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童年总是从有了同龄伙伴的那一刻起开始显得丰富多彩。虽然土方十四郎自己也承认，隔壁的桂小太郎跟他实在不是一路人。
不如说自己从哪一点上都跟这榜样少年毫不相像。
七八岁的孩子正像兔子，处在一个寂寞了就会死掉的年纪。土方十四郎深深地觉得，两家大人都出门上课去的时候，有个人能过来和自己一同，不管做什么都是不错的。桂小太郎确实俨然成了近藤勋家的常客，杯盘碗盏把持得比土方十四郎还要熟悉，看见土方十四郎笨手笨脚操持的样子有时还会主动拨开他亲手上阵，而且，从来不会犯将蛋黄酱当作牛奶给冲田总悟喂食了的低级错误。
闲下来的时候土方十四郎也常常去翻翻桂小太郎喜欢看的书，内容从《真选组血风录》到《数据结构：C语言版》，不过通常他都翻不下去几页。
如果生活一直如此的话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当然，如果只是如果。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土方十四郎颠儿颠儿地跑去开门，对着门外陌生的面孔他却发了怔。
不是桂小太郎。
并不熟悉的一张脸，典型的东方人面孔，大概因为肤色白皙和装束规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质，看着来人的发色土方十四郎的第一反应是蛋黄酱。
不过访客显然不像蛋黄酱一样讨他的欢喜。
伊东鸭太郎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土方十四郎：
“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近藤勋的室友伊东鸭太郎。更确切地说，同时也是他学校的风纪委员。
“听说近藤勋在外面养了个野孩子，我就来看一看，竟然是真的。”
土方十四郎扶着门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大猩猩你笨死了！怎么给人抓到把柄的！
伊东鸭太郎毫不客气地拿目光扫射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想着虽说上次来侦察的时候透过窗帘缝已经窥见了一星半点，但如今更清晰地看来，这条件也实在简单得可以。近藤勋这人当真不知道是用什么逻辑在运转的。
一时间只能听见厨房里电热水器的嘶声轻鸣，午后的阳光静静的。
这一片安恬清平的居家氛围，一时不知触动了他脑袋里的哪根弦，他好像听到思维海深处轻微的噼啪一响。
果然，这样是错的。
人生在世本当经历困苦艰难才能磨练出来，沉溺平和怎么能是大丈夫的选择。
伊东鸭太郎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床上突然传来“呜哇”一声。
眼角余光立刻捕捉到什么东西在床上滚了一滚，伊东鸭太郎敏锐地看过去。土方十四郎一个激灵，本能地踮脚伸手去拦，无奈身高差摆在那里，这人肉篱笆的心思算是完全白费。他没能挡住伊东鸭太郎稳稳瞧见午睡起来的肉球翻了个身，此刻手脚并用地爬坐起来，圆润的大眼睛将门口这里看着。
对了……还有婴儿。
小家伙还兴致勃勃地念了个什么词，听发音可能是“欢迎”。
伊东突然想笑。
“好家伙，原来不止养了一个，是养了一窝。”
他又习惯性地去推眼镜的时候这样说，顿了顿，补上一句：
“证据确凿，近藤勋这次恐怕想不被开除都难了。”
土方十四郎不接话，心脏直线地沉了下去。
拜银卷毛的聒噪所赐，他一直明白“开除”两个词对大猩猩来说是什么程度的严重含义。
眼看伊东鸭太郎没一点客气的打算，抬脚要往屋里走，土方十四郎一把顶住了门将他死命往门外推去。动作太突然，门扇“啪”地一声磕在伊东鸭太郎的额头上。
伊东轻轻地“哎”了一声，像是才注意到似的低头盯下去，漫不经心的表情里轻蔑的态度一览无余。他看见土方十四郎也恶狠狠地向上盯过来：
“滚！！！”
嗓门和气势似乎都非常不错，在对自己并不感冒的人表达情绪这方面，八岁的土方十四郎向来不遗余力。更何况现在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对劲的感觉盘踞在他的心里，一时间脑子里全部的想法就只剩下了快快将这个看起来就阴险狡猾的人赶出门去，不然今天也许就是那个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无论是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对你好。没有义务等你，没有义务劝你，没有义务为你笑容和煦，没有义务安慰你的与他无关的烦恼。得之是幸，不得是命。不论是家、亲情、或者羁绊。
他想自己或者真的是犯任性了，像这个陌生人说的一样，变成赖皮了。
“所以你想怎么样。”
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接下来根本不等对方要不要回答，土方十四郎仍旧牢牢把握着门框，将伊东鸭太郎用力往外搡了一把。
这一下并没有推动，不过伊东鸭太郎发现这孩子脸上的神色已经显然比刚才镇定自若多了。
他于是没说什么，饶有兴趣地看下去。
第一下的动作没有效果，土方十四郎僵着脸扑上去，第一脚狠狠跺在对方埕亮的皮鞋上，他随即对着伊东鸭太郎又打又踹，拳头和动作都毫无章法，更亮出牙齿就要咬下去。
伊东鸭太郎微微惊讶了一下，连忙架了一下小孩的攻击，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的距离已经足够，土方十四郎挥手啪地摔摔上了门，背过身子紧紧顶住了门扇。
紧紧地、狠狠地，用所有力气去顶着，像要将世界关在门外那样地去顶着。
直到所有气力耗尽。
他抱着自己的双腿慢慢滑坐到地上。
伊东鸭太郎在门外略略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自顾自笑了。拔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回头朝那扇差点夹住他鼻子的门又看了一眼。
小小的冲突甚至不能称之为交锋，不过这小土匪的身上确实有点什么东西。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这个孩子，他会做出和当年的自己相似还是不同的选择。
来吧，告诉我啊，当你成为你最亲的人的负担甚至憎恶。
你所能坚持的还剩下什么。
土方十四郎抱着双腿坐了很久，把脸埋在膝盖里面，手指松松紧紧地绞着裤脚。已经明确听见了叫伊东什么太郎的家伙离开的脚步声，他依旧维持这个姿势，好像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
直到全身沸腾着的血液都凉下来。
时间好像静止了，只有窗外午阳的颜色晃晃地亮着，有风摇过树叶的沙沙声，将一些清凉的气息掀到脸上，温柔黯淡如同触摸。
阳光下的社区，美得那么纯粹，那么安静，对于习惯惹是生非的人来说，到底是一种灾荒。
这时候已经不觉得情绪激动了，也不是太伤心。那个伊东讲的话似乎还一再地回响在房间里，余音不散，不管他怎么捂耳朵都还是能听得见。不过土方十四郎自己也承认，既然被说出来的全都是事实，所以其实也不是那么觉得刺耳。
“你可以想一想，除了成为他的包袱之外你还能为他做的事情”
“蔷薇街的流氓十四郎的名号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装出来的天真无邪”
“恕我不予同情”
是啊，不可能一辈子赖在这里的，不可能一辈子赖在大猩猩身边的，不可以变成寄生虫的。
倘若是真的在乎，就应该为别人考虑不是么。
倘若是真的在乎，才应该明白什么时候应当抽身而退吧。
床的方向突然传来“mayo”的一声。
土方十四郎抬起头，看见小总悟已然爬了半个身子在床外，朝他欢乐地挥着一只手。
祖宗你可别掉下来哎！土方十四郎瞬间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冲到床边双手掐住总悟，将小婴儿往靠里的安全地带推了一推。
位置的突然变换让冲田总悟“咯咯”笑了一声，好似是遇到了什么非常过瘾的事情。小婴儿在床上滚了滚，半支起身子朝土方十四郎看过来。
目光坦荡荡软绵绵的。
土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跟着变得酸溜溜的。
他在床边跪下来，用手肘趴在床边，把下巴也搁在了手臂上。
这样的姿势刚好能够直直地看着冲田总悟的眼睛，每次这么看着，就会有种沉浸进去的感觉。其实婴儿的目光并没有多少深度，但因为太过纯正自然，反而教人容易失神在里面。土方十四郎想起刚才伊东管总悟叫“小东西”，语气是轻蔑的，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冲田总悟的脸蛋，逗得小总悟又是一阵笑。
自己被人叫“小流氓”、“小土匪”、“小混蛋”什么的都习惯了，无所谓，可是他不喜欢总悟被任何人用轻蔑的声音说着。
还有大猩猩，大猩猩才不是蠢。
他将手指抬起来，滑到冲田总悟的肚皮上，不专心地划起圈圈。
小婴儿被突如其来的呵痒刺激得浑身抖了一下，抬起两只手就去抓土方十四郎的手，结果身体失去了平衡，空咚一声栽倒。
土方十四郎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发现没有摔出事，只是大头着床而已。小婴儿笑得口水涟涟的，揪住了土方十四郎的手指一个劲儿地摇起来。摇了几下发现肚皮不痒了，于是翻个身子过来继续将土方十四郎瞅着。
土方十四郎心里愈发翻腾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明明他们只是大猩猩身边留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这样的墙，人生注定不得逾越？
他往前凑了凑，将额头抵在了总悟的额头上。
这动作莫名地有点虔诚。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婴儿独有的触感，温温软软，皮肤丝绸一样地柔滑，像鹅毛一样，一丝一缕地拂到心里去。土方十四郎抽过手捧住冲田总悟的脸颊。
小婴儿愣了一下将小手也伸过来，回扣住他的手腕，弱小的力度似乎是要起到安慰的作用，然而更像表达出无法拒绝的依赖。土方十四郎平了平心跳。
用认真的、像是在做祈祷一样的声音，低低地念出来：
“哪，总悟。你应该也最喜欢大猩猩了吧。
“那你喜欢我么？
“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带你走好不好，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宽广。
已经够了，从今以后，让我成为你容身的地方。
土方十四郎闭上了眼睛。在似乎能包容全身心的黑暗里，他听到小婴儿的、牙牙不清的回应：
“十四……一起……”
Chapter 7 FIN·Whole TBC

@陌途koreyoshi
这、这个不一定是日更啦QAQ……
不如说日更基本是做不到的吧果咩捏……
@不二淩空
摸……年龄差它是挺大的
@千景流转
不伤感不伤感，乖，这里是卖萌作啦【羞愧
以及姑娘催文的时间很准orz
@ALL_HAIL_S帝
软绵绵的东西总让人想拐一筐回家QAQ！
@拉洁尔菲戈尔
正太养成这个词……为什么听起来就是一股犯罪感【你这么写就不觉得是犯罪么
@_Aomine_Daiki
谢谢喜欢XD

@从碎纸机里自杀
碎碎我居然把你给炸出来了我好荣光啊啊啊~来一起抱住打滚！【虽然我们疑似伪·情敌【快住口
小鬼只要卖萌闯祸剩下的交给大人就好了+1，不过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能把你的小心肝儿拐走了不是~
所以碎碎快去擦干眼泪追回来！【什么展开

@千景流转
伊东再次担任了一个“疑似”反派的人物XD。
好吧我不太会原创人物我忏悔。
额头相抵什么的不觉得很舒服嘛。
@__南宫煌
谢谢姑娘喜欢。祝姑娘也坚持写文，写得越来越好。
@ALL_HAIL_S帝
请、请努力将三观矫正回“很萌很有爱”上QAQ……【浓浓的愧疚感
@_Aomine_Daiki
其实我也觉得伊东没做错【握手
@追月之鸟
卷毛会怎么对伊东啊我也想知道呢……【沉思状
另外姑娘的头像被我眼滑成了壹原侑子耶？
@银_零_love
=口=！副长这、这不算拐卖婴儿！
第一他只有拐没有卖第二副长他才八岁他还在刑#事免责年龄呢。
@不二淩空
姑娘我被你戳泪点了QAQ！
“土方他不能被现在还是婴儿的总悟推出最激烈的漩涡，也不能去找万事屋委托任务，8岁的，真真正正的一个人”这句，我被严重的戳了泪点了。连“私奔”两个字也不能治愈我QAQ。
以及话唠大好我也是话唠我爱话唠，快来握手。
@遗失——默
摸摸头……人是一种不喜欢孤单的动物啊。有时软弱难过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哪怕又欠又矫情，该自己承担的东西还是会一力承担下去，这样也就可以了。
再说了，既然总有你明白你不能强求别人为你做的事，相对应的，也就也总有人会明白你，为你去做那些你需要他为你做的事。【绕口令么

Chapter 8
近藤勋最近有点苦恼。
他苦恼的原因是最近的生活莫名其妙变得一帆风顺。
比如说期中考试季结束了，课业负担一下子轻下来；宿舍管理那边虽然少了坂田银时的支援，不过多亏伊东鸭太郎不予怀疑，一次次竟也逃过形形色色的突击检查；院长松平叔高抬贵手让他挤进了特别援助生名单，每个月的补助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但最大的区别果然还是在自家的两个孩子身上。
两个人都是，是自己错觉还是怎么的，似乎是变得格外地……懂事。
土方十四郎的勤劳程度大为增加，近藤勋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屋里整整齐齐几近于闪亮，而且家务之余小孩甚至还主动开始认字读书，每天笔记本子上的学习进度都令他惊讶；与土方十四郎的进步相对应的，冲田总悟的语言水平也突飞猛进，不要说“近藤”和“十四”叫得十分流利，逗着他的时候甚至已经可以简单对话，无缘无故的哭闹更是几乎都消失不见。
虽然这显然是好事，近藤勋却没来由地感觉到心烦。
他才不是什么自虐症状发作之类的呢。
其实打心底里反而比较乐意看到他们不听话一点、再不听话一点。
因为近藤勋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处在人生唯一的可以撒娇的阶段。
人如果连童年都不曾肆意妄为，等到岁月过去，再想寻回这种权利，已经没有将时钟倒转回拨的机会。
可是土方十四郎每次总是摇摇头，说，不需要，大猩猩对自己好就可以了。
这话听起来暖心，不过想要给出去的宠溺落不到实处，有时候大人也会有种失落感。
近藤勋只能安慰自己说，日子还有，以后，总有机会弥补。
他却忽略了未来并不能由自己所操控。
人总是喜欢想以后，实际上，事实往往难以如人所愿。“以后”这样的想法，也确实终于在近藤勋某天回到家门口的一刻，变成破灭的愿望。
透过窗户看见房间里静悄悄而且竟然没开灯的时候近藤勋还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对，他连钥匙都没掏直接去推了坂田银时的家门——最近孩子们玩得感情很好，自家两个小东西如果不在家，必须在隔壁呢。
结果他刚打开门扇就挨了坂田银时凌空甩过来的一书本。
近藤勋被敲了个七荤八素，刚把书从脸盘上拿下来，坂田银时已经转过了头来冲了他怒吼：“大爷忙着干活呢别来吵我！！！给我出去！！！”
诶？
近藤勋茫茫然四下扫视，果然只看到坂田银时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俯在案头猛击键盘，扔了一地的编程书、流程图和草稿纸，桂小太郎抱着一本书远远地坐在床上，抬起眼睛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近藤勋奇怪地问：“桂，知道十四和总悟去哪儿了么？”
桂小太郎不出声，摇了摇头。
坂田银时又飞过来一书本：“问完了就给我出去！”
这下近藤勋连坂田的门都没关就冲回了自己的门口。
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锁，他急匆匆地在房间里张望开去，祈祷着也许孩子们不过是在睡觉，然而开灯的一瞬间空落落干净整洁的房间却将他的心脏直接摔落到了谷底。
没有人，没有字条，没有被抢劫或者盗窃的痕迹。不如说……连曾经有小孩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都看不见。
肩上的背包和手里的盒饭一起“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不好的预感这才浮上近藤勋的心头。
他急吼吼地去翻各个角落。本来还有那么一瞬间祈祷着孩子们只是出去了，忘了要同他打招呼，然而现实的状况让他的侥幸由不得灰飞烟灭。两个小孩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厨房里的奶瓶和蛋黄酱瓶没有了，牛奶少了好几盒，仅有的一点即食食品也一点也没剩下；床上的背带不见了，平时放在床底的一只旧书包不见了；与此相对的，抽屉里的钱却一分没少，更糟糕的是，钱的旁边多了一串钥匙。
那是给土方十四郎的、还拴着个蛋黄酱模型的钥匙扣的、属于他们的家的门钥匙。
近藤勋瘫坐在地上，感觉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这样的情景，大概指向的只有唯一的结论。


十四带着总悟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
巨大的恐惧感像黑洞一样摄住了他。不知为什么，好似心里得出的是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太震动。
近藤勋抬手捂住脸。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去找啊，去想办法啊，去把小孩们带回来啊。同时他却也听到另一个声音，更小也更执着：
留不住的……你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的，对不对。
坂田银时无数次用冷冰冰的语调对他说过，就你这蠢货还养孩子。
伊东鸭太郎也对他说过，近藤勋，你别是在做什么傻事才好。
松平叔更是直接威胁过他，把成绩弄上去，再给院里拖后腿叔直接碎了你。
一直以来他真的用了全部的力量去维持，十四和总悟，是他心上的两块肉。他以为只要有这两个孩子还在他身边愿意跟着他，那么不论再难他也能坚持下去，不管有谁再反对，他也绝对不会离开他们。
可是有谁可以来告诉一下他啊，为什么他们会先离开他？
人到底是可以多失败？
近藤勋觉得自己仿佛正在逐渐被一块名为“气馁”的黑布完全地包裹起来，沉入不知名的深海。
门口“邦”地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小孩回来了么？
近藤勋带着一脸来不及收起的惊惶和茫然抬起头，却只看到坂田银时抱着双手不可一世地站在门口，一脑袋银卷毛在过道白炽的灯光下耀出刺目的光圈。桂小太郎从坂田银时的身边探出头来，手还扯着银时白大褂的一片衣角。
这情景蓦地刺痛了他，近藤勋的脑袋耷拉下去。
坂田银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屋里的情景，当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听见响动过来看一眼，怎么就只看见了一个废物。”
说这话的语气拉风地轻蔑。
“我……”近藤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他像是突然看见某种软弱的出口，也瞬间有种想要扑上去哀嚎“孩子们离家出走了啊啊啊啊”的冲动，然而他想，坂田银时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踹到一边。如果有谁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那么坂田银时绝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个好人选，毕竟如果有一天桂小太郎如果自动消失了，这家伙恐怕是会仰天长笑，然后补上一句，“麻烦的拖油瓶终于不见了，还省得我费事送孤儿院去”。
胡思乱想没有想完，近藤勋看见坂田银时已经大踏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哎哎哎哎——”坂田银时手上的劲儿不小，清晰的痛楚让近藤勋哀嚎出来。
“你到底是要有多少没出息？”坂田银时冷冷地说。
近藤勋愣了一愣。
他看见坂田银时的表情是冷峻的，如同是在年级大会领奖台上，或者伊东鸭太郎向他报告风纪委员会事务时的表情一样。淡漠，理智，然而坚定。
“我还以为你对那两个小孩感情深厚来着。”坂田银时说。
近藤勋张了张口，只发出了一个字“我……”，却又自动闭上了嘴。
他想他大概只是需要听对方说说话。
桂小太郎默不作声地上前来，捉住坂田银时的手拉了拉，示意他放开近藤勋的耳朵。
坂田银时悻悻地甩开了爪子。
眼光仍旧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近藤勋：
“我一直很讨厌你们家的两个小鬼，不管是那个小流氓一样的多串，还是一直卖天真的总一郎。说穿了，只要是小鬼我都讨厌。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得一干二净，这又不是一夜情，就该上完床就走。有这样的品格的小鬼真是太恶劣了。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把他们找到先暴打一顿再问理由的啊。”
坂田银时探了探手，揪住近藤勋的衣领，补完最后一句话：
“要揍那两个小鬼的话，我乐意帮忙。”
近藤勋张大了嘴看着坂田银时。
然后一骨碌从地上蹦了起来。
动作变得格外利索，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蠢透了。近藤勋把盒饭拾起来随手往厨房的垃圾桶里一扔，捞起背包，他草草翻出钱包往裤兜里一塞，拔腿往门外冲。


到最后跑掉姑且是成功跑掉了，只是还是没能躲开店主扔过来的石块儿，在脸上擦出好大一条血痕。
这狼狈的样子，要是给以前的部下们看见了一定会给笑死的。
土方十四郎惆怅地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冲田总悟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好像是醒了过来。
透过后背听见小婴儿的肚皮里面“咕噜”地一响，这声音牵动了土方十四郎自己身体里面的某些神经反应，胃跟着抽了一抽。
他微微地笑了，朝后侧过脸：“又想吃东西啦？”
冲田总悟圈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乖乖哼道：“嗯。”
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土方十四郎一手托着总悟一手解开背带，将小婴儿接到膝盖上端端的拢好，翻开单肩的旧书包掏出奶瓶。
里面的牛奶已经不多了。
土方十四郎皱了皱眉头，将奶嘴递到冲田总悟的嘴边。小婴儿很高兴地一口咬住，双手自然而然地将奶瓶也抱住，嗓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喝得痛快。
土方十四郎咽了咽口水，伸手在书包里又摸了摸。
只是想摸摸而已。其实早就知道里面已经没有食物了的，蛋黄酱都没有了。
“呐，总悟，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他看着专注地进食着的小婴儿，低低地这么说了一声。
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呢。
冲田总悟的动作却停下来了。
土方十四郎愣了愣，揪了揪小婴儿的脸蛋，又对上去磨了磨脑门。现在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动作，冲田总悟的皮肤柔柔滑滑的，触到的时候总让人有种特别的治愈感。
土方十四郎沉了嗓音，轻轻说：
“呐，但是再没用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哦。放心。”
婴儿咯咯地笑了，眼睛明亮地看着他，从嗓子眼里格外认真地“嗯”了一声。
“说大话。”
声音是突然在天灵盖上响起来的。土方十四郎本能地抬了头，抬到一半先看到一只拿着面包的手。再顺着手看上去，咫尺的距离里，路灯熏黄的灯光下，一张白生生秀气又文静的面庞看着他，灵动的大眼睛安在上头，马尾巴扎得又顺又滑。
“诶诶诶诶！！”
他仓皇地抱着冲田总悟向后弹去，却忘了后面本就是墙面，俩肩胛骨一下子撞得生疼。
“假、假发小太郎！！”
桂小太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假发，是桂。”
哦对了，是桂来着。
土方十四郎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俨然已经被坂田银时的口头禅带坏了。
但是等等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你怎么在这里！？”土方十四郎吼出来，凶巴巴的样子像要咬人。
桂仍旧没什么表情：“我出来找你啊。”
说者无意，土方十四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点五味杂陈。明明这里离住的地方已经很远，再怎么碰巧，也不可能找到这城市的北半区来。他垂了垂脑袋：
“你……找我做什么？”
桂小太郎把面包硬塞到土方十四郎的手上，然后自己拍了拍手，抱着双膝在土方十四郎身边挨着坐下，回答的却似乎不是土方十四郎问话的那一句：
“嗯，因为想来找你所以就找了。这几天都在找。”
语调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件再简单自然不过的事情。
“那……”土方十四郎想问“大猩猩呢”，突然没有勇气问下去。
他突然发现不管再怎么想着坚决不可以回去了，可是在发觉自己仍然在被人试图挽回的时候，心底还是会生发出无法抑制的喜悦。他怕桂小太郎说“勋先生也在找你”，然而他发觉自己更害怕桂小太郎说出“勋先生没有找你”这样的话来。
心脏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起来。面包在手里捏着，温度早就凉掉了，却还是散发出幽幽的烘烤味儿来，钻到鼻孔里刺激得他的胃更用力地翻搅起来，隐隐的有些发疼。
桂小太郎看了土方十四郎一眼，自己把话接了下去：
“不光是我在找，勋先生也在找。”
土方十四郎的心突然沉着而坚实地落了下来。
桂小太郎说：“勋先生急得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阿银虽然自己没有在找你，但是阿银拜托了很多人，大家都在找你。从蔷薇街开始找，到处在找。


“这个面包也是阿银给我的，他说，你应该没有本事弄到两人份的吃的，所以冲田应该还不用担心，但是你会挨饿。阿银果然说对了。”
土方十四郎把面包递到嘴边的时候听见桂小太郎说了这样一句话：
“土方，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我在找。勋先生也在找。阿银拜托了很多人。
大家都在找。
土方十四郎没理桂，简单的几个字，回旋成叠音在他的脑中响成了一片，并不是对方不说了就能够不听见。他亮出牙齿朝面包用力地咬下去，食物顺着食道落下去的时候有什么很酸楚的东西却沿着喉管冒了上来，淡淡地化作了鼻尖的微酸。
他禁不住地蜷起身体，将冲田总悟抱得更紧了一点。
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似的，小婴儿“嗯”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前襟，将脑袋静静贴在了土方十四郎的胸口。
土方十四郎于是再度感觉自己没出息透了。
他想自己脸上这一刻的表情一定显得很糟糕，不能够被任何人看见。不知道要怎样遮掩才好，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面包。
温饱落到胃里，情绪酿在心里。
明明就是为了离开而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怎么可以这样容易就丢盔弃甲。那些初衷他一日都没有忘记过。虽然难过，虽然不舍得，但是时间久了过了——
大猩猩总会忘记他们。没有谁可以永远在找谁。
“土方，回去吧。”
见土方十四郎没有反应，桂小太郎又说了一次。
土方十四郎这次停下了动作。
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面包小心翼翼地包好，塞进书包。他没看桂小太郎，目光直愣愣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摇摇头。
“对不起，桂，我不能回去。
“但是谢谢你。”
谢谢你找我。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告诉我他们也在找我。
因为知道这些我就足够了。
“为什么？”桂小太郎反问他。
土方十四郎像散了架一样靠在墙上。这会儿胃里的饥饿感缓过来，无边无际的疲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伸平了两条腿，仰起头看着黛蓝色的夜空：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在遇到大猩猩之前，我有一个称号，是‘蔷薇街的流氓十四郎’。
“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相信吧，桂。之前的我，虽然只是这个年纪但是已经靠自己统辖了这个城市的南半区的所有流浪儿童。因为南半区的成人组织一直是由四大天王来统管，我不可能对抗他们，而北半区，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由一个人在领导着。当然说这些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啦。
“我的重点是，我并不是一个好人。那么多的无家可归的小孩，我明明知道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很可怜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过。我打他们，组织他们去乞讨和偷东西、强迫他们每个月给我上交保护费。而且，我还渐渐有了跟随我的手下。像我这样的人，其实真的不值得任何人对我好的，可是天知道我为什么会遇到了大猩猩。
“那天我本来是跟着大猩猩到街角的地方准备掏他钱包的，却被他发现了，他抓住我手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客气，拿着牙就咬了下去。结果大猩猩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他居然对我说，你是饿了吗，我请你去吃饭怎么样。
“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大猩猩说他要养我，然后就租了房子，真的天天跟我生活在一起。后来他又捡了总悟。”
土方十四郎稍微停了一停。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他蓦然觉得嗓子里慢慢泛出尖锐的疼痛。他想自己大概只不过是有点口渴。
“因为有大猩猩，我才觉得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很喜欢和大猩猩在一起，真的很喜欢，可是我总有一天要告诉他我究竟是什么人，到那时候，大猩猩还会可怜我吗，还会喜欢做了这么多坏事的糟糕透了的我吗。桂，你不知道，跟大猩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太美好了，越跟大猩猩在一起，大猩猩对我越好，我的害怕就越多，一天一天一天，几乎已经到了一个我没办法支撑下去的地步了。如果总有一天要失去的，我宁可自己先掉头走掉。
“说到底都是我不好啊。如果我只是一个孤儿就好了，或者，桂，如果我跟你一样，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家庭背景就好了，可是我不是。我是蔷薇街的土方十四郎，是流氓头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抹消掉的。
“所以大猩猩不应该跟我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否则学校的风纪委员会，不会放过他的。对于大猩猩的恩情我没有办法报答，至少我能做到的是不要再拖累他。如果因为自己喜欢就赖在一个人身边给他添麻烦，那未免也太任性了。”
他沉了沉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害大猩猩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有些话我想说了太久，是我一直藏在身体里面的，最真的本心。我一直想着，却从不曾想有朝一日会说与人听。
也许每一个人都想要能纵情任性地过一生，我也想。可没有人真能纵情任性地过一生，就像没有时间会为之停滞，没有光阴会永不老去。虽然被原谅被包容被宠溺都是值得感恩的，幸福与伤害，却也同出一源。
去决定开始放弃从前那个值得怀恋的自己，是为了学着更加担当的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
土方十四郎维持着朝着天空抬脸的姿势，努力地瞪大眼睛。仰视其实是一个很合适的角度，使得他被含着的一层晶亮能够在瞳孔的前面荡来荡去，却不会滑落下来。在眼睛的上面他看见沉默延展的星空，黑沉沉的，厚实温暖如同一床巨大的天鹅绒。
桂小太郎仍然在他的身边坐着，不说话也不动。他突然感激桂此刻一如既往的安静。
土方十四郎拢了拢冲田总悟。
话说完了。也就该走了。
小婴儿心领神会，熟门熟路抱紧他的脖子。腰上一用力，土方十四郎扶着墙站了起来，低下头去看桂小太郎的时候，两颗透明的液体也因着震动直线坠落进了他脚下的尘埃，一闪即逝，没有来得及在脸上开出一点痕迹。
他朝桂小太郎伸出一只手：
“谢谢你。桂。我们后会有期。”
桂小太郎抬起一只手抓住了土方十四郎的手，借对方递过来的力道站起身，深黑的眸子波澜无声地看着他。
“再见。”土方十四郎抽回手。
这一抽却没有抽动，反而察觉到对方握着他的力度很紧，甩了一下仍然毫不松脱。他有些惊愕地瞪着桂小太郎。
桂小太郎依旧面无表情，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了一只手机。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正处在通话状态：
从手机的扩音器里，传来了一声气动山河的而土方十四郎熟悉无比的吼声：
“后会有期你个头！！！大猩猩我不批准啊！！！！！！！！！！！！！”
Chapter 9 FIN·Whole TBC
度娘去你的每次字数不能超过5000字！【摔


@千景流转
我觉得我每次的剧情设置都很好猜QAQ。我要哭了QAQ。
嗯截止到目前为止我……还没下过SE的手。
以及恭喜沙发。
@不二淩空
嗯我看猎人，而且我爱了酷拉皮卡很多很多年直到现在还在爱。【看着姑娘的头像
同话唠属性握手！
@遗失——默
其实我也有种“有人脉网你伤不起的赶脚”！！
提到三叶姐姐就虐了。
绝不认同“必须远离真正重要的人”这种说法+1。
@银_零_love
嗯绪方的图超级萌的【星星眼。
我回头……还是不一定会去要授权吧orz。【你滚
@拉洁尔菲戈尔
多认识点人就是好……人脉实在太重要QAQ。
@_Aomine_Daiki
去嫁银桑吧去嫁吧XD。我不会阻止你们的。
以及……才发现姑娘你的ID是青峰大辉！！！！！！！！啊啊啊！
@追月之鸟
姑、姑娘你这么长的回复我惶恐了嘤！
想嫁银桑的话……你可能需要和楼上的姑娘打一架【笑
重点木有错啊一点都木有错，那些才是本体。剧情都是浮云。
头像果然是C婶子们的，我果然至少把画风认对了……说到holic一阵心疼肉疼QAQ。还我百四QAQ。
@__南宫煌
嘿嘿，虽然本篇里面万事屋没出场……不过银桑还是银桑。
只要没有被嫌弃OOC就好了。【跪

“那个银卷毛是给你下了药了么，把你迷得这样。”
“不是哦，”桂小太郎摇摇头，马尾巴跟着晃荡起来：“我想跟阿银在一起，就只是单纯地想跟他在一起而已。我没有土方你想得那么多。”
“也许现在我的确是阿银的负担没有错，但是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跟我和阿银两个人有关而已。所以除了阿银谁也不能让我走，而且因为我最喜欢阿银了，所以除非阿银让我走，我自己绝对不会走。我会在阿银身边一直赖下去的。
“明明还喜欢着一个人，却要做出自己先离开他的这种事情，最没道理了。”
土方十四郎像是听见批判，脖子就禁不住地一缩。
他这会儿无端地觉得有点气短。桂小太郎的逻辑他一时还顺不过来，不过又找不出反驳的突破口，只弱弱地申辩出一句“我也喜欢大猩猩啊……”就没了下文。
桂小太郎晃晃他的手：“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走？”
“……不是说了我不是好人……”土方十四郎答得无奈。
“也许勋先生也没告诉你呢，勋先生也是坏人。”
“大猩猩不会是坏人啦！”土方十四郎瞪了眼睛喊出来。
桂小太郎耸耸肩：“你怎么确定？”
土方十四郎再次成功卡壳。
他觉得桂小太郎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克星。
有些东西他承认他想不明白。土方十四郎看看桂小太郎，想着跟这家伙比逻辑的话自己恐怕会输到血本无归，他无端地就感觉垂头丧气。是少读了几本书果然差别就这么大，还是说从最开始站不住脚的那个就是自己？
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文化的小流氓啊……
倘若可以留下来的话谁还会走呢，倘若可以笑下去的话谁愿意哭呢。土方十四郎一度觉得，这大概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困难的决定没有之一，因为既然一起生活会给对方带来灾难的，那就不要在一起，这个理论看起来是如此正确。
可是这个看似正确的决定在桂小太郎的面前居然节节败退，仔细琢磨过来，到处都是悖论。
土方十四郎突然觉得又想气又想笑。
桂小太郎的手还贴着他的手，温度传导过来好似变作了某种躁动的因素，一路向上就这么一直烧灼到心里。月光看起来那么宁静，一分两分沿着他走过的路倒染过去，照亮他来时的巷口。胸口的那个器官跳得厉害起来了，土方十四郎忍了一忍，到底没忍住抬手环过冲田总悟，免得小婴儿被他的心跳震出去。
说起来他的立场一直就是互相矛盾着的吧。一边对桂和银卷毛之间好聚好散的态度怒其不争，一边自己却先带着总悟离开了大猩猩；明明已经说了要走了，却又在心底里其实害怕听到对方其实并没有找过来……说起来，也许他也知道，心脏的里面，最隐秘的地方，有个声音其实一直在叫嚣着，这数日以来都未曾停歇——
做了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么？
他愣了一会儿，真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哈哈哈哈”地笑出来了。
这笑声太肆意，带着惊异和讥嘲的味道，带着儿童的天真无邪，带着近于野望得逞的放肆，在窄小的巷道里四下回荡得清脆而后直冲上高悬于头顶的灿烂天河。桂小太郎闹不明白土方十四郎一下子抽着什么风了，站在他旁边不敢动，两手倒是一点儿没有放开。
土方十四郎模模糊糊地想着，自打离开蔷薇街以来，好像还真就没再这么土匪似的笑过。
也对，是该有个人来克他一克。
他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像桂小太郎这样地去想一想这个问题呢。
这会儿他突然感到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他竟然是没有相信大猩猩。没有相信大猩猩也，可以像那个银卷毛一样或者比银卷毛更坚强地，托负起他们。可是既然连桂可以这样相信着那个银卷毛，他怎么又偏偏不相信大猩猩了呢。
坚持离开有时候，是不是也只是因为缺少回头的勇气？
土方十四郎摇了摇桂小太郎的手：
“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个家伙真的很让人无语？平时总是闷不吭声的，偶尔说一句话还正经得不得了，一张脸从来反应不出表情……你这样会很容易被银卷毛欺负死的哦？
“不过，也可能是你气死银卷毛也说不定。”
“是么？”桂小太郎不置可否。
但他看见土方十四郎晶晶亮的笑容：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想改主意，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丢脸的，没骨气的，讲话不算数的家伙？”
桂小太郎点点头：
“嗯，会。”
顿了一顿：“你想改什么主意？”
“我……”
土方十四郎反而一时无法启齿那句话，瞧着地面。
做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翻天覆地不过几秒之间。有一个问题我已经纠结了许久，恐慌了许久，甚至终于为着它迈出我自以为勇敢的脚步，倘若就此推翻，我也无法保证这是不是只是我的一时懦弱。
可是除了时间，本就无人能断言究竟哪一个选择才会是对或是错。
既然无从预见，何不顺应本心。
他深深呼吸，直视着桂小太郎的眼睛，吐字一气呵成：
“我跟你回去。”
土方十四郎整了整背带，将冲田总悟挪到背上去重新系好，摸摸小婴儿短发茸茸的脑袋，语气柔软又忐忑：
“总悟，我们要回去了哦。”
冲田总悟在他的背上激动地震了震，尖尖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小手揪了揪土方的脸，指向了旁边：“十四！”
土方十四郎一愣，和桂小太郎一齐朝巷道口看去。
瞳孔缩紧的瞬间他感觉到心脏直线地凉下来。


这声音反而提醒了土方十四郎现在没有愤怒的余地。
暗暗咬紧了牙关，他硬了硬头皮：
“那么放他们两个走，我选第一条路。”
高杉晋助看着他困兽一样的表情怡然地笑了。
“那可不行。
“土方十四郎，你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啊，要想控制一个人，须得把他的软肋捏在手里才行。
“如果我要放你回蔷薇街，你觉得我要是不留下一个两个人#质，比如说，你身上这个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婴儿的话——我要怎样才能保证你不会跑或者反过来出卖我呢？”
高杉晋助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面招了招手，周围人影逐渐地聚拢过来。土方十四郎的手心被冷汗沁得一片冰凉，昏暗灯光下他能看见被流氓们握在手心里的棍棍棒棒，像是随时能被扬起和降下的噩耗。
像是不经意一般，高杉晋助拍了拍他右侧的裤兜，从那鼓起的形状里，土方十四郎辨认出了某种东西。
枪。
土方十四郎的脸色变得煞白了。
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他们两个之间冒了出来：
“要挟别人是不对的。”
高杉晋助一愣之下转而盯着站在土方十四郎旁边的孩子，瞬间被转移了兴趣。他看见那孩子也正直溜溜看着他，看起来很天真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果然也是天真得可笑。
因为天真得太罕见了，反而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家伙……也呆过头了吧？
桂小太郎很少被那种眼神看着，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又抓了抓土方十四郎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
土方十四郎伸手去捂桂小太郎的嘴巴，还来不及说“别告诉他”，已经听得桂乖乖回答道：“桂小太郎。”
这个蠢货！他在心里哀嚎。
“桂小太郎么……“高杉晋助托住了下巴，喃喃地念道：“桂、桂……假发……原来是这样。”
眼光再度扫向桂的时候变得更加冷冽：
“原来就是你。”
高杉晋助的心情似乎是变得更好了，落在土方十四郎眼里，他却觉得对方是笑得更加杀气四溢。更加走近一步，高杉晋助俯下身，张开十指猛然抓住了土方十四郎的喉咙口。
呼吸一下子随着对方力度的增加而变得滞涩，土方十四郎甚至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双手仓皇地拔住高杉晋助的手腕，感觉到眼睛前面已经慢慢地黑下来。
高杉晋助的手毫不留情地逐渐锁紧。
“我真是有运气，坂田银时和近藤勋的软肋都一头撞到我的手上来。你们两个说，今日究竟是我黄道吉日呢，还是你们流年不利呢？”
“这不是一样的意思么？”桂小太郎开口说。无暇去深究高杉晋助的问话是个什么意思，他急急抬手去掰高杉晋助的手指，想要将他们从土方十四郎的脖子上掰下来。
可那怎么掰得动。
他听见了高杉晋助的一声轻笑。
“这意思差远了。”高杉晋助摇摇头说。
“没错啊，这意思确实差远了，不如说根本就是表达反了吧！”
遥遥地传过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比土方十四郎所听到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富有王霸之气，却不论声线、波纹、气息，都严丝合缝地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对应起来。
高杉晋助轻轻地“呵”了一声，卡着土方十四郎的力度放松了。他直起身平平地望过去。土方十四郎呛了一下，随着清润的气流刷地涌进肺部，他没命地咳嗽出来，双膝一软身体就有点向下倒。一旁的桂小太郎赶紧扶住他。
围着的流氓们自动给他们的首领散开了一条缝，于是抬起头来的土方十四郎和桂小太郎这下也能够毫无障碍地望见了，正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两个人。
长得像动物园里偷跑出来的大猩猩一样的那个一边走一边摘下自己的书包扔在路旁，指骨捏得磕巴向；银卷毛的那个将手机塞进胸口的口袋里，平时总无精打采的死鱼眼此刻掠过不可逼视的光，扬起的声音说着：
“你应该问他们，‘今日究竟是我流年不利呢，还是你们黄道吉日’啊！”
高杉晋助低低地笑出了声来，喉咙深处泄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银时，近藤。好久不见。”
Chapter 10 FIN·Whole TBC

Chapter 11
土方十四郎不知这一刻他该哭还是该笑，有人为了他终于赶到这里，也为了他，终究卷入无谓的战场。
他听见皮肉沉闷作响的声音、呻吟声、骨骼摔在地上的断裂声、鼻血飞溅的轻响，被自己死死咬住的嘴唇一点两点地沁发出铁锈般的味道，力气回复了一些，他仍旧将桂小太郎拢到身后去。路灯远光的映照下，他面前的墙壁上，正在上演一场举世无双的影子戏。
高杉晋助站在他的旁边，用刚才捏着他咽喉的那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扭开脸看着咫尺之距的真实战役，嘴角牵着凉薄近于淡漠的微笑。
混战开始的第一秒坂田银时就将拳头狠狠地砸到离得最近的人的鼻梁骨上，不等对方仰面向后倒去，他已经攥住了对方的衣领重又将其拉向自己，膝盖顺势往对方的裆部一顶的同时另一只手攥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那被握着的棒球棒就转而落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挥起球棒就朝围过来的人影毫无顾忌地敲下去。
扬起的风声呼啸，吼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的深处源源而出，嘈杂声听在耳朵里犹如壮阔的交响。坂田银时在招呼过来的一招一式里闪躲得从容，出手稳准也不留余地，眼睛的余光看见近藤勋也操持起了从对手手里夺下的钢条，虽然只是毫无章法地乱挥一气，居然也不见得落了下风。转眼地面上已经躺了三四个倒霉蛋。
余下的人见情势不对，比了个手势，一拥而上。
“呵，如果觉得人数是优势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按了一下嘴角，坂田银时扯出一个昂扬的笑意。
土方十四郎远远地看着。觉得他想喊，却喊不出来。
他第一次在看着混乱的群架的时候感到自己要失去理智。他所在乎的人卷在里面，在混乱的拳脚和形形色色的用具的围攻下艰难招架，每一个躲避的动作都让他心惊肉跳。那笨拙的反应，连像他这样程度的人一眼看过去都能知道，大猩猩根本从来不曾面对过这样场面的训练。
眼下大猩猩的身上已经被打了好几下，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他不断地试图去擦被血模糊了的左眼，同时依靠着本能回击回去。
这样下去久了根本坚持不住！他们说到底还是只有两个人啊！
土方十四郎突兀地扯住了高杉晋助的衣襟，焦灼的恳求从声带的底部冲出来：
“住手！高杉先生，求求你，住手！
“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所以让他们住手吧！”
有细细的明亮终于从他的眼角滑下。
高杉晋助却看也没看他。
抓着他的那只手在土方十四郎肩膀上用力地掐了一掐，力道之大，土方十四郎好像要听见肩胛骨“咔嚓”碎裂的声音，他禁不住“啊”地一声叫出来。
高杉晋助将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几下。
坂田银时又打翻了扑上前来的一个流氓，顺势将之提起来朝旁边一扔，砸倒了对着近藤勋扑过去的偷袭者。近藤勋吓了一跳，赶紧对地上的人补上一下，粗重地喘息着似乎是在说“谢谢”这个词，却已经连发音都咬不清楚，踉跄几步看样子已将近难以为继。
让这个人做同盟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坂田银时的目光在地面上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倒下不动和哼哼唧唧着还在翻滚的流氓已经十有好几，杂鱼们却还在不断地涌上来。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透过交错的人影，他远远瞥见高杉晋助孓然立在一旁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因为他连高杉晋助的面容都看得不清，却又觉得对方的笑容刺眼地清晰。
脑海中得出的结论确凿又悲哀：
那家伙叫来了后援。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在他的脑袋上，他回手就是一记横扫，感觉到有腥得发甜的液体泙溅到他的脸上，锐利的疼痛牵扯着神经，刺激的化学信号传递到肌体上转化成更磅礴的力量，同时冉冉牵扯出一些深埋过久的记忆。
高杉啊，如今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就算将我们阻绝在这里，消灭在这里，你到底能够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