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 《心术－－续》 －－－《生活在继续》

这种规模的婚礼都是分批敬酒的，照例先敬领导长辈，也因为他们是不会闹的，象我们这样的大约属于“钉子户”，留到最后。轮到我们这一桌时，谷超华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他是搂着小可的肩膀走过来的。与其说是搂着新娘，倒不如说是拿新娘当拐棍了。一来他就想速战速决，
“来，来，来！大家旧同事一场，感谢你们今天能来，来，我就不一个一个地敬了，看在大家过往交情不薄的份上，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老大一向是不勉强人的，“好说！来，我们一起干了这杯吧。祝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老板没有表示异议，他自从和VIP的事情后一直没喝酒，就是今天，也只喝了点啤酒。老三和小杜小满他们可没这么好说话，纷纷起哄，又强着谷超华灌了几杯红的、白的。
“你们这些坏小子！要耽误我今天洞房了！”
好容易把酒喝下地，谷超华要去下一桌了，又突然回过身来，“不对呀，老二！你今天不对！你怎么没喝什么呢？”
“我哪儿没喝？这不一直喝着呢吗？”
“我作证，霍老师今天晚上确实没喝什么，啤酒而已。”
“小满，平时做事又没见你观察得这么仔细？”
“本来嘛！”小满的声音中气不足。
“有猫腻！有猫腻，老二！这不象你，怎么回事？”谷超华揪着不放，真的是喝多了。
“什么怎么回事？当你的新郎官吧，操那么多心？”
小可在旁边轻轻地拉了拉谷超华的袖子，嗔怪他，“真的是喝多了吧，也许梅家姐姐想当妈妈了呢？你问那么多。”
“是，是，是！你梅家姐姐确实是想当妈妈了，为了下一代的健康，我们是不是得采取点特别措施？是不是，小护？”老板顺着小可的话说，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反对现在要孩子的。没等我反应，谷超华大声说，
“好啊！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我们比比，看谁先当上爸爸！”
“嘿！谁怕谁？你们大家都是见证哈！到时候谁输了谁请吃饭，还在这儿吃！见者有份！”老板的高调不象是在信口说笑，但那也是刚才片刻温馨下的一时冲动吧。我现在脑子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想不了下面的事情。

（20）我倒底还想怎么样？
从谷超华的婚礼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入了夜的上海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四月的夜风有点凉，但是是干爽的，空气里飘着一点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老板一路上的兴致都很高，拉着我的手不放，就连车也差不多都是单手开的。
“今天晚上回家我们就造人，谷超华？他小子还嫩点！”那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带着他一贯的张扬和调侃。
“你说什么呀？你不是现在不要孩子吗？”今时不同于往日，都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呢，他就那么拿得准我一定想的跟他一样？我有点不以为然，又有点试探地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可你不是想要吗？你改主意了？”我没做声。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直撰着我的手。自从他和VIP的事情后，经过最初的冷战，我们算是基本恢复了正常。生活里需要配合的事我们都在配合，比如定期在两边父母家出现，但那件事除外。我心里有结，有一两次他暗示我，我都只装作不懂没有理会。大约他也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打破这种僵局，或者今晚就是。
一进门，他就从背后搂住我狂吻，我想推开他，但饥渴的身体本能地反应起来，我的最后的一点心防象多米诺骨牌一样崩溃，开始任由他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 ⋯⋯那天晚上他的心防也经历了类似的崩溃吧 ⋯⋯ 他的手臂有力地把我紧紧地环抱在怀里，身体是紧绷而火热的。他温湿的唇从我的耳根吻到脖颈，又吻到衣领的深处， ⋯⋯ 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吻的另一个女人的吧 ⋯⋯ 集中精神！⋯⋯ 我告诫自己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于是我闭上眼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老板和VIP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就清晰地出现我眼前，我吓了一跳，赶紧又睁开眼睛。
他的手充满着力量和热情，迅速却又丝毫不乱地解开了我的衣扣，我努力地迎合着他，也去解他的衬衣，⋯⋯ 另一个女人是否也是这样解掉他的衬衣的呢？我不受控制地这么问自己，热情在心里一点点冷却。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因为兴奋而迷乱，却又是另一种专注，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他的热情。那一刻，我的热情却化为乌有，他就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放纵他的本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做着他正在做的一切，抚摸我的手用着同样的姿势和力度抚摸另一个女人的铜体，以同样的急切把自己交托给另一个女体。想到这儿，我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再敷衍下去了，冷冷地问了一句，
“老板，女人说到底都是粉红色的对吧？”
话冲口而出，我也一愣。他冷不丁地听我这么说，愣在那儿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多年的默契使他很快读懂了我的意思。他的身体僵硬地停留在半空，盯着我看了一两秒种，我脸上或者写着鄙视和决绝。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先是无法置信，然后是屈辱，继而是愤怒。他迅速地从我身上滑下来，背过身去，默默地穿好裤子系好皮带，又一颗一颗地扣上扣子，身体因为隐忍而有点瑟瑟发抖。看他这样，我又有点后悔，本来好好的一次和解的机会就这么让我给毁了。我心里正是天人交战，不知所措，他突然转过身来，以一种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愤怒对我狂吼，
“美小护！你倒底还想怎么样？！”
那声音好像是从心里吼出来的，震得我耳膜发颤，他的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似的，我这时才发现我竟然有点怕他。

(21) 意想不到的收获
准备出国的这两周是忙碌的，除了必须我办的手续，机票行装什么的都是小护一手打理的。数据还需要做最后的分析整理，不仅我自己，莺莺和小杜也被我 折腾得够呛。报告从内容到形式都一改再改，尽管主任和老大一周以前就已经说很好了，但我的课题，我自己想得最多，总能看到想到他们看不到想不到的问题。国 际大会上的报告，纰漏和遗憾都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医院里的事也得有个交代，幸亏老大回来了，唉，我们的情形似乎是医生永远不够，病人越看越多。
因为忙，我经常在医院里滞留到很晚，一方面是真的忙，另一方面我也有点怵头面对小护。如果我跟她说我真的很后悔上次和菁菁的事，不知道她信不信 我。但事实上我真的很后悔，从尊重婚姻的角度，我是愧对小护的，但即使撇开做人的道德不谈，这善后工作也够让人头大的。而且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会越弄 越拧。总结经验，我只想说，下次就是个仙女也得忍了，至少不要同时挑战美酒和仙女。


今年神经科学学会的国际年会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召开，来自全世界几十个国家的专家学者两万多人，另外参加商业展会的还有五六千，一共超过三万人。丹佛 的会展中心不算小了，每天四五十个分会场同时进行，各个会场依讨论专题的参与程度可大可小，大的能容纳上千人，小的也有二三百人，各人可根据自己的专业和 兴趣参与不同的专题。每当会间休息的时候也是很多人转场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说实话，在相对地广人稀的美国想看到类似南京路上的拥挤，开这种大型的 国际会议是机会之一。
会展中心周围的几十家酒店都住满了与会者，走在会展中心临近的几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都背着会议发的装资料的紫色帆布包。也不知道是谁选的颜色，醒目倒是醒目的，但那颜色与背包者的年龄、气质和打扮都差距太大，远远地看着一群一群的紫色背包，颇为搞笑。

我的报告在会议第二天的上午，报告的专题列属在神经学临床研究的名下。报告准备很久了，在飞机上我还在做最后的修改，头天晚上在酒店里自己又试讲了两遍， 问题应该不大。和其他报告者一起，我坐在会场的第一排中间最靠近讲台的地方。前方的台子是搭起来的，讲台在正中，一左一右两个大屏幕同时投影。轮到我的时 候，走上台去，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禁有点紧张。这个分会场属于比较大的那种，坐得满满的，差不多上千人。现在可不是发怵的时候，我告诫自己，定 了一下神，我开始了我的报告，
“ ⋯⋯ Cerebral vasopasm (CVS) is the major complication of subarachnoid hemorrhage (SAH) after an aneurismal rupture, severely affecting clinical outcome of patients with SAH. The occurrence rate of CVS varies in the literature. Some of the cases were determined by cerebral angiography, some other cases were judged by clinical symptoms. The reported occurrence rate can be as low as 10 to 20%, and as high as 70 to 80%.” ( ⋯⋯ 脑血管痉挛（CVS）是动脉瘤破裂后蛛网膜下腔出血（SAH）的常见并发症，严重影响蛛网膜下腔出血病人的临床预后。 从不同的文献报道，它的发生率是不一样的。有的是通过血管造影来确定的，有的是根据临床症状来推断，所以大家看到不同的文献里头，有的低的10%几，高的 有70%、80%都存在血管痉挛。)
开始的时候有点紧张，仿佛声音都有点发抖，但说了两三句以后就镇定下来了，毕竟这是我熟悉的话题，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接着讲下去就很自如，甚至是愉悦的了。
“In this study, we analyzed the clinical outcome of 1058 patients with SAH complicated by CVS. They were treated by conventional treatment, calcium channel blocker nimodipine, continuous lumbar drainage, and/or hypervolemic, hypertensive, hemodilution (HHH) therapy. ” (今天报导的是1058例蛛网膜下腔出血并发脑血管痉挛患者，在接受了不同的疗法后的临床结果，其中涵盖了常规治疗，钙离子拮抗剂尼莫地平，持续腰穿外引 流和三H疗法等的不同组合。)
⋯⋯
这种自如一直持续到报告结束，当我讲完最后的答谢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还不敢就开始沾沾自喜，因为接下来是提问。其实我从来都不担 心报告本身，问答部份才是我所担心的。报告可以准备，练两遍也就很熟了，但提问是随机的。担心的也不是问题本身，因为没有人会比我想这个课题想得更深入， 问题本身可能无解，但别人不可能提出什么我没想过的问题。可是英文毕竟不是母语，加上这是国际会议，很多与会者都操着一口带口音的英文，印度口音、欧洲口 音，最要命的是日本人，口音重得简直会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所以说我不担心答不上来问题，但多少有点担心听不清问题本身。
⋯⋯
一切都很顺利，提问的人中果然有一个是有法国口音的，但他的英语说得不难听懂。提问很热烈，这是好现象，说明报告从内容到表述都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是成功的。
“Congratulations！Your talk is excellent!”（祝贺你！你的报告非常棒！）
因为时间限制，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隔得比较远，只看得见是个大胡子。谢天谢地，这位一开口是纯正的美式英语。
“I am glad you found that RYR1 polymorphism is associated with symptomatic cerebral vasospasm following SAH, as our recent studies suggest that RYRs are involved in regulating the luminal calcium concentration in vascular smooth muscle cells. That makes sense! I am wondering if you have done any analysis to link the polymorphism to treatment outcome.”（我非常高兴你们发现RYR1的基因多态性和蛛网膜下腔出血并发的症状性脑血管痉挛有关，我们最近的研究表明RYR基因参与了调控血管平滑肌细胞的腔内钙离子浓度，两个结果互相印证！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有没有数据将基因多态性和治疗结果联系起来。）
“This is a very good question! Actually this is our future direction. The preliminary analysis suggests that it is possible to identify markers with predictive value of treatment response. If you’re interested, we can discuss in more details later.”（这个问题非常好！这也正是我们下一步的方向。初步的数据分析显示是有可能找到具有预测疗效的分子标记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会后可以 讨论更多细节。）

会间休息的时候，不少人上来围住我，他们都是刚才因为时间限制无法在问答时段发问的，也还有些人想做进一步的讨论。我注意到这些人里也有刚才提问的那个大 胡子，他没有急于发问，而是很有耐心地等着别人完成。待所有的人都散去以后，他才走上前来自我介绍，原来他就是新奥尔良大学医学院神经科学系的Dave Smith。对他我可谓久仰大名了，他是近年来神经科学里研究脑血管瘤和脑血管痉挛的一颗新星，连着发表的几篇文章都着眼于蛛网膜下腔出血引发脑血管痉挛 的分子机制，很有影响。Smith对我们的工作表现出了很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我报告里没有涉及的基因多态性和疗效的相关性。除此而外，他还很坦率地和我讨 论了他们的研究数据，认为我们可以利用手上的样本检测更多基因的多态性。根据他们的研究结果，他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最让我兴奋的是，他明确地表达了合 作愿望，这在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我们俩的工作有很强的互补性。同一个问题，我们侧重临床，他们则侧重分子机制的研究，各人都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优势，联 合起来将会是双赢的局面。
和Dave Smith分手后，我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次开会不虚此行，报告成功不说，还找到了优秀的学术伙伴，将来的研究可以更上一层楼。一直以来，我对于在医术上 最终超过主任的成就都是信心满满的，但科研上，不是我自大，主任不是我的目标。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研究能晋身于国际领先的水平，做一个好大夫不是我对事业的 唯一追求。于我，临床研究也从来不是为了应景，或者仅仅是提职称的工具，我有更大的野心，而且，我喜欢科研刺激我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和想像力的那种感觉。
我正为美好的前景和自己的雄心壮志想入非非的时候，“霍思邈！”仿佛听到有人叫我，不可能的，在这么个地方和场合能遇着谁？
“小霍！霍思邈！”这回听得更加真切，我停下来四处张望，“这儿！”隔着展馆大厅川流不息的人流，远远的，看见有人在向我招手。

（22）寻找明信片上的奇景
－－－－－－－－－－－－－－－－－待续－－－－－－－－－－－－－－－－－－－－－

（22）寻找明信片上的奇景
我正为美好的前景和自己的雄心壮志想入非非的时候，“霍思邈！”仿佛听到有人叫我，不可能的，在这么个地方和场合能遇着谁？
“小霍！霍思邈！”这回听得更加真切，我停下来四处张望，“这儿！”隔着展馆大厅川流不息的人流，看见有人远远地在向我挥手。
“陈 ⋯⋯ 陈传薪！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那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南京人，上大学那会儿他就心心念念地要出国，毕业后果然也很快就出了国。一晃这都十几年了，只听说他干得不错，但一直没联系，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他！
他和我快步穿过人流，熊抱在一起，频频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我们俩都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和兴奋。乍一看，他显得有点眼生。头发虽然没有秃，但也薄 了不少，不复当年帅小伙的一头浓密。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都是精瘦的，做麻杆状，现在他身材健硕，幸亏没有发福，只是精神十足的样子。如果不是头发，倒 看不出来人到中年。
“你不叫我，我还真不敢认你！你的头发呢？”我故作惋惜状，以前我们同过一年宿舍，逗惯了的。
“你就得瑟吧！哥们吃亏就吃亏在这头发。不过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呢？你小子壮了一点，好像还越活越年轻了！也是，你如果变化大，我怎么能一眼把你认出来呢？” 陈传薪哈哈大笑，还是当年那样的爽朗，笑容那么熟悉，现在我终于认出他来了。他接着说，
“跟你说吧，昨天我就一直在找你，我在会议日程上看到有你的报告。我还在想，也不知道这个Simiao Huo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霍思邈，但叫这个名字又是从上海来的，不能有别人了吧。本来上午我要去报告的会场堵你的，临时有点事没赶过来。这儿人太多了，正 担心会见不着你了呢，凑巧就在这儿碰上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快，快，快！找个地方我们聊聊，下午有安排吗？要不一起晚饭？好好聚聚！”
“这样，下午你还开你的会，我呢？约了有两个collaborator（合作者），待会儿得去见他们，讨论一下最近的进展。晚上，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还约了缪苒，正好大家一起！”
“谁？你说谁？”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缪苒，以前二班的那个，挺漂亮的，天津人，你不可能不记得。”

现在这个问题马上就要有答案了，我有点忐忑。坐在餐厅里，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突然有点后悔来 见她，十几年了，我有点不敢想，万一她胖了、老了、蠢样了，我该怎么办？正这么想着，餐馆的门推开，一个亚裔女子走了进来。是她！她的头发浓密黑亮，长长 的，烫成很大的波浪随意地披在背后。她比以前稍稍丰腴一些，但身材只是显得更加玲珑有致，藏青色的套裙裁剪合宜，绝不夸张。那是她一贯的风格，带着女人的 优雅妩媚，落落大方。服务生领着她朝这边走来，我向她招手，她也看到了我，很灿烂地对我一笑，也向我挥手。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突突的，我很诧异自己怎么 还会有这种小男生的冲动。我起身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她，闻着她的发香，我轻轻地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见到你真高兴！”我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
“我也是！”她回复我的声音不大，带着我记忆里的温婉，“陈传薪告诉我约了你，所以我特意早一点过来。”
岁月对她是仁慈的，留下的痕迹更多的是一种由里至外释放的成熟的优雅。“你还是那么漂亮！”
她笑了一下，“岁月对你也很宽大！”
“这些年你好吗？跟我说说！”我有点急切。
“很好！”原来她读完书以后又考了医生执照，如陈传薪所说，现在是一名麻醉科的大夫。“重新做回一名大夫的时候，感觉很好！”她如是说。嫁的老公是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现在也是同行，他们有一个儿子，八岁。
“我很好，我先生南方人，个性温和。这么说，在家里比在外面脾气好。孩子不算是最听话的那种，但是也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我对生活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你呢？”
“我去年结婚了，太太是同一个医院的护士。”
“啊，那多好！”她语气由衷，不似在敷衍我。
“她最大的优点是很善良、很能干，我跟她在一起很自在！”
“那多好！我真为你高兴！”
“但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
“表象是至靠不住的。”
“她学历不高，家庭也很普通。”这些都是实情，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缪苒说这些。其实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小护的学历和家庭，也许是想起了缪苒的家庭背景和学历，也许是她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把最心底的话都说出来的魅力。
“你介意吗？”她看着我轻轻地说。
“不介意，从来没有介意过。”
“那你又何必介意别人是否介意？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吗？”
我点头，话到嘴边，忍了忍，终于没有告诉她小护和我最近闹得很不愉快，说不出口。但她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冲我莞尔一笑，
“坚持本身就是一种素质，很多时候问题能不能解决，在乎你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我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惊得呆住了，走过千山万水再一次见到她，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中牵引。也许上帝听到了我心里所有的问题，把她派来，除了让我亲眼看到她过得很好，又通过她的嘴，告诉我应该如何应对目前心中的疑虑。

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终于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了。我送缪苒去停车场，因为一出餐馆的门陈传薪就遇到了他专业上的几个朋友，大约也是不常见到的，一阵熊抱，热 烈得不得了，我和缪苒就跟他告别了。我们吃饭的餐馆就在会展中心的附近，已经不早了，但街上的人流还是络绎不绝，看得出大多是来开会的人，因为他们都背着 同样的紫色的帆布包。我们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在街上，春天的夜风拂在脸上，有点凉，但是很舒服。
“缪苒，你 ⋯⋯”
“我 ⋯⋯”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不，你先！”
“哦，是这样，你难得来，后天就走，原本我明天应该陪你吃个饭，在附近转一转什么的，但是我明天出差，去Atlanta给ACS，美国癌症学会，评审资金申请报告，这是一早定好了的，不能改。等我回来，你也就走了 ⋯⋯”她不无遗憾地说。
我心里不是不失望的，看来我们是注定没有缘份的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多年以后再次见面，又是这样匆匆的擦肩而过。“没 事，以后还有机会，我们保持联系！”我尽量使自己听起来轻松愉快。“这次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我总是在心里问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知道你一切都很好，家庭 很幸福，真的很好！”说实话，我很感恩能够再次见到她，上天对我不薄，再次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她仍然美丽，岁月只是让她更优雅、更精致。
她看着我，主动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你也一定要幸福！”
“你放心，我会的！一定会！”我抚着她的长发很肯定地说。是的，我一定要幸福，我在心里同自己说，一定会的！
注：《Nature》即《自然》，顶尖的自然科学杂志之一，很多带有普遍影响力的重大发现最早都是发表在《自然》上，包括DNA的双螺旋结构。

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还是上午，我们没有进城，乘机场的大吧直接去车行取车。车是我一早订好的，车行里清一色的雪福来，今年的新车，车型够大，后备箱也够大。出了城我们直奔Zion。从拉斯维加斯到Zion国家公园只有160英里，三个小时的车程。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公园管理处领取远足许可。徒步窄谷有两种走法，一种是从Zion公园最北端沿着处 女河继续北行，徒步数英里后便会抵达窄谷的入口处，但因为河水渐深，大多数人没有相应的装备，到了这儿便不得不折回。试图穿越窄谷的人通常不会这么走，他 们会以上游的千本兰牧场为起点，从北往南，至Zion北端为止。这条路线全程十六英里，一多半的时候都得涉水而行，人迹罕至，但唯有这样才能看到窄谷上游 的风景。一般人会花两天的时间走完全程，从从容容、边走边看，中间在谷内的露营过夜。这种徒步穿越的许可，公园管理处一天限发八十张，为的是控制游人的数 量，保护生态。
我的许可证是一早从网上订的，一起订下的还有露营的营地。霍思邈得去现领，不过也很顺利，高峰期在七八月间，现在是五月，山里尚是早春，又是融雪汛期的尾声，试图穿越窄谷的游人不多。
“You guys are very lucky! Water flow didn’t drop below 130cfs (cubic feet per second) until last week. Otherwise, we wouldn’t issue any permit to hike through the Zion Narrows. ”（你们非常幸运，水的流速直到上周才降到130cfs（秒立方英尺）以下，不然我们不会发放任何穿越窄谷的远足许可。）
管理处的护林员一边为我们登记一边递给我们一包东西，来不及细看，应该是地图之类的。他又专门为我们把露营的营地在地图上标了出来，那大约是在整条线路的过半之处，十分理想。“Remember，your campsite is #6. Not all the campsites are open at the moment. We had a couple of significant floods earlier this year due to snowmelt and heavy rains. That forced us to relocate a couple of campsites.”（记住，你们的营地是六号。目前不是地图上所有的露营地都开放了。今年早些时候由于融雪和大雨有过一两次大的洪水，我们因此不得不迁走了一两处营地。）
从公园管理处出来我们就去添置装备，主要是霍思邈需要购置必要的装备，涉水裤、鞋袜和手杖之类的，然后我们又准备了食物和水。
“唉，美国东西真挺便宜的，中国人民实在太苦逼了，物价差不多能体现美元兑人民币的比价一比六，但收入绝对没有一比六。”霍思邈一边购物，一边不 停地感慨，“怨不得那么多人来的时候一个小手提箱，回去的时候换一口大的。”他赌气似的又给自己多买了一双鞋，浑然不管他的那口还是小箱子。
吃的、用的在美国是不贵，可是有些开支还是比国内高得多，比如税，比如人工，再比如大学的学费，但我无意多说这些，又不是在与谁比苦。

前方就看见窄谷的入口部份了，石壁挺拔，直直地并排而上，谷深而窄，黑洞洞的，和谷外耀眼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来到这里我们十分兴奋，终于看到真正的窄 谷了，前方等着我们的将是上十英里的美景。黑洞式的峡谷又显得非常神秘，让我们多少有点忐忑。走到里面，石壁果然越来越高，有点象图片上看到的情形。
“陈传薪，你看！”霍思邈叫住我。这一段的石壁大体呈黑色，但最下面一截则几乎是白的，齐齐的过去有一人多高，他指的就是石壁上这上下两截不同的颜色。
“哦，应该是水印，涨水时的最高水位应该就是这么高。” 看看脚下仅能没过脚背的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这么高的水位？也许山洪爆发的时候吧。果然，在峡谷特别窄的地方，我们不时看到洪水留下的痕迹，有些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因为石壁上还残存着洪水过后留下的新土。
这里是真正的人迹罕至，一路上休息过几次，除了途中遇到过一对从英国来的年轻男女，再没有见到过其他人。如果我们不说话，就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水流、风，和鸟的声响。

与他们分手后我们就直奔属于我们的六号营地，这时天已擦黑，我们的营地在卡拉布小溪汇入处女河的入口处，有一个黄色的小牌插在地上作为标记。卡拉布理应是 条小溪，但我们看到的河床是干涸的，河床叉出窄谷主线，通向一片密林的深处。河滩上满是高低不平的大小石头，临水处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一阵忙乱，我们将帐 篷设在河滩上，因为那块巨石的顶是平的，我们用它来存放背囊食物。换上寻常衣裤后，吃饱喝足，霍思邈和我坐在帐篷前，峡谷的直壁在我们背后拔地而起，黑暗 中隐隐约约能看见面前的河水和不远处的山崖。真放松啊，这时才觉得肩膀、腿脚都颇有些酸软。
“这样的地方，适合同女孩子一起来。”静坐良久，我忍不住这么说。
“是啊，”霍思邈轻轻地答我，似乎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继而他反应过来，拿胳膊肘拐了我一下，大声地说，“咱们俩一起来，可惜了哈！⋯⋯ 嘿嘿，你得先找着那个愿意跟你一起来的女孩子！”行！当我没说。
入夜后，有点起风，累了一天，现在似乎只要躺下去就能人事不醒。在丧失意识的那一瞬，我似乎听到了雷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