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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哑情一线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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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可恶的臭小子,你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了?」
  「没错。」
  「真是该死!」
  「干嘛劈头就骂人嘛,老爹,你儿子我又是哪里不对了?」
  「统统都不对,其实她连去也不用去的呀,既然她的未婚夫已经过世了……」
  「但订亲信物还在,她就坚持要去拿回来,顺便送回对方的订亲信物嘛!」
  「何必呢,那不过是支镯子罢了……」
  「老爹啊,这你就错啦,那不只是支镯子而已,那可是她爷爷留下来唯一的遗物耶!想当年,默家被武林各帮各派连手狙击,不但人被杀得一乾二净,财物被搜刮一空,连房子也在一把无情火下付之一炬,连个屁也没留下来,独独留下那件订亲镯子——也是她爷爷、奶奶的订情之物,她想去拿回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合情合理?」
  「对,合情合理。」
  「那么这位公子可否请教一下,她的情到底在哪里?」
  「……」


1楼2012-05-20 04:06回复

      「哈,没话回了吧?」
      「可恶!」
      「老实说吧,那丫头可是你爹我生平仅见最最冷情的人,她娘亲也只不过就是不爱吭声而已……」
      「不爱吭声?」
      「很不爱吭声……」
      「很不爱吭声?」
      「好好好,顶顶不爱吭声,这总行了吧?」
      「嗯哼,这还差不多。」
      「总之,她娘亲也只不过就是顶顶不爱吭声,可起码每天都还有一句话,而且见了咱们自己人总还是有笑容的,就算不笑,态度也是很亲切、很温暖,还会点头摆手打招呼回应人家的问话。就那丫头……那丫头……」
      「至……至少她给过我们四句话了……」
      「对,打从六岁以来,就那么四句,平均三年一句!」
      「那……那是……是……」
      「虽然她原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但三年一句,未免太离谱了吧?」
      「也……也是啦,不过……」
      「实在不想这么说,但那丫头确实冷情得近似无情了!」
      「……」
      「唉,那丫头天生薄情,别说外人,就连咱们自个儿人,包括她自己的亲生爹娘在内,她都爱搭不理的,跟她说话,她也只会用一双冷淡的眼瞪着人家看,不但没表情、没笑容,也不点头摇头回人家一下,谁知道她到底在瞪的什么意思……」
      「呃,那样的确不太容易了解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说?」
      「……瞪。」
      「对,她不说话,只会瞪人。除此之外,她也不爱跟任何人凑一块儿,连吃饭都不跟大家一起吃,老是独来独往,更不爱人家管她的事,凡事自有主张,任何人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承认老爹你说的确然是事实,可是……」
      「怎样?你还有什么反驳的?」
      「不是反驳,只是,我一直觉得……觉得小砚似乎并不是真的无情,而是……而是……」
      「是啥?」
      「……或许她需要一个火引子。」
      「火引子?」
      「咱们天山绝颠够冷了吧?」
      「是够冷了,那又如何?」
      「一块冰放在那里,它永远都是冰……」
      「那可不,天山绝颠就是那么的冷。」
      「可要是有把火去烧它呢?」
      「……」
      「没错,它会融了、化了,变成一摊水。」
      「你的意思是说,小砚需要有个男人去融化她?」
      「哟,老爹,你也不是很笨嘛……慢着,慢着,老爹,请问你那只爪子想干啥来着?」
      「想撕裂你那张狗嘴!」
      「也行,不过请等我用过晚膳之后再撕,我老婆说她要做那一道好吃到让人连舌头也会吞下去的虾胶龙凤卷呢……请别把口水喷到我身上来,谢谢!」
      「死小子,别把话岔开!」
      「是谁把话岔开的呀……好好好,回正题,回正题,别现在就撕了我的嘴!」
      「总之,看小砚对她自个儿的亲生爹娘都没两分情,你爹我可不认为真有哪个人能融化得了她。」
      「那她为何坚持非要去拿回订亲信物不可?」
      「嗯?」
      「我相信她自个儿对那玩意儿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那是谁想要的呢?没错,是二婶儿,是二婶儿想要那件她亲爹留下来唯一的遗物,所以小砚才会坚持非去拿回来不可,你说,小砚真是无情的吗?」
      「是你二婶儿要她去拿回来的?」
      「没,跟小砚,二婶儿啥也没提,二婶儿是在跟二叔商量,既然小砚的未婚夫去世了,那婚事自然就作罢了,但她想拿回那件订亲信物,也想报答人家当年援助默家的恩情……」
      「也是,虽然当年慕容家并没有真的帮上什么忙,最后默家还不是被赶尽杀绝了,可是当整个武林都在追杀默家时,连默家的至亲好友都不敢伸伸手帮一把,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唯独慕容家坚信默家绝不会是谋害七大门派掌门人的凶手,并倾尽全力去掩护默家逃避整个武林的追杀……」
      「不仅如此啊,其实……」
      「我知道,其实默家和慕容家根本就没什么交情,只不过是已过世的慕容老爷子和默家老爷子曾碰过几次面,两人个性相投、惺惺相惜罢了,仅仅如此而已,在紧要关头之时,慕容老爷子便豁出全力去帮助默家,这份相知相助之恩,实在不可谓不大,也就是在那时候,慕容老爷子和默老爷子为双方儿女订下了亲事……」
      「老实说,这桩婚事订得还真叫奇怪……」


    2楼2012-05-20 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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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究竟是怎样?老爹你也说清楚好不好?」
        「那丫头太冷情啦,不哭不笑、不生气不伤心,八风吹不动,冰雪雨淋、火烧风吹都撼不了她,至今为止,你们七兄弟姊妹之中,也只有她和坠儿不曾杀过人……」
        「坠儿是不敢。」
        「而那丫头是不屑,即便有人要杀她,她也不屑还手,甚至不屑理会,总是掉头就走,呼一下就飞得不见人影,连搞清楚人家究竟为什么要杀她都不屑。」
        「所以?」
        「你这蠢小子,还不懂吗?你就不担心她只是拿上慕容家做借口,其实是想乘机一走了之,找个没人的深山峻岭孤独一人过此一生?」
        「……」
        不会吧?


      4楼2012-05-20 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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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咦?姑丈,你瞧,那位小姑娘又站在那里了耶!」
          「小姑娘?你以为她就一定比你小吗?」
          「她个子比我矮嘛!」
          「胖婶儿也比你矮,你怎不叫她小胖婶儿?」
          「……可恶,你就爱找我碴!」
          「正确,我天生就是找你碴来的!」
          「你这浑小子!」
          「干嘛?想干架?来啊,怕你不成!」
          近晚时分,满载而归的渔船沐浴着夕阳余晖陆续靠岸,一对十五、六岁的双生兄弟,甫一下船就开始你争我吵,最后还公然对干起架来了,尾随在后的中年渔夫看得直摇头。「真是,又打起来了!」眼看那对小兄弟老是一言不合就打得昏天黑地,慕容问天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自从妻子娘家人陆续往生之后,小舅子的两个儿子!杜啸风与杜啸云便投奔他而来,他也义无反顾地接下照养他们的责任,为的是回报岳父无视他困苦的境遇,毅然把女儿下嫁予他的恩情,更为了回报妻子无怨无悔的陪他吃苦,半生以来,连一天好日子都不曾品尝过,她却连半个字怨言也没有。
          贤妻,贤妻,莫过于此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收拾渔获!」
          但那两个战火正酣的火爆小子根本听不见姑丈的呼唤,浑然忘我地对战得更轰轰烈烈,随时都准备壮烈成仁,就在慕容问天认真考虑要把那两个小子扔进湖水里去冷静一下的同时,最后一位下船的渔夫也来到他身后了。
          那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除了个子挺高之外,他长得很平凡!就跟中年渔夫一样,是那种就算见过好几次面都不一定记得住他长相的菜市场脸。
          可是,那样平凡的外貌却又隐隐散发出一种深沉悠远的不凡气韵,明明是一身透着浓浓鱼腥味的粗布衣裳,却洋溢着一股从容自在的儒士丰采,雍容尔雅、卓然不群地突出于众人之中,任何人往这方向看过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他,而只要见过他一眼,就再也抹消不了铭刻在脑中的印象了。一个不平凡的平凡人。
          他是慕容羽段,在大伯和堂兄!慕容家的长子、长孙相继过世之后,他便与父亲慕容问天合力扛起支撑慕容家的责任,在这太湖之滨以捕鱼捞虾为生,他的娘亲则开了一家简陋的饭铺子,提供过路游人午膳,虽然生活清苦了些,但总算能安稳度日。
          此刻,他的人虽站在父亲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抹冷清飘然的纤细身影。
          表弟说得不对,那位姑娘不算小了,该有十七、八岁了吧,从十多天前开始,每到傍晚时分,她就会出现在太湖畔,披覆着凄艳的落霞,独自一人静静地凝望着太湖,那白色纱裳随风翻转飞扬,纤柔灵秀的身影飘逸若仙真,彷佛误闯人世的天女,只可惜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蛋却总是冷冷淡淡的毫无表情,好像被千年冰雪冻结了似的,实在令人惋惜。
          大表弟说她是生性冷情,二表弟说她太傲慢,但不知为何,他直觉认为他们都错了。她既非冷情,也非傲慢,而只是……
          「羽段,你看,那个小姑娘,她不会是想……」慕容问天担忧地望着湖畔的少女。「轻生吧?」
          「不是!」不假思索地,慕容羽段道,说完才察觉自己回答得太过于轻率了。
          他又不认识她,怎会知道她想干什么?
          然而奇怪的是,在他心底,某个超脱理智的意识,却能够肯定她绝非有轻生的念头,甚至丁点伤情都没有,她只是在……
          思考。
          思考什么呢?
          他不知道,但绝非是想轻生,她只是在思考,也许是在思考终身大事,或者是某种难以解决的难题,也可能是……
          一个约定?
          「你怎知道?」
          「……欲待轻生之人,不会选择这种人多的地方。」
          「说得也是。」
          「也许……她是在做一件困难的思考吧!」
          「嗯嗯,看她那模样是很像,既是如此,我们就不必多事了。」话落,慕容问天便转开头去,大吼。「够了,你们两个,天都快黑了,走人了!」
          一听到要回家了,两个顽皮的小子终于停手了,一人各肩起两筐鱼篓担子,那是要供应饭铺子所需的鱼虾,手推车上的好几筐鱼篓则是要送去市场贩卖的渔获,至于自己家里的食用是最不重要的,此刻,钻钱才是最优先的考虑,因为……
          慕容大夫人又吵着要换一床新被褥了,还得是最昂贵的那种。
          不久,慕容一家人便陆续踏上归途,走在最后的慕容羽段不觉回头再看最后一眼,那白纱长裳飘飘,依旧在太湖畔翻飞。
          她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5楼2012-05-20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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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慕容问天打死不肯应允,而今晚就要订下婚期了,慕容大夫人一时又气又急,甩手一巴掌又挥出去了,慕容羽段见势不对,正待上前代父承受那巴掌,就在这当儿……
            「爹!爹!爹!」早膳后就跟着娘亲到前头饭铺子里做准备的慕容雪,拉着尖嗓门一路叫到后头来,身后还跟着又是好几天没回家的慕容月枫。慕容大夫人那一巴掌停在半空中,慕容问天与慕容羽段疑惑地回头望。
            「爹!爹!前头来了一位好美好美的哑巴姑娘,她……她……」慕容雪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便直接把纤手伸出去,张指露出躺在掌心上的东西。「她给我这个,您瞧,是不是……是不是……」
            「苍龙佩!」才一眼,慕容问天便惊呼着抢过来凝眼仔细看。「没错,这确是慕容家的传家至宝,苍龙佩!」
            「那……那……那个哑巴姑娘不就是……」不知为何,慕容雪很是兴奋。
            「你堂哥的未婚妻,默家小姐默砚心。」慕容问天严肃地点了点头,「快,还不快去请她进……」忽地一顿。「等等,你说她是……」
            「哑巴,她是个哑巴。」慕容雪说,语气愉快得令人怀疑。「她一直没吭过半声,害我跟娘问了老半天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她拿出苍龙佩,我才猜到她可能是谁。」
            慕容问天怔愣了一下,旋又命令道:「无论如何,先去请人家进来再说!」
            就在慕容问天与慕容羽段的目光跟着慕容雪移往屋外之际,慕容月枫反倒急步往里走,迅速来到慕容大夫人身边,俯唇在慕容大夫人耳际不住低语,不一会儿,慕容大夫人便双眼放光,眉开眼笑地直点头。很快的,慕容雪领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来到众人面前,而慕容问天父子甫一看清那位姑娘,当即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是她?」慕容问天。
            「是你?」慕容羽段。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那位老是像根柱子一样伫立在太湖畔,慕容问天曾怀疑她是否要轻生的清丽少女。
            原来她就是默砚心!
            「姑娘你……」慕容问天谨慎地问。「是默家小姐默砚心?」
            清丽少女淡漠地瞟他一眼,点头。
            「那么姑娘是来履行婚约的?」慕容问天再问。
            清丽少女冷淡如故,再点头。
            「真是辛苦姑娘了,不过很抱歉,」慕容问天歉然道。「我那大侄子在四年前业已过……」
            「慢着!」慕容大夫人忽地大叫一声。
            慕容问天皱眉,回眸。「大嫂?」她又想干嘛了?」
            慕容大夫人慢吞吞地来到慕容问天身边,慢吞吞的把一支通体墨黑,黑到发亮的镯子塞到慕容问天手里。「这早该交给你们了!」
            「夜凤镯?」慕容问天错愕地瞪着手里的镯子。「但这是……」
            「别急,先让我来问问你,」慕容大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初公公是为谁订下的婚约?」
            「大哥,或是慕容家的长孙。」
            「若是慕容家的长孙,可有指名道姓?」
            连个屁都还没蹦出来,如何指名道姓?
            「没有。」
            「那么,我那短命的大儿子『曾』是慕容家的长孙,这也没错吧?」
            「的确,所以这支……」慕容问天低头看手中的镯子。「订亲信物夜凤镯才会在大嫂手里。」
            「但我那短命的大儿子死了,所以,请问现在慕容家的长孙是谁?」
            慕容问天呆了呆,下意识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是……」
            慕容大夫人满意的笑了。「没错,是羽段。」
            慕容问天顿时哑然。
            「对啊,爹,」慕容雪也兴奋的附和道。「既然没有指名道姓,现在大哥才是慕容家的长孙,不该由大哥来履行婚约吗?」
            只要不是周家的刁蛮千金、霸道小姐嫁过来做她嫂子,别说是哑巴了,就算默砚心还兼了聋子又瘸了腿,还是个丑得翻江倒海的无盐,她都会高高兴兴的叫默砚心一声大嫂。
            「该!」慕容问天脱口道,随又皱眉。「但周家……」
            「爹啊,」慕容雪不耐烦地翻了翻眼。「默家的婚约在前,周家的婚约在后,您说,是谁的婚约优先?」
            「自然是默家。」慕容问天再次冲口而出。「那周家……」
            「就交给我吧!」慕容大夫人迫不及待地揽下这个「责任」。「周员外也明说了,结下这门亲事,他只要求女婿能够保护他出门查帐,或是在有人找周家的麻烦时出面护盘,既然如此,月枫也行的呀!」
            之前,缺少一个说得出去的借口,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周大富,只好强迫慕容问天去赖婚,但此刻,既然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她就有十分把握了。要慕容羽段做女婿?可惜人家早有婚约了。要女婿保护他?保证她儿子的武功比慕容羽段更高强。
            「周家会同意吗?」
            「不同意也不行,毕竟,羽段早就有婚约了呀!」
            慕容问天并没有考虑很久,很快就点头同意了。「好吧,就交给大嫂了。」既然是大嫂说定的婚约,就由她去解决吧!
            然后,他转注慕容羽段,父子俩同时在对方眼中瞧见释然的神色,慕容雪更是忍不住跳起来欢呼,慕容大夫人已经在开始梦想未来的奢华享受了,慕容月枫一嘴放肆的笑,还有几分诡谲。
            若是平常时候,眼见默砚心那样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打死他都不会放过的,但此时此刻,在美女与财富之间,他不得不先选择财富,有了财富,他才能够为所欲为、予取予求。
            最后,哼哼哼,默砚心依旧会是属于他的!


          10楼2012-05-20 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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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周彩儿的嫁妆之一,那楝富丽堂皇的宅子就位在周府隔壁,为的是周府一有麻烦!譬如有不开眼的劫匪跑来打劫之类的,周大富只要拉大嗓门吆喝一声,女婿就能立刻赶过来搭救。不是为了女儿,更不是为了女婿,完全是为了他自己。
              而轰轰烈烈的迎亲场面,同样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再怎么说他也是苏州大富,嫁女儿怎能太寒酸,可不能让人笑话的。
              不过,一方是苏州大富,一方却是太湖渔民,怎么说也对不上来吧?
              「听说周员外的女婿是渔夫呢,是不是真的啊?」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怎么讲?」
              「听说周员外的亲家原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由于厌倦了武林中的打打杀杀,于是毅然退出江湖,隐居在太湖畔过那恬淡日子的。」
              「原来如此,一方是武林世家,一方是苏州大商贾,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哪,三言两语,这不就对上啦!
              而另一边,太湖畔的慕容家在同一天里也娶进了新媳妇儿,没有花轿,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贺喜的宾客,没有热闹的场面、只不过把陈旧的屋子好好清扫了一番,待新郎、新娘拜过堂之后,自家人煮点好菜吃喝一顿而已。
              尽管场面寒酸得令人心酸,但是大家都很开心、很尽兴。
              「好了,快进去吧,新娘子还在等着呢!」杜琴娘催促儿子进洞房。
              「是,娘。」慕容羽段转身要回房,忽又被唤住。
              「等等!」慕容问天放下酒杯。「你就休息几天吧,出船由我带啸风、啸云去就行了。」
              「可是……」
              「不必多说,就这么决定了。好了,快进去吧!」
              慕容羽段犹豫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而后举步行向后厢房。原先,慕容大夫人住的是屋子里最大的一间房,她一搬走,慕容问天便决定要把她的房间挪作慕容羽段的新房,如此一来,只要稍做整理,再把慕容羽段的书案挪进去就行了。在房门口,慕容羽段略一停顿,旋即推门进入。
              红烛烧泪,喜焰忽爆,新娘子依然静静地端坐在床沿等候,他回手关上门,再轻步走向新娘子,持红杆掀开新娘子的盖头,霎时间,呼吸窒住了。
              她原就是个清妍脱俗的绝色,但在这一刻里,她更是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一边体贴地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乌溜溜的长发顿时宛如乌云瀑布般泄落。
              从第一次见到她,她的长发就不曾挽髻,也不曾以丝带绑束,总是随意的放任它披泄下来,或是随风飘扬,或是静静地流淌于她纤细的背上,看上去格外飘逸绝俗,但是……
              这样很容易打结不是吗?
              默砚心淡淡地瞟他一眼,也不做任何回应,径自起身移位坐到八仙桌旁;慕容羽段不禁怔了一下,旋即跟上去,也在一旁落坐,并斟满两杯酒,一杯推到她那边去,再端起另一杯。
              「这是……」他想说这是交杯酒,谁知话才刚起个头,就见她一口饮尽了酒,豪迈得像个男人,他不禁呆了呆,突然觉得他的新婚妻子好像有点……一刻钟之后,业已觉得吃得差不多的慕容羽段眉宇微蹙,看着他的新婚妻子依然埋头不停的进食,满桌吉祥甜品甜得腻死人,她却吃得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他不由得开始怀疑……
              她是真有那么饿?
              还是在逃避所有女人都必须经历的初夜?
              「砚心,累了吧?该歇息了。」
              她继续吃。
              「砚心,晚了……」
              她还在吃。
              「砚心……」
              她吃吃吃。
              「……」
              好吧,她是在逃避,那么,就晚几天再说吧,毕竟,他们还是陌生人,她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砚心,你不用担心,我……」他嘴里说着话,手也安抚地搭上她的手臂,谁知,就在他的手指甫碰触到她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抬眸朝他看过来,那眼神竟是……
              不过,那眼神只是一瞬间,很快的,又回复到原来的淡漠,毫无半点异样地看着他,而他也看着她,好半天,两个人只是看过来看过去,然后,难得露出笑容的慕容羽段突然勾起唇弯。
              「砚心,你好可爱!」
              霎时间,默砚心双颊浮上两抹赧红,她依然面无表情,却脸红了。
              慕容羽段的笑纹抹深,现在,他知道她一个人伫立在太湖畔时究竟在「思考」些什么了。
              「我们休息吧!」他说。
              闻言,默砚心默默地放下筷子,默默地褪下新娘服,默默地回到床上睡下,慕容羽段也跟着除下新郎服,躺到她身旁。
              「砚心,你……会害怕吗?」


            12楼2012-05-20 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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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飞快地瞟他一眼,摇头。不知为何,她那一瞥虽然淡漠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却觉得好像是在反问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女人,哪里会知道女人在初夜时究竟在怕什么,怕痛吧?还是害怕男女初次的裸里相对?
                无论是什么,她好像都不怕,更不在意,那淡然的模样,好似在说:来吧,来吧,不管你想干什么,来吧!
                好吧,就算她真的都不怕,也用不着表现得这么……这么……洒脱吧?
                「咳咳,那就,呃,好。」
                于是,慕容羽段扬手轻解,床幔落下,所有春宵一刻值千金该干的「勾当」全都被关在里头了。
                既然她不怕,就让她今夜先痛这么一回吧,以后就不会再痛了……
                应该是吧?
                慕容问天体贴儿子新婚,要儿子休息几天,陪陪新婚妻子,两人也才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这是为人父的好意。然而,有时候这种事并不是男人决定的,而是女人……甫一睁眼,慕容羽段就察觉到一件事,他的新婚妻子不在床上了,困惑地坐起身,他撩开床幔,左右张望,没人。天尚未亮,她会到哪里去了呢?
                他疑惑地下了床,眼角瞥见床上落红,似乎比他想象中还多了一点,眉头不由钻了起来。
                不会是被吓跑了吧?
                下一刻,瞧见一旁折迭整齐的衣裳,还有水盆架上的缕缕热气,他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她没有吓跑。
                可是,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满怀疑问不得解,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净身,穿上她为他准备好的衣衫,然后离开新房找人去也。
                不过,还没找到妻子,他就奇怪的发现娘亲在厨房外探头探脑。
                「娘,你……」
                「嘘……」杜琴娘用力拉了拉他,示意他噤声,再指指厨房里,他狐疑地望进去,双眼立刻惊愕地瞪大了。只见他那个纤细飘逸、灵秀脱俗,好像不小心一脚踩空云朵掉下凡尘来的天女妻子,正很不天女的忙碌着,三座灶头同时炉火旺盛地燃烧着,一支锅煮饭、一支锅熬汤,还有一支炒菜锅在爆葱蒜香,这只手在剥笋,那只手在挑菜叶,还有菜刀也忙着剁剁剁……
                她到底有几只手?
                不久,慕容雪也来到厨房外,目瞪口呆的看着,然后是慕容问天,张口结舌地看着,最后是杜啸风和杜啸云,他们拚命流口水,因为默砚心已炒好了几样菜,浓浓的菜肴香正无情的攻击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早膳桌上,众人忙着狼吞虎咽,连赞叹一声的空闲都没有。
                杜琴娘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煮了二、三十年饭的女人,也比不上才新婚一天的媳妇儿。
                之后,慕容问天要出门,慕容羽段也跟在后头。
                「羽段,昨晚不是说让你休息几天的吗?」
                「不,爹,我不想休息,因为……」他回眸深深看一眼甫用罢早膳便忙着收拾碗筷、擦桌抹椅的新婚妻子,旋即大步走出门去。「我要多钻点钱,好替砚心买件首饰。」慕容问天怔了怔,继而失笑,不再有异议,也领着杜啸风、杜啸云兄弟俩随后急步而去。
                看样子儿子相当喜爱这个媳妇儿呢!
                也难怪,原以为这个冷冷淡淡的哑巴媳妇儿多半不会太好相处,他们每个人也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能对新媳妇儿抱太大的期望,只要她不像慕容大夫人那样野蛮跋扈,他们就很知足了。
                岂料,她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之外,不但不在意婚礼的寒酸!要换了是周家小姐,八成会闹着不肯拜堂,而且新婚夜才刚过,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开始忙碌,利落地整治丰盛的早膳。
                就在新媳妇儿大展千手观音的特技,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时,他们看着、看着,突然了悟……
                他们错了!
                这个媳妇儿不但不会是他们所僧厌的那种悍女恶妇,相反的,虽然是个哑巴、虽然态度冷淡,但她必定会是个勤奋尽责的好媳妇儿,这种顿悟换来的是他们油然而生的愧疚。婚礼太简陋,又没有大小聘礼,甚至连件给新娘妆扮的首饰都没有,简直就是混过去的,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所以,慕容羽段才会舍弃难得休息的机会,想尽快钻钱买件首饰来送给她,不是补偿,而是他的心意,感激她不嫌弃他的平凡、不嫌弃他的拙口钝辞,更感激她不介意他的贫困家境,毅然下嫁到慕容家来吃苦。
                不过,默砚心令他们意外的不仅仅如此而已……


              13楼2012-05-20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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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时分,渔船归航,慕容问天父子和杜啸风兄弟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就在家门口,讶异地瞧见应该在洗衣服,或者在厨房帮忙的慕容雪正在那里不耐烦地等待着,一见到他们,马上就雀跃地迎上前来。
                  「大哥!大哥!嫂子真的好厉害耶!」
                  「又怎么了?」
                  「就早上你们出门后不久,我跟娘也到铺子里去准备了,那大嫂洗好碗筷,打扫过屋子之后,也跟在我们后头来帮忙啦……」慕容雪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跟着大家进屋,还殷勤地为大家倒茶。
                  「可能是今儿天气不错吧,中午上饭铺子来用膳的客人还真不少,我跟娘正高兴呢,偏偏来了一桌找碴的客人浇了我们一盆冷水……」
                  「哦,他们怎么了?」
                  「听他们口音就知道是北方来的人,才吃两口就拉着大嗓门说娘做的菜一点味道都没有,」慕容雪忿忿道。「还叫我们重做……」
                  「那就麻烦了,」慕容问天皱起了眉头。「北方人吃食重口味,难怪他们会说你娘做的菜没味道,可烹煮太湖鱼虾要下了重口味,就尝不出鱼虾本身的鲜美甘味了,这……不好处理呀!」
                  「就是说咩,所以我跟娘都很头痛啊,在厨房里喃喃叨念着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大嫂三两下就炒好了另外几盘菜要我送去,在送出去之前,我好奇嘛,就偷吃了一口银鱼炒蛋……」慕容雪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原来,大嫂加了爆蒜香,而且加得恰到好处,蒜味香浓,又不会压过银鱼的滋味,结果那桌客人一吃就赞不绝口,算帐时还多给我们……」
                  她比出一根手指头。「一两的小费耶!」
                  「一两?整整一两?」杜啸风兄弟异口同声惊呼。「那么多?」
                  「嗯啊!」慕容雪猛点头。「后来啊,又来了一桌四川客人,这回大嫂头一道就先送出呛虾,只不过在蘸料里多加了一味……」
                  「辣椒!」慕容羽段脱口而出。
                  「大哥果然聪明!」慕容雪笑不可抑。「然后是湖南来的客人,大嫂就先送出一道酸辣白鱼……」
                  「真厉害!」慕容问天赞叹。
                  「是啊,是啊,好厉害喔!」慕容雪眉开眼笑。「今儿我们总共收到了十多两的小费呢!」
                  慕容羽段父子俩愕然相对,比他们辛苦一天赚得还多!
                  「还有啊,因为生意好,铺子收得晚,等我们整理好之后,就没剩多少时间洗衣服了,可没料到……」慕容雪赞佩地叹了口气。「瞧嫂子那双手嫩得跟豆腐似的,我以为她最多就是会做菜,没想到她洗起衣服来竟然比我跟娘都还熟练,动作又快,我洗一件,她早就洗好三件了,结果才片刻工夫而已,衣服就全都洗好了,我们还有空闲坐下来喝杯茶,再去做晚膳呢!」
                  还真行!明明看上去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落尘天女,偏偏搞起烟火来又挺有一手的,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人,动起脑筋来可比谁都快,养尊处优的一双柔黄,干起活来谁也赶不上她。她会不会太能干了点儿?
                  然而,再晚一些时,他们又发现,那个很能干的新媳妇儿,某些时候却也是相当令人啼笑皆非的,譬如此刻,大家都已经吃饱饭放下碗筷了,默砚心却还埋头一筷子、一筷子菜往嘴里塞,好像非要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不可。
                  看她那么纤细,没想到食量那么大,跟猪一样,不晓得她吃进肚子里的菜都塞到哪里去了?
                  还在吃。
                  慕容问天目瞪口呆。
                  又吃。
                  杜琴娘张口结舌。
                  再吃。
                  杜啸风兄弟俩拚命咽口水。
                  继续吃。慕容雪捂着嘴,好像快吐了。唯有慕容羽段,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按在她拿筷子的手背上。「砚心?」
                  同样的,就在他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他,还塞了满嘴油腻腻的菜,那模样很可笑,而那眼神……
                  「吃饱了吗?」慕容羽段轻轻问,透着隐约的笑意。
                  静了一下,默砚心点点头,然后放下碗筷,起身,开始收拾碗盘,嘴里还在嚼嚼嚼……
                  慕容羽段忍俊不住,失笑。「砚心,你真的好可爱!」
                  又是两朵红云浮上默砚心双颊,默默地,她捧着碗盘回厨房里去洗。
                  她一离开,慕容雪马上就问过来了。「大哥,嫂子没错是很能干啦,但她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人,有时候跟她说话,她都不睬我们,哪里可爱了?」
                  嘴角浮笑,慕容羽段摇摇头。「不,她并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而是……」
                  不一会儿,笑声接二连三地爆出。
                  「不会吧?」
                  「真的?」
                  「大嫂好好玩喔!」
                  「嗯嗯,那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她才会搭理我们了。」再晚一些时,大家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而慕容羽段,他喜欢看书,也只有这时候才有空看书。
                  「我想看点书,你先睡吧!」
                  默砚心看了他一下,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却倒了杯茶放到书案上,然后捧着女红篮子坐到窗前,他看书,她做女红。
                  偶尔,他会不经意地举眸看看她,然后,她也会抬头看他,却谁也没出声,两人只是相对片刻,再分别回到自己的事上,他看他的书,她做她的女红;又有时,是她先抬头看他,而他则若有所觉地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到她那边,两人再次相对片刻,依然无言,然后又分别回到自己的书和女红上。
                  他始终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新婚夫妻如此安静、如此平淡,就像成亲十几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似的,这实在是有点奇怪。


                14楼2012-05-20 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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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新婚第二天,他不应该看书,她也不应该做女红的。然而,他们之间的气氛是那么的自然,空气中充满了平和与安详的宁静,虽然没有新婚的喜气?却弥漫着一股恬淡的温暖。
                    「起更了,我们睡吧!」终于,他搁下了书本,然后,很自然地招呼妻子上床,再很自然地侧过身去,
                    很自然地环住她的娇躯,又很自然地俯首覆上她的樱唇,很自然地顺便解开她的内衫,最后,很自然地……
                    新婚夜的「任务」,他们又完成了一次,只是,这次不会痛了。
                    事后,如同未婚前一样,她习惯性地侧过身子去睡,他则很自然地展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向他,让她的背贴在他胸前。
                    然后,两人阖上眼,睡了。
                    新婚没几天,慕容羽段就觉得默砚心是个很适合他的妻子,因为他不爱说话,而她正好是个哑巴。虽然两人没有办法像平常夫妻一样用谈话聊天来沟通,但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够从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上,臆测出她的思考和行为;而她,也似乎并不需要他对她说什么就能够了解到他的需要,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似乎正是!不说话。
                    然而,杜琴娘却有不同的想法,儿子和媳妇儿在房里头是怎样的,她不清楚,也不好过问,但他们出了房间后,媳妇不说话,没话讲,她是个哑巴嘛,但儿子竟然也跟媳妇说不上几句话,这就太过分了。
                    冷眼旁观半个月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羽儿,来来来,娘有话跟你说。」
                    这日,晚膳刚过,默砚心和慕容雪到厨房去洗碗,杜琴娘就拉着儿子到屋外去「说话」。
                    「娘?」慕容羽段有点困惑,是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呢?
                    「我说羽儿啊,娘知道你不爱说话,可是呢……」杜琴娘拍拍儿子的手。「你得替砚心多想想啊,她一个人嫁到咱们家来,地儿不熟,人又生分,那是很孤单寂寞的,更糟糕的是,她也说不出口。所以啊……」
                    她朝屋里瞥去一眼。「你得多和砚心说说话,让她尽快熟悉你、熟悉咱们,你懂吗?」
                    慕容羽段很仔细地听完,再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反问了一句。「说什么?」
                    依然很困惑,他并不觉得他和新婚妻子之间需要特别说什么呀!
                    说什么?竟敢问这种话!拳头举起来,差一点点就捶过去了,「当然是跟她说一些咱们家的事呀!」杜琴娘咬牙切齿地说。「尽量让她多了解一点咱们家,还有咱们家里的人,她才能够早点把咱们家当作是她的家,把咱们家里的人视为她自己的家人,懂了吗?」
                    两眼盯着那只高高举在半空中的拳头,慕容羽段小心翼翼的侧移一步,尽量避开娘亲的攻击范围圈,再认真思考片刻。
                    「或许……懂了。」
                    不是很有把握的语气,令人听了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这也表示他至少会试着多和媳妇说说话,那就够了。
                    「每天都要说喔!」
                    「是。」
                    「很好,那咱们进去吧!」
                    话落,杜琴娘抬脚就走,慕容羽段连忙阖起甫张开的嘴,快步跟上。
                    他原想再问问,他应该什么时候跟妻子「说话」的,现在想想,也许娘是要他自己决定,那就他自己决定吧!
                    同样的,晚膳后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而慕容羽段也习惯性地一回房后便坐上书案后的椅子,打开书本,静下心来看……慢着,不能看!娘要他和砚心多说点话,但他们根本没什么时间独处,算来算去也只有现在,现在再不说,就真的没什么机会说了。
                    可是,他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呢?
                    心中暗忖,他的视线下意识往前望,正好他的妻子将茶盅搁上书案,两双目光很自然地交会在一起,然后,胶着住了,并不像以往那样片刻后就分开,因为……
                    他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他跟她说话。
                    而她也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要对她说的话。
                    所以他们的目光胶着住了,因为他在思索要说什么,该如何起头;而她在等待他开口,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事?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娘说砚心和他不够熟悉,他也承认,他和妻子的确相当陌生,毕竟,他们新婚才半个月,可是,他们之间却毋须言传便可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靠的完全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而不是对彼此的认识。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直觉,只有对她,几乎是从第一次在湖畔见到她开始,他就有这种直觉了,而对她的认识愈多,直觉所判断出来的答案就愈详细、愈精准,甚至比说出来的话更正确。
                    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可能是谎言,而隐藏在心里的思绪是再真实不过了。
                    所以,他实在不认为他还有必要向妻子「介绍」自己,他们确实是很陌生,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对彼此的直觉。
                    那么就……
                    「小妹,她都十九岁了,却没有适合的对象上门来求过亲,因为……」
                    这就是他思考后的决定,说出他心中的烦恼,不但可以让她了解家里的状况,也可以个别了解他的家人,更可以了解他本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他尊重她的表示!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所以,他就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而他的妻子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一直听……请等一下,她……真的有在听吗?直觉不对而停下来的慕容羽段,狐疑地审视眼前的妻子,见她表情是不变的漠然,姿势也毫无二致,尤其她那双美得令人心痛的瞳眸更是盯着他看得毫不稍瞬,似是很专心在聆听,可是……
                    「砚心?」
                    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羽段不由轻叹,娘说得好像不太正确,他很努力要让妻子了解他的家、他的家人,她却根本没兴趣听嘛!
                    旋即,他又淡然一哂。
                    可是,这不也正是她最可爱的地方吗!
                    于是,他伸长手碰碰她,她那双直盯着他看的美眸突然睁了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翻书页。
                    「没事了。」
                    然后,他垂眸看他的书,她则抱着女红篮到窗前做女红。
                    以后,他还是会继续说给她听!娘亲的话不能不从,不过,如果是她不想听的话题,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明儿个再换另一个话题吧!


                  15楼2012-05-20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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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嗓!翻身,继续睡。喀噤!喀嗓!再翻身,再继续睡。喀噤!喀噤!喀噤!喀噤……
                      猛然睁眼,以为是梦中的声音却更清晰地传入耳际,慕容羽段不由狐疑地坐起身来。
                      新婚后的每日清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都会听到这种神秘的声音,但在今天之前,这种声音都在他真正被吵醒之前就消失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在作梦,可今晨,那种声音持续不断的钻入他耳内、钻入他脑子里,他想不清醒过来都不行。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撩开床幔,他往外瞧,头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坐在梳妆抬前,很正常,然后……他傻眼了。他的妻子正在剪头发!她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如此辛苦的生活,决定要落发出家当尼姑了吗?不,不对,她是在梳头发……也不对,她在梳头发,也在剪头发……
                      她……究竟在干什么?
                      惊疑地观察了好半晌后,困惑逐渐自他心头消逝,笑意慢慢浮上眼底,他缓缓盘膝坐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妻子在那里忙碌不已。
                      梳梳梳……梳不下去了,垂眸看……打结了,拿起剪刀来,喀噤一声剪掉,再继续梳梳梳……又梳不下去了,再低眸看……又打结了,再拿起剪刀来,喀嗦一下剪掉,然后再梳梳梳……
                      喔,天,连那么明显的地方都敢剪!
                      慕容羽段无声呻吟,颇觉惨不忍睹地回开眼去,不敢再看,就说她那样头发很容易打结的,她为什么不挽髻呢?
                      难道是……
                      一刻钟后,妻子终于又梳又剪地「处理」好那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手拎了一条布带扎起来就出去了。
                      慢条斯理地,慕容羽段下床来到梳妆抬前,低头注视那一地剪落的青丝,无奈地摇摇头,蹲身不舍地一一捡拾起来,仔细整理成一小缯,再找了一条丝巾包裹起来,收藏到书案的小柜子里。深思片刻后,他穿上妻子为他准备好的衣衫,也出房去了。
                      「娘。」
                      「吓死人了!」杜琴娘一打开房门就被等候在门外的儿子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猛拍胸脯。「你这孩子,今儿怎地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杵在这里吓人!」
                      「对不起,娘,我……」慕容羽段低声道歉。「是有点事想请娘帮忙。」
                      「什么忙?」
                      「呃,是想请娘……」
                      两个月后,慕容羽段终于钻足了钱,刻意瞒着妻子亲自进城里挑了一件对他来讲十分昂贵的首饰,然后在七夕这日,她起床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床,在她坐到梳妆抬前,正待拿梳子梳发之际,他先一步拿走了梳子。
                      「我帮你梳。」虽然动作相当笨拙,也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为她梳好了长发!没用过半次剪刀,还为她挽上了髻!他特地请娘教他的,然后,「顺手」把一支莹白中透着紫纹的玉钗横在发髻上,再退后一步。「好了。」
                      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自离房而去。
                      她没有任何回应,但双颊上很清楚地又染上了两朵红晕,就因为那两抹红,自这日开始,每天清晨为她梳发挽髻横钗,就变成慕容羽段固定的习惯了。
                      就像每夜用过晚膳回房后,他总是会先尝试着说些烦恼的心事给她听,倘若她想听,他就会继续说给她听,她不想听,他就闭上嘴巴看他的书,她做她的女红;也像入睡前,他必定会环臂圈上她腰际,让她的背贴住他胸膛,之后再入睡。
                      不经意的动作,不经意的养成了习惯。
                      除此之外,他们夫妻之间很平淡,真的,好平淡好平淡,平淡得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就像人家所说的,淡如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其实那也怪不得他们,一个冷冷淡淡、一个生性内敛;一个哑巴、一个沉默寡言,总之,一个冷、一个闷,两碗都是毫无温度的冷水,没有半丝火花,又如何燃烧得起来?然而,火,并不一定都是熊熊燃烧的,有的时候,燃烧是看不见的,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当一切都变成了灰烬,你才知道,,原来都在偷偷的闷烧着……


                    16楼2012-05-20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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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日子,很平稳的流逝,不知不觉,冬至过去了,腊八将临,在这期间,最大的变化是,饭铺子的生意愈来愈好了,比贩卖渔获的收益更好,好得令人手忙脚乱,因为,不只过路游客会来用膳,连城里的人都会特地跑来点菜,光是收小费就收到她们眉开眼笑了。
                        默砚心那手厨艺简直比宫廷大厨更精湛,最可怕的是,鲁川苏粤湘皖浙闽,煎煮一炒炸烧炖蒸烩,咸甜酸辣辛香鲜臭,早膳正餐点心酱菜,没有一样难得倒她的,连偏僻的地方小菜她都应付得来,而且口味正宗地道,绝不是随随便便打混出来蒙人的。
                        因此,慕容问天决定他们只出船半天!渔获全数供给饭铺子里的需要,午时之前就赶回来,并直接到铺子里帮忙……
                        「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快!快!快帮忙招呼一下客人!」
                        「咦?你们好像还没准备好嘛,客人就上门啦?」
                        「对啊,最近也不知怎地,客人上门的时间愈来愈早,收摊的时间反而愈来愈晚了!」
                        「来吃蟹的吧,今年的蟹特别大又肥,蟹黄也特别多呢!」
                        「嗯嗯,最近点蟹的客人是特别多!」
                        于是,大家开始忙活起来,杜啸风兄弟俩在外堂招呼客人,慕容问天父子俩处理鱼虾蟹,慕容雪包揽洗菜,杜琴娘负责切菜,而大厨呢,自然就是默砚心了。
                        不过……
                        「砚心啊,你会写字吗?」杜琴娘问,一边切葱拍姜。
                        默砚心点头。
                        「那,多少写点食谱给我,不然……」杜琴娘喜孜孜地瞄一下默砚心隆起的小腹。「再过两、三个月,你就不能这么辛苦操劳了,这可是我头一个宝贝孙呢,千万要小心一点啊!」
                        默砚心再点头。杜琴娘回头。「对了,羽儿,找时间去帮砚心抓帖补药来补补身子,瞧她瘦伶伶的,怕她生产的时候会很辛苦啊!」瘦伶伶的?也是啦,不过,她的食量可比谁都大呢!
                        「是,娘。」慕容羽段转身把一盘刚剥好的虾仁递给默砚心。「来,砚心,你先炒个饭垫垫底,不然待会儿一忙起来会饿着的。」
                        默砚心又点头,接过虾仁开始炒饭,可是,饭才刚炒好,杜啸风就喊进来了。
                        「杨州,五位。」意谓,杨州人的口味,五人份的菜量,至于菜色,由厨房决定,不外乎银鱼、白鱼、白虾和太湖蟹。
                        默默地,默砚心将炒好的饭搁在一旁,开始动手炒菜,旋即,那盘炒饭又被慕容羽段端起来,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入默砚心嘴里,见状,慕容问天与杜琴娘相对会心一笑,慕容雪则羡慕地叹了口气。
                        「好好喔!」
                        「怎么?丫头也想嫁了?」杜琴娘调侃道。
                        「才不是呢,人家是觉得现在很快乐嘛!」慕容雪娇嗔道。「以前不管我们多辛苦,伯母都不满意;可是现在,伯母离开了,又多了大嫂,虽然一样忙碌,但我忙得好快乐,真的!」
                        「以前的日子确实很难熬,」杜琴娘感慨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她又朝默砚心瞥去喜爱又怜惜的一眼。「我总觉得砚心是咱们家的福星,自从她嫁到咱们家来之后,咱们的境况愈来愈好,真有点像是苦尽甘来的味道呢!」
                        「嗯啊,现在我们不但不用再想尽办法满足伯母的种种奢求,赚的钱也比以前多呢!」慕容雪想了想。「起码一倍该有了吧?」
                        「不,两倍,」杜琴娘笑道。「再下去应该会更多。」
                        「哇!」杜啸风兄弟俩齐声惊叹。「我们发啦!」
                        「再过几天就腊八了,我想今年我们应该可以提早休息,打扫屋子,购买年货准备过年。」慕容问天思索着道。「嗯,还可以买两匹布,做几件新衣裳。」
                        已经有十几年,他们都没有感受过穿新衣的滋味了。
                        「腊八就开始休息吗?」慕容雪和杜啸风兄弟都满怀期望,啾着眼巴巴的望住慕容问天。「是吗?是吗?」
                        慕容问天不觉莞尔。「好吧,腊八那天就开始休息。」
                        慕容雪顿时兴奋地又叫又跳。「娘啊,您听见了没有?腊八就可以开始休息了耶!」
                        「是啊,真好,不是吗?」杜琴娘满足地呢喃。他们不贪,能安安稳稳的过,就是福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眨个眼就过了,一回神,都申时了,虽然还有不少客人,但他们不得不收摊,因为食材都用得差不多了。
                        「以前过午时就没什么客人了,现在好像不收摊,客人就会一直进来呢!」
                        「真不知道嫂子打哪儿学来那一手厨艺的?」
                        「天生才能吧!」说着,杜琴娘取走默砚心手上的抹布,推着她坐到一旁,再递给她一碗趁空熬的鸡汤。「你别忙了,休息一下,剩下的让我们来就行了!」
                        于是,除了默砚心之外,大家开始分工合作地整理。
                        「爹啊,听说两位堂姊都回伯母那儿了耶!」慕容雪手上忙着刷洗汤锅,嘴里头也闲不下来。
                        女人就是爱嚼舌头。
                        正在洗碗的慕容问天手上一顿。「你怎么知道?」
                        「城里来的客人说的嘛!」
                        「那么,兴许是她们的丈夫都过世了吧!」慕容家供不起慕容大夫人奢侈的生活,慕容大夫人只好「自力救济」,为了贪图丰厚的聘金以供她挥霍,竟然把两个亲生女儿都嫁给了已踏进棺材一半的老头子做继室,她们会早早便做寡妇,这也是意料中之事。
                        除非她们先被老头子给虐待死了。
                        「就算是,她们也应该在夫家守寡吧!」杜琴娘不赞同地道。
                        「堂姊她们才守不了寡呢,不然她们跑回娘家干嘛?不就是为了再嫁!!」
                        「这……」杜琴娘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旋即叹了口气。「算了,这也是大房那边的事,我们管不了。」
                        「还有啊,前两天,堂嫂生了一个娃儿呢!」慕容雪又说。
                        静默片刻。


                      17楼2012-05-20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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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琴娘猛然转过头来,一脸讶异,「可是,他们不过才成亲半年……」顿住,
                          又无声片晌,然后没有一丝表情地转回去继续忙活。「呃,母子均安吧?」
                          「好得很呢!」
                          「那就好。」
                          幸好不是羽儿和那位周家小姐成亲,不然绿帽子就戴定了!
                          「对了,姑丈,那个……」杜啸风和弟弟相觎一眼。「呃,那个,千仞堂是好人吗?」
                          「千仞堂?」慕容问天有点纳闷地瞟他们一眼,奇怪他们为何会突然问到这种问题。「嗯,跟百晓会一样,表面上,千仞堂是经营正派买卖的大商家,但暗地里,它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绿林帮派,最好是都不要有机会去碰上他们,若是不幸碰上了,有多远就闪多远,千万不要和他们接触,知道吗?」
                          「是绿林帮派呀……」
                          「对,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了?」
                          杜啸风一脸无措,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和杜啸云两个人用手肘顶过来顶过去,最后杜啸云干脆低头装弄,假装他只是过路的无辜老百姓,什么也不知道,杜啸风只好苦笑着开口。
                          「我……我听说月枫表哥和千仞堂的香主好得不得了呢!」
                          慕容问天静了一瞬,下一刻,表情就阴沉沉地拉了下来,好不吓人。
                          「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怎会和千仞堂扯上关系了?」
                          「好像是三、四个月前那一回,」杜啸风不安地吞咽着口水。
                          「月枫表哥陪周员外去查帐,回程途中碰上千仞堂香主,也不知怎地,两人一拍即合,不久,他们就……呃,就磕头结成拜把兄弟了。」
                          拜把兄弟?
                          「这……这……简直胡来!」慕容问天愤怒地低吼,吼完不够,又转身飙了出去。
                          「爹要上哪儿?」慕容雪志志地问,没见过爹爹那么生气过呢!
                          「去找月枫问个清楚吧!」杜琴娘说,两眼不安地望住丈夫离去的背影。
                          月枫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慕容问天回来的时候比飙出去的时候更生气,脸色铁青,头顶还冒浓烟,一进门砰一下就先把可怜的小几一拳打碎了再说。
                          「可恶!」
                          「怎么了?」杜琴娘问,若无其事的地挡在膳桌前,免得他下一拳不小心也毁了他们今天的晚膳。
                          辛苦了一天,大家可不想饿着肚子上床。
                          「我苦口婆心地劝告那小子,要他明白千仞堂不是正派帮会,那帮子里的人没一个安着好心眼的,希望他别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了,免得害了自己。没想到那小子……」慕容问天说得差点咬碎了满口牙。「那小子竟敢说他的事我管不着,还扬言他会让慕容世家重新成为江湖上的名门世家,他……」两眼左右乱扫,原想再找个什么东西来出出气,可是看来看去最「方便」的就是眼跟前的老婆……
                          算了!
                          「他根本是在异想天开!」
                          「那大嫂怎么说?」杜琴娘眉儿也皱了起来。
                          「大嫂她……」慕容问天差点又吼了起来,顿住,深吸好几口气,勉强压下大嗓门。「拿出分家凭证,要我别管她家的闲事!」
                          杜琴娘沉默了一会儿,叹气。
                          「那你就别再管她家的闲事了吧!」
                          「可是……」
                          「你也管不了啊!」
                          「但……」
                          「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慕容羽段静静地插进话来。「您也应该清楚得很,有伯母在,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容问天窒了半晌,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会出事的,一定会出事的!」
                          「我知道,但我们也只能等出事后再说了,否则……」慕容羽段苦笑。「难道爹你能以武力强逼伯母听你的不成?」
                          「我……」一个字而已,慕容问天默然了,因为儿子说的是事实。
                          「唉,真是,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不是很好吗?」杜琴娘摇头叹息。「强求那无谓的名与利又有何意义呢?」
                          「娘!」慕容羽段摇摇头,示意娘亲别再多说了,然后两眼瞥向父亲。
                          杜琴娘会意,「好了,好了,」硬把丈夫拖过来强行按坐下去。「吃饭吧!」
                          从慕容问天回来开始,默砚心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碗筷,直至此时,她才悄然抬起清冷的瞳眸,看看慕容问天,再瞥一眼身旁的丈夫,之后才跟着大家一起端碗持筷,吃饭。
                          寒意沁凉,夜风瑟瑟,苏州的冬,依旧是冷。
                          虽然心头卡着疙瘩,过年时他们还是暂时撇开烦恼,尽量让自己过得很尽兴,元宵时,一家人又特地进城里去看热闹,快快乐乐的度过了一个满足的年。年后,饭铺子生意更兴隆,因为默砚心用秘方卤了一锅卤味和五香牛肉,那浓郁独特的香气、鲜甜甘美的滋味,蹄膀润而不腻、牛肚香脆有嚼劲,让人品尝到一口接一口,欲罢不能的绝妙感觉,不但上门的客人都要先点两盘卤味和五香牛肉,外带的客人也愈来愈多,他们根本忙不过来,只好请两位伙计来帮忙。
                          最后,他们连出船捕鱼的时间都没有了,便直接向其它渔夫选购海鲜食材,每天一大早起床就得开始准备卤味和牛肉,忙得不亦乐乎。


                        18楼2012-05-20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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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前,默砚心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麟儿,大家这才明白默砚心为何要特意卤制那锅卤味和五香牛肉,如今,就算她不在铺里掌厨,那卤味和五香牛肉依然抓住了铺子的鼎盛生意,还有愈来愈兴旺的趋势。
                            于是,杜琴娘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就说吧,砚心是咱们家的福星吧!」
                            「别动!」清晨,当慕容羽段为默砚心梳发挽髻横钗后,默砚心正待起身,忽又被唤住,于是,她没动,让慕容羽段再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环。
                            「好了。」默砚心静静地凝望着铜镜里的人儿,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行离去,双颊依旧是两抹醉人的红。
                            慕容羽段唇含浅浅的笑,随后跟上。
                            这日,是孙子满月的日子,老怀弥慰的慕容问天决定要歇业一天,自家摆上一桌丰盛的满月酒好好庆祝一下。
                            「这孩子,真是漂亮啊!」慕容问天怀抱孙儿,低声赞叹。
                            不约而同,所有的目光先朝慕容羽段飞去,再移向默砚心,然后在孩子脸上绕了一圈,又回到默砚心那里,所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孩子漂亮,是因为孩子像娘亲。
                            慕容羽段不以为意的淡然一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很平凡,也从不曾在意过,慕容家的人,无论男女,向来没有出色的外貌,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在慕容家,好看的男人才是特例,譬如慕容月枫,那是因为他有个貌美如花的母亲!慕容大夫人;就如同他儿子,也有个清丽脱俗的娘亲!默砚心,两者都遗传到母系那方的出色容貌。不过,对他而言,儿子好不好看并不重要,男人,讲究皮相是最肤浅的。
                            「砚心,默家就你一个孩子吗?」杜琴娘问。
                            默砚心点头。
                            「那么……」杜琴娘飞快地和丈夫交换一下眼神。「下一胎无论是男或女,就过给你们默家吧!」说着,她自怀里掏出夜凤镯为默砚心戴上手腕,又把苍龙佩塞进默砚心手中。「苍龙佩是慕容家传家宝,夜凤镯是默家传家宝,咯,全都交给你啦!」
                            她这么做所代表的意义十分简单:慕容家和默家的延续责任,全都交到默砚心手上了。
                            虽然订定婚约时并没有提及这种事,因为当时默家尚有许多男丁,但如今,默家已凋零了,而默砚心毫不嫌弃的嫁到落魄潦倒的慕容家来吃苦,慕容家自然也该替默家着想一下。
                            默砚心垂眸盯住手上的苍龙佩好一会儿,抬眸,点了点头。
                            「好,好,大家快吃吧!」杜琴娘开心地招呼大家用膳,却没料到默砚心这一点头承诺,是承诺下多么沉重的一副担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杜琴娘说的是慕容家和默家的子孙延续问题,默砚心点头扛下的却是整个慕容家的未来!
                            慕容家,在不久的将来,将再度成为江湖上的名门世家!
                           


                          19楼2012-05-20 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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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慕容月枫似是想破口大骂,但转个眼又吞了回去。「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把周家的财产还给周员外的儿子。」
                              「如果我说办不到呢?」
                              「那么我会向官府告发你的阴谋。」慕容羽段顿了顿。「我知道,你不只贪周家的财富,更觊觎周家与官家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一般江湖人物能够拥有的,你以为仰赖这种特别的势力,就能够让武林中人向你低头、向你称臣?想必千仞堂也是抱着这种目的而和你合作夺取周家的。所以……」
                              他坚定的望住慕容月枫。「一旦我向官府告发,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但只要出现这种不良的纪录,周家就会失去上贡的资格,届时,周家也会失去与官家之间的特别关系,这么一来……」
                              「够了!」慕容月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懂你的意思了,无论如何,你就是不能放过我,即使是为了慕容家?」
                              「错的就是错的,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来自圆其说。」
                              「但我是你至亲的堂弟啊!」
                              「月枫……」
                              眼见慕容羽段一脸无奈但坚决的表情,慕容月枫默然无语了,垂眸深思了好半晌后,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
                              「算了,慢慢来就慢慢来!」
                              慕容羽段双眸惊喜地灿亮了起来。「月枫?」
                              慕容月枫耸了耸肩。「你要我把周家财产全数还给我大舅子,我就还给他,可以了吧?」
                              「太好了!」慕容羽段欣慰地点点头。
                              「那么……」慕容月枫又去倒了杯茶,向慕容羽段举杯。「以茶代酒,谢谢堂哥使我能够及时悬崖勒马!」
                              他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嘲讽,但慕容羽段实在太高兴了,以至于没听出来。
                              「自己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慕容羽段也端起适才慕容月枫倒给他的茶,两人相互敬了敬,而后一仰而尽。而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彼此家人的近况,当慕容羽段觉得时间已太晚,唯恐家人担忧,正想起身告辞时,忽觉脑际一阵晕眩,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跌了回去,扶着愈来愈晕眩的脑袋,他有点困惑。
                              「我怎么……」
                              「堂哥,很抱歉,这是你自找的!」
                              「嗯?」
                              「奇怪,羽段怎地还没回来?」慕容问天狐疑地喃喃自言自语,探头往前堂张望一下,再走出厨房后门朝住屋方向吼过去。「琴娘,羽段回来了没有?」
                              「没有。」杜琴娘应声从屋里出来。「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慕容问天瞥一下尾随在杜琴娘身后出现的默砚心,目光再次透出调侃的椰褕笑意。
                              「他说要去买支珠花给砚心,谁知买到现在,铺子都要开门了还不回来。」
                              「或许他是想仔细一点挑。」
                              「再怎么精挑细选也不可能挑到现在吧?都快两个时辰了!」
                              「说得也是,那也许是……」
                              杜琴娘正想再说出其它揣测,霍地……
                              「姑……姑丈!姑丈!」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杜啸云从饭铺子前一路惨叫到后面来。「回来了,回来了,村里的阿建伯送表哥回来了,可是……可是……表哥不对劲啊!」
                              咻一下,慕容问天已然消失身影,杜琴娘也急急忙忙追在后头……
                              「我从城里回来时,瞧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就把他送回来了饭铺子前,阿建伯解释完就离去了;慕容问天盯着慕容羽段,脸色凝重,一句话也没说,杜琴娘则不知所措地绕着儿子团团乱转。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羽儿是怎么了呀?」
                              只见慕容羽段直挺挺地站着,身上虽然有些儿脏,但一点伤也没有,不对劲的是他的表情,不,他根本没有表情,脸上是一整个的空白,眼底更是一片空洞,彻彻底底的虚无,就好像痴了、傻了……不,不对,比痴傻更糟糕,痴傻起码还有白痴或傻子的样子,但他根本什么样子也没有,更像是丢了魂、失了魄……
                              「丧魂丹,唐门的丧魂丹!」慕容问天终于开口了。
                              「唐门?丧魂丹?」杜琴娘喃喃道。「但……但……他怎会……怎会……」
                              「我也不知道他怎会惹上唐门了,不过……」慕容问天毅然转向妻子。「我这就上唐门要解药去!」
                              「他们会给吗?」
                              「一般情况是不会,可是唐门欠爹一份情,他们不能不给!」
                              「那你就快去吧!」
                              「嗯,我会尽全力赶路,最快七天,最慢十天内赶回来,在这期间……」警告的眼神陆续扫过妻子、女儿、外甥和媳妇,慕容问天慎重地道。「铺子休息,千万不要开门做生意,要好好保护羽段和你们自己!」
                              杜琴娘神色一懔。「知道了!」
                              而后,慕容问天不再浪费时间,当即飞身离去,一眨眼就消失踪影了,于是,杜琴娘振了振精神,转头开始下命令。「啸云,去写张条子贴在铺子前,就说咱们要休业一个月。」
                              「这就去,姑姑!」
                              「雪儿和啸风,你们两个把铺子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全给我搬回家里来,在你爹回来之前,咱们都不出门,就靠那些食物过日子!」
                              「是,娘(姑姑)!」
                              最后,杜琴娘转向怀抱幼儿的默砚心,「砚心,你就专心照顾孩……」话还没说完,孩子就飞进她怀里了,她愕住,怔愣地看着儿子被媳妇牵走。「呃,好吧,孩子我照顾,羽儿就交给你了!」
                              她叹了口气,看看怀里的孩子,正甜蜜安详的熟睡着,而他爹却……
                              原以为苦难已过去,正是否极泰来之际,却又平空降下来莫名其妙的灾祸,难道慕容家果真逃不脱噩运的纠缠吗?


                            22楼2012-05-20 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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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照顾一个除了会自己呼吸,塞食物到他嘴里,他会自己嚼、自己吞咽之外,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根本毫无自主能力的大男人,应该不会太容易吧?所以,大家都以为负责照顾慕容羽段的默砚心,在某些时候一定会叫救命。但没有,好几天过去了,默砚心都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而慕容羽段也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身上不但不臭,还随时都散发着洗浴过后的清香味,这使得其它人不由暗暗纳闷不已。
                                在必须「搬动」慕容羽段的时刻里,纤细柔弱的默砚心至少应该表现一下她的无能为力吧?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她就是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砚心,照顾羽儿需要帮忙吗?」餐桌上,杜琴娘捧着饭碗,装作不经意似地问;得到的回答是:
                                摇头。
                                「大嫂,若有需要,说一声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帮忙喔!」
                                看着大嫂专心地、耐心地一匙一匙哺喂大哥吃稀饭,都没想到在他咀嚼吞咽的时候,她也可以乘机吃一、两口,慕容雪好感动,也好想帮忙,可是,她得到的回答也是:
                                摇头。
                                「表嫂,我们很闲的,比较,呃,重一点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就好了,表嫂也可以休息一下啊!」平时就爱打打闹闹顽皮的杜啸风兄弟,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成熟、很有担当,兄弟俩暗中说好,无论何时,即使是半夜,兄弟俩其中之一定然会保持清醒,以保护表哥和家中的女人。不过,他们得到的回答同样是:摇头。
                                杜琴娘、慕容雪和杜啸风兄弟俩不禁面面相觎,继而无奈苦笑,最后再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只要等到慕容问天拿解药回来就没事了。
                                慕容问天没有带解药回来,却带了一个人回来,唐门左巡堂钱坤。
                                「果然,不是丧魂丹!」钱坤的手搭上慕容羽段的腕脉不过片刻工夫,就说了这一句令人心直往下沉的话。
                                「不是丧魂丹是什么?」慕容问天气急败坏地怒吼。
                                「慕容兄,请别对我生气好不好?唐门比你更想早点还清欠你们慕容家的人情啊,可是……」钱坤苦笑。「令郎明明不是中了丧魂丹的毒嘛!」
                                慕容问天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是什么?」毫不迟疑地,钱坤转到慕容羽段身后,拨开头发,仔细搜寻了一会儿……
                                「咯,瞧,就是这个!」钱坤指着慕容羽段后脑勺,有一个约绣花针粗细的银点,如果不是有心人仔细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咦?那是什么?」慕容问天下意识伸手过去,想碰触……
                                「别动它!」钱坤急忙喝阻。「令郎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这支银针插在他脑子里,可若是硬要取出这支银针,令郎的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闻言,他四周有几张脸,就有几张墨绿的荷叶片。
                                除了默砚心,她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变化,也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但是,她突然一晃身失去了纤细的身影,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你你你……你是说,羽儿他……」杜琴娘惊恐地说不完整话。
                                「是,想要令郎活命,就不能取出银针,但不取出银针,他就得一辈子这样,你们……」钱坤叹道。「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是茫无神智,空白地过一生,就是死,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杜琴娘抽了口气,与慕容雪相对呆住了,杜啸风兄弟俩也傻了,慕容问天则怔着脸好半天后,才吐出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天哪!」
                                「我很抱歉,但是……」钱坤歉然地拍拍他的肩。「我真的无能为力。」
                                「但……」慕容问天挣扎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两年出现了很多类似令郎这种状况的人,起初也都找上唐门要解药,经过我们详细检查后,才发现问题是出在那里……」钱坤用下巴指指慕容羽段的后脑勺。「我们也试过几次要取出银针,可是……」
                                他摇摇头,「银针取出来之后,没有一个能活过半灶香时间的,所以……」他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大家业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生就是死,但那种生,跟死又有什么不同?
                                慕容问天绝望地颓然无语,杜琴娘母女失声痛哭,杜啸风兄弟俩也低头哽咽不已。
                                「那么,我回去了。」钱坤轻轻道。
                                没有人理会他,他便悄然自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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