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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下）
——心总是在最痛时，复苏；爱总是在最深时，落下帷幕。
很多情绪再也无法梳理，那压抑了五年都无人诉说的过去，被徐浩翻开，却被翻落了灰尘迷了双眼。
“小家伙，想不想听我的故事？”闭上双眼，嗅到的是左溢身上特有的安心。
“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许。
“小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妈妈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他是一家小杂志社的总编。那时候的他们很恩爱。
我记得，有一次妈妈告诉我，他们结婚的时候，到场的媒体很多。父亲竟然紧张的忘记了自己准备的结婚誓词，最后脸都憋红了，只憋出了一句：‘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外界有人调侃：怎么两个玩笔头的人，结婚誓词怎么如此直白，通俗易懂。妈妈却不以为然，还笑得格外幸福。
可是后来他的杂志社越做越大，在六年前他准备将杂志社上市，工作量也就大了些。也就是那时妈妈的写作开始遇大瓶颈，读者在骂，出版商在催。他竟然毫不理会，还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可妈妈还帮他做一日三餐，家离杂志社有半小时的车程，可妈妈总会准时送去。
有一次我陪妈妈去给他送晚饭，看到妈妈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她笑笑说：‘老了。’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看到她笑了。一个刚刚四十出头的女人怎么会老了呢？我知道，她是累了。
妈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我问妈妈，你还爱爸爸吗？妈妈毫不犹豫的说，‘爱啊。’可是我问妈妈：爸爸还爱我们吗？妈妈却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应该是爱的，毕竟…’
话还没说完，不幸就发生了。我和妈妈开的是一辆小轿车，被迎面而来的一辆逆行大卡车掀翻在地。车祸那一瞬间，妈妈一下就从主驾驶扑到我坐的副驾驶，把我护在身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妈妈全身是血。她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毕竟他说过，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妈妈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一晚上，他是快天亮的时候才到。医生出来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的时候，真的感觉天都塌了。可他却还在打电话安排工作。他让我听他解释，解释什么呢？
他把妈妈葬在了妈妈的家乡，办完妈妈的后事之后，他的杂志社就在美国上市了。那年我才十五岁，他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中国，去美国了。除了这个以前的家，现在准确的说是房子，还有钱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以外，什么都没留下，甚至没给我留下一张妈妈的照片。
五年来，我只能在报纸上，网络上看到他。他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当丈夫的责任！也没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睁开眼睛，看到左溢，眼中多了一份柔软。
“左溢，还记得那次我留下纸条，结果回来晚了，你们都以为我失踪那次吗？”【不记得的亲，请看第十四章】
“恩。”主动抱着徐浩，想要离他的心脏近一些。
“其实，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去看妈妈，可是却遇见了他，那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见他，我假装无所谓，告诉我自己，五年我都挺下来了，早已足够坚强了，可以承受一切的。可是，见到他之后，那些记忆又都回来了，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走了一下午，整整一下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我怕得要死。
我连夜飞回来去Time找你，真的只是想看你一眼，那样我就会莫名的心安，没想到还意外的知道，你很担心我。在你陪我淋雨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这世界，有你还不算太糟。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感觉这个世界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这次他为什么要回来？而且一回来就说他要结婚了，他真的忘记妈妈了，忘记那个诺言了。小家伙，你说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他啊？你说得对，他毕竟是我爸爸啊。”
眼睛又重新闭上，把左溢又抱得紧了些。想要揉进心脏，去抚平自己的不安。五年来的记忆，一口气全说出来，心中有种被掏空的感觉。感谢你，左溢，在这时候愿意用这个拥抱，再次填满它。我好累，谢谢你给了我休息的理由…
“浩哥..”轻声唤着，却发现徐浩已经睡着了。
晚上总是自己先睡着，早晨醒来的时候，徐浩也早就去做饭了，左溢是第一次看到徐浩入睡的样子，他发现，闭着眼睛的徐浩 ，温暖，却多了一份惆怅。也许这就是徐浩不会睡懒觉的原因吧。这个样子，此刻让左溢移不开心疼的目光，却在日后成了左溢心中最疼的那个角落。
徐浩，太在乎，反而是一种错。所以请你只有那么有一点点在乎我就好，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在属于我的出场时间里，我会拼尽全力去爱你。
徐浩，午安。
第三十一章
——抓住机会，全心付出，不留遗憾的离开。
“徐叔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看到是徐爸，刚刚还神经紧绷的左溢跌坐在徐爸对面的沙发上。抬头对上温柔地笑容，完全和刚刚想到的鬼扯不上半点关系。左溢讪讪的吐了吐舌头。
“呵呵。人老了，没精力倒时差了。”看着眼前这个年龄正处于自己缺席徐浩成长过程的少年，也没了长辈的架子。“今天下午困了就只好睡了，真是一点夜都不能熬了，不服老不行喽。”
“哪有，徐叔叔还很年轻呢。”看到徐爸笑了，左溢也没了白天的拘谨，甜甜地笑着。
拍拍未来老公公的马屁，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左溢说的也是事实，徐爸看起来真的不显老，其实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又怎么算得上老呢？
徐爸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奉承的话听得太多，可是左溢说出来却让他觉得格外真诚。
“徐叔叔，你笑起来的感觉好像浩哥啊。”感觉说错话了，赶忙摆手，“不是，是浩哥笑起来好想你啊。”
然后左溢就彻底体会到了言多必失，徐爸收起笑容，眼角多了份淡淡地担心。
“刚刚我看到你和一小伙子把他扶上去了，小浩那孩子，是喝醉了吧。”
“恩。不过现在睡了。”
“他经常喝醉吗？”
“不是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浩哥喝那么多酒呢。”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好看的眉眼皱到了一起。
“呵呵~没关系的。”看到左溢的小动作，真心觉得这孩子很可爱。可是语气却有了些失落，“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让小浩很困扰吧。”
左溢没回话，虽然这是事实，可总不能承认吧。维护自家男人，左溢还是懂的。
“哎~”徐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和小浩搞得那么僵，让你看笑话了。很不理解吧？”
赶紧摆手，“不会的，清官都难断家务事，而且浩哥给我讲过你们的一些故事。”
“他告诉过你？”
徐爸显得一脸震惊，虽然自己离开了五年，但是儿子的脾气秉性还是了解的，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可那么大的事竟然告诉了面前的这个孩子。突然想到好像是干兄弟，也就没那么震惊了，语气多了份苍凉。“小浩，他…一定很恨我吧。”
“您毕竟是他的爸爸啊，他只是因为以前的一些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而已。”脑海中那个徐浩抱着自己无助的模样又闪现出来，可是面前就是那个让徐浩无助的元凶，可左溢就是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那种笑容吧。
“我宁愿那孩子恨我，也不想让他陷在过去啊。毕竟当年是我做错了，不应该用我的错，来惩罚他啊。”徐爸有些心疼的感觉。人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左溢想徐爸，也是有可怜之处的吧。
“当年他妈妈写作遇瓶颈，得了轻微的抑郁症。我想为她撑起她的那份天空，于是更努力的工作。我以为，只要我让她看到希望，她就会好起来吧。可是我没想到意外来的那么突然。小浩在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轻微的擦伤，于是回家想去收拾些住院用的东西，却意外发现了他妈妈写的遗书。遗书上只有十六个字：绝不生离，若非死别。死别勿念，愿君安好。”
讲起往事，徐爸情绪有些激动，点燃一支烟，烟气氤氲，更显这个男人的苍凉。
“可徐妈妈明明是车祸啊，怎么可能事先留下遗书啊？”左溢很是不解。
“这也是我奇怪的啊，于是我打电话给她的主治医师，可都没人接电话。我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快天亮了，那时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擦伤。医生出来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的时候。她的主治医生回电话了，那时我才知道，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严重到想要自杀来解脱，而这个意外的车祸，正好随了她的心愿…”
“这是我的错啊，一心为她好，却忽略了对她最重要的的关心…小浩这孩子性格拗得很，办完后事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间不肯出来。我以为他是不想看到我，于是就去了美国，走之前，我怕他睹物思人，就把他妈妈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就是想让他赶紧走出来，可是都五年了，除了我们的关系生疏了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改变。是我当年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为他们好，却都害了他们…”
徐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里面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指腹轻轻地摩擦上面的面孔，那年的徐浩，笑的比现在还要温暖。那年的女人，幸福的笑容把整个世界都变的甜腻。而徐爸，也非如今这般沧桑。背景就是这栋房子，可房子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人却沧海桑田。
时过，而境非迁。物是，而人亦非。
这样一份情愫，点点滴滴的在心头，未语泪先流。
左溢看到徐爸落下的眼泪，赶紧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徐叔叔，这不全是你的错，是时间给你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你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而这五年的时间又把误会加深了。但我看得出，你是爱徐阿姨的，也是爱浩哥的..”
“小溢，你是个好孩子啊…”接过递来的纸巾，突然感觉五年了，终于等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虽然还是个孩子。徐爸激动得有些哽咽。“小溢，既然你愿意叫小浩一声‘哥哥’，如果不嫌弃，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呢？”
“啊？”左溢愣在那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出生就从没见过爸爸，‘爸爸’这两个字对于左溢来说，太过遥远，等到它近在咫尺时，竟有些措手不及。
“不愿意吗？”看左溢愣在那里，微笑着认真的询问着。
“愿..愿意…”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兴奋地结巴起来。“爸..爸爸.”
“哎~”微笑着应着。
多年以后，当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放生了。当该过去的，不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之后，徐爸再想起左溢，还总觉得那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礼物。
第三十一章
——很多时候，不经意知道一些事后，表面装得无所谓，用微笑去掩饰，其实心里比什么都疼。
左溢的心脏却越跳越剧烈，已经超越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痛苦的咬咬牙： “爸爸…很晚了..我….想回去睡了…”起身，却再次跌落，身体痛苦的蜷成一团。紧捂胸口的手阵阵颤抖着，紊乱了呼吸声。
还没等徐爸反应，沙发后面第一时间就窜出了一个人影，连忙蹲下，急得快吼了出来，但还是安抚着左溢：“小家伙，是不是又犯病了..”
下意识想要抱起左溢，‘去医院’这是徐浩唯一的想法。却被左溢颤抖的手拍了下去， 左溢手摸向上衣的口袋，却抖动得怎麽也抓不准方向。
“药..药…”
徐浩慌忙顺着左溢的手，从口袋掏出一个药瓶交给他。
握住瓶子的手在另一只手的帮助下，震颤着勉强将药吞了下去，突如其来的病发这才得到缓解，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徐浩看着正常下来的左溢，刚刚还苍白如纸的面色，渐渐有了些血色。完全不顾徐爸的目光，用力把左溢的拥入怀中。
“小家伙，你吓死我了…”
“不用担心，老毛病了啊。”不着痕迹的推开徐浩，努力的笑了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是哮喘吗？”徐爸在旁边忍不住的问，因为虽然只喊过自己一声爸爸，可徐爸却已经把左溢当成了儿子。
“不是，是心脏的问题….”低首躲避徐爸的目光，样子很是局促。
“走，我们回房。”没有看徐爸，伸手想要抱起左溢，可想起了自己下午说的要给左溢时间，最后还是搀起了左溢。
回到房间，只能说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左溢已经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了。
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大爷我今天心情不好’的模样，看着徐浩。
“浩哥，你不是喝醉了吗？”
“啊？对啊，我喝醉了。”被左溢看得心里直发毛，局促的倒在床上又装起醉来。
“大骗子！！”冲着倒成一瘫烂泥的徐浩的吼了一句，抱起床上的另一条被子，往门外走去。
这下该轮到徐浩慌了阵脚，赶紧连拖带拽的把左溢抱到床上。“哎呀，老婆别生气啊。”
“谁是你老婆，小爷我是汉子！”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好好，是什么都行，但不要让人家独守空房啊。”一脸狗腿样，人真是不能和朱元冰呆在一起，会被传染的。
“骗子！为什么装醉！”无奈的看着徐浩，语气软了下来。
“我没装醉啊，本来是喝的有点多，但是吐了就好多了，你出去之后，酒醒的就差不多了。”像犯了错的人，忏悔般的看着左溢。
“什么时候下去的？”
“我看你出去半天都没回来，就去找你了。”
“那你听到什么了？”一脸惊恐的看着徐浩
“恩，从你夸他年轻开始就听到了。”突然正色起来，左溢还以为徐浩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比如感慨一下‘父亲，我不该误会你’云云。可徐浩一出口，就有一种想让人一巴掌呼上去的冲动：“小家伙，你都没这样夸过我吧。”
“偷窥狂！！”挣脱徐浩的怀抱，又抱着被子往外走。
徐浩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霸道的吻上了左溢气的嘟起的唇。都说女人是个感性的动物，外加一个左溢。这句话就完美了。
“好了，别闹别扭了，很晚了，我们睡吧。”松开已经有些呼吸不匀的左溢，摸着左溢的头发，想把这个炸了毛的小动物安抚下来。
“谁闹别扭了~~”红着脸，努力让自己喘匀气。“我在这睡，会被怀疑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抱着被子溜到了自己以前的卧室，倒头就睡着了。
不管发生什么，左溢总能一沾枕头就睡着…
可是徐浩每次看到一沾枕头就睡得一塌糊涂的左溢，都会欲哭无泪…他痛恨这点，很！痛！恨！
旁边卧室的徐浩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多少遍。摸摸旁边是空的，就更睡不着了。
他听到了，都听到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像他那般自以为是。自以为对自己和妈妈不管不顾，一心只有工作的男人，其实是爱着自己和妈妈的。
五年了，尽管他还年轻，可是离开时的意气风发已经被时光打磨平整，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散不去的落寞。
再见的已不是他，心中的他不会再现，再现的只是沧桑的岁月和流年。
妈妈不是在的遗书中说：绝不生离，若非死别。死别勿念，愿君安好。
愿君安好，可君是否安好？
左溢说的对，时间给他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