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一场抵四场，只要长三郎没输，我们都不会宣告失败。
这绝对的劣势条件，也是绝对的自信表现。
没敢吱声的我，只是默默地看着长三郎如临大敌的背影。
不怒而威的肃立，双爪早已涂满了致命的剧毒——这不是为了给予对方压力，而是真正的，迎接接下来的恶战。
“用你最拿手的方式攻过来吧~”
赫罗菲话音刚落，硕大的巨网便扑面而来。
这是试探，赫罗菲哧笑一声，随即架起了稳健的马步。
轰！
是拳头？还是陨石？
一瞬间，我竟分不清她轰出的那一记——明明是简朴直接的正面崩拳，却似一颗陨石从天而降，粗暴地辗碎了来袭的网线。
在撒网的瞬间起跑，已经绕了半个擂台的长三郎，一拳砸在了抛起的毒雷上。
轰！
又是仿如陨石坠落，涌向赫罗菲的毒气，竟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是她的崩拳能召唤不着痕迹的陨石，还是她已经把崩拳练到能挥击出陨石坠落般的拳气？没敢缩短相对距离的长三郎，这次却是跃上了边角的擂柱。
男性街霸惯用的技巧，将砖块组合成破坏力极高的巨岩，直接砸碎对手胜利的希望。借着擂柱跃得更高的长三郎，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朝对手的脑袋抛下了势如破竹的巨岩——
轰！
始终是无功而返。再坚硬的砖石，也始终抵不过那陨石般的重拳。
无懈可击，落地的长三郎，只能谨慎地再次拉开安全的距离。
“就这点程度了？”
赫罗菲的不满终于得到了剧烈的回应，由钩爪构成的天罗地网，带着数个一触即爆的剧毒药瓶，封锁了赫罗菲上方的任何视线。
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投网绝技，这片无人能逃的铁铸毒网阵，能难倒她吗？
一投足，落地生根。扎得更稳的功架迎上了压城的黑云，混浊的吐纳，更为巨大的陨石顶天而上，直指穷穹！铁网被粉碎了，就连破碎的毒瓶也没有挥发的机会，顶上的天空，一拳过后，一干二净。
然而，她算漏了。
那记杀着，也不过是长三郎的第一步。借着天罗地网的掩护，崩拳没能波及随后跃起的长三郎，漂亮的身位差，漂亮的时间差，两人的距离只差一记，已经挥出崩拳的赫罗菲，要怎么应对顶上降临的对手？
轰！
然而，她也算漏了。
“我有说过我只能用右手打出崩拳吗？”
一般的散打确实难以在击出势急的崩拳后强行带动筋络，以另外一只手击出同样的架式。
只是，她不是一般的散打。
印在长三郎胸前的左拳，她办到了。
刚才的吐纳，不仅仅是为了打出更重的拳头，还为了强行驱使身体的左右开弓么？
我不知道赫罗菲损耗了多少，只知道，长三郎被直击了。
就这样完……嗯！？
被重击的长三郎，竟拖起了带毒的铁爪，一下划开了赫罗菲的皮肉！
来得太突然了，纵使赫罗菲及时踢开长三郎，还是免不了毒雷被引爆的命运。
不仅被毒爪划伤，还吸入了不少散播的毒气，踉跄了几步的赫罗菲再次稳住身形，只是脸上的神色大不如前。
可是，得逞的长三郎，却是迅速抹去了从嘴边溢出的大片淤血。
霸体金身，将身体锻炼至极致的散打所掌握的筋肉强化技巧，强行耐住身体的创伤，不会因任何的攻击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怎么会掌握这种技巧？不说这并不符合街霸的战斗方式，她现在的状态……这样强撑下去，搞不好真的会送命的！
没有任何的犹豫，长三郎再次扯出了铁铸的天罗地网，奔向眼前阵脚大乱的对手。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一场比赛而已啊？
你执着的究竟是些什么？长三郎？
观众席的声音悄悄地降下来了。
她的背影，似是在嘲笑台下止步不前的我。


四十二
我挺喜欢走在只此一条的原野大道上，不说空气的清新，光是那种怎样都不会迷路的感觉就已经足够让人享受了。
但是，就这么一条道路的话，难免会遭遇到同一条道上的各种状况。
比如说刚刚发生完的一场口角。
从赫顿玛尔到那座小镇，我听从了刹泰的建议，没有花钱雇上一辆安逸的马车，只因此路不长，亦极为舒坦。
舒坦到闲聊着的我们不经意地与几个带剑的家伙擦肩而过。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才懒得想起刹泰和他们对掐的内容，反正血气方刚的他始终会在最后以实力说话便是。
“九猛龙刹泰！你们就好好记住本大爷的名字吧！”
这几个可怜的家伙，实力不怎么样，倒是惹上了曾经跟长三郎分庭抗礼的刹泰，该说是倒霉呢还是自找苦吃呢。没事，他没下重手，你们躺在地上多扭几下没准就能爬起来了。
这种小事偶尔调剂一下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有些东西总爱触发莫名其妙的连锁效应。
“那边的歹徒！给哥站住！”
正想抽身的我们，被一个奇怪的秃头大汉给拦住了。
“你们知道前面就是仁慈的领主迪恩的领地吗！？还敢在这里撒野！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多少啊，老兄……
“就是要撒野，怎么样！？”
啊啊，刹泰又卯上劲了。
和他同行了半天，我大致了解了他的性子。和囧克的口无遮拦相比，他不大会主动挑衅别人，但要那劲头上来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他也敢拽给你看。
“我就不说你看起来就一土匪样！看看哥！这才叫正气！帅气！”
噗……
不说你这是什么程度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就没有人说过你这身红里透白得像白痴的紧身衣裤品味独到吗？外红内白不伦不类就算了，你的五官还算端正，但那秃头那耳钉再搭上这一套就没有人夸过你是白痴中的大二笔吗？
懒得说他，就近找了块石头的我坐看好戏。果然，受不了连挑衅都难以传达的状况，刹泰拔刀了。
的确，他那副样子不会有多少人加以提防，随意出手的刹泰就着了这么一道。迅猛的平刺被出其不意地攀上，巧妙地制住刀背的擒拿手，顺势攀上了刹泰的肩膀，借势一抓，竟施出了如狄乌斯抓投囧克那般的技巧。
威力虽远不比狄乌斯的血手，但及时调整身势的刹泰还是免不了要在地上翻转几圈，眼神忽地锐利的他似乎也收起了轻敌之心。
“哥叫克里斯汀·罗纳尔多！记住哥的大名！”
毫无惧色的他翘起了大姆指，嚣张地指向了自己的胸口。这副屌样，刹泰又怎能视而不见，咯咯作响的关节，绷紧的肌肉，一踏步，一滑出，一往无前的剑势伴着隐而不发的罡气，正是他的拿手绝技，猛龙断空斩。
砰！
架起斧头勉强挡下的白痴哥连着后退了几个踉跄，才勉强稳住了差点脱斧而出的身躯。
刹泰的猛龙断空斩也不是盖的，换作是地上的那几个家伙现在早就趴下了，不过你刚才的威势了！
“有一手！不过跟哥的必杀比还差得远呢！”
他大手一挥，张开的手掌止住了刹泰的进一步追击。
他的神色十分凝重，身体也绷得死紧，腰板也撑得老直。也不是说害怕他的气势，现在，连他原本怪里怪气的嗓门也压低了好几度，这种阵势，刹泰想停下来看看他的压箱绝活也很平常吧。
“嗯嗯嗯嗯嗯嗯………！！！”
我们都期待着他给我们的惊喜。
“缓慢愈合！！！”
………
………………
………………………
………………………………
“你真的要把这个白痴扛过去？”
我是不反对啦，这家伙也长得挺高大的，你不嫌累的话。
“他提过迪恩，万一是认识的呢？”
我还真不希望会有‘我们不小心打晕了领主的白痴朋友不打不相识还顺便和领主结识了’这样蛋疼的剧情发生。
啧，这种乐子一点都不有趣啦。
希望接下来的事儿不会那么地狗血吧。


关于克里斯汀·罗纳尔多：
“不要迷恋哥！哥只个传说！”“别打脸！”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有谋略的圣职者哦。为什么？削他一定血他就会自动跑角落里疯狂慢补——（。

四十三
算不上入口即溶，也算得上是爽滑可口吧。
以路边小摊的性价比来说，吃到这样的粉条可是相当难得的。
“老板！再来一碗汤的！”
对面的刹泰还越吃越来劲，眨眼间已经作掉了三大碗了。
老板随声的吆喝，似是完全没把我们当成了外来的旅客，就像路上喧嚷的人们，偶尔碰上了，也免不得随声喧寒一番。
抬头望去，顶上的屋檐似旧还新，墙上的破洞被搬来的砖块随意地搪塞着，却又似融为一体，牢不可怕。
和平到连个打架的场地都没有的小镇……
个把小时以前，没有遭到任何阻挠的我们才刚刚踏入了领主的公馆。
“欢迎你们~九猛龙刹泰，爆炎里格哈文~”
没有丝毫的架子，领主迪恩，像是平常的交谈般与我们面对着面。
他会是普俐坦吗？
穿的是同一款式的衣服，不同的仅是化黑为白，化深为浅，整个色调都反转过来的他，留在脸上的也净是和蔼而已。
看起来才二十有多，如果是变脸的话，也显得过于年轻有为了，我更相信，他们只是兄弟之类的关系而已。
“是普俐坦让你们过来的吗~？抱歉~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文质彬彬的他，向我们致歉后，便亲自接上了挑着扁担，登门拜访的邋遢大叔。能够放下身段到这种地步的领主，闻所未闻。
我们也没有兴致看他怎么去排解民忧，在确定明早的拜访时间以后，我们决定在镇子里耍他个半天。
说来，那个名叫罗纳尔多的白痴，却是个不请自来的大麻烦。刚来不久，却自告奋勇地当上并不存在的巡逻队的队长，还无视领主的话，自个跑到小镇郊外执行‘巡逻’任务，该说煞笔年年有今天产一个么。
我们把晕掉的他扔在领主馆以后，便在镇子里逛上了一圈，直到饥肠辘辘。
刹泰还在吃……结果他的胃才是最像猛龙的地方吗？
开始看着街道发呆的我，伴着小孩子纠缠父母的哭闹声，思绪回溯。
那些年……
我记得最深的，是双亲死去的那一年，还有那一年的上一年，以及……再一个半年。
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记不牢吗？在寨子，聊着童年往事的弟兄们总较我无从搭话，比如，栽进泥泞摔跤翻筋斗，比如，翻到小河闹腾打水仗，比如，爬上大树抓虫摘红果……如果只是我没经历。
而不是压根就一片空白。
没有活过的实感，那些仿似从不存在的岁月。
仿若一出生便是能走会说，省去多年的生长时间，又像是直到恢复知觉，才想起了养育自己多年的家庭至亲……
更可怕的是，如果那是被人告知，被人所塑造的虚假印象，我那死去的双亲，或是‘双亲’……
他们逝去的时候，我很伤心，但那种伤心，现在深究起来，却如寨中的兄弟一般。
是亲情，亲情的泪，但不是骨肉的亲情。
普俐坦啊，你可真是钓得一手好鱼，这饵，这钩，把我死死钩在了悬崖边上。
“兄弟，在想着哪家花姑娘呢~？”
吃完第五碗的刹泰在我面前晃了那么一下，才堪堪拉回了我的思绪。啊啊，夕阳，终于有点黄昏该有的样子了。
结好帐的我们，掂量着该往哪儿投宿。路上的行人算不上络绎不绝，倒也不乏慕名前来放松身心的各式旅客。
漫不经心的我，和四个同行的女孩擦身而过。
落日的余晖下，她们越发鲜红，像四团隐而不发的猛火，隐于市，却又暗蕴炽热。
陌路之人，传到耳里的嬉闹，能记住的也仅是‘烧’，‘烤’，‘姐姐’这寥寥数字而已。
只是，我始终没有看见，为首的女孩，虽一言不发，却在不经意间，转身回望。

四十四
是这个世界太巧了，还是上帝故意拖延着我的时间。
我们到达小镇的第二天，非得是小镇一年一度的祭典。
[抱歉哦，普俐坦还未回来呢。]
我等了一天的结果是，我还得再等一天。
听说，领主迪恩总会有些人间蒸发的日子，常人只道他是渡假休憩。
如果换一种说法，迪恩休假了，普俐坦出来了，多顺理成章。
也只是想法而已，无凭无证无据，更加没有非得答案的理由，再等等吧。
“哟哟切克闹——哟哟切克闹——”
敲着大鼓的是全无音准还净在乱七八糟地喊着的罗纳尔多。白痴没烦恼，他还真能在醒来后把我们的事儿忘得差不多，现在还精神抖擞地以鼓声带起冓火舞步的节奏，我可算知道他为啥能在镇里活得那么好了。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顶上的夜幕，眼前的巨硕火架，燃烧得甚是旺盛。
给我们安排了特等席的迪恩，却在祭典的高潮之际，接过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晚，我们有幸邀请到几位嘉宾替我们的祭典晚会助兴，他们分别是——”
四个火红的女孩，自我们对面站出。
“以火焰纵横大陆，少女元素师旅团-燃烧魔女！”
隐约记得，似是有过一眼之缘，却又依稀得仿若霎时错觉。
火。
从她们站出的瞬间，我就感觉到强烈的火焰气息。
不巧的是，她们的领头，那个一言不发的倨傲的女孩，却似回应着我的感觉，浅浅一笑。
四团火焰升起，只是小试牛刀的她们，已经可以隔空让火架里的焰火沸腾。
挺漂亮的助兴节目，只是还是少了……
“接下来，有请当年以一己之力挑下九寨九首，九龙剑九猛龙刹泰！”
嗯？
我转向了旁边的刹泰，迪恩的话非但没让他惊诧，反倒让他莫名地愉快起来，活像是曾经的荣耀被公诸于大众时的适时自豪。
响应着迪恩的邀情，他提着刀，步向了火架的方向。
对面，也有两个女孩迎上了火架。
第一个迎上的，是年纪最小的活泼女孩，灼热之手芙伊拉。
第二个迎上的，是年纪次之的急燥女孩，爆破之手伏里亚。
她们和他，分别在离火架十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
人们都屏息了。
刹那间，芙伊拉打出的火球直线甩向了燃烧的火架，沸腾了本该井然有序的冲天冓火。
又是一个刹那，伏里亚一顿，火柱自火架底下喷涌而上，激起了漫天星火，无一不扑向刹泰所处之地！
迪恩的话语煽动着人们的情绪，大家都在期待着刹泰的精彩剑舞——
他没有足以舞动的剑招。
除了扑实无华的基本刀法，他就只有那么一招，既是必杀，也是皇牌，更是血浓于水的身体技巧——
猛龙断空斩！
凌厉无匹的疾驰剑势，若隐若现的神龙罡气，几下来回，竟在漫天火星着地之前，一一截下！
目不暇接，目不转睛，看得清，却又苦恨眼速之缓，跟不上。
显然，迪恩营造的气氛让刹泰很是陶醉，刚才的他，出招已有十足的程度。
然而，从天而降的炙炎火石骤然砸下，砸进火架，激起千余火光，却又毫发无损！
被耗掉的火焰再次被填充了，天外之火，施法的是——
前两个女孩的大姐，相对要稳重一点的，烈炎之手波尔拉。
只是，节目尚未结束。一团更巨，更猛，更烈的汹涌之火，自剩下的女孩手中打出，竟在瞬间吞噬掉了整个火架！
同为火焰，气息却无法浑然一体。我能感觉到，那团吞噬了其它焰火的烈炎，要比谁都更具侵略性。
我听到了迪恩的台词，我瞄到了刹泰的眼色，我对上了对面的首领。
那个看似目空一切的家伙，火魔女塔拉。
讨厌的感觉，不仅是我，就连与我作对的火元素也在咆哮。那团火，在挑衅我们，在示意我们臣服。
抗拒它的意愿，借助它的气息。我的火焰，在这种环境下再度升华，升华到了曾经的高度。那柄曾经斩伤卡斯特罗的火焰巨剑，再度被我握在手中。
既然是节目，那就顺应你的意思！
轰！
一刀，两断，四散。
火架安然无恙，火焰的巨剑伴着巨硕的火团烟消云散。
“精彩！不愧是掌控火焰的剑士！爆炎里格哈文！”
哈……我开始觉得迪恩是在故意捧高我们了，不过毕竟是节目，可以理解。
松动下绷紧的皮肉，我正想回到人群，却被对面踏来的步子给止住了。
火魔女塔拉，正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
怎么？我刚才得罪你了？
她在我面前停下了，直直盯住了我的脸蛋。
无聊不无聊……我正想别过身去，却不料——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东西。”
MUA。
浅浅的微笑，重重的一啄，火魔女的双唇，覆上了我的脸庞。

四十六
[愚蠢的家伙，还打算这样随遇而安下去吗？]
……
[亏你借助我们的力量，却是一点志气都没有！]
……喂。
[就是！等什么等！一把楸住那破领主问个清楚啊！]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让你们来管了！
该死的火，又来扰我清梦。惊醒的我，下意识地挣开了紧抱住自己熟睡的塔拉。
不……惊醒我的不是火……破火只是被窗外的震动……震动！？
絮乱的波动缭绕不住，伴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出状况了！？
要袖手旁观吗？下一刻，床边的太刀被猛地抓起。跃过了似乎全然没有警觉的塔拉，没来得及穿上上衣的我破窗而出。
一，三，七……着地的我数着夜幕下的步数，十数步，直到足以与房屋并驾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
巨眼！曾出现在我和普俐坦的比赛中的巨眼！
才一个拐角的浅巷，这只远比记忆中庞大的爬行巨眼，哧哧地不尽撕吼。不说它似乎是破屋而出，光是这一连串的巨响，竟没能惊醒哪怕是一个熟睡的市名！？
眨眼间，我注意到蹲踞在他对面的人影。
“大怪物！没有听说过本大爷的大名吗！克里斯汀·罗纳尔多！”
巨斧被击飞的罗纳尔多，正以自己健硕的身躯护住了身后滑倒在墙边的领主迪恩。
迪恩已经昏过去了，罗纳尔多了？身躯上的数道剑伤清晰可见——
剑伤？
似是响应我的回答，巨眼的阴影底下，犹如镜花水月的人物现身了——
普俐坦！？
果然是我多虑了吗？虽然普俐坦和迪恩的身形相差无几，服饰也只是意外的互反色调，但同时出现在现场的两人……不，现在要集中精神！
借着月色，闪烁的寒光忽地打照过来。光，光剑，那对动若鬼魅幽舞的黑光！
“嗨！好家伙！”
越过我的，是不知何时察觉到异动，已然赶至并抢先出手的刹泰。性子刚烈的他，想法也直率许多，眼看剑拔弩张，又怎能按兵不动？
对，比起语言，还是行动来得实际。正要起火掩护的我，却在刹那间感到了异样。
微光若绽，爬行的巨硕瞳孔，此刻正是睁得更大。
想起来了。
那次比赛，被光线照过的身躯，不听使唤，仿若就此归于虚空的身躯。
不要硬拼！
显然，战意大发的刹泰接受不了我的呼喊。一踏刹，罡气徒现，呼啸的猛龙断空斩迎上了扑面直射的巨硕光线！
嘭！
止不住一往无前的刀势，光线迎刃而破。
但是，刹泰笑不出来了。
踏前的左脚，挥刀的右臂，连着手中的刀刃，一起化作了坚固的磐石。
石化！
一脚，一臂，一刀。无法使唤起它们的刹泰，带着满腔的不甘，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没有受伤，他仍然清醒着，只是，被固定的部份让摔倒的他无法再次站起。
这该死的巨眼，远比那时的大，也远比那时的狠！
然而，那家伙并不会等我。
鲜红的眼眸，记忆中的恐惧被再次唤起。不住地涌出血气的普俐坦，一步步地逼近着。
“带着打不下去的家伙先滚啊！”
咬紧了牙关，朝罗纳尔多呼喝的我，尽最大的努力稳住心绪，凝起火焰。
剑芒如夜，剑刃如血！身未至而招先行，带着狰狞笑容的普俐坦，再次舞动起他那独有的夜幕血舞。
火啊，能赢他一次，何不再接再励！一扬手，刀刃利索一挑，等身高的火焰波浪一环接一环，堵住了他的去路，遮住了他的视线，敌住了他的剑招。
普俐坦啊，你可有想过，与卡斯特罗的一战，让我获益匪浅。
他在挥剑，他在起舞，他在划开我的波状攻势。然而，他的剑舞得再快，也穿不过一波接一波，一环扣一环，密集得教人无法喘息的火焰巨浪。已经稳住心绪的我，直到抱住迪恩和刹泰的罗纳尔多越过了我的起火线，才止住了连绵的挥挑，劈出最后一尾余浪。
来吧，破开这道尾浪，然后被我一招打趴吧。已经开始蓄力的我，静待着刺眼的冷冽寒光。


不过，这显然不可能太顺利。那只可恶的巨眼，这下倒是瞄上了我的身躯。
非要让我功亏一篑吗？正要临机应变的我，却赶不上战局的变化。
天，地，人，三向齐发。三道沸腾奔涌的火焰，自上，下，中，三个方向划空而至。
轰！轰！轰！
顶上，底下，正眼，无一幸免。刹那间，巨硕的躯体被彻底点燃。
惊醒的不只是我和刹泰，还有她们，跃上了对座屋顶的烈焰三姐妹！
形势当下就逆转了！蓄力被破坏的我索性趁势奋起，徒增至全身的炽烈身火带着绝对的气势强攻向了恰好破开尾浪的普俐坦，这几无破绽的人火合一竟让他的剑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突破点，只能且战且退。
胜卷在握了吗？一声无由来的巨响再次逆转了形势。曾为罗纳尔多和迪恩所倚丈的房屋毫无征兆地破开了，又一只爬行的巨眼！？
光线无情地扫过了猝不及防的三姐妹，芙伊拉被扫过左半，伏里亚被扫过右半，波尔拉被扫过下身，各有警觉，却无一例外地坠地不起。
这闹的是哪出！就在这时，普俐坦的瞳孔越发鲜红，笑容也越发狰狞，剑势也越发疾速！时而急攻，时而游弋，时而直捣黄龙，竟让我的周身火焰一时絮乱不已。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所能想到的最后增援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两团握在掌心的不灭之火，只是夜幕下的星点微光，却毫无来由地点燃了两只庞然巨眼！
塔拉！一言不发的她，带着满脸的愠怒，走向了激战的巷口，走向了我毫无掩护的背后。
隔空点燃，我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办到的，但毫无疑问的，那两只彻底反应不过来的爬行巨眼，此刻正沐浴在彻底包裹住它们的火海当中。比三姐妹的天地三火更加可怕的暴烈火团，不仅包得牢，还烧得烈。塔拉一掐动掌心的火焰，它们便失控般地吼出撕心裂肺的哀号！
好！风向再次逆转！正欲一举压下对方的我，却不料他刹时连退几步。
黑光！迎面的黑光！脱手而出的飞剑，瞄准的不是我，是我后面的塔拉！
慢了半拍的我已经错过了截下去势的合适时机。急火攻心之下，火焰长矛骤然凝起。你偷我一记，我就还你一着！
在不觉间再次被火焰点燃脑袋的我，提矛急刺，虽被普俐坦及时凝出血刃架住，但贯穿血刃的矛尖依旧在他的小腹上刺出点大血迹！
被突袭的塔拉及时翻身侧避，却仍被飞剑划伤了肩膀。更糟糕的是，掌心火焰的松开，让包裹巨眼的火团消弥了！
一只被烧成灰烬，另一只却在此时猛睁！
糟！我和塔拉排成了一条直线！！
绝望之际，光，划破了黑夜。
光！无匹的强光！
炽日烈芒，犹如在山上直观太阳初升！
眨眼间，这道光，这道炽炎，吞噬了无从挣扎的巨眼。
刺眼，刺得我甚至无法阻止普俐坦的悄然消失。
“……”
我仿佛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朝我身上打来。


四十七
阳光……
天亮了么……
揉揉朦松的眼睛，我随意挪过身子。
床，旅馆的床。
……对啊，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止不住脑袋的暇想，就连紧盯的天花板也隐约虚幻起来。
是梦吗……午夜的巷战……
那若隐若现的记忆，闪烁着若即若离的光芒。
抬首望去，房间的窗户完好无缺。
终究是个梦吗……塔拉不见了，我倒也乐得轻松，虽然我是不觉得她会麻烦到在我洗刷时还盯住我。
踏出旅馆，已经是正午了。这一觉睡得好久，但补充的体力却似缩水了大半，一路上，呵欠连连。
没关系了，只要迪恩不骗我。
……或许？
领主的办公室，早已坐满了熟悉的面孔。
靠窗的沙发被补眠的刹泰粗暴地占据了，茶几却被闹腾的三姐妹占据成了弹珠的游乐台。
“嗨。”
嗨。
不自觉地互相打起招呼，我和她们。
也只是平常的招呼，那调子却随性得像是……不久前才合力恶战过后一般。或许只是错觉吧。
戳，狠狠一下，又一下。
谁这么大兴致从后面戳我的腰？回过身的我，看见的却是捧着热可可的塔拉。她的眼圈也稍稍黑了一点，神色更似半夜从床上爬起而睡眠不足的那般。
“还有半杯。”
她把杯子捧到了我的面前。我可以说我讨厌喝这种口味的热饮吗？
她无视了我的抗议，我也无视掉她的命令，径直坐到了靠墙的沙发上。她倒也不肯认输，沙发这么大，非得捧着杯子坐过来也就算了，还死死挨着，生怕我会走丢那样……
不觉间看向这边的三姐妹嗤笑了，塔拉倒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也就我成了最不自在的一个，这他奶奶的是个局么。
就在我开始思考该怎么破解这道火女棋局时，迪恩伴着身后的罗纳尔多进来了。
只想快点切入正题的我，没有注意到迪恩那轻轻抚过小腹的手。
现在，我大概可以确定在座的几乎都是冲着普俐坦而来了，但迪恩带来的依然不是水到渠成的消息。
普俐坦这几天去了调查小镇两户居民失踪的事件，这事本来是打算瞒着我们免得扫我们兴致的，但直到今天，过了约定的日子，他还没回来。
只是听了个大概的我，疑惑早已暗生。如果你铁了心跟我们拐弯抹角，我们也难以拿出些什么证据吧？
“哥记得，他是在上周出发的！”
抢话的罗纳尔多却是不经意地压下了我心中越演越烈的感觉。这个笨蛋，也不像是会说谎的家伙……
而迪恩的幕僚更是道出了失踪的人家，指向了某条小巷的两栋房子。
那条小巷，那两栋房子……不，或许还是错觉而已。
“罪恶之眼，禁忌的术式所呼唤的变异产物。”
书架上的图鉴被幕僚拿下，迪恩翻开的那一页——曾经在比赛中出现的爬行巨眼！？
“据记载，这些眼球能映照出让人无法动弹的光芒。”
说到这里，一直乍睡半醒的刹泰忽然冒出了一句‘他妈的’。他吃过眼球的苦头？
这座小镇和平得不设一部军力，有的只是从民间组织的自警团或者是自发的义勇之士。出现了这种状况，也不难想象没有可以派遣的远行者了。
“前天的来信，普俐坦告诉我，他在调查当中巧合地捕捉到了‘不灭火种’的线索。”
不灭火种。
这词一出，那三姐妹顿时打了个抖擞，就连身旁的塔拉也不禁为之动容。
这可是普俐坦把你们钓过来的东西？
不知怎的，我开始觉得我和她们都是鱼，被危险的鱼饵钓到岸边的饥饿小鱼。
不再去听取告知的内容，觉得这些都没有了意义的我，索性仰靠住沙发，盯住天花板出神。
要打退堂鼓吗？拉倒吧，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别无他法，我也想闯闯这片龙潭虎穴。
梦的内容……我狡尽了脑汁也忆不起一丝片隅。直觉告诉我，那里面或许有着重要的线索……
不觉间，谈话结束了，他们似是提早达成了一致。
刹泰，塔拉，三姐妹，甚至罗纳尔多。
我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算我一个。”
扣响了清脆的响指，不再多虑的我，回应了迪恩的最后一道目光。
来吧。
我还没有足以抛诸生死于道外的勇气。
但我还有寻得答案的冲动。
你说是吧？
死破火。

四十八
夜深的浅巷，爬行的巨眼，慑人心魄的化石光芒。
我们都作过朦胧的梦。
只是，我们都记不起梦的内容。
只是，我们都想起了同处于惊心动魄的感觉。
惊梦，催促了午后的的疲劳。
直到现在，我们才肯定我们做了同一个梦，处了同一个梦境。
“再让我看见那些巨眼，我一定卸它个八八六十四块！”
不甘地啐了一口，似是忆起梦里的苦，刹泰一口干完了壶中的酒。
追索着地图和路上的标记，一天的路程，我们恰好停在了不知名的密林中间。
柴，有刀，火，有我们。
一团篝火，照亮了茫然的黑夜。
“喂，你们相信迪恩的话吗？”
年纪最小的芙伊拉，晃着她的腿，轻飘飘地提问着。
“‘不灭火种’，能说出这个，就算是套儿我们也不能视若无睹啊。”
稍为年长的波尔拉只是摇摇头，似是知晓眼前的龙潭虎穴，却又全无后退之意。
连刹泰都开始对那东西好奇了……除了早已呈‘大’字型睡倒的罗纳尔多，还有谁可以完全不在意那件东西？
我吧。
我的目标不是那个，我更加不想我的目标变成那个。我不想知道关于它的一切，我害怕知道了以后我会动摇。
我没有铸牢自己的绝对信心，那我就只能切断诱惑的来源，在它尚未浮出水面之前。
“太无聊了！别说得那么烦人啦！找点活干干吧！”
坐不住的二妹，伏里亚，已经暴燥得捶起了无辜的法杖。
无聊你就唱支歌乐呵一下啊。
我随口的一句，还真让她们放在了心上。
——很久以前。
——泰拉有棵美丽的树。
——鸟在树枝上鸣叫。
——清水在河溪里流动。
——夜昼白黑……
她们唱着我所陌生的歌谣。
“塔拉库沓的歌谣。”
靠在肩膀上的塔拉，替我找到了我并不感冒的答案。
塔拉库沓是什么？
她们也不知道。
“很久以前的路上，我们和几个据说是塔拉库沓的团员争吵了——”
“她们唱过这段歌谣——”
“在被我们烤成灰烬以前——”
没有停下歌声，三姐妹轻描淡写地说着，甚至于脸上流露出了为此而得意的笑容。
这个冷酷的世界，同样是性命，有的万金不当，有的贱如土泥。
那些帝国狗，在杀掉我寨子的弟兄时，可曾想过那也是性命？
会不会也有些家伙，为了死在这三姐妹手下的冤魂，咬牙切齿地订下了终生狩猎的目标。
我舒颜地微笑着。
只是因为，她们唱得颇为幽清。
只是因为，此刻，我们还是同伴。
不请自来的客人围上了空间充裕的冓火。
下位的精灵们。
塔拉那充斥着烈焰的杀气，刹那间指向了精灵们的主人，却在下一刻悠然收回。
只因那个人也和着唱了起来。
——很久以前。
——泰拉有棵美丽的树。
——鸟在树枝上鸣叫。
——清水在河溪里流动。
——夜昼白黑……
她也是为‘不灭火种”而来。
她说她的名字叫斯米拉。
她和她的精灵们告诉我们，她是一个召唤师。
她想加入我们。
你们若答应，我又何妨。
轻轻推开试图搂过手臂的塔拉，我侧身躺下。
夜已深了，该休息了。
“作为见面礼，我就给大家占个卦吧~！”
表示只想一睹‘不灭火种’，无意争抢的斯米拉，开心地拉起了借以占卦的下位精灵。
我素来不太相信占卜，我只看到她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短暂的沉默，只到塔拉替她把卦象朗诵了出来。
“我们这里能够回去的，只有四个人。”
——很久以前。
——泰拉有棵美丽的树。
——鸟在树枝上鸣叫。
——清水在河溪里流动。
——夜昼白黑……


四十九
没有一处完好的墙桓。
没有一块安好的土地。
残梁，焦土，落叶如絮。
破败，荒凉，了无生气。
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
预言的晚上，我梦到了一个‘亲人’。
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亲人’，用他那炽热如烈日的光芒，彻底吞噬掉我的身影。
普俐坦留下的路标消失在这座废弃的小村内。
线索断了，这里只能是死地，两种意义上。
然而，我的同伴，并没有就此紧张起来。是因次见惯了凶险，还是像罗纳尔多那般没头没脑到不知畏惧为何物？
空气越静，我握刀的手便越是紧张。
我们保持着集体的行动，除了斯米拉派去侦察的下位精灵。
“你在害怕？”
一直粘着我的塔拉感受到我绷紧的神经。
“嗯，我害怕。”
我只是紧张而已。但若真的没有一丝畏惧，又何来紧张？我不想再去掩饰自己的感觉。
就像我毫不转弯抹角地表示过我对塔拉没有一点兴趣那样，只不过她也就听听而已，一切如故。
缠上我的这些时间，比起爱人，我大概更像她的哥哥吧？只是顺从着她的粘，偶尔会帮她拍一下落在头上的灰屑，却从来不接受闷热到厌烦的空气，更不允许她在我身上印上属于她的标记。
也只是一个任性的家伙而已……觉得被粘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的我也就任着她了。
只是，久而久之，我感觉到我的火焰在隐隐地变质——虽然我看不出哪里变了。
砰。
宁静伴着破碎的冰奈斯粉碎了。
本已残破不堪的木质大门被辗得粉身碎骨，爬行的巨眼，自远处的庄园大宅门内迸出，一只，两只。
光，又是这些可怕的光线。
齐发的两道光线，无一命中。我们似是曾经经历过此等厉害的过来人，在光线绽开的瞬间便四散而走。
塔拉和波尔拉跃到了屋顶上。
斯米拉和伏里亚滑到了矮土墙后。
我和芙伊拉闪身至破屋的阴影里。
罗纳尔多则是一头栽进了稻草堆里。
我们都在站稳自己的阵脚，只有他——
九猛龙刹泰，依然立在了面对着巨眼的大道上。
他刚才只用了最小的动作去闪躲巨眼的光线。
[比我厉害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要用的是旁门左道，这帐是记定了。]
看着他现在锐利得足以洞穿空气的目光，我想起了这句话。
梦里，毫发无损的他栽倒在巨眼的光线下。
现在，他出手了，怒雷般的猛龙断空斩！
两道复发的光芒，封锁了他前行的路线，要重滔覆辙了？
砰！
地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窟窿。
是他踏下的，是刹住去势的他强行踏下的——
刚猛暴烈的正角转身！龙仍在，势不灭！
砰！
又一个正角转身，拐回了原来的角度。
刹泰没想过要迂回闪避，龙的目标，一直锁定在狩猎的巨眼上。
它们急了，它们胡乱地迸射着骇人的光线，但无一命中。
一个个窟窿，一个个正转，龙的去势却不曾消停，就连握刀的手臂，也自然地曲成了刚锐的正线。
它们已经拦不住他了，这粗暴的线条，已经在它们的光芒下划出了属于自己的轨迹。
嚓。
刹泰在巨眼的眼前消失了。
我看到了刹泰在左边的巨眼身后。
他止住了去势。
因为我看到他。
我是透过巨眼躯体上被冲破的巨窟看到他！
被横贯了整整一大块的怪物，就连嘶吼声也发不出来了。它已经倒下了。
我终于相信了，如果卡斯特罗一行没有出现，那比赛冠军的角逐将会是他和长三郎之间的对决了。
另一只巨眼正欲发难，却再也无法越过——
火圈。
它被火焰死死包裹住！
出手的是手里掐着火种的塔拉。
我看清楚了。
刚才闪躲时，她顺手甩出了一小颗不显眼的火星。
那颗火星，飘到了巨眼的躯体上，成为了点燃的导火线？


这是唯一的解释。
它的鳞片在熔化，熔化成肮脏的黑色液体，熔化出刺鼻的腥味。
不想浪费时间的波尔拉，自顶上一跃，一记从天而降的猛烈火球，提早结束了巨眼的痛苦。
眨眼间，我们已经料理把怪物料理掉了。
就在我正要松懈之际，又一道怪芒掠上了大道，差点掠中了匆忙中翻身闪躲的刹泰。
后面！
我们的来路，他，来了。
熟悉的黑衣，熟悉的黑帽，除了包裹在脸上的面罩——
普俐坦！？
等等，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我已经无暇看清了。
不仅因为飞扬的尘土。
还因为伴着尘土而来，从各个方向出现，包围了我们的十数只爬行巨眼！！
中套了。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众人迅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除了我——
我钉上了他。
他也感觉到我钉上了他。
寒光四溢，火光四射。他们和它们，它们和他们，已经如火如荼地激战起来了。
只有我和他——
我们眼里都只有对方。
普俐坦，我此行就是为了你，为了你的一句话！
什么不灭火种，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知怎的，我的目光隐隐炽热了起来。
他似乎也感觉到我的炽热，轻轻别住了兵鞘。
我钉上了他，他瞄住了我。
他们和它们，都没有轻易闯进我们的世界，我们之间的死线。
这仅仅是五七步。
我在屋里，他在道上。
昏暗的光线掩护了我，却缩短了我的退路。
我和他都在等待对方路出破绽的时机。
滴，溚。
滴，溚。滴，溚。
滴，溚。滴，溚。滴，溚。滴，溚。
每一秒的过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我生怕，我会露出哪怕是一秒的破绽。
然而，我后退了一小步——只是脚跟稍稍后移了一下。
他便出手了！
不是剑！是刀！
月光一闪即逝——
鬼影闪！？
不，虽然是和霍利奥的鬼影闪异曲同工的必杀一击，但他没有鬼神的气息，有的仅是如满月般的完满光芒。
我抵住了。条件反伸般地架起了火焰剑的我，及时地抵住了。
然而，冲击力仍在，握剑的手却在交锋中被震得隐隐发麻。
双刃一卸，我后退一步，他便踏前一步，却碍于我骤然冒起的火焰，暂且没敢轻易出手。
这危险的距离，他随时可以刀！我这才看清，他不仅用的是刀，还留了一头银灰色的长发！
面罩下的，不是普俐坦！这种强烈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直到我在退后时踩到了一块土砖，一块从地板上突起的土砖。
我们不过一步之遥。
消失掉的地板却足有七八片。
不幸的是——
我们刚好站在那七八片上。
见鬼，这是什么发展。
下面一片漆黑。
原来，他叫影丸，只是一个杀手。
那也是我掉下去以后才知道的事情了。


五十
素昧谋面，无怨无仇。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单子砸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我相信。要逃出这里，我们缺一不可。
我和影丸掉在了地道里——
一条四通八达的地道。
难以置信，谁这么无聊，在这座小村里修出这么一条，不，可以说是一座地下据点了。
因为我们路过了几道门。
门里面的房间早已空空如也。
我的火照亮了道路，影丸的夜行嗅觉引领着我们的步伐。
没有地图的我们，努力地探索着通往地上的道路。
是谁雇佣你？影丸没有回答我，他有着他的职业操守。
前提是这不会危机他的安全。
为什么那些巨眼不会袭击你？
“我只当它们是委托者的宠物，在这里潜伏了一天，相安无事。”
哈……
这个杀手也不过是只棋子罢了，这局到底设了多大？
“有办法联络你的同伴吗？”
没有，而且，他们大概也陷入了苦战吧？
同伴……
除却不觉间混熟的刹泰，和他们相处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
一天到晚缠着我的塔拉，总是不喜欢听别人的话。她喜欢把汹涌的感情统统藏在内敛却又浓烈的火焰里，能够感觉到这些的我，大概该归功于火焰的接触吧。
活泼得几乎等于是坐不住的芙伊拉，惹出过好几次让暴燥的伏里亚抓急不已的事情。那种场合，也就稳重一点的波尔拉能镇住了，虽然她也安份不到哪里去。
三姐妹的折腾，塔拉的任性，到了斯米拉那里却是无一例外乐呵呵地包容，那孩子年纪是最小的，脾气没准倒是最好的。
说起来，还有个脑袋里大概装了几百种杂草的罗纳尔多……
砰！走到某处向上的尽头的我们，使劲敲击顶上的地板。
该死，被顶住了……
正准备另寻出路的我，被影丸叫住了。
声音，顶上的声音。
有人在搬动顶住地板的东西！
砰！影丸连敲了几下，好让上面的人确保我们的位置。
等待着，直到重见光明！
一只有力的手——
罗纳尔多！
“抓好哥的手！哥来拯救世界啦！”
拯救个毛世界，大笨蛋。我自然地乐呵着。
这个白痴——
人倒是一点也不坏。
他说过，他本来是大教堂的学徒。只不过被嫉妒他帅气的老师赶了出来。
我宁愿相信他是傻呼呼地惹毛了老师。
不过，他学到的愈合术，应该多少帮助了一些人吧？
阳光下，被拉上来的我，才看见他的右臂——
被石化的右臂。
“没事！哥会料理好！”
这笨蛋，这种状态下还使劲搬开巨石，使劲拉我们上来。
真是笨得可爱。
影丸也信守他的承诺，上来以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放眼望去，七八步开外，正是脱力般横躺在地上的刹泰。
他似乎战得筋疲力尽了，不过地上也尽是横七竖八的巨眼碎肢，我们似乎打赢了。
“那几个姑娘追着最后的巨眼去了那里。”
顺着刹泰指向的方向，我大步踏向了第一只巨眼出现的庄园。
看来是全员健在啊，占卜，果然只是占卜。
虽然真相有得落下一段时间，但起码——
火种，闪烁在昏暗的阁楼上。
打开门的我，看见了那道火。
火虽小，却是划破了那片黑，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它在燃烧，它一直在燃烧，灵根不灭，连绵不住。
它似是鲜活得，鲜活得与我的火焰打成了一片。
似是落在了我的心里，生了根，着了魔。
不，这不属于我，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我摇摇头，竭力稳住了我的清醒。
我看到了一只手，一只伸向火种的手。
伸出手，葡伏于地上的，是伤重的伏里亚！
嚓。
冰精灵的冰刺，刺进了伏里亚的咽喉。
她再也发不出声音，再也发不出——
存活的声音。
伏里亚临死前挣扎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阁楼。
火种，封存在透明的瓶子里。
不远处，芙伊拉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她被整个烧焦了。
“啊啊啊啊啊——”
怒吼着奔向塔拉的波尔拉，却在下一刻被火焰死死裹住。
焚灭巨眼的火团，现在却死死燃烧着惨叫的魔女。
波尔拉无法反击。
就算反击，现在这密度却比前面展现过的要多出了好个几倍。
看不下去的我，却连侧目的时间都给剥夺了。
被烧得熏黑的波尔拉，已经分辩不出脸上的五官了。
三姐妹，都死了。
阁楼上，塔拉和斯米拉，一左一右，眼睛里迸发着撕斗的火花。
她们的杖，已经指向了对方。

五十一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
火种的倒影，在她们眼里闪烁着。
想起了刹那间的勾魂夺魄，谜一般的诱惑。
已经有三个牺牲者了，还不满足吗！？
我拔出刀，我要摧毁它，摧毁这个祸害的根源！
然而，我只踏出了第一步。
塔拉眼角的余光，将我死死钉住，直教我动弹不得。
不，不是余光——
是火！我的身体被另一道火给抑制住了！
这是……塔拉的火！
可恶！这些天没有在意的细节，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她是为了这一刻准备，还是真的想这样潜移默化地把我给占有掉！？
“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火，还是光，还是暗，还是冰。”
斯米拉已经舞动起她的魔杖，舞动起她的战斗节奏。
“第二个真相……”
激昂的精灵们飞奔着，响应着主人的节奏，围住了单薄的塔拉。
“存在，即毁灭。”
蕴含着精灵生命力的花朵，绚丽地炸开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在塔拉分神到我这边时。
然而，束缚着我的火焰仍驻留在我的身体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消亡的气息散开了，等身大的火团护住了压根没做防御的塔拉。
好可怕的密度……以微米为单位的领域，警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数百，数千，数万，在狭隘的空间里疯长。
“没有那种程度就别顶着斯米拉的名字。”
轻描淡写，以最平常的语调，漫不经心地挑衅着。
“少惺惺作态，只依赖火焰的你，也只有毁灭而已。”
魔杖轻轻一晃，新一批下位精灵应召而来。
“你懂什么……”
一扬手，一团巨硕的粗火自塔拉掌心喷涌而出。
“它是我的朋友！”
构筑起铁铸般的防线，训练有素的精灵们联合着，硬是抵住了进逼的猛火。
攻不进去吗……嗯？
不安份的小火一个个地脱离着塔拉的大火团，在空气中不住地翻涌，直到——
一个接一个的亚德炎，下位火精灵！
抵住火团的精灵们猝不及防，炎拳，炎齿，甚至于无差别的火焰爆轰，一下子全招呼到它们身上。几乎每一只无法动弹的下位精灵，都被骤然出现的一只亚德炎给死死缠上。
空气越发闷热，危机感越发旺盛。
如果斯米拉死掉了。
如果接下来的……
[你是我的东西。]
塔拉！
死亡吗！还是彻底失去自我！
不，不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我要挣脱，我要夺回身体的支配权，救不了谁也罢，我不想连自己都保不住！
出来！给我出来！
[啧啧，明明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啊，自作温柔的家伙。]
你尽管说啊！我死掉了，你也别想苟活！
[又用这种话来招呼我，你这个混蛋。]
你瞎了狗眼吗！没看到我无计可施了吗！
“怎么办得到的，怎么办得到的！”
越过了防线的亚德炎，已经死死缠上了斯米拉。
[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啊，都渗透了好几天了，除非——]
除非？
“你只会把他，把我的朋友当成工具，你没有资格碰他。”
塔拉捡起了装有火种的的瓶子。
[我们带着臭女人的火焰一起自灭。]
自尽？同归于尽？
“闭嘴！我是继续了斯米拉之名的献祭师！那是属于我的——”
驱散了亚德炎的斯米拉，没有注意到悄悄到来的火星。
[我们尽可以再生，只要你肯承受负担，以及失去火焰的时日！]
够了！连生命和自由都要没有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抛弃的！
“我说你没有资格碰它啊！！”
快带着那个女人的火焰一起去死啊！！
砰！！！
冲天的火光，掀翻了庄园的房顶。
我和斯米拉，同时炸出了绚烂的花火。
似火骄阳，我却无力仰首。
每一根骨头都在嘶吼。
每一寸神经都在咆哮。
痛觉正在失去——
仿若血肉自身体里抽离，强行抽离。
“太好了，可以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火焰，自塔拉的双掌注入着，注进了瓶子里的火种。
我想转身，我想离开，我想趁现在赶紧脱离……只要脚还能动。
咣——
破碎了，熄灭了。
没有人预料到，不灭的火种，竟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从身后伸出来的手，一把楸住了我。
有人拖走了我，有人扛起了我——
一起逃跑。
眼帘里，逐渐远去的塔拉，无力地跪倒着。
那是她晶莹的泪水吗？
还是我意识逐渐失去的错觉……


关于奥斯巴·格林尼达：
传说中（…）的投弹兵。必杀技是扔个毛雷然后一颗颗栗子（…）点射你。让人十分畏惧的守护者——“呜呜下手重一点可以吗”（你黑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