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吴邪似乎有些动容,站定身子自言自语道:“他走了……他以为我死了所以走了?”他咳了两声,脸颊上飞起两抹病态的红晕。后来实在是站不住了,他又不愿意依靠在陈文锦身上,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怔怔地思索着什么。陈文锦知道情伤比身上的伤来得更难受,等他缓了一阵子才说:“小邪啊,你别这样。张起灵他……”她想说张起灵对你也许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情深,结果刚把话头打开,就被吴邪眼中的寒光摄住了。他在看她,审慎量度像是在看一个要案附身的嫌疑犯。陈文锦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听见吴邪问自己:“文锦姨,你发誓张起灵不在你们手里!”
“发誓?”陈文锦把这两个字里的意思咀嚼了一遍,用柔和的嗓音问道:“你不相信我们?”吴邪还真就摇头了,嘴里说:“不信——老九门里就没有说真话的人。”他有意无意地瞄了解连环一眼,像是在说你也不是什么实诚玩意。解连环一怔,显现出怒气。吴邪继续说他自己的话:“文锦姨,你敢发誓吗?”
陈文锦笑着,流露出一种成**人才有的风韵和雅度。她绾了绾头上的发髻,对吴邪说:“你要我拿什么发誓?”
“我三叔。”此言一出陈文锦和解连环都吃惊地瞪起眼,吴邪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拿我三叔吴三省发誓。如果你骗我,我三叔下地狱。”
“臭小子,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我一定替吴家好好收拾你一顿。”解连环在一旁骂着。吴邪坐在当中,目光凛冽。他在等陈文锦的誓言,如果等不到,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找张起灵。
“我发誓我没骗你。我们没有抓到张起灵,他走了,不在这了。我拿吴三省发誓——如有半句虚言,让他永堕阿鼻地狱不可超生。”陈文锦举起三指,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她才叹气,无可奈何又略带幽怨地看着吴邪:“你满意了?他不在,他真的不在!”她这两句话不仅是在说服吴邪,还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听到她的回答后吴邪脸上的神气一瞬间便扫灭了。他恢复到那个虚弱无力的状态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好像安放着三个不相关的人。一男一女各站一边,中间坐着个伤重濒死的病人。墙上的时钟尴尬地走了五分钟,吴邪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仰头对解连环说:“环叔,送我回长沙。”
“你要回长沙?那地方现在被围得跟铁桶似地,你要回去了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找不到。你昏迷的时候吴家打来电报,说是直接把你送到重庆去。你爷爷不愿意撤,留下你还能给吴家留个香火!”
“我回长沙,不去重庆。”吴邪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解连环真是忍不住想上去抽他大耳光。他蹲在吴邪面前,保持视线和他平齐,道:“我们都安排好了,在重庆给你找了落脚的地方,还联系了医院。你要是不去,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我回长沙!”
“你小子!肯定是脑子坏了!文锦,你说怎么办?要不直接打晕了丢上车?”解连环说着便伸出手,在吴邪脑后比划着。吴邪不躲不避,第四次说道:“我回长沙。”他的语气很僵硬,听起来没有半点回环的余地。也不像是在和长辈交流,反而像是命令自己手底下的兵娃子。解连环更生气了,心想和他比自家的解雨辰真是个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把家业背起来,巧笑周旋没有半点得罪人的地方。
一旁的陈文锦好不容易把心思平复了。刚才吴邪让她以吴三省的性命起誓,使她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段情缘。她和吴三省最终没能修成正果,埋下的情种却已经无法从心房里起出来。本来以为过去的便过去了,没想到被旁人一提,又勾惹出满腔不可名状的情愫。陈文锦自嘲地笑起来,打断解连环的声音说道:“他想回长沙,就送他回去吧。吴家没有一个孬种,小邪也不会做逃兵。”
解连环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着出去安排。吴邪也不再理会他们,低低地垂下头满脑子都是“张起灵”三个字:既然陈文锦愿意发誓,那就是说张起灵还没有落入老九门手里。他真的走了吗,还是只是躲起来不被发现?他要是走能到什么地方去,自己又要怎样才能找回他?他会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心灰意冷寻个短见什么的?吴邪不敢往下想,身上一激灵打起了冷颤。
他记得那一晚,麒麟血流了一地那个人也丝毫不心疼,只是眉目中的绝望渐渐加深,最后掩住了心神,眼眶里透不出一点光来。吴邪到临死之前才看清那人的用心——张起灵爱他丝毫不逊于他爱张起灵。只是现在看来,他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继续这份爱。此时此刻吴邪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许下承诺:只要长沙的事一有转机,我马上就去找你!小哥,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