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她家。他按了好几下门铃她才来开门。门里面的她披着棉质睡袍,头发乱蓬蓬的,没有化妆。她看到他也没有说话,径直回房去了。他一个人呆呆地在玄关站了许久,然后才脱鞋进了客厅。她从卧室里走出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去了浴室。不多会儿,浴室里就传来哗哗哗的水声,清晰而响亮。他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了,于是站起身来,开始打量这套房子。房子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书房和客厅都十分地干净和简洁,连抱枕都没有几个。厨房是开放式的,厨房里的东西也不多。零星地厨具散在厨房的台面上,孤寂而突兀。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去了她的卧室。
她的床上很乱,被子还没有叠。一个枕头半搭在床头柜上,另一个枕头掉在了地上。床单还是雪一样的白色,和多年以前一样的白。床单上丢着用过的避孕套,还有避孕套的空纸盒。他眼睛一下子就湿了,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终是没有落下来。窗户大开着,有冷风呼呼呼地灌进来,把窗帘上苍白的装饰吹地啪嗒啪嗒的响。窗帘是月牙白的,缀着几朵米黄色的小雏菊。他关了窗户,拉上了窗帘。地上、桌上、床头柜上都散落着书本和纸张。他拿起来一看,才知道那些纸张都是剧本和剧本的碎片。他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摞成一叠,放到她桌上。精致地原木欧式雕花衣柜站立在窗户的对面,正无声地看着他。衣柜的门没有关。柜门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衣服,华贵的,朴素的,绚丽的,简单的;晚礼服、针织衫、棉T恤、花衬衣,还有好多他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那些衣服把衣柜占得满满当当的,不留一点空。他在她的卧室里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吊唁,也像是留恋。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未开的电视屏幕发呆。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推门出来,手里拿着先前的睡袍,裹着向日葵图案的浴巾。她缓缓地走过他身边,水顺着她的头发滴了一地。她拿起先前倒好的水,喝了一口。她放下杯子,从厨房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张CD。她又从他身边走过,走到了电视旁的音响前。她背对着他,调弄着音响。音乐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冲进了他的耳朵。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可颐,你还好吗?
好不好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然后离开了客厅。你戒烟了?他又问。可是这一次却没了回音。他站到浴室门口,注视着她,又一次开了口;措辞小心而谨慎。不要把我当成空气,好不好?话出了口,他才发现竟带了点央求的味道。我倒是很想全当没有你这个人。可是,可能吗?对话又一次被中断了。良久之后,他走进浴室,拿起洗手池边的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她没有拒绝,很顺从地站在他前面。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过她耳后和颈后的发。镜子里面的他们好像在演一场默剧,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吹风机在他们耳边轰隆隆地响着。他忽然想起某位诗人说过的话,诗人说:我们在这样巨大的轰鸣里,带着温情,寻找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