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Sean Well ◆120506」旅人

Part.One[Chen ]
“这个月的稿费刚刚拨到我们的账户里了。”月底的时候又接到他的电话。
“嗯，那快吧什么水电费、天然气费、话费、房租什么的交了吧。”我笑嘻嘻地说着，歪着头夹住手机，腾出手来擦拭我的单反镜头。
“我记着呢。”听着他的声音也能想象出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呆，有点暖，“这次去了那么多天，有没有想我？”
“谁要想你啊。”我笑出了声。
“可是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降低了声调。
我把车票举到灯下看了看，回答道：“明天。”
一个背包，一台单反，一张去往目的地的车票，这是我年少时的全部梦想。我知道这很矫情，但在那时，被课程、作业、考试和成绩困住的我，最想要的就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周边城市开始旅程，每到一个城市就在那里寻一份临时的工作，做什么都好，等攒够了下一趟的路费，就继续上路。
人生那么短啊，我想用有限的时光去看天下无限的风景。
第一次跟李炜说起这些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还以为他会笑我幼稚。而他只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也没说什么我心里一热，问他：“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在那之后，像在迷宫里迷路的人突然知晓了走出迷宫的路线和方法，我常常会跟李炜说起我那秘密般的梦想。与他分享所有美丽的风景照，计划旅程路线，考虑在旅途中可以做的工作……用想象筑起的未来很美好，就连枯燥冗长的学习生活都变得轻松起来。
我觉得李炜也是喜欢这样的未来的，因为有的时候他的兴致比我还高。我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结束学业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这种话都差点脱口而出。
然后，不记得是在哪天了，他揽着我的肩说，陈翔……我突然也有了想要竭尽全力去完成的梦想。
我没有问什么，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突然抱紧我。

Part.Two[Chen ]
那是8年前的事了。
许多细枝末节已无法记清。
其实十七岁的我还是幼稚得可以，以为只要拼命地朝我的梦想跑过去就好，只要坚定地朝我要走的路走去就好。我每日沉浸在照片、地图和游记中无法自拔，避开我讨厌的课业和考试，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理所当然的，在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的时候，我的成绩下滑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家人知晓后，自然又是一场持久的拉踞战。与家人争执的内容我真是记不清了，无非就是“你不要拿你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摄影、旅行？你小说看多了吧”、“现实一点吧，安安稳稳地考大学，出来找个好工作”、“我们这是为你好”……
“你们根本不了解我。”
僵持不下后便是冷战，按照这个流程反复了好几天。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不时收到李炜发来的短信。其他同学已经进入了高考备战状态，而我则是每天隔着门听家人描述他们心中的，我的未来。
我盯着窗外方块大的天空笑了起来。你看看吧，你看，我被“我的未来”困在了这里。
与家人的拉踞战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期间我该上学就上学，回家后便滚回自己房间里。我站在书柜前，搜寻这以前买下了但又没看过的书。我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观看一个前所未有的故事。
只是还没看完的眼泪就流了一脸，我突然好想李炜，跟他见个面，说句话，哪怕只是“嗨”也好。
你有没有空听我再说说我的梦想？我觉得我快记不住它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关于梦想的故事么？
——擎天柱大战威震天，草帽少年坐在木桶里扬帆出海，森林里的孩子拿着之恩钓竿就踏上了猎人之路，全世界的天空仿佛只因他们存在一般湛蓝，全世界的邪恶只为他们存在一般的强大，全世界的战斗只为他们存在一般的勇敢，全世界的大门只为他们存在一般地开启。
——全世界的光环只为他们存在一般的耀眼。
——他们说“出发吧”，于是就去了高远的世界尽头。
——而你呢。】

Part.Three [Chen]
在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初春的雨夜里，我冒着微凉的细雨一路跑到了李炜家楼下，我仰着脸去看李炜的窗户，可雨水却让我睁不开眼。烦躁与郁闷被我扔在了来时的路上，这时心里只是有点难过。
那时李炜一个人在家，穿着睡衣来给我开门。他很耐心地打发我去洗澡，找出合适我穿的衣服给我。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这给我一中心安的感觉。
待我洗好了，他就把我拉到床边坐下，认真地用毛巾擦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举着吹风机调了个舒适的风速，我听着吹风机在我耳边嗡鸣，感受着他隔着毛巾不轻不重地揉我的脑袋，然后眼皮越来越重，居然就这样丢脸地睡着了。
那是一个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
他很喜欢拥抱我。
一抱就是那么多年啊。有时候他抱得很用力，勒得我喘不过气。只是我还挺喜欢他这样的，被他抱着就觉得一直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世界都变得完整。
很多年前的那个第二天，我和他面对面地趴在饭桌上，相互伸出手去垫住对方的下巴。他的下巴尖得很，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下来，硌得我掌心发疼。
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趴着，他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我心里去。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帮你把成绩补上去吧。”
我心里一凉，没回答。
他的掌心温热，目光温和：“考一个好大学，有了好的文凭和学历，以后在他城旅游的时候，会比较容易找到临时工作呀。”他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起来，“现在无论做什么工作，有文凭总是会方便许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似是见我神色有所转变，于是马上撒娇似的用下巴蹭我的掌心：“怎么样？我帮你补补，好不好？”
“嗯。”好吧，你说什么都好。

Part. Five [Lee]
我叫李炜，过了今年就26岁了。
今天公司已经正式批了我的辞呈，我整理了一下我的工作台，到人事部处理了一些文件，然后就离开了公司。
我去打包了许多陈翔爱吃的东西，因为他说今天会回来。他很馋，总是惦记着那些好吃的，就连在梦里都要念叨两句，弄得我要跟食物争风吃醋，实在是幼稚。
我的陈翔是一个草木一样干净清新的人，他的优点有许多，缺点也不少，只是他的好与不好我都喜欢。能够让他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情是我的梦想。
他应该是可以随意飞翔的，不该被束缚，从他向我说起他的梦想时我便这样觉得。
八年里我们也有过争吵，有时甚至会动起手来。我知道他一直想和我一起旅行，可那时的我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这些年来他常常在外旅行，我一个人在家，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很想他，无聊时便闭眼想象他背着背包，挂着我买给他的单反，穿着运动服，走在陌生城市中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肯定会去吃一些奇奇怪怪的当地小吃，会认识一些好心的陌生人，会满心感动地看着风格各异的风景，然后他会接到我打去的电话，一边笑得开怀一边说根本不想我。
我是真的很爱他。
至今日，我们总算是有了可以称之为“存款”的一些钱。我的工资，他的稿费，加上我用他拍下的照片做了许多的明信片，在网上也赚了不少钱。存款不多，但至少可以保证我们今后不会没有退路。
然后我辞去了工作。与房东签的合同也快到期了，我决定不再续约。
我打包了一大堆吃的，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开门。进了门我便抱着他不放，他别扭地挣扎着说要洗澡。
“长途客车上环境很糟的，让我先去洗个澡再让你抱啦。”
“哦，好吧……”我在他颈窝蹭了蹭，然后松开他取给他准备换洗衣服。
吃完晚饭后我俩窝在沙发上看八点档肥皂剧。趁广告正播得欢，我揽着他，说：“陈翔，我辞职了。”
他惊讶地转头看我：“怎么了？公司里有人欺负你？”
“怎么会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啊。”
“那到底是怎么了？”他满脸担心地看着我，以为是我受了什么委屈。
我稍稍俯下身子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你下次出发取旅行是什么时候？带上我一起吧。”
他呆了一下，讷讷地瞪大了眼睛：“哇，你终于开窍肯跟我走了啊……”
“是啊是啊，”我故作可怜地看着他，手脚并用地把他圈在怀里，“平时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天，你一天不在我就一天不能碰你，很辛苦啊……”
“……喂！你摸哪里！”
很多年前他所向我描绘的未来，是“从周边城市开始旅程，每到一个城市就在那里寻一份临时的工作，做什么都好，等攒够了下一趟的路费，就继续上路”。
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像普通的情侣那样，牵手、拥抱、亲吻。我们只是两个旅人。
他靠在我肩上睡得正香，我握住他的手，也阖上了眼睛。
我们的未来，才刚开始而已。


注：Part. Two 末尾处【】内的文字摘自卢丽莉《蔷薇求救讯号》P118，Chapter 06。

8楼的图与文字内容选自小皇画集《微光世界》内的《毁境者》。图：小皇；文：野象小姐。字是我写的

回复2楼:不能**也插了啊漠漠

回复10楼:谢谢

回复14楼:谢谢

回复16楼:是啊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

回复17楼:嘿嘿嘿偶尔也小清新一回

回复22楼:阿好你不要拆穿我啦

回复21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