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坤扫到那细细薄薄绽开的笑容，一直紧抿得嘴角微微一动。旋即转开眼神，窗外停下一辆出租车，走下了一个女子，他轻轻喝了一口咖啡，付账出门。
　　很久以后，尼坤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缘分——如果初遇给人留下了片刻的回忆，那么必然会有第二次，从此，深切的融化在一个人的记忆中，再难抹去。
　　半个月的休假后第一天，这个大厅经理就光荣的响应老总的号召来到基层。口号大概可以说成“体验民情”——雪莉曾经在背后唠叨。茜茜却只能全盘接受——虽然只是工作一天，却还是觉得别扭。
　　不仅是她，就是客房部的同事也是难受，工作间里气氛一片沉默，同事间也不能随意说笑，生怕李经理在报告上带上一笔“工作态度不端正”。
　　其实这些茜茜心里都清楚，她也没有办法，往日最讨厌自己晚上轮值，孤单单一个人在偌大的园子里各个楼层跑来跑去，然后抽查员工服务、检查客房，呆在一间简洁的套房里填检查报告，还要在睡梦中提心吊胆会不会有突发情况需要处理——现在倒是巴不得晚上快些到来。
　　一天的工作很琐碎，布置会场、对客服务，顺便也跑回自己办公室确认了一位VIP客户，是位通讯业的巨子，即将和酒店进行很多项目的合作。实际上，合作早就开始了，南岱今晚也要举办一场晚宴，好在她一直在休假，暂时就不由她负责。
　　基层工作所在的四号楼和办公楼相距甚远，茜茜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的来回跑，心中真是有些愤恨。
　　南岱酒店不一定是H市最豪华的酒店，却准是人们都想来的——H市旅游业发达，于是很少有旺季淡季之分，常年爆满的入住情况，就算捏着大把的钱也未必能住上一晚。别墅花园式的建筑倚靠在市里唯一一潭小湖边，尤其是那几间湖景房，每天早上推开露台的门，踏上原木的小码头，水面上雾气蒸腾，而群山间苍翠欲滴。便是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
　　于是顺理成章的她将这几间湖景房推荐给了好多朋友做新婚房，可自己却从没住过。
　　其实茜茜有这个权利，只要是轮到她值班——按理值班经理是可以选择一间房，可她每次走到总台，总还是要了普通标间。她总是固执的告诫自己，心里最幻想的东西还是不要太接近为好。有一天，生活真连期待都没了，才真是索然无味了。
　　一系列检查工作完成，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茜茜刚走进自己的房间，还来不及坐下，电话就响起来。
　　“很抱歉，李经理，有位客人说她住的房间枕套和床单有异味，我们换了四套她都不满意，正在发脾气。”
　　“什么客人？”茜茜倒是愣了一下，这样的投诉理由倒是闻所未闻。
　　“是VIP瑞明的客人。”

　　时间离得愈近，心中总觉得毛躁令人不安，觉得会遗漏什么细节。曹圭贤早跑得不知人影了，剩下的现场工作人员和自己一样，满目的疲惫，机械的走来走去，大约连头绪都有些找不着了。茜茜站在一群南岱的服务员中间，检查衣着和打扮，突然一个小女生用手肘碰了碰同伴：“看。”
　　她也回过头去，尼坤身边伴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从旁门走进来，她不由回眸望向小梁。小梁冲她吐吐舌头，显然也对那一晚的客人记忆犹新。
　　廖倾雅长裙外披着一件灰色外衣，愈发显得身材纤细高挑，不时抬头望向尼坤，可见二人很是熟悉，她有些欧化的眉眼间此时却带着柔美的颜色，低声说了几句话，微微止住步子：“那我去后台了。”尼坤点点头，“再见。”
　　隔了片刻，恰巧看到曹圭贤，不由笑道：“马总监不大喜欢我。”
　　尼坤笑了笑，“他就这样，你不用理他。”他目送廖倾雅走远，
　　亦转过身，目光扫视周围，随即眼眸专注的望向角落。
　　“尼总。”曹圭贤一向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很是习惯，“如果是这样，我倒能理解为什么要换模特了。”曹圭贤嘴角暧昧的笑，目光望向后台。
　　“你全部布置好了？”他不理曹圭贤的言外之意。
　　“差不多吧。”曹圭贤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快步走开，“我去看看茜茜那边。”
　　然而这样亲昵的称呼，猛然让尼坤锁了眉。
　　曹圭贤走到一群女生中间，面带微笑。
　　今天的服务员，全都打扮得分外清爽干练，茜茜退开几步：“来，都让马总监检查一下，收拾妥当没有。”她笑着挽了挽曹圭贤的胳膊，“要不我们鼓掌欢迎马总监讲话？”她调侃曹圭贤，曹圭贤也呵呵的跟着大家一起乐。
　　茜茜手中电话震动，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又是安保部的电话，几家媒体临时要求新增入场人数。茜茜捏着电话四处张望，想要找瑞明公关部的小陈，媒体的名单都是瑞明自己订的，这并不是在她的决定范围之内。环顾一周，没有见到，便快速的报了一串号码，让他们自己去联系。挂上电话，这才惊觉原来身边一直立着的一个男子，竟然便是尼坤，他的目光并未看着她，只是原来两人离得这样近，她着急慌忙的倒退一步，险险没站稳：“尼总。”
　　“小心。”他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收回，若有若无的那一刻，茜茜只觉得尴尬。他收回手去，刚才那一幕掠在眼里，她和同事在一起，不会是这样，永远温言雅致，摆出职业女子的洗练来。
　　借着大堂明亮的灯光，他仔细看她一眼，微笑向她问道：“很累么？”

　茜茜觉得自己的声音一片清冷，迅速的报了一串号码，随即用标准的工作式微笑说：“这是我工作用的号码。尼总有公事找我，随时打来就好。”她有意强调了“公事”，目光便带了几分挑衅，不再是往常那样优雅和沉静的模样，有了几分活泼泼的生机。
　　他幽深的眼底参杂了一抹笑意，似乎不以为意：“好”。 她转身就走，几根发丝散落下来，随微风带起飘在脑后。尼坤心中一动，自然察觉到她的不悦，他强抑住追上去解释的冲动，略微愣了几秒，看着茜茜的背影走开。
　　茜茜走出门外的时候，在门口停了停，她想，这种感觉大约叫做“不爽”——尼坤对待她的态度有些异常，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是觉得他并非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心中本来也存了几分好感。只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真是叫人怀疑上次去自己家吃饭的动机了——难道自己看上去是那种巴巴的攀附上来的女人，还是被人当作一个随时服务的员工？
　　廖倾雅嘴角噙着笑，自然看见了这一幕——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讲些什么。不语良久，才喝下一口温水，慢慢道：“你起得真早。”
　　尼坤亦是淡淡应道：“还有工作。”此时他略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拨弄手中的手机，清晨金色的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这个男人的五官和身上，镇定若山若海，像是一个年轻的君主，对手中掌控的一切成竹在胸。
　　早晨的例会徐总大加赞扬了和瑞明配合的团队工作，茜茜大觉脸上有光，忍不住向雪莉抛了几个得意地眼神，随即注意到了许优异样的眼神，她收敛了表情，规规矩矩的坐着直到散会。会后，她追着总务部的费经理要求调休，理由是前一阵过度疲劳预支了精力。费经理无奈的摇摇头，给了两天的休息，好在最近忙完了瑞明的工作，本就没什么大事了——茜茜心下大爽，连连道谢，一下子觉得工作起来干劲十足。
　　瑞明的高级员工餐厅，短短的午餐时间曹圭贤依然不肯放过尼坤，几乎喋喋不休的唠叨身为总裁也不该擅自更改计划。
　　尼坤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董事会都对这次活动很满意？”
　　“说了两遍了——可是，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完美主义的追求者？”曹圭贤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尼坤再度陷入沉默。
　　“以后还有没有和南岱的合作？”曹圭贤有些期待的问，“一下子没人挤兑我，还真是不适应。”
　　尼坤似乎有了些兴致，抬眼看了玻璃窗外，极高而透明的空间中人似乎也能漂浮起来，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绪竟然也如此一般。阳光跳跃着闪烁，让他想起那双琉璃般流转华韵的眼睛——于是淡笑问道：“谁敢挤兑你？”
　　“宋茜啊。这个小姑娘挺特别的。”曹圭贤是营销总监，消费者心理滚瓜烂熟，看人心事方面亦是一流好手，“老大，你知道是哪个吧？我阅人无数，嘿嘿，她肯定心理有障碍。”随即站起身来，“算了，你也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我先走了。”

　“圭贤，那天我说了要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去安排一下吧。”他喊住曹圭贤，略有所思。
　　“行，我把南岱的人都叫上。”曹圭贤爱热闹，一口答应下来，“要不要叫上你学妹？”
　　尼坤淡淡一笑：“不用。”含义很明确，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曹圭贤应了一声，立刻嬉皮笑脸：“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孩子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难得尼坤没有否认，只是皱了皱眉：“你话太多了。”
　　“哦。明白——我尽量把能叫上的都叫上，老大，不让你失望。”
　　距离上一次这么舒服的自然醒大约足足有一个世纪之遥了吧。茜茜依旧懒散的靠在厚实绵密的枕头上，一掬长发绸子般散落的乱七八糟，直到肚子实在有些饿得狠了，才不情愿的起床。她其实是个节奏很慢的人，至于为什么在学习、工作上效率那么高，她总是没好气地说：“都是些我不爱做的事情，当然要快些做完啊！拖着还不是心里发慌？”
　　所以她有正当的理由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cafe shop，心安理得的看着晚霞悄悄的从城市的一边渲染开来，浓墨重彩的绸缎竟似能将那冬日里的寒意驱散一般，茜茜忽然低低的说，“看，又是黑夜了。”
　　凌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茜茜，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茜茜漫不经心的顺着话茬：“从来没有——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那是数不过来啊，您别费心，我年轻貌美却不谈恋爱只不过看不上一般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顺溜无比，叫凌姐止不住的好笑。她努努下巴指着窗外，正开过一辆白色跑车，“你的至尊宝至少得开这种车，才入得了你的眼对不对？”
　　茜茜哧的一笑：“我有那么浅薄么？我的那位，得学富五车、深沉渊博，最好还清贫高尚，因为我向来不是势利眼……”
　　她的话没说完，电话催命。片刻后，她支吾了几声，不情愿的挂上电话，犹然恋恋的看了一眼温暖的咖啡小屋：“饭局，推不掉。”
　　凌姐叹口气：“什么人的饭局？这么有面子，连你这种懒人都请得动？”
　　“真聪明，有权有势的人，我从来不敢得罪的。”茜茜皱了皱眉，语气中几分萧索。
　　赶到南岱中餐厅最大的一个包厢，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半小时开外了。一推开门，三大桌的男男女女，扑面而来的喧哗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真是一色的帅哥美女——南岱向来以美人闻名，瑞明的年轻男子也个个长相好、气质佳——气氛又岂会不融洽？
　　立刻有人打招呼：“宋经理来了？”
　　曹圭贤拽着她的手臂，不满的问到：“美女，迟到了——找你还真困难啊？”
　　茜茜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我休息。”

　曹圭贤将她拉到自己这一桌，不由分说倒了杯酒，笑道：“不喝说不过去。”
　　只能接过来，一口喝完——今天来的人不少，好几个是南岱出了名的美女，茜茜松口气，曹圭贤果然又找别人去了，至少暂时放开了自己。
　　她百无聊赖的望着满桌山珍海味，这一眼却看到对面的男子——她知道是他请客，本来电话里曹圭贤这么说，不过以为他买个单而已——原来是真的来了。
　　尼坤穿着白色的衬衣，从她进门那一刻，目光便未离开，荡漾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对上她的目光，展眉一笑——茜茜心跳猛地失去节律，表情僵硬起来，似乎忘了怎么微笑，只能掩饰着低头吃了一口凉菜。
　　身边雪莉忍不住哼了一声：“你看许优。”这样也好，她转开注意力，环顾四周。
　　许优自然在这种场合八面玲珑，正在对一个年轻男子劝酒，茜茜一眼看去，那人似乎又不谙酒道，连连被灌了好几杯酒，对着许优脸已微红——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为了别的。南岱多的是美女，瑞明亦多青年精英，想必这一顿饭能促成不少好事。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浑然没有注意到原来身边的位子早已乱了次序，人人交叉往来的互相敬酒说笑，这一桌上，似乎只有两个人岿然不动，各怀心事。
　　曹圭贤挤到了茜茜身边：“来，宋经理，再干一杯。”
　　她微笑的饮下一杯，不动声色的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起身的时候倒是瞥到雪莉略带情绪的一杯杯喝着酒，眼神飘忽。
　　站在门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想回去，凉爽的空气一下子带去了脸上发烫的温热感。又躲开对面的视线，总是觉得无限自由。
　　等到再回去的时候，自己和曹圭贤的位子已被人占据，她眯起眼睛打量周围，懊恼得发现唯一空出的位子不过就是尼坤旁边。
　　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目光明明已经扫到了自己，带着一抹兴味的挑起了眉梢——只能慢慢走过去，尽量自然的坐下。她想，那一日自己带了脾气对他说话他是知道的，这下真是难以开口了。也罢，那就直直的坐着。于是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对面的年轻男子。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的，可是灯光打在他的侧面，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个侧影。于是忍不住抬眼偷偷去那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有自己很熟悉的气质，或许就是书卷气——她许久未见的、贪恋如斯的感觉了——只是过了片刻，还是回神，其实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人罢了。　　又觉得奇怪，周围明明那么热闹，可是为什么似乎这里只有两个人沉默而寂静的空间，谁都无意去打破。茜茜挨不下去了，只能对他笑笑，试图找话说：“尼总怎么吃这么少？

　尼坤略带诧异，似乎在微微忍着笑：“我吃得少？你进来到现在吃了几口？”
　　“是么？”她也只能笑笑，重归寂寞。
　　“宋经理，我想对那天早上的行为作出解释。”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着，迫得茜茜对上他的双眸，而尼坤亦像是准备充足，缓缓而道：“那一日早上我的处境尴尬，你知道，廖小姐和我……”他想了一想，“不适合独处，所以，我追上你说了几句话。”
　　他说得含蓄，“不适合独处”——所以拿她当做挡箭牌，倒也可以理解，茜茜微微一笑。
　　她在小心掩饰，尼坤还是看出了一丝的不以为然——她当然不以为然，她无意去追究他的风流韵事。而事实上，那样光彩夺目的两个人的纠葛，她也全然无意纠缠其中。
　　他却还是温煦的笑：“我的态度急躁了些，只是和心情有关。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你别介意。”——这是很明白的告诉她，只是因为那时她在而已，不是因为她是宋茜。
　　茜茜松下一口气，很是谢谢他的解释——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不会啊。工作上的事情，尼总随时来找我。怎么会不当？”
　　尼坤听她说得语气轻松，终于放心。从进来至此，她的神态始终是带着警惕的。他自问并没有骗她，可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却实在是迫不得已。宋茜，似乎只在一切事情与己无关时，最容易放松开心情——而她这样子将自己保护起来，似乎也在逼他，不得不这样子重新处理两人的关系。

　　吃饭应酬亦是常事，茜茜只需坐在那里，适时微笑或者接话即可。徐总和雪莉也是应酬惯了的人，这样子的交谈像极了淳厚顺滑的速溶咖啡，客套的话语舒服的滑过咽喉，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向来大咧的雪莉也是端庄淑惠的坐着。整个世界都戴着面具，
　　茜茜抬头，无意识望向窗外，她的眼睛略有些圆，笑起来或是眯起来却总是成小月牙般——她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只能让人觉得年纪更小。尼坤微扬眼角，她的目光向来是清澈而可以望穿的，只是她会刻意的去逃避，或是忽闪着眼神——他也知道，她工作时决不会这样，她会极坦荡真诚的望着客人的眼睛，让人觉得温暖，然而也让人觉得仿佛那并不是真正的她。
　　可这次她却忘了回避，尼坤心中却是一惊，那样子的复杂情愫在能折射出水晶璀璨的眸中荡开。
　　“徐总，还有件事，我的秘书和你说过么？我们公司的美国客人，就是住在贵酒店的鲍威尔，他一直是个历史爱好者，能不能委托找一位陪同人员，他过几天想去博物馆和这里附近的一些古迹游览。”尼坤沉吟了一会，“只是英语好并不足够，最好能多了解一些历史方面的东西。”
　　徐总哈哈大笑：“说过说过。”拍了拍一边茜茜的肩膀，好似献宝一般：“不用找了，宋经理就是历史专业的高材生。”——这会儿把这个记得清楚了，茜茜郁闷的背过脸去，很想说自己三年时间差不多也将大学所学的完完整整的还给书本了——可是徐总这样殷切的目光，只能点头答应。
　　“我们酒店马上要承办一个历史学术论坛，当然没什么问题。”徐总笑着说。
　　茜茜不得不提醒他：“徐总，那边刚来消息，赞助商出了点问题，现在也未必会办啊。”
　　徐总说了句：“是么？”倒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茜茜叹口气：“刚接到的电话。”
　　尼坤一直安静的听着，恰好接了一句：“南岱的风景倒是适合办历史论坛。”
　　于是撇开了这个话题不谈，不闲不淡的吃完了饭。
　　门童已经将车开至宴会厅门口，四人一起出来，尼坤侧身将车门打开，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徐总也是急急离去，日理万机的样子。雪莉哧的一笑：“瞧徐总急的，准是午睡去了。”
　　“你别欺负老人家。”茜茜有些愁眉苦脸的回应，她一下子觉得奇怪，“你怎么着眉飞色舞的样子？”
　　雪莉比起v字型手势，“我去休息室，告诉她们我刚才和谁共进午餐。”她一转身就跑了，留下茜茜一个人忍俊不禁。
　　下班路过四号楼，遇到了尼坤的年轻助理，开了尼坤惯常开的车，正拿了一叠文件出来。她向他打招呼，那个年轻男子也是笑了笑：“宋经理，要不要送你一程？”
　　茜茜连忙摇头谢他，坐地铁去了新华书店，选了好几本旅游景点教材，她自认为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压力越大、时间越紧——反倒能逼得自己拼命挤出时间来。

　　回到家中，念念有词的坐着背单词。古怪的建筑名称，青铜器，石器时代——直到眼睛开始发直——可使放下了书，茜茜又一次失眠，她失笑，觉得自己是濒死的吸毒者，一丝丝的预感到绝望即将到来，无处可逃，可却依然让她觉得充满诱惑。三年前，她不能去爱，不能去恨；三年后，她依然进退维谷——活了这么久方才明白，能分出对错的事，才是世间最简单的事。可是她在心中细细分辨得再分明，谁对谁错，又有何用？
　　尼坤关照下来的外国贵宾这几日一直在外考察，倒也不用着急——第二日对方传来消息，说是重新找了赞助，基本确定下来，茜茜正好腾出手来抓学术论坛的事情。马上又接到了瑞明秘书室的电话，兜了一圈，居然瑞明是赞助商。
　　这次的会议上头也是极重视：“我们要两手抓——商业上抓紧瑞明这样的大客户，而承办学术会议也可以提高酒店的品位和文化嘛。话说回来，这个论坛的赞助商既然是瑞明，就算是对瑞明的一条龙服务了，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茜茜也没多想，只当是生意往来，按部就班的工作。
　　时间总是从来不会叫人等——期待也好，厌恶也好，其实它总是一点一滴的走来，从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去控制和琢磨。
　　周四晚上又是茜茜值班。
　　她一幢幢的巡视检查，最后是酒店的娱乐部，上下两层的酒吧。其实相比起来，酒吧是最安静的了，幽蓝的灯光，稀疏的几个人影。一共只有三个包厢，领班匆匆走出来：“宋经理。”
　　茜茜向她笑笑：“今天全满了？”
　　“嗯。你最后一站了吧？”她羡慕的叹口气，“我这才开始呢。”
　　快十一点，茜茜看了看一楼唯一的一个包厢明月厅，大门很是厚实，隔绝开里面的纸醉金迷和奢侈糜烂。她点了点头，填完报告才要走，大门恰巧打开，她一愣，幽暗的灯光下，这个男人有着极深的脸部轮廓，他扬了扬眉，显然也不意在这里遇到她。
　　“尼总，你好。”茜茜笑着打招呼，“玩的开心。”
　　他手中拿着电话，大约是出来接电话的，此时却把电话放回了口袋，慢悠悠的说：“进来坐一会？”
　　领班早已识相的去二楼招呼了，茜茜便搁下纸笔，笑了笑，“好啊。”
　　她跟在他的身后，进门的刹那对站在楼梯上的领班苦笑了一下——显然不很情愿，几个服务员看得清楚，倒有人轻笑起来。
　　尼坤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全是笑意：“怎么？”
　　她调整表情，“没什么，没什么。”
　　本以为进去之后，必然是莺莺艳艳、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色，自己喝几杯，招呼一下便可以脱身——可是偌大的包厢，不过坐了七八个男人。灯光不算明亮，比外头虽好，茜茜看了一眼，不吱声，瞥了身边尼坤一眼。

　“这么快打完电话了？”
　　尼坤笑了笑，这才对着茜茜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说的许多名字和脸孔，茜茜也都有些熟悉，都是瑞明的一些高管，都是些年轻人，这倒是像单身男子的聚会了。
　　“张佑荣。”尼坤指指坐在角落的男子，茜茜猛然想起，就是那天吃饭遇到的男子，有着熟悉的气质——是记忆太猛烈的蛰伏在角落许久，还是隐伏的倦意提醒自己？她忽然觉得这个房间这样发闷，鼻子也透不出气来。
　　一个个无一不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礼貌的互相寒暄，用雪莉的话来说，那叫做“相亲的极品”了，除了最后一个——“嘿嘿，茜茜，你这可是落入狼窟了。”
　　曹圭贤有些醉了，说话便不经过大脑，茜茜心里高兴，也就不计较了，到底有个熟人认识，不至于那么尴尬。
　　尼坤在一边坐下，见她有些手足无措，到底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在一群年轻男子之间，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时间有些后悔，不该带她进来。
　　好在曹圭贤算得上是个话很多的人，很久没见茜茜，就拉着她坐下，说些不着边的话。茜茜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吸烟，那一捧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指间燃起，他的嘴唇形状极好，抿起得时候像刀锋一样。
　　尼坤注意到她的目光，歉意地笑笑，“对不起。”顺手掐灭了烟，“怎么这么晚还工作？”
　　“我值班。”茜茜简单的说，一边曹圭贤忙着叫小姐拿了一个酒杯。
　　她于是转身狠狠地低声警告他：“喂，别让我喝酒！”她说的又轻又急，尼坤忍不住看着她浅笑。
　　曹圭贤咧嘴一笑：“老大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单身聚会，怎么也得喝一杯。”
　　好在旁人也在聊天，包厢内轻柔吟唱的音乐让人觉得安心不少。茜茜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而尼坤的目光似乎正在望着她，又似乎只是看着她桌前的酒杯，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差点忍不住站起来，被他抢先了一步：“论坛的事准备好了？”
　　茜茜听他提起论坛，眼中就略略闪过笑意，昏暗的光线下像是灵动闪烁的浮冰：“差不多吧，有关的论文集已经到了，尼总感兴趣么？要不要送一份过来？”她笑着问：“尼总也有兴趣致力中国文化么？”
　　他挑眉看着她，倒真是略感兴趣的样子：“其实不大懂，附庸风雅一下。就当为社会做贡献吧。”他半开玩笑，“宋经理，别这样笑，我知道你看透了——不就借机打个广告么？”
　　茜茜微笑：“哪里会？过几天就给您送几本书过去。”她顿了顿，眼睛无意识的望向桌面，语气有些幽幽，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些是我以前的老师写的。”
　　尼坤抬眸看她，轻忽的一笑：“是么？”

　“目前单身。”他也毫不在意的回答。
　　“老师，她们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看待沈从文先生和张兆和先生的故事？”先前那个男生忽然站起来说，一边扫了一眼那群女生，一个个正在捂着嘴笑。
　　真是个有水平的问题——茜茜也笑，放下笔抬头看着年轻的老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笑意：“一段佳话。就这样。”
　　阳光跳跃在他白衬衣的领边，那份洒脱和笑容，那语气间不经意的笑意，一如他的年轻，他的才华横溢，茜茜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听见身边的女生纷纷在说：“哇噻！”
　　心中这所有一切都复苏了，茜茜习惯的笑着喊他：“喂！”崔珉豪拖着旅行箱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打量她：“小丫头啊，还是这么没大没小。”
　　她总是喊他“喂”，是因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尴尬，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可又不能再喊他老师，于是喂喂的喊惯了，他也就由得她了。
　　他并没有怎么变，气度里多了几分沉卓，他的目光依然融和若海，那种完全可以把自己包容的暖意。他打量她，究竟是刻意打扮成这样么？三年时光也在她面前失色，她竟似没变，他发现自己依然清清楚楚记得那一日早上，她转身离去时微晃的长发。
　　然而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们坐在车上，气氛却是微妙而尴尬的，她早不像以前一般，明知他爱静，却叽叽喳喳的用各种琐事烦他。茜茜何尝不是满怀心事？她缩在角落，亦是一声不吭。
　　原来有很多话想要诉说的时候，人还是能做到默然的。原来那些被淡忘的时光，终究不能别来无恙。
　　车门打开，已是繁星满天。
　　空气犹如强劲的薄荷，直沁入人的心肺。“去拿了房间我们就出去吃饭？”茜茜看看手表问道。
　　一旁已经有门童接过了崔珉豪的行宋，殷勤的在前边领路。
　　崔珉豪抬头打量大厅，照例的流光四溢，似乎是将这世间所有的璀璨拢聚在了这空间里，而地下的大理石晶澈的印下每个人的步伐，匆匆来往的过客而已。他皱皱眉，望向身畔的女子，她曾很喜欢一句话。
　　“哪堪得枕上诗书闲处好
　　门前风景雨来佳
　　独坐饮春茶”
　　她执著的迷信陶渊明是真的找到了桃花源，总是一次次的说等有了闲也要去碰运气；她说了以前的是理想做个小说中的吟唱诗人，踏遍九州大地，就像界明城一样。可是界帅后来太惨，孤寂一生。

　　如今身在酒店中，看似人间最繁华的小世界——芸芸众生在这里只是熙攘来往，为着不同的目的或聚或散，如浮云般流转，却要她孤身一人笑迎这大千繁华。他很想立时停下脚步，问她心中到底快乐么。可是他不敢，这几年，自己又何曾真正的考虑过这些。如今再想来说，岂不连自己都觉得矫情虚伪？
　　茜茜微扬眼角，见崔珉豪脸色颇有些不豫，笑着拉他衣袖：“怎么啦？”还是那般孩子气，以前也是这样，只要两人微微有些不和——要是没惹到她的底线，她倒是会主动向他撒娇的，因为她有时候总是无端端的爱发小脾气。她从来是这么对他的，也不计较别人的目光——那一刹那，仿佛还是青涩校园中的普通情侣，自己也不过是刚刚工作的年轻老师，这样特殊的身份，只会让人觉得这份感情别有一份旖旎，从来只会让人艳羡。
　　他不忍拉开她的手，只是淡淡的说：“没什么，有些累了。”
　　茜茜还没接话，大厅那头出来的男女女女，异常喧闹，便盖住了他语气中的疲倦。她站在一边，等着崔珉豪办完入住手续。托着腮帮看他写字，而他的字依然像以前的板书，铮然而清俊。
　　尼坤立在门外，面向夜色，眸色亦是沉淀下来。他陪客户来吃饭，而那一幕却让他失神——那纤细双手的轻轻一攥，明明攥住的是那个年轻男子的衣襟，却也重重攥在了自己的心口。他似乎模糊的看到她的笑容，他从未见过的，透明纯净的像泉水一样，连眉眼都清冽。他想，他见过那个男子的照片。
　　只是一分神的功夫，前边就有声音喊他：“师兄，等你呢。”声音是伴着柔柔的夜风送来的，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脸，淡淡应了一声。灯光下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对着他扬眉浅笑，目光向后轻轻掠去，似是不经意的一顿，笑道：“是宋经理？这么巧么？”
　　她微微扬起声音：“宋经理？”尼坤薄唇一动，似乎是想制止她，最后却只是微抿起嘴角，转过了身子。
　　茜茜在崔珉豪耳边说了句什么，快步走了过来：“尼总，廖小姐，在这里吃饭么？”她神色间似乎有些着急，语气都更多的带着客套的敷衍。尼坤神色间的不悦一闪而逝，倒是饶有兴趣的睨了廖倾雅一眼，嘴角带上了淡笑。
　　“我们几个朋友聚会，宋经理今天不上班？”她笑的有些狡黠，长长的睫毛闪了一闪，“下午还在机场遇到你了。”
　　茜茜笑了笑：“是啊，接个朋友。”她漫不经心的向后扫了一眼，“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你们玩得愉快。”她匆忙的一笑，转身走回大厅。廖倾雅微一耸肩，对尼坤说：“走吧。”尼坤走在她的身侧，眼神中那一抹清亮却叫她有些难受，似乎察觉了她心里暗藏的小小心机。廖倾雅强掩去那份焦躁，脚步走得快了些，鞋子后跟敲得地面清脆而利索。
　　茜茜说想吃火锅，崔珉豪摇头：“算了，你又不爱吃辣。”
　　茜茜抿嘴一笑，“我早爱吃了——一毕业回来就发现自己原来挺能吃辣。”

他大咧咧的说，“我正打算去喊一声宋经理，大家吃饭融洽点。”尼坤负手望向台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饶有兴趣：“你们晚饭订在哪里？”
　　晚餐的时候还是订在了南岱，尼坤推门进包厢，淡淡扫了一眼，茜茜坐在崔珉豪身侧，轻轻拨弄指尖的一杯热茶的玻璃杯壁。曹圭贤一一为他介绍，直到落座上菜，他和身边的老先生倾身交谈了几句，这才将将目光投到了对面。茜茜身边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两人倒是在低声说话，一直带着微笑——可是她的坐姿分明是僵硬的，又似乎刻意与身边的男子保持着距离。
　　在座的老先生们无一不是学历史的后辈们如雷贯耳的，茜茜恍然就觉得回到了大学时代，听老师们讲前辈先生的研究，那些在书海墨山中跋涉了一辈子的老人们，一点点的积攒这个民族的文化菁华。席间不少人问起了崔珉豪的导师张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他一一作答，老先生生如今大半时间倒是在医院里养着，眼睛不方便，便只能听人读书，倒也愿意常常见一些年轻的学生。而这次的论坛，崔珉豪作为他的学生前来，更多的原因却是为了即将出版的导师的文集。
　　茜茜凝神听着，觉得嘴里含了一片绿茶，极淡的苦涩慢慢的氤氲在唇齿间，她慌忙低头，有一瞬间，觉得被白色的水汽迷糊了眼睛。这顿饭吃得勉强，她本不愿来，最后被催得没办法——将心一横，打定了主意保持缄默，耳朵里听着老先生们妙语连珠的话，心情便愈发的低落：原来这些东西，真的离自己这样遥远了，曾经的熟悉的那些朝代、人物，居然只能在粗劣不堪的古装剧中见到。原来这个世界，她曾经熟悉的世界都没有变化，却只有她变了。
　　尼坤站起来向在座诸位一一敬酒，茜茜抬头，两人的眼睛都是清亮，又一般清瘦而高挑的身材，眼神在空气中微微一触，似乎便荡开透明的涟漪，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轻轻晃动，一点点的折射出晶芒，已经惹得茗文小声的在茜茜耳边问：“你这个工作也太好了吧，天天可以和帅哥吃饭啊！”
　　茜茜笑着反问：“哪个更帅？”
　　还真难倒了茗文，她笑：“感情上来说，我当然比较看好师兄——可是尼总也天杰地灵的人物啊。”她无奈的一笑，不由抬眼去看尼坤，极出色的男子——果然在哪里也都会是吸引注意的焦点，或者是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便轻轻抬眸向自己浅笑，茜茜报以一笑，转开了眼睛。
　　出席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便没坐多长时间——主办方的负责人最后向瑞明的赞助致谢后也就匆匆散了。茜茜和茗文一起出门，又站在门口和曹圭贤寒暄了几句，这才笑着对崔珉豪说：“师兄，我先走了。”甚至顾不上礼仪应该等客人先走，便匆匆离去。
　　各人住的地方有些分散，崔珉豪一人住在四号楼，便与尼坤同路，本就不大熟，也就随便交谈着，岔路一拐，不远处就是住处，尼坤忽然站住：“崔先生，一起去河边走走么？”

崔珉豪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好。”
　　路上陆续遇到酒店的服务员，按照制度，应该退在一旁，等客人先走，问候微笑后才能离开。尼坤和崔珉豪并肩立着，身量相仿，挺拔如玉树临风的气度，夜色中两人的语气都是清淡如微风一缕。
　　“我早见过你的照片，很久以前的吧？”尼坤似乎在问他，隔了片刻，又说：“在宋经理那里。”
　　“在L大的大门口吧？”崔珉豪嘴角的微笑让他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或许他并不自知，连语气都慢慢的放缓了，“那年她大二。”
　　他无意追溯往事，脑海中似乎只是将这些过往慢慢的流逝过去，流畅如同散文诗。
　　这样一个夜晚，浓重的暮色掩盖下，两人讲的话都只是浅尝辄止，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带过一两句两人唯一的交集——宋茜，可却又平静的放过这个名字，仿佛只是说起路人。直到最后，最后一丝月色被乌云遮住，而头顶一直闪耀的路灯“啪”的跳掉一盏，尼坤转过脸去看着他：“你回来是为了她么？”
　　他一怔，随即一笑，将手插在了风衣口袋中：“说是或者不是，好像都不大正确。”
　　尼坤扬眉，等他的下文。
　　“现在为了她回来，已经太晚了。”他的语气安静，不带一丝波澜——他曾以为，如果三年的时间还不能让自己做到心若止水，那么所谓的修身养性就全是废话——然而拂过这些心底最沉厚的记忆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带上自嘲的微笑。
　　尼坤无声的点了点头，他脑中却只是浮上茜茜的表情，她的目光似乎只在见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的时候才会不知所措的躲闪——想要亲近，却又惧怕的不敢靠近。
　　崔珉豪最后补上一句：“真是太晚了。”带了几丝消沉的语气，让尼坤微微踅眉，都是聪明人，什么都不用点破。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而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的是，心中竟然有丝丝的喜意，慢慢的心灵深处渗出来——这份喜意丝毫没有恶意——他素来是个决断极快的人，既然前尘往事已断，他不介意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插手她的生活。
　　两人都安静的站着，打破沉默的是尼坤的电话，秘书打来告诉他房子的事已经办妥，他应了一声，挂下电话。他忽然对崔珉豪轻声说：“真是可惜。”他的语气诚挚，带着叹惋。崔珉豪转身往回走，嘴角轻轻弯起：“夜风真有些寒气。”
　　在大厅分手，尼坤看着那个高大又略带消瘦的身影走远，忽然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场分别，他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情感无奈得让他觉得沉重——可这份沉重却又隐隐让自己感觉薄冰之下暗流涌动的活水，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许就可以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