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 《心术－－续》 －－－《生活在继续》

菁菁的爸爸手术后情况基本稳定，意识恢复良好，偏瘫有所缓解，虽然右侧还有一点运动障碍。假以时日，应该可以基本恢复正常。这次出血只是脑浅表部位的血管破裂，血液直接进入蛛网膜下腔，出血量不算太大，手术的效果也不错。可对这种有高血压史的病人更可怕的是脑出血，即脑实质内自发性出血，一旦出血有可能很凶险，我跟菁菁和她妈妈都讲过这种可能，不能说得太可怕，吓到他们，但又不能绝口不提，情绪激动等有可能引起血压增高的事情她们已经懂得避免了，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们还需要密切观察，任何症状都需要及时反馈。我仍然每天都会抽时间去18楼看一下菁菁的爸爸，菁菁这段时间担心坏了，在医院里的时间大约不少吧，我每次查房都能遇见她。她原本就不胖，这么折腾越发瘦了，前几天没手术的时候，因为担心她爸的病，三天两头地哭，人更是憔悴得厉害，这两天松松心马上又恢复过来了，年轻就是好。


今天的温度不太低，阳光很好，居然有点暖洋洋的味道。午后，我难得地坐在楼外空地的长凳上小憩，偷得浮生半日闲，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感觉真好！
“你在这儿呢。”听到有人跟我说话，是菁菁，“我在你这儿坐会儿？”
我示意她坐，“我看你最近气色、情绪都好点儿了。”
“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这儿，不要说我爸的病，就吓也能把我跟我妈吓死，难怪我妈总说你大医精诚。”
“别这么说，你出了这样的事，帮你是应该的，幸好我能帮上忙。”
她款款地看着我，“就算你说是应该的，我也总是念着你的好。真的，你给我特别多的安全感，尤其是这种时候。”
想起小护的牢骚，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让人发毛，“对了，上次你说你爸发病是因为你接了部电影，什么电影？起那么大的风波？”我把话题扯开，没话找话地说。
“其实那是个特别好的电影，大导演、大制作，一部份外景会去国外拍，情节也特别好。”说到那部电影，她非常向往。
“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
“大概的情节是说一个有名的女演员在一部戏后突然离世，因为要写一篇纪念文章，一个娱记采访了女演员身前有过密切交往的四个男人，那部戏的导演、搭戏的男演员、制片、和她的经纪人，他们跟记者就最后的合作一一做了回忆。同一件事情，同一个场景，几个人的回忆多有出入。每个人的视角和目的不一样，讲述的都是对自己有力的版本，有人是为了夸大自己的专业技能，有人是为了美化自己的道德水平，有人是为了掩饰自己以往的过失。最后记者发现这个女演员同他们每个人在背后都有交易，而真实的她，外表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心里无比寂寞，没人和她有超出钱色以外的关系。”
“嗯，有点儿意思，你演那个女演员？”
“是啊，”菁菁有点止不住的兴奋，“你知道，这部片子讨论人性的丑恶和孤单，但是最终又回到人性的希望，特别有意思。因为到最后，记者发现了女演员的一个秘密，原来多年来，她在孤独中一共助养了上百个孩子。这些在边远地区，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孩子是她的精神寄托，而这些孩子记得她的好。从风格上来说，这部片子有点象黑泽明的《罗生门》。你知道《罗生门》？ ”
“啊，好像听说过。”没有Google掌上通真TMD不方便！
“特别有名的一部片子，号称是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10部电影之一。拍摄手法非常特别，极之凌乱的景物都被赋予了象征意义，单一取景、极少对白，却留给人极大的想像空间，同一事件的多重描述使叙事充满了哲学的回味⋯⋯”她开始滔滔不绝。应该说菁菁谈论她的专业时有一种平时见不到的魅力，感性和理性兼备，非常吸引人。可艺术本身让我有点吃力，我的兴趣和水平听点故事情节、或者娱乐圈的八卦什么的还行，她一讲艺术讲得深了，我就走神。
“那你还打算演吗？”
菁菁的眼神暗淡下去，“现在还怎么演？我爸都这样了。我的经纪人不死心，还在跟剧组谈，不过他们的前期准备好像也没完。”


十天后月金爹带着平久出院了。老头临走的时候对我们谢了又谢，平久站在他身边，抱着一个美小护送他的长而扁平的红色盒子，笑眯眯的。小护在科里给我们看过，那是一套三国演义人物的的泥人张彩塑，一个一个小小的，镶在盒子里，一共六十个。对平久这么个酷爱三国的半大孩子，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看到平久和月金爹离去时轻快的脚步，我真的很安慰。
医院门口还是隔三差五地有人来闹，有人打着横幅、有人抬着花圈，更多的人嘶声力竭、哭天抢地。类似的戏码轮番上演，看得多了，我有点麻木。不是我开始漠视危险的存在，相反，我比以前更真切地认识到，中国式的医患关系何其紧张。有时候，越是公众眼里有地位、有学问的，越难以接受医疗意外。不是说文化层次相对低的人好糊弄，而是他们更相信医生们的人性，感谢医生们的付出。很多时候我们只敢选择风险小的手术来做，或者象徐神仙那样只给熟人开刀，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同事朋友带来的病人，认为有关系，绝少考虑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并发症，一旦出事，翻脸不认人，照样闹得鸡飞狗跳。
去年二组秦教授经手的一个病人，车祸，头部碰撞，轻微头疼，很小的硬膜外血肿，已事发一周，没有必要再行手术清除血肿。可患者坚决要求手术，他的主治大夫等人多次劝说无效，最后他们托各种关系，辗转找到秦教授，送礼，一再要求手术。那个病人有些来头，最后秦教授拗不过，终于同意手术。鉴于血肿不大，又是陈旧性的，因而采用钻孔引流。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秦教授亲自上阵，真正地杀鸡用了牛刀。病人算是秦教授的关系户了，他拒绝了手术室的接送，和秦教授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手术室，自己爬上的手术台。按常规，手术局麻下进行，手术开始的时候，病人还与医生、护士交谈，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颅骨钻孔后，引流条还没来得及放好，病人就出现了心跳骤停，之后所有的抢救都回天乏术。病人家属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虽然纯属意外，秦教授和麻醉医生都没有医疗责任，但调查、打官司、赔偿，搞得秦教授灰头土脑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一阵，谁要再提给他介绍病人，他就跟谁急。医患关系如此紧张，就连熟人也不能确保无事，我们一旁看着无不心惊。 每次科里来新人，宝珍姐都会指点他们何处避祸、何处逃生，一本正经，绝不儿戏。幸运的是，十三姨和月金爹这样的病患仍然是大多数，他们给予的尊重、信任、和感恩，是我心灵最好的安慰剂。

我的工作如常，私生活却有进展，莺莺和我进入了新同居时代。我仍然买不起房子，住在那间租来的十五平米的单间里。一年前，我，加上我父母毕生的积蓄，只能在医院五公里的圈内买七平米，一年来省吃俭用，存款多了五万，却连七平米都买不起了。莺莺的家也在外地，跟我一样，我们求学来到上海，从此在这个城市驻扎下来。她的父母是中学教师，教养出来的女儿对钱没什么概念，或者说她根本很少提到钱，也不太想柴米油盐之类的“俗事”。幸运的是，她因此对我这个小医生在经济上全无要求，不过我也不必指望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任何规划。
莺莺搬来之前，我把我那间小屋里里外外清扫了个遍，主要是要清除晓蕾在这间屋子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包括冰箱上她留下的字条、抽屉里散落的她的发卡。莺莺一向表现得大度，但二师兄一再跟我说女人始终是女人，我不想冒险。只有一个我送给她的粉红色的Hello Kitty，拿在手里，几次三番，我下不了决心扔掉。当初她走得决绝，没有带走，我一直放在床头。想来想去，我最后把玩偶放进一个鞋盒里，然后把鞋盒塞到了储物间的最里面。就让它呆在那儿吧，那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想到她我仍然伤感，所以我努力不想，但保留一点和她相关的东西，我心稍安。

（11）这一页翻起来有点难了
CT的片子很快出来了，基底节区壳核出血超过60ml，必须尽快手术清除血肿，降低颅内压，尽可能及早减少血肿对周围组织的压迫，降低残疾，挽救生命。我一心一意盼着跟菁菁的这一页早点翻过去，现在看起来有点难了。
－－－－－－－－－－－－－－－－－－待续－－－－－－－－－－－－－－－－－－－－－


果然，菁菁和她妈妈都等在手术室门口，另外一个和她妈妈同像的可能就是菁菁的姨妈，看见我出来，她们一起拥过来围着我。
“邈邈，我爸爸怎么样？”
“霍医生，我们家老黄还好吧？”
“这个，⋯⋯ ”进行过无数次的谈话现在显得分外艰难。
“说话呀！我爸爸还好吗？”
“阿姨，您不要太难过了，我们尽力了，⋯⋯，叔叔没能下手术台。我非常遗憾！”
“你说什么？”菁菁的妈妈声音颤抖，无法置信。
“我非常遗憾，叔叔在手术中心跳骤停，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没能抢救过来。”我扶住菁菁的妈妈。
“邈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菁菁在一旁扯着我的胳膊拼命地摇，
“菁菁，别这样，你这样你妈妈怎么办？”我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菁菁话音未落，她妈妈忽然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幸而有我和菁菁的姨妈扶住，才没有倒到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妈！邈邈！”
“阿姨！”
“姐！”
⋯⋯
你们可以想像，乱喽，一时间大家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安置菁菁的妈妈，唉，幸亏我们是在医院里，又有菁菁的姨妈和老三帮忙。菁菁可怜，还没来得及哭她爸爸就开始担心她妈妈，她的脸色比老太太的还要苍白，双肩瑟瑟发抖，人也站立不稳，好像只要有人轻轻碰一下，她随时就会倒下去一样。

回到家里，小护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电视还开着，显然她一直等我。我关电视的瞬间，她惊醒了，看见是我，揉了揉眼睛，“老板，回来了？几点了？”
“十二点了，你还不睡？”我坐过去，紧紧地抱住小护，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侧，“谢谢你！”
她拿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很温柔地说，“没什么，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温存了没两分钟，她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我推开，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看着我的眼睛，这儿！老板，你不会把持不住吧？”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那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清脆响亮。
“屁！你温柔超过三分钟会死呀！”我赖过去抱住她，“快好好安慰一下你老公，今天劳心劳力，累死了！”
自从那天以后，只见过菁菁一次，她来接妈妈出院。见到我，她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太大的悲喜，但显然还是哭过，她一直戴着墨镜，隔得近的时候能看见她的眼睛是浮肿的。她说她爸爸的后事有父母双方的单位和朋友帮忙，不大用得到她，大多数时候她只需要陪一陪妈妈，家里其他的长辈陆续有来，她妈妈的情绪也稳定多了，过几天就会开追悼会。她不大提她自己，我隐隐觉着她有点回避我的意思，我不想深究。如果有需要，我总是在这儿，分手的时候我这么告诉她。

最近忙死了，我们的一篇文章，探讨蛛网膜下腔出血并发脑血管痉挛的病程、原因和多种防治方法的比较，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从科研的角度来说，我们的优势在于是三甲医院，神外又是全国有名的，病例多，临床数据多，哪怕是探索性的方法也能积累不少数据，这是很多小医院、甚至国外的医院都不能比的。这次我是下了一点功夫的，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跟踪病例、整理分析数据，打算投到Trends In Neuroscience。那是神经科学的顶级杂志之一，过去十年来的SCI影响因子一直都在12－15。难是难的，但现在提职称不仅看文章的数量，更看重发表在什么期刊上，说白了就是比SCI影响因子。
我这次是卯足了劲，老大对升正教授没兴趣，我可是志在必得。我承认我是个俗人，他不急我急，等不了他了，我要尽快地把副教授前面的那个“副”字去掉。这次我把莺莺和小杜也都带上，一是工作量大，需要人做事情，他们也帮得上忙，再者，他们将来提职称往上走，也需要文章，尤其是好文章，身为他们的导师，我能帮他们还是应该尽量地帮他们。他们是知道好歹的，非常卖力，这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想到这儿，突然想起老大，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外面怎么样了。忙成这样，真有点儿想他了，他在的时候多个人商量，我一向都是很尊重我这个大师兄的。我就这点不好，有很强的恋父、恋兄情结，用小护的话说，就是总需要一个安全奶嘴。我甩甩脑袋，不去多想，先顾了眼下再说吧。

医疗队的生活是极其忙碌，因为这一带地处山区，加上少数民族人口众多，他们中的很多人汉话不好，受交通、语言和经济的局限，他们不会去比县城医院更大的地方就诊。医疗队尽可能去更多的地方，送医上门，从早到晚，手术量非常大。除了传统的开颅手术，我们也做了许多微创手术，比如钻孔引流。还用手术夹闭或介入栓塞加传统的血肿清除治愈了多例动脉瘤。这些动脉瘤病人以壮年男性为主，大多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可以想像他们的康复对一个家庭的意义有多大。
还有两个特殊的病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是刚产下一对双胞胎的产妇，另一个是怀孕七个月的孕妇，都是突然摔倒，原因不明，但最后的结局大不一样。那名产妇产后不到十小时突然昏迷不醒，送来的时候浑身水肿，两只眼睛瞳孔散开，已经是临终状态。眼看刚出生的两个新生命就要没有妈妈了，那个刚当上爸爸的年轻丈夫听完病情陈述后几乎昏倒，哭着求我们一定要救活孩子的妈妈。我们进行了脑血肿清除和颅内减压，取掉头顶部两大块骨头，之后将她安置在ICU病房里进行护理。到我们临走前的一天，她已经手术一周了，一直处于昏迷。在神外我们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要么就醒不过来了，就算醒来，智力也大受影响。那天晚上，我最后去重症监护室看一圈，走过她的病床，我突然想试一试。于是我走到她的床边说，“你慢慢睁开眼看一下我”，真是奇迹，她果然试图睁开，还面带微笑。然后我晃动了两个手指问“这是几？”她居然还能说出来“二”，我当时的心情只有“狂喜”二字可以形容！我们离开后又打电话回去询问过，病人恢复良好，又住了半个月后她的手脚开始能动，生活也能自理了。我行医十几年，惊心动魄的抢救场面经历过不少，但幸运如这名产妇者少之又少。另一名是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情况类似，但就没有这么幸运，最后没有抢救过来，同时失去两条生命，非常遗憾。按照当地的风俗，死去的母亲和未出生的婴儿必须分离方可下葬，于是妇产科的苏医生有了给死人“接生”的离奇经历。
一位先天性主动脉瓣关闭不全的六七岁的男孩成功地进入了手术名单。男孩家里是少数民族，一贫如洗，那孩子又瘦又小，非常衰弱。这么小年纪换主动脉瓣，在当地医院还没有先例。不换瓣，男孩又没有多少日子了。整个医疗队及当地的医护人员对患儿倾注了所有的爱，为他换上了最好的瓣膜，手术异常的顺利。当患儿苏醒，拔出气管插管后，对着围在床边的一群高鼻子们露出微笑时，所有的人是多么的激动。患儿的父亲，操着不熟练的汉语，流着眼泪，只会说谢谢。
但这些大鼻子们也遇到了一些令他们愤愤不平的事。一名十八岁的男孩原本是不在援助范围内的，与经济原因无关。那个孩子家里确实一贫如洗，无法承受心外科手术的高额费用，但他的先心病，室间隔缺损很小，两毫米左右，心脏功能完全正常，根本不需要手术。当地医院向医疗队提出他的病例时，队里的心外科大夫都拒绝给他手术，因为患者的心脏功能完全正常，不做手术，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一辈子，做手术，再小的手术，操作过程是一样的。开胸，体外循环转流，几分钟就能缝合的缺损，却一样要承受六小时左右的巨大创伤 。任何环节有失误或者并发症，都可能导致死亡或残疾。而术中因体外循环造成脑栓塞，也可能影响运动功能，或者造成智力受损。
但患者本人和他的父母都非常坚持， 当地医院也非常同情。原来这个孩子非常优秀，是当地的高考状元，但高考体检的时候，查出先心病，尽管医院证明他的室间隔缺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仍然被报考的院校拒绝录取。George是个心外科大夫，他非常不平，一再地说这种手术在美国是一出生就做的，象这种情况得不偿失。他甚至质疑如果手术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意外，我们无异于宰杀一个无辜的生命。我们又能说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体制内尽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在极大的忐忑中给这个孩子动了手术，George要求自己来，他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有信心，说如果自己置身事外，将来这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他会良心不安。手术台上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好在上天保佑，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他恢复得也很好，我们无不如释重负。后来孩子的父母特意送来了感谢信和自家腌制的腊肉，穷啊，但他们感恩的诚意不亚于任何人。

只要通讯条件许可，我总是尽可能地把我的见闻传回科里和大家分享，主要是为了年轻大夫。他们刚刚从业不久，现在紧张的医患关系让他们看到了太多阴暗丑恶的东西，我希望通过我的经历，他们能看到真诚的救助和感恩，帮助他们坚守一个医者的良心和责任。然而，有些经历也是我不愿和他们分享的。
医疗队在筛选病人时以贫困患者优先手术，而且手术也有适应症，比如说心外首选风心先心，不愿做搭桥手术，因为做搭桥的患者大多不是贫困患者。但我们去过的一家县人民医院在来自县政府的高压下，要求先为一位高干冠脉搭桥。为了让那位高干手术平安，居然要求医疗队先在不是高干的其他患者身上热身。 前几例手术非常完美，不是高干的病人沾了高干的光。高干看这些洋鬼子医生真不是吹的，有真功夫，于是要求手术。可实际上，这名高干并不具备手术适应症。多次的心梗，心脏的状况已非常糟糕，即使手术，预后也不会好， 能不能下手术台都不好说。在一系列官方的压力下，手术进行了，可高干再也没能回到他的高干单间，双方都非常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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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南方人物周刊》采访北京理工大学教授胡XD《 建立中国卫生的“公平性” 》）
目前，我国的SH保障制度分4个等级，第一等级是官员、公务员和部分事业单位人员，享受优越的财政拨款的养老、公费医疗甚至公费疗养

一个社会的保障制度，应该保障全民共享福利成果，然而现实十分严峻：目前中国农村有40%~60%的人看不起病；在中西部地区，由于看不起病，住不起院，死在家中的人占60%到80%。第三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显示，城市居民中没有任何医疗保险的占44.8%，农村有79.1%的人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因病致贫返贫、社保基金被挪用等现象屡有发生。
日前，北京理工大学教授胡XD向全国人大递交了一份《对歧视性、多轨制的社会保障制度进行违宪审查的建议》，他认为，中国实行的是“封建等级的社会保障制度”。本刊就此采访胡XD教授。

1 你所称的“歧视性、多轨制的社会保障制度”是指？
胡：目前，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分4个等级，第一等级是官员、公务员和部分事业单位人员，享受优越的财政拨款的养老、公费医疗甚至公费疗养；第二等级是一般城市职工，企业和个人各交一部分保险费用，个人账户加社会统筹；第三等级是城市无固定工作的居民，购买商业保险；第四等级是农村人口，参加低层次的农村养老与合作医疗。
2 第一等级的情况怎样？
胡：第一等级的官员们按照行政级别享受特驯的社会保障，不论是否在职，高福利的待遇一直到死亡。高干离职后，秘书、警卫、司机、勤务、厨师、保姆、专车、住房及医疗待遇一律不变。有研究数据说，离退休高干长年占据宾馆式的高干病房、干部疗养院，占用了全国财政卫生支出的80%以上。
3 第四等级的怎样？
胡：第四等级的农民、农民工，他们只享有最差的社会保障，甚至没有。据研究数据，从1991年到2000年，中央拨给农村合作医疗的经费仅为每年500万，地方政府再配套500万。全国农民分摊下来，平均每人每年大概是1分钱。目前在中国农村开展的“新农合”虽是一大进步，但其保障层次过低。中国卫生的公平性在世界191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倒数第四。
4 这种巨大的待遇和福利差异，构成人为的不公。
胡：是。在改革开放之前，这种等级制度还只在干部中实行，现在推广到了社会的各个领域，于是有了局级公司、师级歌星、厅级方丈、副部级院士等等。除了一些民营企业外，举凡学校、科研院所、社会团体、民主党派，甚至道观佛寺等一切社会组织，都被划定了相应的等级，一切官员也都分成县管干部、市管干部、省管干部，等等。同级干部都有严格的座次顺序，不同级干部更有不可逾越的排名及待遇——享有怎样层次的医疗和疗养待遇，全看他的级别高低。
5 你认为我国的社保主要存在哪些问题？
胡：最主要的问题是把我们的公民分成三六九等，不同的人享受不同的社保制度。
6 对比我国社保制度，其他国家的通则是怎样？
胡：世界上主要国家针对不同国民的不同收入水平虽然社会保障有差别，但绝没有中国特色的等级、“一国四制”、国民被不同的保障制度所分割的社会保障体系，也没有中国特色的官员特权保障制度。如在北欧诸国、新加坡，不管是高官、公务员还是普通的市民、农民，大家同一种制度，同样的缴费方式。
7 那么有没有可资借鉴的国家制度样本？
胡：中国的社保其实借鉴了许多国家的模式，比如说新加坡公积金的方式，澳大利亚的企业年金方式，现在最主要学习的是拉美国家的模式——以个人账户为主的基本上没有社会统筹，你交钱到自己的个人账户里面，最后养老就靠自己的个人账户。
8 社会保障基金被挪用近年时有发生，你怎么看？
胡：中国养老资金的缺口是相当大的，有人统计未来中国养老资金的缺口是8万亿人民币，所以未来要加强社保基金的管理和监督。
9 有建议说国家应该充实社保基金。
胡：是的，为了弥补社保基金不足，可以采取划拨国有土地出让金到社保基金，或者让社保基金持有大型央企的股份等方式。
10 如何改进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胡：应当是建立全国统一的社会保障制度。不管你是城市人口还是农村人口，也不管你在国家机关工作还是在企业工作，都应该是同一的缴费制度，让全民共享社保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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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年前登在《南方人物周刊》上的一篇文章，我行医十几年，对文中的情况大多了解，但当时读来仍然触目惊心。中国医疗的不平等屡见不鲜，抗震救灾时我们医院为了支援灾区腾出来的都是普通病房，需要住院的普通病人被延后。平时医院里就人满为患，医院的过道里加床加到无法行走，连乘电梯都需要排队，而VIP病区永远有闲置的单间。我们医院的18楼，面积大的仅病房就相当于宾馆的两个标准间，还外加会客室、厨房、卫生间，丝毫不亚于豪华宾馆的套间。
然而，我只是一名普通大夫，只能在体制内操作。中国的知识分子历来处事的方式就是内休黄老，外尊儒术，也就是说以积极用世之心做事，但以顺其自然的态度坦然面对结果，我也一样。我无法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是坚守一个医生的良心，救助我周围的人，能救多少是多少，救不了的是各人的宿命。所以，你说我会不会介意老二比我先提正教授？当然不会，那些只是我行走路上他人设置的游戏，我会尽力而为，这样我可以继续前行。但我的方向只有一个，救助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