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看到了他中了六枪以后，倒了下去。六枪，处处是要害。他忽然间慌了，丢下手中的枪几乎是爬着蹭了过去。“不……不要……不要死……！”他用粘满鲜红色的手颤抖着摸他的脸，那似还带着一抹微笑。「请……继续活……着……」「不——！」最后是他近乎撕破嗓子的吼叫。
「咔。」导演说道，「这条拍得不错，你们都去休息休息吧。」
他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颜料，将他搂入怀中。「亲爱的，刚才喊得真卖力气。不知道……你晚上还有没有力气？」
@跳蚤……某N 我无聊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心痛的时候。在四太太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最悲痛的，毕竟她像母亲一般给予了他二十年的关怀。在荣华死的时候，他也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他看着大少爷歇斯底里地哭，只是看着，却无法去做些什么，去挽留什么。曾以为他明白了一切，能够阻止破坏一切阴谋，可是到最后，他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在意识瞬间灰暗的一刻，自己也应该明了了。
杨慕次，他的弟弟代替他去死，这在弟弟的眼中是无法避免的，也是唯一的好的结局。
他可以和沉眠与地下的老余，荣华见面了。也许从未谋面的四太太，也可以和他姐弟团聚。
可是，他有想到过自己么？
自己身边的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这浮华喧嚣的世间只留他一个人。打算要长相厮守的恋人也无法在一起……杨慕次，你就真的不在乎他吗？
为了组织，你可以不顾所有吗？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只可惜，事到如今，他捧着那一纸书信，上面是阿次清秀又坚实的字迹，充满了对他的期望与懊悔。期望他可以替他完成使命，懊悔为何兄弟俩命运如此曲折，要是早早相认，也许事情得以改变很多。
事到如今，他看着那封绝笔泪流满面，却不得不将它烧毁，最后的思念也无。
不，不能有思念。因为从今天起，他就要披上那黑色的风衣，他就是杨慕次了。
世上，没有的，还是杨慕初。
阿初小心穿上那件风衣，整理好头发。外面傍晚时候还淋淋下着雨。
他打上把伞，向火车站的方向走去。他想，这个时候，荣大少爷他们应该都已经准备上车了。
在路上他想了很多。假如所有的人都没死，假如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没有势力冲突血腥暴力。或者说，一开始没有杀兄叛国这种事情。那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呢。
他不会是荣家的下人，还会是杨家的少爷，会和自己的弟弟打闹着长大，也会互相信任。家庭会美满，也许还会举家迁至国外生活。

更不会和日本人打上交道。
这种可笑的想法，直到他远远地看见了在车站痴痴等着他到来的雅淑，就立刻覆灭了。
他看到她提着行李箱，头发还精心整理了一番。但是她的深情是那么的让人心疼。她在等着，等着她的爱人能够出现。
这时，荣升走了过来，看着她说：“阿初不会来了。”她苦等的，心爱的人，不会再来了。
雅淑流泪了。他也流泪了。他看到她捂着嘴，不想相信却必须相信的悲伤模样，也看到大少爷帮她拿着行李，向他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一切都改变不了。和雅淑上了车。
此时的夜显得无比漫长。雨还在一直下着。不大。
阿初目送了火车远去，回来的时候干脆把伞扔了。他淋着雨，他需要冷静。因为脑海里，全部都是从前的过往，他不否认自己可能随时哭起来。
其实有时候，奇迹会发生。但是没有人敢相信。在杨慕次杀死中田樱子，被她的手下打中身中数弹又拉开了手雷的拉环打算同归于尽的时候，随之而来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倒是觉得轻飘飘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周围是一片白色，亮的太过耀眼。
时间如果倒流会如何？
阿初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得不怀疑科学的准确性。
走回阿次本来要和俞晓江潜伏的住址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被淋了一夜的雨的阿初毫无知觉。
俞晓江看到他，立刻抱着从楼上跑下来，紧紧的抱着他，哭了。
因为她也知道这不是她的阿次，阿次已经死了。
阿初站着，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整个人顿时有些麻木，身体是冰凉的。
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后来，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时空交错在那一瞬。
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了阿次有些惊愕的脸。
怎么回事？
阿次不是已经……
想到这里，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旁边的景象，阿初也睁大了眼睛。
这分明是——沪中警备司令部侦辑处的审讯室。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要代替阿次继续潜伏下去吗？记忆停止在被俞晓江抱住的那一刻，然后……
他抬头，看了看阿次的脸。
“你是谁？”他有些哽咽地说道。
杨慕次觉得这简直不能称为一个奇迹了。
原本必定的死亡没有如期到来，反而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又一次站在审讯室里，又一次看到了大哥。
似乎回到了过去。因为刚刚，他听到李沁红对他说，要好好审问这个荣初。
这不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么？难道也许这是能改变事情的契机，现在相认的话会不会……
不，不行。现在的荣初也不可能相信。除非一直等。
荣初好像不是当初那样惊慌了。慕次看到他首先是惊讶，然后一脸悲伤地问：“你是谁？”
不，这和当初不一样。
为什么会悲伤？
慕次愣了愣，才回答道。“我是……杨慕次。”
杨慕初的弟弟。
在荣华赶来之前，慕次就把荣初给放了，并对李沁红说，他对雷霆计划一无所知。
李沁红有些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地解决。毕竟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组座，我保证，荣初不知道任何有关于雷霆计划的事情。他只是赫尔曼教授身边的一个小助手，就连他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李沁红尽管不相信，但也没有什么证据，只好将人放了。
杨慕次把荣初送到了司令部门口。
“……杨慕次，是吧。”荣初说。
慕次下意识应了一声。他深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明天下午两点，英伦茶室，不见不散。”
在慕次反应过来之前，荣初就走了。慕次看着他坐上了荣华开过来的汽车，惊疑。

这次审问连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问，阿初顿时明白这其中有蹊跷。
他的弟弟，一副好像认识他的模样。
如果他可以回到过去，那么谁说阿次就不可以呢？况且这样，阿次还能避免死亡。
这样是真的话……于是，在离开司令部之前，他约了杨慕次来谈话。希望两人能把话都说开，免得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是兄弟总要和好的。
还是荣华来接他的。和上次不同，因为放人的迅速，荣华没有见到杨慕次。她看到阿初也没有说什么，示意他将行李箱子放好。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因为俩人的沉默而显得有些诡异。
但是荣华先开口了。
“阿初，被审问的感觉如何？”
“不太好。”
“哦？留学归来的博士也会怕吗？”
“大小姐，有人用枪抵着你的太阳穴难道不怕吗？”
“他们问了你什么？”果然，荣华还是会扯到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问我知不知道雷霆计划。”
阿初注意到荣华的手一抖，继续开车。
“那你知道吗？”她看似随意的问道。
“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他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