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 Andriy Shevchenko / Ricardo Kaka
他现在在内洛的草皮上。
不,应该说是“他们”,也只有他们。
那抹沙金色的头发在南欧的阳光下泛着光,蹙起的眉峰和微扬的唇角,美得不可思议。
一切都像他们头一回在这里相遇的样子,草叶上还挂着清晨的露,连阳光都温润如初。转眼已是二十个年头。
于他们而言,不管多久,这块草皮,连同这整座城,都有着不同的意义,承载着生命中无可取代的美妙时光,那段令人艳羡的光景,不是轻易可以释怀。
有时忘却比铭记要艰难太多——可如果能选择忘记,那么一切都会简单太多。此刻Ricardo就站在这里,记忆的洪流裹挟着尘封已久却到底压抑不住的情绪,顷刻间就将他吞没。
一起回来看看,这是早就说好了的,所以这些恼人的情绪也算意料之中。他不能理解对面的人,正如过去他对他说的话他不能懂。回忆加在他们肩上的负担本该一样沉重,他怎么可以看起来如此轻松。
Andriy挑了个球传给他,他则把球停到自己脚下。这一刻Ricardo几乎要确定Andriy的恶意——绝不是他多虑,这样简单的动作会一连带起多少他们不忍触及的回忆,他们都清楚不过。
即便到了现在的年纪,即便他们早就能放过彼此,也放开那些纠葛,那些看似温情的往昔也不会善罢甘休——每到这时,时间就显出了它残忍的一面,它肆意地在光洁的额头和脸颊刻刻画画,每一道都落满了过往的印记,招摇地宣布它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对啊,它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Ricardo没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特别的信息。他扁了扁嘴,挑起球颠了起来。无论体力或是热情都不再能够支持他踢完一场比赛,可颠球总还是不在话下。
不用扭头他就能感到Andriy停在他身上的视线,说不出的不自在。
“要换到二十年前,打死我也想不到Ricardo Kaka也会有这么一天,”还是Andriy先开了腔,夹着乌克兰口音的意大利语,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盖过了话里的调侃或是自嘲,“鱼尾纹、抬头纹、鬓角花白、不惑之年,说真的Ricky,你曾经想过自己会老到和这些词联系在一起么?”
“哦,谢谢你的提醒,Andriy Shevchenko先生,”Ricardo从眼角瞥了Andriy一眼,丝毫没有影响到颠球的动作,“作为回报我也要提醒你,不管我老了还是没老,你都比我老六岁。”没再看他,也不会再冲着他一个劲儿地傻笑,只是朝着他的方向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伸出六根手指,语气格外认真。
乌克兰人没有急于接茬,Ricardo可以想象他在阳光下蹙着眉温暖地笑,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动作或是任何一缕思绪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如果再过二十年,你是不是还会这么说?”声音软绵绵地扬了上去。
“二十年?”Ricardo跟着挑起了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再过两百年,都一样。”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别有深意,这并非他的本意,什么东西在喉头梗了一下,转瞬即逝。
球被传了回去,位置和力道都恰到好处。Andriy带着球小跑起来,Ricardo近乎本能地跟着加速——他们都回不到那个风驰电掣的年纪,不过这不妨碍他们重温那些和过去别无二致的默契。回传的力道不大,却精准无误,Ricardo将球停下,起脚,接着目送皮球慢悠悠地滚入网窝,就像是镜头慢放。
Ricardo自己都觉得这一连串漫不经心的配合业余透了,忍不住笑了开来。
可眼下他已不在内洛。
他们在圣西罗,那个陈旧却光辉依然的球场。看台上是一片红黑的海洋,血红的烟火和翻腾的人浪。再没有比这更熟悉的场景,人声鼎沸的红黑色球场,数万球迷高唱着他的加油歌,为Super Kaka的进球狂欢。
他会高举双手指向天空,这个早已为人熟知的庆祝动作。而Andriy会赶在其他队友之前把他揽在怀里,理所当然地凌虐他的头发,他在他耳边的叫喊会被球迷的欢呼吞没,可他也无需听清,这声音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或者他会跪到场边,亲吻这湿漉漉的草皮,草叶擦过皮肤,痒痒的却也无比舒爽。
又或者,他都不会,因为这早就不是属于他的那片草皮那座球场。
再次睁开眼,包裹着他的是静谧的黑暗,床头灯在房间的一角,洒下微黄的光斑。
无意识地抬手遮挡,眯着眼慢慢适应了光线。
Caroline站在房间远端,没满周岁的小女儿在她怀里酣睡,嘟起的小嘴一动一动地吮吸着拇指,柔软无害的样子。
“你醒了?”Caroline柔声问他,小心翼翼地阻止Bella继续吮手指。
“嗯……几点了?”Ricardo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发问。他觉得晕忽忽的,方才的梦境尚未散去,却已模糊散乱,烟雾一样捉摸不定,在他的脑中萦绕盘旋让他心烦意乱,终于还是想不起了。
漂亮的妻子抬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滴答作响。“凌晨一点。”她回答,几乎用了气声。
脑子里乱成一团,Ricardo也不想理出什么头绪,只是兀自叹了口气,说不出这是哪门子遗憾惋惜。
把孩子放回婴儿床里,Caroline轻抚孩子柔软的头发,接着伸了个懒腰,踮着脚回到床边,趴到Ricardo身边,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三十岁生日快乐,亲爱的。”她的笑容甜美干净,她是他的天使。
二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