每唱一段，配乐师就会将她刚刚唱的那段谱成旋律，简单试作一个
版本给若洁听听看，校对一下若洁脑中对这首歌的想法，一下子用钢琴，一下子用
水晶midi，一下子用弦乐，一下子用吉他。
等到旋律全都确认过一遍无误，接下来就没有若洁的事，配乐师会将整首歌的起承转合
给搞定，若洁只要进录音室反覆唱到完美就行了。
分秒必争，中间等待配乐师试作音乐的时间，阿哲当然不会放过。

阿哲挑了若洁最擅长的英**复习，由於若洁的英文成绩一向不错，就直接用检讨测验卷的
方式来了。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阿哲解说完几题文法的错误，忍不住道。
「我本来就喜欢唱歌。」若洁淡淡地说。
「刚刚那些歌是你写的吗？」
「是又怎样？」若洁有点紧张。她很在意别人对她写的歌的评语。
「没，我只是以为那些偶像写的歌其实都是别人代写的。」
「……谣言真的很伤人。为什麼偶像就一定是笨蛋？都是偏见。」
过了两分钟，若洁静静地看著阅读测验，心中却揣揣不安。
虽然旁边这位眼镜男先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总算是前几名听到自己最新创作的人，
不知道他……
终於，她忍不住用细小的声音说道：「你觉得，以你的主观……嗯……」
「还可以。」阿哲一句话就命中。
「是吗？」她很开心。
「副歌的记忆度也还可以。」
「谢啦！」
「不过，还真有闲情逸致啊。」阿哲突然冒出一句。
「闲情逸致？」若洁感到不太舒服。
「如果我是你，考试前几个月根本不会分心去做别的事。」
「你自己也要考试了，还不是分心来打工帮我念书？」
「所以我说，如果我是你，的话。」
「……什麼意思？」
「我不是你，我是我自己。我有把握做好所有的事。」阿哲继续改考卷。
若洁狠狠看了阿哲一眼，显然他还不知道唱片公司跟经纪公司之间的约定。
这样也好，若这个书呆子知道自己的文凭是念来撕的，不知道会怎麼批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