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James以一段绅士咳嗽打断了我们，“那你们婚宴的时候就可以和Virginia的两桌前男友好好打个招呼了。”
前男友凑两桌？为什么我脑内第一时间想的是《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而心里第一反应是想爆笑呢？我竭力掩饰的表情让Virginia看了个正着，她无奈地做了个“又来了”的表情。
James不理会Virginia的无奈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说：“怎么？我的宝贝女儿没和你讲过她从15岁开始拍拖，至今有19个前男友，差一个两桌整。”
我忍不住想起了Virginia 之前说的一句话：“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他们，如果他们喜欢你，他们会讨好你。如果他们不喜欢你，你刻意讨好也没有用。”想到这一点，心里就释然了不少，向着Virginia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轻松和调侃：“那我绝对不要让你有机会凑个两桌整。”不管James对我的回答有多不满意，只要看到Virginia扬起的唇角，我就知道，我回应得非常好。

“是因为你也有一大堆前女友么？”James的眼睛微微眯起，很明显他是看了最近那个伤脑筋的报道，维罗妮卡果然害人不浅。
腹诽归腹诽，还是要给个漂亮的回答的：“我前女友不多，只是有个特别出名的罢了。”顿一顿，“我总是认为过去总是过去，要如何把握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而她的未来……”我故意将话停住，将一直紧握的手捧到眼前，深深吻下去。
还没等我享受够Virginia的灿烂笑容，James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曼联球迷是吧，我们节礼日可以一块去看场球。”
Virginia讶异和赞许混杂的眼神仿佛在提醒我：我过关了。

我们慢慢跟着人流走上弗格森看台，她停顿了半晌，忽然道：“你就从来没想问问这群史前动物的事？”
我摇摇头，但却发现在前面走着的她不可能看见，只能低声笑着道：“其实我没觉得十九个非常多，我父亲这几年的女友都能超过这个数，而且，关键的是，他们在你心中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在她的脸微微侧过的一瞬间，我看见她脸上妩媚之极的笑容。“再给我透露一下Albert耍这项熟能生巧的手段时，为什么你会一点都不相信。”
是的，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我就不信，最重要是我相信Virginia完全不是这样的人，但在这一刻说“我相信你”未免是把一个我们心里都清楚的事情重复一遍罢了，我没有兴趣。于是，在走向包厢的时候，我略带玩味地道：“Albert的演技其实很差。”我身边演技好的人太多了，和她们比，Albert的水平是不及格的。
她惊讶地回头：“可是，起码有四个人上过这个当了……”
他玩的是个心理陷阱，和她到底hot不hot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作为男人，听到女友的弟弟这么说话，心里多少都会有个疙瘩，而恋人之间，这种不能明说的事最要命。我牵起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直知道你是谁，所以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动摇。况且，更重要的是，到了这一刻，我已经放不开手了。”
回应我的，是她用力的回握。

终于坐在了包厢里，Virginia向我一一介绍她的亲戚：“这是叔叔，这是婶婶，这是表姨……”
这个表姨不用介绍，这张脸、这身装扮风格就不可能有人能模仿嘛！“海伦娜？”我还是没忍住叫出声。

“你还是看电影的嘛……”Virginia轻声揶揄，但分明提醒我的是，这就是他们家中世纪的恶趣味——在全世界最哥特的女人身上表露无遗。
“你全家都是曼联球迷吗？”这种地位的曼联球迷家族？看上去不太像。
“我父系这边都是Halifax的球迷，母亲家则是Bath City的球迷。我们家处在红白玫瑰的交界，但因为利兹联不在英超，所以节礼日的庆祝就是来老特拉福德看球。”只支持家乡的球队，即使在LMM也誓死不改，这样一群人无论何时都值得尊敬。
可相对于他们的值得尊敬，节礼日大战就显得乏善可陈了。落后、追平、再落后、再追平、然后绝杀胜利，这样的过程本应是一场精彩的比赛，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曼联整场球，除了少数球员外，没有应有的斗志，如果不是爵爷的3个换人都在点子上，恐怕熬不到小豌豆救主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胜利本身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但看看在积分榜上第七名的位置没有变化，即便作为我，也难以接受。
“你男友长得很眼熟，特别是眼睛那一块……”这声音更耳熟，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海伦娜的声音。我只能暗自安慰自己，放松，她上次见我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况且她当时根本就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说不定你们真见过，他去过很多地方。”
“看样子你是非常满意了。”好吧，我更深地体会到了中世纪的恶趣味。
“他当然不是完美的，”Virginia笑得自然，“他有很强的控制欲。”说着没等我提出反对意见，以非常隐蔽的动作指了指我手中画满比赛中曼联问题的餐巾纸。

十三、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 第三类接触
面对别人的批评，我通常会选择一笑置之。我对言语上的反驳兴趣寥寥，如果确实有反驳的必要，我更倾向于选择行动。
但此刻，坐在咖啡厅里，明知道我在“身体力行” Virginia的话，却始终只能坐在这，默默地在心底承认自己就是有很强的控制欲。
如果没有很强的控制欲，我绝不会联系贝尔巴托夫；如果没有很强的控制欲，我绝不会通过德拉特找到眼前几个人；如果没有很强的控制欲，我绝不会冒着风险和他们唧唧歪歪。
从任何角度看，现在这支曼联都不应该在现在这个位置苦苦挣扎：它有着伟大的主帅弗格森，有着合作无间的职员团队，有着老中青三代层次分明实力非凡的球员。
特别是最后一项，看得出弗格森对曼联有多用心。如果他只是想平稳度过执教生涯的最后一年，他就不会从几年前就不断吸纳年轻球员，有计划地培养他们，让他们一步一步成长，形成一个完美的梯队。如果他只是想平稳度过执教生涯的最后一年，他就不会有秩序地补强关键位置，让球队在一个可控地范围内不断强大。
从球员的实力和年龄分布可以看出，弗格森爵士致力于打造一支即使没有了他还能继续兴盛的球队，虽然，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妄想。

没有一支豪门级别的球队在失去史上最伟大的主帅后还能安然不变，皇马经历过这样的转折点、利物浦经历过这样的的转折点，曼联自然也不能避免。
但曼联总是表现得比别的球队更早，在主帅还在任上的最后一个赛季就将这种变化和转折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爵爷第一次萌生退意的时候，那个赛季的成绩就大插水，让人初次见识到一句颠簸不破的话：没有弗格森的曼联不是曼联，即使是假设没有也不是。

与球员私底下接触，是大忌。
交浅言深，同意是大忌。
心里想得比什么都透彻，但在内心很强的控制欲支配下，我不能容忍我心爱的球队坠落——在我最崇敬的主帅的最后一个赛季，让他留下如此难堪的一个尾巴——仅仅是因为他的球员面对未来的迷茫，而影响了场上的表现。
“球队成绩不好，我想大家都会不开心。”在长时间的寒暄拉近距离后，我轻轻地切入正题。
“说不开心是有一点，但是，也没有办法，球队这样已经好几个月了。”说这话的人是维采尔，说得淡然，却让我暗暗皱眉，这样的精神状态，没有对胜利的极度渴望，没有对失败的极度厌恶，就像血液里没有了冠军的基因，这样的球员技战术水平再高，也不过尔尔。

“球队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会不会是精神状态上不够进取呢？”没有问题？我说出来的谎言自己都差点忍不住冷笑，没有问题的球队怎么会一落千丈？没有问题的球队中的球员怎么会这样淡然？
“我在场上的努力已经对得起我的身价了——媒体上说。”同样是爆炸头的比利时人费莱尼硬生生地回答。

“7.75M？”我笑着反问，同时将眼风扫过其他人，维采尔、费莱尼、克里希托、比达尔、科瓦西奇、佩罗蒂——这些近三年转会来曼联的球员，“难道你们就希望身价固定在转会来曼联的那一次？”


幸运的是，他们的表情好歹有被震动的样子，至少证明是可以通过言语说通的。
“我从很多年前就看过各位的比赛，每年都在进步，”我略略提了一下他们未成名前的经典之作，成功地再次拉近距离，然后反戈一击，“但可惜的是，这半年的表现完全是预期水准之下。”
果不其然，他们开始不断地为自己辩护，我听了一会，在他们互相攻歼之前插口：“即便是对曼联的未来没信心、想在爵爷退役之后离队，也该好好打剩下的半个赛季，要不不只是身价会跳水，工资也会插水的。”
现在这个局势，剩下的半个赛季还有什么打头？”克里希托耸耸肩问道。

“绝地大反击曼联是有传统的，杯赛虽然表现不好但好歹没有出局。”我顿一顿，“有什么打头这句话，可以问问92年的丹麦和04年的希腊。”


话说到这就已经够了，后面的不过是加深这种印象罢了。

十四、Godfather 教父
坚固的石墙将外间的欢庆喧闹尽数隔绝，那扇厚重的木门一关上，悠扬舒缓的华尔兹便再也听不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缓缓亮起，照亮了挨墙而建的一排酒架和架子上仿佛泛着光的酒瓶。

一个标准的私人酒窖，与前两年安德烈带我去的玛歌酒庄相比，这个酒窖华贵得来又隐隐显出温馨，一如它的主人——阿莱克斯·弗格森爵士。
他当先坐在酒窖中央的圆桌旁，将早已事先打开的香槟酒倒出，同时示意我也一块坐下。

回想起来，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三天前的咖啡厅里，他对我的第一印象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一个私下接触他球员的教练，一个紧张得结结巴巴的年轻人。所幸的是，我说着说着竟然在激动之下把话说顺溜了，在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他的敬仰之情的同时，还不忘点出我眼中现在曼联的问题，从心态到用人到阵型，无一不触及。那天我一直说到咖啡杯中的咖啡彻底凉透，他喝了一大口变得难喝的咖啡，皱着眉头邀请我来参加今天的晚宴——他的生日舞会。

但开场没多久，弗格森就神神秘秘地把我从Virginia身边拽走，带到酒窖里品酩。在幽暗的灯光下，我不大看得清弗格森脸上的表情，只能浅抿一口香槟，扑鼻的丝丝酒香中夹杂着白柠檬和葡萄花蕾的芳香，丰富的酒味在饮后仍留存若有若无感觉，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Brut Imperial.”我轻叹道，离开法国之后就没有买过酩悦的酒了，看来忙碌的工作还是在蚕食我原本的生活。

“你还挺有眼光的，一般人都分不清什么是Brut Imperial，什么是Brut Imperial Vintage。”弗格森夸赞道，没等我回答，木门再度打开，一张苍白但熟悉的面孔：迈克尔·卡里克。

在球队中的位置渐渐被维采尔和比达尔代替，对于曾经为曼联立下汗马功劳的他来说必定不是好受的事。果然，他低沉地道：“头儿，上次和你谈的事情我想清楚了，”深吸一口气，深得整个酒窖都能听见，“我决定听从您的话——转会。”
从06年来到曼彻斯特至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卡里克顶着基恩接班人的名头驾临，却以一个组织型后腰的方式重新定义了16号，虽然他在场上的价值很多人难以发现，但只要静下心来品味就会发现，他是依靠意识这种近乎“隐身”的方式完成球队赋予他的任务。

当我在脑海中回味7:1大胜罗马那一场卡里克的表现时，弗格森已经在灯光摇曳间完成了他对卡里克的盖棺论定式表扬，并且将三个俱乐部的名字写在纸上：加拉塔萨雷、埃弗顿、阿斯顿维拉。
“哦不，迈克尔，”弗格森拒绝了卡里克对转会费高低的探问，斩钉截铁地说，“你只需要考虑哪家俱乐部适合你，至于转会费什么的都不要紧，我会拼着这张老脸说服董事会的。无论你走到哪，你必须知道，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卡里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位于英超中游靠上的埃弗顿。
我看着卡里克的背影消失在会场的喧闹中，看着门关上，慢慢地说：“据我所知，加拉塔萨雷和阿斯顿维拉比埃弗顿富有多了，他们的转会费应该比埃弗顿高。”

“对一个效力多年的老臣而言，我应该为他找到最好的出路，而不是为了拿区区几百万斤斤计较。”是的，他一向都是这么做的，要不当年范尼就应该去拜仁而非皇马，“友谊可以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

“那您刚刚那番充满感情的话就是表明：如果一个人很慷慨，那他就必须把自己的慷慨表现得充满感情？”听到爵爷最后那句话，我不禁说起了另一句《教父》中的名言。
弗格森仰头哈哈大笑：“你可以把这句话再对自己说几遍。我的朋友，你是个聪明人，是那种在一秒钟内看到本质的人，但你的处事方式还是要多加打磨。”我本能的想要反驳，却被他摇手打断，“我一直有注意你，在尼斯的时候对球员冷漠疏离，在乌德勒支你慷慨但没有感情，现在在勒沃库森，你对待那四个人太仁慈了。”
那四个人不用细想都知道是巴拉克、普里布费比、德尔迪约克，还有最重要的沃勒尔。我不得不默然承认弗格森的评语，这是他给我上的一课，我必须牢牢记住。

“才没看见你们一会，就成朋友了。先此声明，你们俩都是先和我成为朋友的。”带着浓重的马赛口音调侃着，坎通纳从酒窖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手里还拿着一瓶酒。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弗格森没有把我按在咖啡厅里狠狠地揍一顿了，原来是坎通纳和弗格森聊起过我，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眼角瞟过那瓶酒，不禁讶异：“酩悦的世纪精神？”只生产323瓶，其中100瓶分送给40个地区给最代表世纪精神的人。
“你果然很识货，”弗格森微笑着抢下那瓶酒，放回架子上，“这是1999年酩悦酒庄送我的。”是啊，世纪末的那一年那一年曼联三冠王的伟业举世震惊。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坎通纳眯着眼拖着腔调问我。
“我家就有一瓶。”我回答道，竭力用简单的语句掩饰着，“这瓶酒可以在爵爷退休的晚宴上开了，用来庆祝与十多年前一样的伟业。”
“三冠王？”坎通纳惊讶不已，但爵爷的眼里却闪出渴望的光芒。
是的，任何一个曼联人都想再次重复的伟业。

“报纸上发起了一轮投票——曼杜佳宁是否应该首发，”她认真地看着我，“结果绝大多数球迷不同意你将他排除在首发阵容之外。”
绝大多数？我拿过报纸瞥了一眼，88%选择应该在首发内，选择“否”的只有8%，4%的不确定。还真是让人惊讶的高票数。

“冬歇期回来后，曼杜佳宁忧心忡忡和我谈了一次，我就明白，这事情不会善罢甘休。”我静静地陈述，脑中却转得飞快，“曼杜佳宁是个出色的球员，技术意识什么的都没话说，可是……”我停了下来。

“再好，就是不合适。”她了然地道。
我点点头：“曼杜佳宁是典型的古典前腰，在双前锋的阵型中会比现在勒沃库森的4231发挥要大得多，而且我现在有更合适更优秀的西古德森。”这个情形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去年刚发生过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球员施压过后，媒体也来凑热闹，我想了想道，“曼杜佳宁这个赛季在场上的表现能够获得88%的球迷的肯定？我不认为。”
她赞同地道：“事有反常必为妖。”
那不用想，能操纵德国当地媒体的，幕后绝对离不开拜仁的身影，说不定还有沃勒尔和巴拉克的反水。至于原因，俱乐部的控制权或者是不满我整个一月份的冬歇期都在曼彻斯特帮助曼联在联赛中抢分，而将球队的友谊赛扔给助教。不是我将人性想得很坏，人性本身就是很坏。但我却一点都提不起恨他们的欲望，因为憎恨我的敌人,会影响我的判断力。

我轻声解释了我的想法，Virginia思索两秒：“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屈服于媒体了。”
“只要球队表现好，西古德森争气，总有一天媒体会臣服于我的判断。”我斩钉截铁地道。

“你呀，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认输。”她笑着轻点我的鼻子。
“不不不不，”我连连摇手，“如果说我能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从弗格森爵士身上学到什么东西的话，首先必须是在必要的时候要懂得低头。”
我微笑着解释：“我这大半个赛季来在前锋选择上犯了一个错误。我选择了抢点型前锋查马斯塔，但其实企图利用一个前锋的灵活跑位来拉开空挡给后上的三个球员是不够的，所以这导致球队攻击力不足，”我摸了摸下巴，“所以是时候让在板凳上屡屡建功的基斯林从板凳上站起，成为引导进攻的箭头了。”

十七、Coriolanus 王者逆袭
人的记忆力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一些事情，会转头就忘，一些事情，会记得清清楚楚，连所有细节都忘不了。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寒气森森的二月天，我在拜耳球场边约谈了基斯林。在他的坚毅回答中体会到他一头金色卷发覆盖下的坚忍不拔——他就像德国队员，不是现在这批才华横溢的德国队员，而是上世纪70年代的那些德国队员，遇到困难不放弃，遇到挫折不屈服，凭借的不是董事会、不是媒体、不是经纪人，而是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获得众人的认同。
面对他一脸坚毅，我不愿意说太多外交上的辞令，只是说：我希望在勒沃库森通往双冠王的道路上，你会是我下半赛季最为倚重的队员。
至于事先想好的兜圈子、假道歉剧本，已经没有必要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