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中她看到一双眼,穿过深邃的清澈,折射出一曳冰寒。
风中荡漾着残阳如血的味道。
她猛地惊醒,觉着床边空荡,才浅然自笑,看来这冥力伤得甚深,连带着精神力都被烙上了那人的影子,起身才发觉窗外阳光很是晴朗,许是冥力受损的缘故,整个人变得懒了不少。“郡主,今天梳什么发髻?”耳边传来尘儿甜美的嗓音,“随意吧。”她慵懒地闭上眼,想着昨日里还阴沉的天倒是复晴,不禁微微扯起唇角,再睁眼,便见清雅的兰髻已然绕于腰间,倒也还合乎今日的心情。“郡主,太子殿下差人来传,说请您去豫园用午膳。”她轻声应了,抬头看见天边的云慢慢聚拢,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耀目,却有忽的被风吹散,消失在无声的安澜之中。这凌氏的天到底是要变了,只是再怎样都得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如是想着,不由冷冷一笑。
还未到晌午,便听闻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携着那股伽南特有的沁人芳香。她从成堆的公文中抬头,见他已换下了朝服,披上了那件墨袍,天龙之姿,邪异地挑着抹笑靥。虚伪!她美目微斜,暗自诽稪道,“可有查到些什么?”凌七渊在门外便见她唇边划过的一丝狡黠,不由沉声问了句。“你可知,兰隐?”她起身整了整衣裳,绕过红木茶几走至他身旁将一摞案本拿给他,一边说道:“许是从兰矶石府分出的。”“为何会分?”她略挑眉,思忖半晌答道:“兰宗那帮自命清高的家伙始终不愿入世,可兰隐执事者认为唯有涉世,方可参道。”话毕倒是颇为认真地凝视着他。“老生常谈了。”他却随口应道,便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瓷杯轻抿了口淡茶。“你怎的用我的杯子?”她斜觑一眼便见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微恼,“这儿只有一个杯子。”他无害地耸了耸肩,笑得异常无辜。许是太久未见他露出这副神情,她愣了半晌,尔后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唤侍女再拿一个。”他却是不再言语,拉起她有些泛凉的手便出了偏殿,听闻身后传来她的轻呼,反倒抓得愈发紧,“别动,外头可全是人看着。”苏沐音猛一回头,当真看见侍女偷偷捂嘴,不由气极,想着还不消自己在人前毁了形象,只得任他拉着一路走到了豫园。
“今次的秋风吹得这般盛,这残樱竟是始终不落。”刚踏进雪苑便闻扑面而来的紫樱绵延的芬芳,那般伴着风吹了十许年的味道依旧如故,苏沐音轻轻拂过虬枝上低垂的残蕊,不由叹道:“姑姑当年种下这樱时,是那般葳蕤。”凌七渊踏着满园萧索静静凝望着眼下一梦憔悴,一时竟不知答些什么,有些压抑若有若无地蔓延开去。忽的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太子哥哥万安。”她同时回头,却见凌墨寒一张优雅的笑面,“韶音姐姐也在啊。”他见她却并不怎的意外,微微伏身行了礼,神色如常。其实这帝都之中,她虽身份极尊帝君更是将她当做嫡女,疼过伊伦公主,却也只算与凌墨寒平起平坐,断没有他先向她行礼之说,可如今他这般动作倒让她很是匪夷,淡淡回礼,笑得高深莫测。“太子哥哥可有听说,苍鸾公主已被皇叔安置在帝都了?”就在众人皆静无声时,凌墨寒莞尔一笑,忽然问道。还未等凌七渊开口,她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帝君既已安置妥当,想必便不会追究太子,三皇子原是比音儿更了解帝君的吧。”他闻言微微挑了挑细密的眉角,眸中凝了些怫然。
〈申时〉回到宁音宫日头已渐偏西,枝上的蝉鸣愈发嘈杂,苏沐音悠然躺上卧榻,美目半阖。虽说冥力会自行恢复,可这过程着实漫长,夏日本就炎热,这会儿竟满是困意了。下一秒,手上便传来阵阵暖意,伴着熟悉的内力,静缭是我檀香。睡意霎时去了大半。“你猜今日三弟是何用意?”凌七渊随意靠上软榻,一手攀上她的腰际,笑得满是风流。她一脸厌恶地避开,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轻声道:“一半挑衅,一半试探。”他闻言正了正色,微微点头颇为赞同。“有些人,迫不及待了呢。”唇边扬起一丝冷厉,眸中的戏谑散去,一闪而过的色泽愈发深沉,漾起一如既往的倔强与自信。即使知道这次若输,便是整个世界。“那我们,奉陪便是。”她亦淡淡笑着,对上他兀自深邃的目光,看一池冰寒中倒映着自己在岁月里流砂般的一指风华,终究是苍白了。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执起他宽大的手掌,试着以萤火之光宽他的心,却不知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安心呢。
步出宁音宫才发觉窗外已是落霞泣血,偶尔有苍雀从云间低低掠过,洒下寂寥的音符。
“明日,去见见苍烟雪吧。”缓缓勾起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浅的连自己都未有察觉。这般的天气,是否当真如书所言了。
天教心愿与身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