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二月二十七日。
剑刺入卓东来的胸膛，命运却终究不肯让他安然死去。
泪痕消失了，诅咒实现了，却是实现在这个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的儿子身上。
不远的阁楼上，锦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似是在看一出有趣的闹剧，她很配合的露出了笑容，那模样，倾国倾城，只是，透着淡淡的哀伤。
她知道，她该走了，完成她最后一项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后，便再也不会有人命令她了。
当她追上萧泪血的时候，他正带着卓东来的尸体，向他的洞府走去。
萧泪血或许不是个英雄，此时的他，却让人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仿佛这几个时辰让他走了一辈子那么久。当一个叱咤风云的杀手为父亲所铸兵器的诅咒忍受了几十年的煎熬，却发现他的牺牲都是白费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他无法招架的方式发生着的时候，他便不再是那个天下第一杀手萧泪血。他老了，老得，连爱恨，都没有力气。
身边的尸体已经冷了，在二月寒冷的天气中，迅速的冷却了，没有一丝温度。
萧泪血看着前方，正要好好看看这急追上来的人，便看见马车外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人。她掀起帘子，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似熟睡了一般的人。
残阳打在女人的紫衣上，一片绚烂，风轻轻掀起那衣襟，翩然若仙。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手，此刻，这个挂着浅浅微笑的女人却让萧泪血感到透骨的寒冷，冷得发抖。
“我要带他走。”
“不可能。”
“我是他派来收尸的人。”锦瑟淡淡地说着。
萧泪血微微一怔。派来，收尸的人。看着身边的弟弟，萧泪血突然觉得，或许，他是幸福的，至少，比弟弟幸福。弟弟，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为什么不能放手呢。
萧泪血拿起他的箱子，就这样走了。
“马车给你。”背后传来萧泪血的声音，冷得就像腊月的风雪。可锦瑟明白，今日他的放手，放的是他一生的梦。萧泪血，终究是个不简单的人。
锦瑟轻轻地靠近卓东来身边，白皙的手为他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她知道，他一向喜欢整洁，即便死了，也是一样。
锦瑟俯下身去，在卓东来耳边道：“卓大哥，我们，走吧。”嘴角噙着甜甜的微笑，转身，架起马车，扬起一片尘沙。


已经有十年，她再也没叫过他卓大哥，同样的十年，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两个人，却不是“我们”。
有一个男人说：“只要我不死，你便要活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记得来给我收尸，你知道该怎么做。”
筹谋一生，翻云覆雨，黄土三尺，葬不尽你一世荣辱。
男人死了，终于死了。最后，他还是躺进这个坟墓，她亲手挖的坟墓。
女人笑了，那笑容竟似春光一般明媚，仿佛她已经得到了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切。
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风中，有谁在低语：“卓东来，我终于亲手把你推进坟墓。”
十年，不能说短，却似乎也并不很久。
她跟了他十年。
所有他的亲信早已习惯他房间中一天换一个的女人，因为，没有一个女人懂得，该如何与他相处。
每一次，每一个女人都像逃离地狱般从那件屋子里跑出来，没有人阻拦，也没必要阻拦。有些人，总是会偶然的遇到某些人，某些事，有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有一个女人，却是例外。那是个很美的女人。有一双很美的手。
卓东来很少称赞什么，他的称赞，似乎只属于司马超群和蝶舞。有那么一次，他说，锦瑟的琴，不错。那以后，她只为卓东来鼓瑟，却弹得更少了，很多时候，连卓东来也可欲而不可求。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就像没有人知道卓东来的来历一样。通常，这样的人，尤其是女人，都不能待在他身边太久，她却跟了他十年。
东来小院的人，都叫她，锦小姐。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无端的开始，无端的结束，他们也曾像烟花一样灿烂，烟花散尽，便无迹可寻。锦瑟，便是这样一片烟花。
一个传奇结束了，下一个传奇正要开始。江湖，只是一个舞台，日日上演着不同的曲目，最后，也不知是谁悲着谁的伤，谁喜着谁的悦。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