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静,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整个山谷空旷得只有细风卷落花瓣的声音。其实众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倾诉,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三千年,太漫长,如此漫长的岁月怎用只字片语去概括,八百年,太残酷,如同火灸般烙在灭神阵内每个人的心中,一牵动就疼得刻骨,要想述说,只怕愧悔的血泪能把他们全部淹没。
或跪或立,每个人都缄默不语,只剩山风呜咽,气氛无比压抑。
瑶姬看着杨戬静静地望着自己,还带了一丝浅笑。越看越怒,其实她也觉得这怒气莫名其妙,是因为忆起他的恶行还是因为这清明得不带一丝尘垢的目光?
“杨戬,你又来害你妹妹么?”她愤慨地指着沉香怀里的杨戬,面容扭曲,极是狰狞,杨戬默然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了黑水狱中的幻象,心中一痛,神色黯然。
“娘。。。。。。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二哥。。。。。。都是莲儿不好。。。。。。”三圣母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瑶姬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外婆。。。。。。”沉香深深吸了口气,强把就要泛滥的泪水吞了回去,想要为杨戬辩解。忽然怀里一空,杨戬不见了,心中大骇。
“哼。。。。。。”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见云端立着一个面容清癯,风姿凌然的道士。他穿着白色道袍,外罩玄色斗篷,黑发随风舞动,目光冷如鹰鸷,一股寒意从他身周升腾而起,刹时冰冻了整个山谷。
众人尽皆骇然,他们都是神仙之体,耳聪目明,就算周遭不设结界,有外人进入也早该知晓,这道士什么时候来的,竟无人察知,可见法力之强,尤胜众人。
沉香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龙八和梅山兄弟提起兵刃冲将上来,连许久除了哭泣没有其它反应的小玉也冲了过来,他们才不管来人法力如何,他们只要救回那人手上的人,那道士手上托着的正是杨戬。
哼,左手平平托住杨戬,右手幻化出一柄利剑,剑刃出鞘,寒光四射,来得好,他正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如今正好把这群笨蛋一次性解决了。
杀气弥漫,情知斩仙剑出鞘必饮血,杨戬大急,又呼不出声,只是剧咳起来,直咳得双颊绯红。杨戬的反应让那道士身形一滞,不再拔剑,只低头望向怀里的杨戬,依旧冰冷的眼神里透过一丝焦虑。杨戬也望向他,神色里充满了愧疚,勉力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哼,笑,笑什么笑,如果可以,贫道想哭,嚎啕大哭。翻翻眼皮,给了杨戬一个白眼。
趁此时机,瑶姬把女儿和外孙往身后一拉,整个身体挡在他们前面,生怕他们再受什么伤害,转头向那道士喝道:“哪里来的妖道,莫不是和方才那妖物是一伙的?”顿了顿,看杨戬的神情似乎和那道士认识,心念一动,斥道:“杨戬,你这个孽子,莫不是你心有不甘,勾结妖人设阵来陷害你妹妹,有我在,不容你动他们分毫。”
杨莲扯扯母亲的衣袖,低声道:“娘。。。。。。不是二哥。。。。。。二哥没有害我们。。。。。。是我们害了他。。。。。。那是二哥的师父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笑了,冷可凝霜的脸突然出现一抹灿烂的笑容,令人倍感诡异,汗毛直竖,他直视杨莲,森然道:“数千年不见,原来你还记得贫道。”
杨莲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喃喃道:“真人当日的救命大恩,杨莲岂敢忘怀。”
“哦,原来你还记得别人对你的恩,贫道以为你原该忘记的。你连照拂你几千年的兄长都忘了,居然还记得贫道,贫道当真是荣幸之至。”
众人听他意存嘲讽,怒气甚盛,均不敢言,只是瑶姬不忍女儿被人欺凌,昂然道:“真人,这个孽子,不顾亲情,残害胞妹,行止乖张,罪恶滔天,方才又勾结妖人摆下恶阵欲制众人于死地,此等行径,人神共弃。莲儿没有这等兄长,我亦没有这等孽子。”
听闻此言,杨戬浑身一颤,腥甜满口,紧抿嘴唇想要强自咽下却最终无力吞回,一大口血喷将出来,渲红了洁白的道袍。他突然很想笑,仰天长笑,原来自己在母亲心里竟已如此不堪,人生至此,夫复何言?适才自己居然还在奢求或许他的死亡能打动母亲,母亲能如同幼时一般抱抱她的儿子,若是能这样的死去,那是多么幸福,好傻,在黑水狱自己就应该知道了,那些他想紧紧守护的亲情早已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仇恨。也许真该忘了,忘了那些镜花水月般的情和义,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太奢侈,他的执念,他的眷恋早该被地狱的黑水洗净,他本就是个罪人,他拥有的只有责任,如今责任也已完结,那么,就让一切随着他的生命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