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老旧的武士刀。云雀恭弥说那是村正,一柄会挑选和蚕食主人的妖刀。
缀满星辰的天幕,和院中纷纷扬扬的粉白樱花。水引一起一落,单调地细数它的分秒。
迪诺抱着总也温暖不起来的孩子的小身体,孩子抱着比自己身体短不了多少的村正。
“恭弥长大了想做什么呢?”迪诺的呼吸近在耳侧,云雀恭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发丝正随着他的话语起伏。
他想起他的父母。他想起那一场熊熊大火。
迪诺发现自己怀里的孩子似是无意识地把刀抱得更紧了。
“我要做个武士。”
扑火的飞燕。
“为什么?”
“因为父亲也是武士。我要继承他的光荣。”
迪诺微微笑着吻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很庆幸,云雀恭弥看不到自己提起父亲之时,脸上那种悲绝而坚定的表情。
只有他看到。只有他怜惜。
孩子啊。哭泣和憎恨都不是罪恶,而死亡却是永恒无法洗清的孽障。死者说不出寂寞,但生者该有多痛多难,又能与谁说。
“我想做老师喔。就是你们私塾里面上课的那种。”迪诺嗅着孩子颈间的清香,一字一句地说,“白天给你们唠唠叨叨,晚上就点油灯看书。说不定哪天啊,劈开一根竹子,就能看到里面真正的仙女。”
意大利人的迪诺一直很以自己看过《竹取物语》为豪,却不知道那对日本人来说,是在婴儿时期就已经反复听过数百回的俗套故事。
云雀恭弥把整张脸埋进枕间,他知道迪诺不是故意提起私塾的事。但他偏就想起了之前那些被村正吓跑的孩子:“你是外国人,还是快点回去好。”
留在这样的日本,绝不会是个好选择。
刚刚开国的幕府对外排斥外国人,对内压榨武士。带刀浪人到处活跃,抢杀劫掠无恶不作。
“那么,恭弥也会和我一起走吗?”
云雀恭弥受惊一般翻过身来面向他。与那双鸢色眼眸相对,忽而觉得胸口发闷。
这个外国男人,是真心的。
“——我不要。”
“恭弥不要这么无情嘛……”
云雀恭弥最看不得他委屈的神情,恨恨地一脚蹬在他肚子上:“我困了。”
迪诺痛苦地揉着肚子。小家伙打人越来越疼了,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樱花开得漫天漫地,满目粉白摇曳,晕染开头顶小片天空的微明。晚风送来三味线的声音,咿咿呀呀单调而悠扬。
似乎还有谁正跟着唱。
迪诺合了眼搂紧他,声轻如吟:“晚安,恭弥。”
这孩子的名字,美过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