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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水滴的声音】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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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澜渊又来过几次,隔个五六天来一回。时刻倒是拿捏得很准,三更一过,长老们刚走开,小厮们也散了,他就执了一盏琉璃灯推门进来,不早也不晚。
“晚来一刻,你不就少见了我一刻?”他歪着头说得理所当然。
来时会带些酒菜糕点,篱清忙着看文书,他就亲手喂到嘴边,有时舌尖会触到他的指,他就笑着把指收回,舌尖一卷,眼睛闪闪地看着篱清。
“在忙什么?怎么忙到这个地步?”他有时看得不耐,硬是转过篱清的脸来问。
“没什么。最近事多。”篱清道。
“是么?”他狐疑。
篱清低下头继续看,再不肯搭理他。
澜渊无奈,抿了一口酒在口中,勾过他的下巴用嘴渡过他,趁机纠缠,直到他灿金的瞳中升起怒火:“好喝么?喝一口解解乏。”
篱清转过身不答,他贴过去挨着他的耳根说:“这叫‘春风笑’,酒仙刚送来的。我料你该喜欢,怎么样?若喜欢,我下次多带些过来。”
篱清依旧无言,澜渊就伸手夺了他手里的文书,一手在他的腰际摸索:“如何?嗯?不说可不放过你。”
篱清扭身要挣脱,奈何被他困着,不由皱起眉:“放手。”
“不放。”澜渊往前压住他,死死不肯退让,“只说一句,好还是不好?”
灿金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篱清偏过头就是不开口。
两人僵持良久,澜渊只得把文书放回桌上,脸蹭进篱清的颈窝,口气也放软了下来:“特地带来给你的,就要你一句喜欢还是不喜欢。嗯?也好叫我放心不是?”
篱清见他如此,便松了口:“好。”
“呵呵……喜欢就好。”澜渊抬起头,墨蓝的眼亮过屋中的灯火,“好,我下回多带些来。知道么?这里边放了合欢草,喝多了催情的,这次饶了你,下回可要好好地……嗯……”
篱清不出声,原本靠着澜渊的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一些。
“呵呵……”澜渊笑着往前跟进几分,始终贴着他。
手在篱清的身上摸索,在胸口处忽然碰到什么东西,就伸进他的领口中拿出来看,却是一小块玉佩。碧绿的颜色,纹路里夹杂着些褐黄,对着烛火一照,就显出淡金的颜色来。这才想起来,欢爱时总见篱清戴着它,当时疑惑,只是后来就忘了,现在看见了就不由疑惑它的来历:“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从前去人间时买的。”篱清看着文书,心不在焉地答道。
“给了我吧。”玉他是看不上,不过一想到是篱清贴身戴着的心里就起了别的心思,直觉地想要过来。
“……”篱清却是一怔,转过身来仔细地看着他墨蓝的眼,“你要?”
“嗯。狐王不肯割爱么?”澜渊也看着篱清,灿金的一双眸快炫花了旁人的眼。
“不肯。”篱清不假思索地拒绝。
“绝情。”靠过去抱住他,墙上的两个影子就融在了一起,“那就算了。本太子也不希罕。”
“以后就别来了。”临走时篱清忽然道。
“嗯?”澜渊倏地旋过身,扇子“啪——”地一下跌在地上。
“我要闭关,一年。”篱清解释。
“好,那我一年后来。”弯腰拾起扇子“唰——”地展开,澜渊又是那个斯文从容的二太子,方才一刹那的失神仿佛不曾出现过。


24楼2012-04-2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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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墨啸接过话,知晓了澜渊的意思,“我也就是个传话的,他要不是在我门口嚎了三天,我也懒得理他。现在也正好让他死了这个心。”
    “你把人和东西也都给我还回去。这满屋满院的,要是传了出去,太白金星那群老东西指不定在我父皇面前说成个什么样子。”澜渊不屑地瞥了堂下的礼担一眼,忽又想起了什么,起身走过去取出一颗金琉璃托在掌中看,“就拿他一颗珠子,不打紧吧?”
    “你要的东西,谁敢说半个不字?”看着他嘱咐小厮把珠子包了给谁送去,澜渊无奈地摇头,“人家要的不是你一颗珠子。”
    狐王的书房总是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元宝捧着个盒子跑进来:“王,这是二太子刚让人送来的。”
    “嗯。”篱清点头示意他打开。
    “赫——”盒子一打开就蹦出满屋金光,惊得元宝后退一步,险些把盒子掉在地上,“什么东西?这么亮!”
    “合上吧。”目光复又回到手中的书上。
    元宝抬头看了一眼,狐王坐在窗旁,冷漠的面孔依旧看不出悲喜。阳光照进来,一头银发隐隐生光。
    “知道去篱落少主哪儿了吗?”篱清忽然问道。
    “王说要少主禁足一年,小的们谁也没敢放他出去。”
    “嗯。”篱清点点头,“去看看。”
    起身就走了出去。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房门洞开着,白衣的少年斜靠在椅上,一脚踩着矮凳,一脚高高翘起,手里拿了枝笔,另一手拿了张纸快贴到地下跪着的铜钱脸上:“看看,写得好不好?”
    “好,好,少主写的字没得挑。小的从没见过把字写得这么好看的。”铜钱不敢怠慢,满口称赞。
    “嗯……”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是我大哥写得好看,还是我写得好看?”
    “这个……”铜钱踌躇。
    淡金色的眼睛一闪,笔“唰——”地一下在铜钱脸上画了一道:“说!”
    “当然是少主写得好。”铜钱只得擦着脸道。
    “这才像话。”篱落满意地点点头,淡金色的眼中满是自得,“我就说。”
    “王……”元宝见篱清站在门前止步不前,便低身唤道。
    “回去吧。”又向屋子里看了一眼,篱清回身向书房走去,“把刚才送来的东西送去给少主,就说是奖赏他字写得好看的。”
    不见悲喜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笑意,淡淡的,淡到看不见。


    26楼2012-04-22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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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没了没了没了


      27楼2012-04-22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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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耳边是隆隆作响的雷声,极目是流散的云烟与刺眼的光亮,带着余温的焦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鼻间流窜。一直急速向前的步伐却在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逐渐露出一片暗黑色的土地时陡然放缓了下来。
        葱郁的树林仿佛是被突然剜去了一大块般被天雷圈出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林木尽摧,万物俱毁,暗黑的天空,暗黑的土地,入眼只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狂怒的雷声逐渐趋于平静,只是在天际低低地嘶吼,一声一声,压在心上仿佛千斤巨石,脚步也越发沉重。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前方,在一片黑色中分外醒目,直直扎进眼里,痛就一路刺进心底。每靠近一步呼吸就凝滞一分,下一步就迈得更迟缓,这种心情竟是叫做恐惧,即使恐惧得发抖,脚步却依旧执着地想要往前,靠近他,触摸他,然后,质问他。
        “王正在调息,请二太子留步。”
        有人挡在他的前方。谁?看不清面目亦不想去看。手腕一挽,描金的扇子如同长剑般平送了出去,不要命的打法。趁对方侧身避让时,宝蓝色的衣袖轻轻在他面上一拂,手中结一个法印点在他的额头,人就被定在了原地。
        手指交错,挥舞的扇“唰——”地展开,金漆玉骨,重山飞瀑。嘴角一勾,挥手一扬,扇子如蝴蝶般飘落。
        眼睛却仍只看着眼前的那个人,那个正拄着断剑挺立在黑色土地上的狐王。
        就这样痴痴地走到他的面前,他也抬起脸来看向他:
        “你来了。”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面容,只有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稍稍流露出一些困顿,似乎他从未想过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澜渊无语,抬起袖子去擦他嘴角边溢出的红色液体,不断地擦去又不断地冒出来,蓝色的袖子很快被染成了一种混沌的暗色,却仍紧抿着唇不肯停下擦拭的动作。
        “不必了。”篱清略向后仰避开他的动作。
        手就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下,墨蓝色的眼怔怔地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眸,一直看进去,想要一直看进他那颗始终看不透的心:“不是说还早吗?为什么?”
        “……”篱清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与初次相遇时又有什么分别?
        澜渊蓦然后退一步,意兴飞扬的眼降下一片惨淡:“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是。”血,顺着嘴角滑落,落在白色的衣衫上就晕成一朵红花,红得生生刺瞎了人的双眼。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光,澜渊咬紧牙盯着篱清不动如山的脸庞:“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抑或,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话音渐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成了一声叹息,伸出手颤抖着去握他拄着剑柄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冷得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无论如何去温暖也感受不到温度。
        “王,您有伤,宜尽快回府修养。”狐族的长老们都跪在不远处不敢上前。
        金色的眼平静地看着他,从里头甚至能看到自己比他更苍白的面容:“多谢二太子关心。”
        手自他的掌中抽出,澜渊看着他转身蹒跚地离去,想要去扶,那勉力挺直的背脊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拒绝。
        “篱清,你对我……可曾有过半点真心?”喃喃地问出口,明明知晓了答案却犹不死心。
        离去的身影站住了,银色的发在风里飞扬:“二太子予我所需,我予二太子所需,不够吗?”
        猛然追过去拽回他的身子,他高挑起眉梢,金色的眼瞳波光流转,带血的唇边噙一抹冷冷的艳色:“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
        紧抓着他手臂的指不由松了,唇却弯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仰天长笑惊起远处无数飞鸟,直笑到眼中酸涩再直不起腰,才抬起眼看着这狐族尊贵孤傲的王:“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不曾有真心,我不曾有真心……你我皆不会相思,那么,谁会了相思?又是谁害了相思?嗯?我绝色无双的狐王?”
        直起了身子笑看着他,自上而下看到他手中低垂的断剑,便是那一日,剑尖抵着咽喉,再近一寸就能害了性命:“如若……如若我说我是真心呢?”
        “……”篱清默然转身。
        “如若……如若我说,我对他人皆是逢场作戏,只有对你认真呢?”澜渊站在原地继续诉说。
        “二太子,散场吧。”篱清渐行渐远。
        “你不信?”高声问出口,心中已是紧缩成一团,疼痛难当。
        篱清停下脚步却不回头:“那一日,我在屏风之后。”
        “……”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滑落,“呵呵……我怎能说你不像狐呢?你确实是狐啊。”
        确实是狡诈的狐呵,狡诈的旁人不奉上真心就绝不托付的狐,狐族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
        “呵呵……”空无一人的焦土上,澜渊独自一人低笑。
        雨落下来,笑声被雨声覆盖,嘴角仍开心地翘起着,任凭雨水打湿了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站了一个人,油纸伞为他挡去风吹雨打。
        澜渊抬起头,黑衣黑发的狼王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你说对了,他可是狐王。”
        “我是来看笑话的。”狼王继续自上俯视着他,声调一派悠闲。
        “他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澜渊不理会他的嘲弄,席地而坐,看着伞外的瓢泼大雨,“什么议事,什么闭关……他早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他的心里除了狐族就是他那个弟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需要静养百年吧?百年一过他是不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问我凭什么要他的真心……哈哈哈哈……凭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墨啸,墨蓝色的眼中满是笑意,“你说我凭什么?嗯?西天如来佛祖尚敬我二太子澜渊三分,他却问我凭什么……”
        墨啸皱起眉头看他嗤笑。
        “知道吗?文舒说,不是真心就莫要去讨别人的真心。”垂下眼,宝蓝色的袍子上血渍、水渍和污泥交混在一起,从未如此狼狈,“如今即使我把真心剖开捧到他跟前,他也不屑看一眼吧?”
        “他那个人……”墨啸想说什么,却被澜渊打断,
        “他那个人,当真是只狐。”
        说罢站起身,举步走进雨中。
        “去哪儿?”墨啸举着伞追上来。
        “狐王府。”
        


        29楼2012-04-22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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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王府是再不让进了,陌生的小厮把在门口一词一句说得恭敬有礼却摆明了不让进。
          “我王伤势未愈,不便见客,请二位日后再来。”
          墨啸还想再同他理论,澜渊却悄然踱到僻静处纵身翻过了墙头。
          “依旧是爬墙么?”篱清挥退了左右,半倚在榻上打量着面前发丝凌乱浑身湿透的澜渊。
          “是。”澜渊立在榻前,目光触到他白得透明的脸色心中就是一痛。
          “何必?”轻轻叹息一声,灿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
          “我说过我是真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窗外一枝杏花露华正浓。
          篱清的目光回到澜渊的脸上,神色古怪:“我亦说过我不信。”
          慢慢走到他的榻前,单膝点地,双眼正好同他灿金的眼平视:“告诉我,你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金色的眼中立时盛满愕然,旋即又平复:“你何必执着?”
          “你又何必躲避?”澜渊不放过,执意要问出答案。
          “……”篱清闭上眼睛不再答话。
          澜渊又凝视了他许久,才起身离开。跨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天际一道七色彩虹。
          “是我的错。”
          紧闭的眼睁开,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怅然长叹一声后,又再合上。
          “意料之中。”狼王与虎王说起雨中那一幕,擎威不以为然,“我还道篱清会乖顺到何时。”
          “只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墨啸道,“以后还不定怎么着。”
          “终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你担心什么。”
          “倒不是担心,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跟他相交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堂堂二太子被弄成这个样子?”墨啸瞥眼看到壁上的大红喜字,不由扭头对着擎威笑道,“那就说一件你我能插手的事,你就打算这般轻易地束手就擒了?”
          “不然又如何?”擎威回瞪墨啸一眼,“你早晚也有这一天。”
          “话是这么说,可我至少要挑个我真心喜欢的才肯呐。”
          “呵……真心喜欢……”擎威的笑却淡了,只看着杯中的酒发呆,“也得寻得到啊。”
          正各自闷声饮酒的当儿,门外飞来一只黑羽红喙的炙鸟,收翅立于梁上,一开口却是澜渊一贯温雅斯文的语调:
          “有些许事物烦请转赠狐王府。”
          二王相顾苦笑:“谁说这事你我只有作壁上观的份?


          30楼2012-04-22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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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起镜子仔细端详,周边镂了一圈异草花卉并祥云如意的纹样,既无宝石镶嵌也无金银镀边,平整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温雅面孔,细长眼中一双墨中透蓝的眸。
            篱清、篱清、篱清……心中一直暗念这个名字,镜面泛起波纹,复归平静时内中就照出一间装饰古朴的卧房,房中木椅木桌青蓝纱帐,贵妃木榻上趴卧一只银白雪狐,狐族重伤的王正闭目调息。
            便再移不开眼,想要进入那房中,即便只能在一边静静看着也好。可天际轰鸣的雷声却分明预示着时间无多,只得敛起心神,墨蓝的眼仿佛又看到了满街花灯快映红了泰半夜空。
            镜面又起波澜,一圈一圈涟漪漾开,心神就被吸了进去,脚下无数场景变换,或是那日湖心亭中饮酒望月,或是那夜书房中你侬我侬,直至客栈中彻夜迷乱。
            “告诉我,那个花灯……那个花灯上写的是谁?”
            “你……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没看清。”
            “呵呵呵呵……那你便猜吧……”
            当日对话一字一句入耳,心情确实截然两番天地。我的狐王,即使是如此时刻你也半点不肯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柔情与真心,当真狡诈,当真冷情。
            心下大痛,脚下的场景却不再转移。抬眼四望,河水悠悠,点点莲花灯在河中摇曳。喧腾声四起,正是当日他放灯的时刻。
            对岸有人银发白衣,一双金瞳灿过十里花灯。就这么隔着人群贪婪地看,看他接过花灯,看他提笔书写,看他将灯慢慢放入河中。
            河水粼粼,慢慢载着那花灯往这里飘,极目去看,烛火朦胧,照得灯壁上黑黑两团小小的黑影。
            “钩那个!”
            身旁有人伸着竹竿去拽,无端刮来一阵风,驱散河面上无数明灯,独独吹着那一朵往远处移。
            等的就是这一刻。
            身形腾空而起,踩着河上花灯往风里追去,凡胎俗眼看不见他这逆天而来的狂妄太子,只当是风过余波。
            那灯就在前方,触手可及。
            “胆大妄为的孽障!”天空中显出天帝怒容,声若惊雷,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剔骨剥皮。
            澜渊却仿佛不曾听见看见,只顾着将花灯托到眼前仔细看。
            澜渊。
            一笔一画写得工整分明,火光明灭,那字仿佛是跟着烛火在一起跳动,心如擂鼓,一起一落,也是这般的节奏。
            “哈哈哈哈……”将灯环在胸前仰天大笑,“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我的狐王,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不是真心!”
            笑声转为凄苦:“只是如今呢?篱清……”
            声音淹没在雷声里。
            “速将这孽障拿来!”天帝在云层后愤而下令。
            天际便降下耀眼光团正冲着他而来,澜渊一概不管,只抱着花灯痴笑。
            再回神,他已跪在灵霄宝殿之上,殿下文官武将俱都看着他,同情、叹息或是冷漠,甚至幸灾乐祸,兴奋得都快将心思漫出了眼角。
            花灯还好好的托在他手里,一低头就能看到灯壁上清楚无误的“澜渊”两字,嘴角就勾了起来,眉梢微挑,仿佛还是那个醉卧花丛的浪荡纨绔子。
            “无知孽障!你可知你犯下多大过错!只因你一时兴起,稍有不慎就将打乱人世定数,引来湿处久雨成灾,旱地烈阳不落,天下苍生尽毁你手!你何德何能来担这个罪过,你又如何来向三界交代!”天帝于御座上震怒异常,满殿仙众皆不敢抬头出声,“平日便四处游荡不务正业,朕处处纵容于你,却不想纵出你这么个为祸人间的祸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掌将你打死,也好过今日你如此任意妄为来贻害众生!朕有你如此这般的孽子,你叫朕如何面对满殿仙家,如何面对三界众生,更如何面对万千黎民!”
            殿上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寂静中却见澜渊抬起头,一双墨蓝眼瞳平静无绪:“我的罪业,我来担。”
            眉眼梢弯,唇边绽开夺目笑容,于抽气声中再一字一顿重复一遍:“我的罪业,我来担。”


            32楼2012-04-22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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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狐王府前的礼担快铺到三里外,一担一担地用红布头盖了排列整齐,狼王墨啸站在队列最前头苦笑,什么叫些许事物,若再用红绸扎个同心结挂上,别人还当他墨啸来跟狐王提亲呢。还有那个擎威也好没义气,说什么“我是快娶妻的人,这么浩浩荡荡地过去,那几个老家伙定是以为我要娶红霓,这等的齐人之福我可无福消受。”便独独让他一个人来丢丑。齐人之福,他倒是想得美!
              暗暗在心里啐一口,墨啸的脸上又黑了一层。
              出来迎接的是元宝,一边指挥着几个小厮往里搬东西,一边领着墨啸往堂上坐:“王正静养着,不便见客。长老们又不在,狼王您千万别见怪。再说,您和王是熟人,怎么还送这么多东西,又这么贵重,王知道了定要说您见外。小的先在这儿替王谢过了。”
              “无妨。”墨啸摆手辩解,“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你们主子心里应该明白。他现在伤重,送来的都是疗伤补身子的圣品,你们也别请示不请示了,先给他用着就是了,横竖他现在自己也作不了主,等到他能作主的时候他要是觉得不痛快,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墨啸说话。”
              元宝连连称是,偷偷回身随手掀开一块红布来看,赫然是一株从未见过的仙草,小人般的形状,五官四肢俱都栩栩如生,通身奶白,还散出淡淡的荧光。知必是极罕见贵重的东西,不禁暗自咋舌。
              “药草之类的无所谓,只是这十多坛酒你可收好了,世上通共也没多少,我都没这个福份享。人家指明是要你家主子亲启的,到时候可一滴都不能少。篱清要怎么着是他的事,在他有吩咐前,你可给我看仔细了。尤其是你家那个小主子,千万别让他瞧见。”墨啸指着一旁的礼担郑重吩咐。
              “小的明白,狼王您放心。”元宝虽觉奇怪,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急忙亲手接过一坛小心察看。
              “其他也没什么,要是东西不够就跟我说一声。”墨啸又指着最后几个箱子道,“这是给你们的,好好照顾着你家的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也说不了这个人情。”
              “是是是是是……”瞧着这沉甸甸的箱子,一众小厮都忙不迭地点头许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把王伺候得好好的,您尽管放心!”
              手脚也不由更麻利了些,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好叫堂上的狼王看看自己对狐王是如阿的忠心。
              “嗯……那就好好地伺候着吧。”见把澜渊吩咐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墨啸便要起身告辞。
              出屋时,朝天空看了一眼,却是乌云满天,遮去方才还大好的艳阳,沉沉的,压得人浑身不舒服。
              这是?
              正奇怪着,就见擎威匆匆往这边而来:“哟,这是来娶红霓了?”
              “你倒还有心思玩笑。”擎威满脸凝重,走到墨啸面前低声道,“澜渊出事了。”
              天宫的水牢阴森而寒冷,只借着壁上几盏摇曳的长明灯来看清里外事物的轮廓。问狱卒讨来一截短短的蜡烛点燃花灯灯芯,略带些粉色的光芒竟能带来几缕暖意,便托在手中细看,灯上的“澜渊”两字快刻进了心里。
              “你这是何苦?”玄苍站在牢外叹气,面相忠厚的大太子只能远远站在水池外探视。
              “你不明白。”目光依旧不离花灯,话语轻松,昔日每一次闯祸时,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玄苍他都是这样简单地回答。
              “还疼不疼?”从小就拿这个与自己个性迥异的弟弟没辙,玄苍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你服个软也就好了,当堂顶撞父皇做什么?”
              灵霄殿上,面对天帝的怒容,蓝衣的太子竟轻笑着问:“你说,要我如何来担我的罪业?嗯?”
              丝毫不知悔改的口气,天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令以法印锁住他天族仙骨,再关往天牢听候发落。
              凡重罪者,都须受法印锁骨之刑。法印一寸一寸生生钉入周身关节,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就觉鲜血淋漓无法忍受,更遑论受刑之人。一待行刑完毕,毕生修行为被法印锁闭,与凡人无异,体内痛楚又时时折磨不得缓解,实为酷刑。
              “还好,不疼。”抬起脸来露一个笑,天牢的阴湿寒气更加剧了周身痛楚,拼尽了全力才不让眉头皱起来。“哪里比得上天雷轰顶呢?”
              “你就再熬两天,母后正在给你求情,我等等也再去帮你说说。再如何你也是他儿子,父皇他不会忍心看你被打散精魄的。”玄苍出言安慰,可从眉宇间的忧愁就可明白天帝这次确实是动了真怒,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
              “我应得的。”蹙着眉忍受了好一阵疼痛稍有些缓和,澜渊对玄苍笑道,“你也别担心,他不是说对我疏于管教么?这回就让他好好管教一番。最好要我魂飞魄散,他也能给众仙立个大公无私的榜样。”
              玄苍听罢,立刻白了脸,忙呵斥他:“别胡言乱语,怎么能这么说话?”
              “玩笑罢了。”澜渊嘻笑,“我的精魄我爱惜着呢。就算是要灰飞烟灭,也得让我甘心才行。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甘心?你说是么?”
              最后一句是对着花灯问的,柔声细语,墨蓝瞳中溢满温柔,脸上的笑,都快痴了。


              33楼2012-04-22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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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中与外界不通音讯,玄苍自从来过后亦不再来。再一次步出牢房时,外头天空正蓝,不知自己在牢中到底住了几日。
                刑台四周围满了各路神仙,竟连西方如来也来了,于莲座上对他点头微笑。又去看天后与玄苍,面容憔悴了许多。
                天帝的脸色依旧难看,冷冷俯视着殿下的自己,沉声宣判:“二太子澜渊大胆逆天,罪业深重,本不可赦。然念及其年少无知,虽逆天妄为,却不改时局,未曾引得滔天灾祸。兼有佛祖慈悲为怀,以宏大佛法为其消赎灾业。着处以黔刑,以其半世修行抵罪,并罚往人间思过百年。”
                随后便有天将将他缚于巨大刑柱,衣衫敞开,细小银针刺向裸露胸膛,在心口处一笔一笔刺出一个“罪”字。银针是长白山万年寒潭潭底的冰柱磨成,又用无量业火淬过,每一针画过皆是寒热交加,如遭万蚁噬咬,痛楚不堪,偏偏又极是清醒,眼睁睁看银针拔出又刺下,许久还未完成一半,苦痛仿佛无边无际。
                其后又有人来将他体内一半法印逼出,当初寸寸钉入,如今又寸寸启出,结痂的伤口再撕破开,先前的痛再来过一遍。冷汗湿了一身又一身,连喊一声痛都没有气力。
                篱清,我的狐王,是否连受过的苦痛你我都要相当才是公平?
                在宸安殿中养了几天伤就来了天帝的旨意要他快快下界思过。他的父皇气得不清,再不要见他这个忤逆的儿。天后和玄苍并着一众仙家在殿前跪了几日他也不肯松口,若不是请了如来佛祖亲自来为他作保,天帝还真能下得了将他打散精魄的狠心。
                下界这一日,来了不少人送行。太子终是太子,虽是被贬也是天帝亲生的骨肉,过个几年想念了就能召回来的。于是都堆了笑来要他多多保重。澜渊一一谢过,走到天后跟前,眼中才有了些情感。天后早哭红了眼,噙着泪花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
                “我的儿,你放心,便去人间受几日苦,母后自会让你早日回来。”
                “母后您也珍重。”
                又嘱托了玄苍几句,澜渊方才回过身。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侍从,都低着头等他的吩咐。
                “你此去不比从前,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天后道。
                “那也不必太多,一个就够。”扫视了一圈,澜渊下令,“都把头抬起来。”
                行到一个天奴身前停住脚,澜渊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叫招福。”那天奴低低回答,胆怯地垂下眼不敢直视。
                “本太子是去思过,用不着那么大的福气。倒是人间百事艰难,须求些金银度日。不如就叫银两吧。母后你说可好?”
                “都随你,你要如何便就如何了。”天后自是没有异议。又反复嘱咐了几遍要注意身子,被锁去了一半修为就不要再逞强,天冷记得添衣,要什么就让银两回来取,千万不要委屈,等天帝气消了就立刻让你回来云云,才看着澜渊带着小仆离去。
                “是谁送来的东西?”房内的篱清问道。
                站在门外的元宝躬身回答:“是狼王半个月前送来的,前几日您昏迷不醒,小的斗胆就自作主张先给您用了。”
                “墨啸送来的?”
                “是。狼王说看了东西您就该知道是谁送的。若您觉得不痛快,他等着您去找他问话。”
                “……”房里就没了声响。
                “那个……王……”元宝一时犹豫不决,“这个……东西您看是怎么……”
                “留着吧。”过了许久,房内才又传来篱清的声音。
                “另外还送来十多坛子酒,说是让您亲启,小的给您收在密室里。”
                “酒么?”
                “是。”
                “好,收着吧,和那套酒器放一起吧。”


                34楼2012-04-22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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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发不出来QAQ


                  35楼2012-04-22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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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王府里又是怎样的情形?
                    白衣的狐王独自站在院中,似是赏花,眼光却淡淡地涣散开,一站就不知站了多久。
                    “二太子真叫可怜,好好的去逆什么天?被罚到咱这破地方来思过不说,光心口刺个字就不知有多疼。”
                    “可不是?要是换了我,光听听就觉得心里发毛,这要怎么捱过来哟。”
                    “还被用法印锁了一半修为呢。多好的人呐,出手又大方……”
                    “……”
                    静养中的王一般不问世事,前几日听小厮们闲聊才知道。之后心里就一直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不得疏解。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十多坛子酒,拍开了封泥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入鼻,春风笑。是多少年前的夜晚,有人搂住了他一遍遍地追问:“喜不喜欢?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是多少年前,有人蓝衣金扇站在座下露齿微笑:“前日在下酒后失态,今日特来赔罪。还望狐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才好。”
                    寒玉制成的酒器果然不凡,微甜的酒液带着寒气从喉头凉到心底。
                    澜渊,你总是如此,温柔地给一分希望又温柔地加倍给十分失望。傻一时尚算是天作孽,傻一世就是他狐王篱清自作孽。
                    花开花落,隆冬时飞雪满天,盛夏时烈日炎炎,每一日在心头刻一个记号,一百年后再数一数,纵横交错都快分不清,而百年确实就这么在疼痛或是静*中逝去。
                    这百年里,擎威成了亲,贤淑的采铃有一副好手腕,斜风细雨间就把虎王驯服得服服帖帖,休说是娶妾,连过来喝杯酒也得虎后点了头才算。
                    “这就叫现世报。”狼王幸灾乐祸,分外的开心。
                    曾经有一日,天空忽现异色,白晃晃一道剑气冲天又红彤彤一条火舌烧去漫天云朵,最后,更有赤龙与银龙鏖战于天际又双双坠落,响声震得整座后山都抖了三抖。
                    派了银两去天界打探消息,竟是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与勖扬天君。起因是赤炎趁勖扬君赴西天菩提法会时,私自带了天崇宫一个天奴下凡,且设下结界隐去气息,二人一走便是百年。直至勖扬君归来才搜寻得到,并怒而交手。
                    谁能惹得从不轻易出手的勖扬君不惜化出原形来战?澜渊只知一人。
                    若真如此,那人只怕……不敢妄加猜想,只让银两加紧探听,不得遗漏任何只字片语。
                    没几天就有了结果,赤炎皇子被剔去仙骨,永世囚于天崇山下。众人都说重了,可天胄神族的意思连天帝也违拗不得。
                    澜渊让银两把当初文舒亲手送的琼花露取来,一人对着窗外独斟独饮良久。
                    又曾经,墨啸过来说起,有一家人家大主子养病疗伤无暇过问俗事,小主子如脱缰的野马般到处闯祸无所顾忌,人人怨声载道无处喊冤。
                    想起当年有人不过闭关一年,苦主就站了一屋子,这么些年下来,怕是整个府邸也要容不下。
                    便摇着扇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几只野鸡几只野兔么?从前及至今后,凡小主子闹了事就让他们都递个条子进来寻我澜渊就是了。”
                    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只是这事不许张扬,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嚷开的,我拔了他的舌头去给那小主子下酒。”
                    话未说完,墨啸就已苦了脸:“你这不是更放纵了他么?”
                    澜渊只是笑:“我不纵着他,难道还纵着你么?”
                    天帝下了诏让他回去,澜渊一口回绝:
                    “我原先花天酒地惯了,现在这样清心寡欲的也挺好。”视线一直停在远处的山前。
                    天后无奈,只得含着泪回去。
                    狐王的伤全好了,百年来第一次在众王议事时露面,依旧银发白衣有一双灿金的眼瞳,依旧寡言少语脸上看不出悲喜。银两把众人的描述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澜渊听,澜渊倚在窗前看那翘起的檐角,手里的折扇展开又收拢。
                    “你倒是悠闲,可苦了那个篱清,伤才刚好就又要操劳。”墨啸匆匆走进来端起茶壶就猛灌了一大口,“再别说我墨啸不够义气,我费了多少口舌才从赤狐那个老家伙嘴里帮你套出话来。篱落,那个你纵着的小主子,快到天劫了。”
                    竹扇“唰——”地启开,窗前的人怔了一怔才扭过头来:“谢了。”
                    百年间,只这一回,笑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36楼2012-04-22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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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夏末的夜晚,朗月皎皎,星辰点点,慢慢有一团乌云移过来,渐渐地,云越聚越多,不消一刻,浩瀚星空就倏然变了脸色,月黑风高,阴惨惨惊起一身战栗。天边闪电一划,平地一声惊雷,连这边都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焦味。
                      当远处的第一道天雷落下时,安坐在窗前的人就僵住了身体,白亮的闪电映出一张失了血色的面孔。随即,人就急急冲了出去,百多年的光阴,他第一次步出这间精舍,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狼狈匆忙。
                      怎么会这样?墨啸明明已经告诉他说会把东西放到篱落身上,为什么他半点承受天雷的痛楚也不曾感觉到?篱清,他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胡闹的弟弟受一次天雷来给众人一个交代,怎么可能允许篱落临阵脱逃?唯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个内里远不如面上强硬的篱清,正护着篱落。这怎么可以?他自己的伤才好了几天?
                      气血上涌,法印又开始作痛,死抿着嘴不敢吭声,艰难地吐纳呼吸怕放慢了疾走的步伐,快咬碎了一口银牙。
                      雷声、闪电、狂风、暴雨,当年也是如此的情形,害怕再行一步,脑中幻生出的猩红惨象就要跃入眼帘,可脚下却不敢怠慢仍颤抖着往前,急切与恐惧相互争夺着要将身体撕裂成两半。一模一样的情境再亲历一遍,仿佛这百年是大梦一场。
                      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安安好好地站在林中,再往前才是光影交错泥土四溅。停下了身形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被他察觉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缩的心肺阵阵抽痛,盖过了身上的法印,若此时他再转过身来冷冷问他:“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于那双金眸的蔑视之下,澜渊再无颜立足。
                      就这样默默地贪看他笔直的背影,才发现一百年是如此悠久,那时的耳鬓厮磨情话依依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初见时的清绝出尘,执剑时的锐气逼人,再到画摊前别扭地对书生道一句“随你”,夺过竹扇时分明见他眼中暗藏的羞涩……许多许多,都不敢追忆回味,因为想起来只会更懊悔。
                      “如若有术法能让时光逆转,哪怕赔上我毕生修为所有精魄,魂飞魄散前只要有一刹那能让我重头再来,我也甘愿。”曾经对墨啸有感而发。
                      墨啸却说:“即便让你重头再来也依旧是这个局面,你二太子澜渊什么时候知道真心,又什么时候知道要珍惜?你注定是个纨绔子弟,哪家的纨绔子弟不是踩着旁人的真心寻欢情?”
                      原来,就算重头再来你也不会信我。
                      雨渐渐小了,光圈中显出了一个人影,是个书生,穿一件沾满泥泞的月白衫子,怀中抱一只通身雪白的狐。慢慢抬起脸, 只能说是平凡,挑不出一点差处却也说不上一点好。
                      就见篱落跳出了那书生的怀抱幻成人形走来,又从怀里掏出什么扔给篱清,似是说了几句话,篱清转过了身,一双灿金的眼瞳正对着这边。
                      想要拔腿就跑,可脚却被钉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银色长发在天光下闪着流动的光泽。
                      像不像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愕然,你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飘过,“借过”两个字似冰粒落了玉盘?
                      黄色的锦囊递到了眼前,篱清默不作声地要拆开。
                      “别……”澜渊忙伸手拦阻。可还是慢了一步,锦囊被褪下,露出一件铃铛样的金色物件,光芒闪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铭文。金刚罩,佛祖赠与天帝,天帝又赏赐给二太子澜渊的护持法器。
                      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法器,流金闪耀的眸看向澜渊。
                      “我知道你气他淘气,可是天劫连你也受不住何况是他?你嘴上说要平众怒,心里哪里会舍得。如果他有事,你少不得要自责,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刚好……太操劳了更没好处……”低垂着头呐呐地辩解,澜渊不敢抬头看篱清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想……就想……你好好的,别太难为自己……”
                      半天没听他回答,便不由壮起胆子往上瞟了一眼,那张思念了百年的脸上神色复杂,唇快被咬出血。
                      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抚他的唇:“别咬,疼。我知我惹你讨厌,你不愿跟我说话也不愿见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再没出息也是你的至亲,他出了事,你第一个心疼,我才……你也别怪墨啸,是我逼他放在篱落身上的。要是事先跟你说,你一定不肯的。”
                      “你……”篱清张口欲言,澜渊伸出的手一顿,藏在袖中的竹扇就跌了出来,正落在两人中间。
                      澜渊忙弯腰捡起,用袖子小心地擦去扇骨上的泥土。
                      “你还留着。”脸上更为错综复杂,篱清艰难开口,眼中莹莹起了层回忆的情绪。
                      “一直留着。”握扇的指紧了一紧,澜渊看着手中的扇子自嘲地轻笑,“其实,开始随手放在了桌上,后来被下面收去了。那次……就是……以后,才想起翻了出来,还好还在。如果连东西也不在了……我……”
                      想说如果连东西都不在了,他就真的再无颜说他是真心。话到口边却被篱清打断:“这一百年,谢谢你。”
                      这是指他帮篱落收拾烂摊子的事,澜渊只能苦笑:“没什么。你不怨我把他纵得越加大胆我就安心了。”
                      再下去,就是相对无言,连视线相交都是急忙避开,各自计量着自己的心思不开口。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驱散了林中缠绕的雾气,有狐族的长老在林外召唤篱清回去。
                      “等等……”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尖才触到他的衣袖就被篱清躲开,讪讪地收回来,心中还是被刺了一下,“你……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一报还一报的。当初,你也答应了受天劫时就来找我,可是后来……这一回就当是上一回我欠你的。至于这些年篱落的那些事,只当是朋友的举手之劳,你若真要报答,就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可好?”
                      四下寂静,能听到澜渊压抑着的浅浅呼吸声。
                      “嗯。”篱清点头。
                      “等等……”见他要走又心急地唤住,却是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
                      “好,好了就好。”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扇子慢慢展开,低着眼睛看。
                      “还有事吗?”篱清背对着澜渊问。
                      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放弃:“没、没了。”
                      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嘴角艰难地想要弯起,跟自己说好的,看一眼也好,却难掩住满心的失落。
                      


                      37楼2012-04-22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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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王大典;虎王小夫妻闹别扭,好性子的虎后哭着回了娘家,现在虎王擎威正在虎后娘家门口跪着,围了好大一群人看热闹,说什么的都有,狮王、兔王、豹王等等还有各族的长老都在人堆里混着……
                        银两连说带比划,讲得眉飞色舞,澜渊合了扇子去敲他的头:“墨啸说你是包打听,给了你三分颜色你还真给我开起染坊来了。带了你下来是让你成天东窜西跑看猴戏的吗?你要爱看,我把你送去伺候斗战胜佛如何?”
                        银两捂着额角满脸委屈:“不是太子你让我出去的么?”
                        见澜渊拿眼横他,又忙后退一步道:“我知道太子想听啥,这不就正准备说给您听么?那家的大主子跟从前一样,成天在府里头待着,小的实在是探不出什么事儿来。倒是那个小主子这两天上了山去了狼王府。”
                        “嗯。”澜渊注视着窗外轻轻点头,“下去吧。以后那边有什么事记得赶紧来找我,顺便去狼王府问问,那位少主为的是什么事,如果是要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到这儿来取。”
                        “是。”银两躬身告退,抬头见澜渊又痴了般看着远处出神不由低声咕哝,“真是的,想见就见呗,这年头谁还敢不买咱二太子的面子?何必拐弯抹角地搞这么多花样?”
                        却被澜渊听到了耳里,回过头来冲他轻笑:“我想见是一回事,可他若不愿见我,即使相见了又能怎样?于我于他都不过是平添烦恼而已。”
                        虽是笑着,可衬着身后残阳如血暮色蔼蔼的光景,竟是说不出的惨淡。
                        若说澜渊是惨淡,那么那位勖扬天君就更不知该说是什么了。
                        勖扬君的到访澜渊并不意外,只是当勖扬君站在面前时,澜渊却不敢相认这是自己那位清逸出尘高傲过人的小叔。
                        银发带紫,龙印紫杉,穿戴不变。只是面容消瘦,狭长眼眸中充满血丝,一看便知许久不曾休息,更遑论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凌乱的步伐。
                        澜渊终于有些明了那天的大雨中墨啸是怎样的心态:“小叔是怕侄儿在人间烦闷,特地来让侄儿看一回笑话的么?”
                        勖扬君对他的嘲弄充耳不闻,慢慢地摊开紧握的手,掌中是一小块青色布片:“他跳下了轮回台,我……我竟抓不住他……就在我面前,他跳了下去……”
                        脸上露出几分悲悯,澜渊看着勖扬君小心地将布片收入怀中:“刚好有坛琼花露,小叔可要尝尝?”
                        不待他回答就命银两取来亲自给他斟上。勖扬君怔怔地看着酒杯出神:“我翻遍了天崇宫都不曾找到……”
                        “你嫌弃这酒太甜。”
                        “呵……”勖扬君却忽然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眼中竟有透明的液体落下,滴入杯中时仿佛能听到“咚——”的一声轻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嗓子都是沙哑的,“他什么都未给我留下。”
                        “小叔若不嫌弃,剩下这半坛就当是侄儿孝敬您的,如何?”同是悔不当初的天涯沦落人,澜渊亲自将他送至门外又把酒坛塞到了他手中,“人间一直是他的向往,如今他得偿所愿心里该是高兴的。”
                        “我会去找他。”紫眸中划过一丝坚定,勖扬君沉声道。
                        “小叔,这……这是何必?文舒他不会……”惊讶之下想说文舒定不愿再见他,可又觉太伤人,澜渊一时语塞,“两相折磨,何苦呢?”
                        “我不管!”一直八面不动的脸上已布满疯狂之色,高涨的气势掀起纱衣重重,连说话声也陡然提高不少,眼中更是晶亮得诡异,“他一直是我的,千万年前他就已是我的人!休说是他成为一介凡人,哪怕是轮回成一丛蓬草,他亦只能待在我的身边!自始至终,他都只能是我的人!澜渊,你听仔细了,他愿不愿不是由你来说,下回若再叫我听见,即便是天帝的颜面也休怪我不讲情理!”
                        “小叔……”被他的狂态生生逼退一步,澜渊犹想再作劝说,勖扬君却跃上云端如来时一般急速远去。
                        长叹一声“孽缘”,担忧着文舒即使牺牲长生不老之身也换不来片刻安宁。
                        鼠族的帖子还未送到,狼族的喜帖却由狼王亲手送了来。早听银两说过,未来狼后的肚子里都已经有了狼族的少主,澜渊便忍不住指着墨啸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狼王,为了一己之私竟连食九十九颗人心,妖界岂可再容你!”
                        墨啸忙摆手:“二太子你可不能胡说,旁人还好些,若是那个篱清知道了,他第一个毁了我的内丹。”
                        “那你家少主是怎么来的?”澜渊知他狼族有不传之秘,却一直不知详情,此番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了解一番。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墨啸也大方,就一五一十地道来,“我族有块祖传的墨玉,说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用剩下的,历代狼王的精血都在上头,时间长了就带了些异处,如果人类戴上多少要沾上点妖气,体质也就介于半人半妖之间。因此可使人类女子怀胎。”
                        “怪道说到你都要在前头加个‘色”字,还真是有道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硬让你拐成了一只妖怪。”澜渊展了扇子,笑得越发肆意。
                        墨啸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了大红烫金的帖子递给澜渊:“上回擎威成亲你不来是情有可原,这回我的大婚你要不来可说不过去了。”
                        澜渊的笑容僵了,低头看着帖子沉思:“他……来不来?”
                        是狐族的篱落少主找上了狼王府理论,狼王这才有妻有子,这事兽族间都传遍了。那么于情于理都要请上狐王篱清的。想到相见,心中半是兴奋半是苦涩,我想见你,可你可愿见我?如若不愿,岂不是两相尴尬,不如不见。
                        “本王成婚,你们一个个摆个苦瓜脸给谁看?喝杯喜酒是能药死你们怎么着?”墨啸见他神色踌躇不由气恼,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茶水立刻溅出了一大半,“你倒是给我个准话,来还是不来?”
                        澜渊抬起脸,满脸歉色:“我……在下谨在此祝狼王狼后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不顾墨啸难看的脸色,将手中的茶水一干而尽:“听说狼王的酒窖近日遭劫,正巧有些天宫里头的薄酒,还望狼王不要嫌弃。”
                        “哼!”恼怒的狼王拂袖而去。
                        留下澜渊一人独自对着手中的扇子发呆,相见不如怀念啊……


                        39楼2012-04-22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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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宴自是一派喜色,满宴都是喧哗笑声,只有这里一角冷冷清清,有人自斟独酌淡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
                          上一次来狼王府赴宴还是数百年前,也是这般的热闹与欢腾,只是不见当年妖娆的蛇族舞女,满座风流子也多半娶妻成家不再敢放浪形骸,更无人似笑非笑敢将一双墨蓝眸扫过来惹得他心头火起拔剑相向。
                          新人正在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双方父母俱不在席,就让狼族的长老们受了,几个老长老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放纵不羁的狼王成家立业了,以后或许就能收回些心思在本族事务上不再让他们撑着一把老骨头操劳担心了。
                          篱清坐在席后静静地观礼,新人过来敬酒时,红衣凤冠的新娘特地向他福了一礼,说是要谢谢篱落公子,没有他或许就没有了这段姻缘。
                          “听内子说他把那个书生照顾得很好。连那个被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子都懂事能照顾人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倒是有些不如他了。”墨啸附在他耳边说得意味深长。
                          “嗯。”篱清只是点头,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啸无奈:“舍不得你?隼矗商毂磷耪帕乘滥愕男乃肌D愣岳槁涫钦庋愣阅歉龆太子难道不也是这样??
                          篱清便不说话了,胸口有一处烫得火热,抬手去抚却触到了一样硬硬的事物,唇就抿了起来。
                          “你这个人就是戒心太重也太苛求自己,感情这种事越思量越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还能折腾出个既喜欢又不喜欢出来么?”有人见新人迟迟不来敬酒就来催,墨啸临走前仍不忘说教他几句。
                          篱清缓缓地坐下,脸上依旧无风无浪,只是神色愈加飘渺。
                          忽而有人进来通报:“二太子来了。”
                          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涣散的神思醒了过来,抬眼就对上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他正对着这边温文地笑,手中徐徐摇着一把竹扇,扇面上白底黑字题了几行字。
                          “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墨啸走过来问。
                          澜渊却不答,一双眼紧紧看着那边一道白影。
                          法印的疼咬一咬牙就能挺过去,可相思入骨的苦又有谁可解?


                          40楼2012-04-22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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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摇着扇子坐下与众人寒暄,就有人凑过来夸赞他手中的竹扇:“二太子果然与我等这些下界俗物不同,瞧瞧这一笔好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对面独坐一隅的人动作一僵,澜渊不答话,墨蓝的眼殷殷地望着那边。
                            座中有人如擎威等熟知内情的俱都沉下脸来冲那些不知情的打眼色,却也有人半点察言观色也不懂,见澜渊缄默不语更是好奇地起哄:“二太子休要自珍自藏,咱们是粗俗惯了。您是从哪儿得的这么一把好扇子,咱看看是不是也弄一把来摇摇,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风雅一回!”
                            篱清灿金的眸看往这里,在纸扇上顿了一顿又转向了他处。澜渊看着他抬眼又移开,目光追过去却如何也追不上。摇扇的手停了,缓缓将扇子合上,扇面上的诗句就被一点一点遮去:“这是两百年前有一个人送的。”
                            “哦……看这句子,相思不相思的,定是又一个看上二太子您的在借着扇子跟您传情呐!”不知是谁这么粗蠢又直接的肚肠,高声嚷了出来,引得一阵哄笑。好事者们纷纷猜测送扇子的是谁,从前雪族的那个,还是……可惜了,一片真心也不过换得几日恩爱。
                            笑声中,谁手中的酒壶不慎摔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惹来旁人侧目。
                            “抱歉。”白衣的狐王俯身去拾。
                            却有人心急地抢先一步奔了过去拦:“别捡,小心扎到手。”
                            指尖相触,闪电般赶紧分开,动作凝固,是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双双尴尬地相对而立,一个紧盯不放,一个闪躲避让,彼此的视线错开得狼狈。
                            “不敢劳二太子大驾。”篱清率先打破了僵局,淡淡地谢过澜渊的好意,也摆明了疏远。
                            澜渊半张着嘴站在一边,满腹话语无从说出口。受刑的关节处开始泛疼,心口寒热交加,仿佛又有人持着细长银针一针一阵密密地刺来。
                            “都死了是不是?还不快帮着收拾!”新郎见状一边拉着澜渊归座,一边召来小厮为二人解围。
                            怔怔地被拖回了原坐,却连旁人对着自己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歌舞又起,目光穿过睨裳翩迁只盯着那袭白衣瞧。银发金眸,俊朗面容上无悲无喜,无人敢上前攀谈更无人敢过去敬酒,仿佛跳脱三界之外的漠然看客,明明近在咫尺,却冷傲得如天边的月光般遥不可及。
                            夜深沉,新人的良辰美景绝不能耽搁,众人也纷纷识相地起身告辞。
                            “找个人送你吧。晚上天凉,你这半身的法印受了寒气又得作痛,已经没了一半修为你就别逞强。”
                            身后传来擎威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里听得分明。
                            “没事,有银两跟着就行了。这地界上谁还敢来惹我?”
                            “真是的,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清闲日子你不要过,去逆什么天?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为了你个篱清?……”
                            就再迈不动离去的步伐,回转过身,那两人正并肩走来。擎威没有瞧见篱清,对着澜渊自顾自地往下唠叨。澜渊的眼中却是一闪,忙拉住了擎威的衣袖示意他要多话:“狐王身边的人手够吗?要不我再找个人送送。晚上天黑,一盏灯笼怕不足够。”
                            “不必。”拒绝得不容半点转圜的余地,篱清深深地看了澜渊一眼便调头离去。
                            “天冷,晚上出来时记得让你家主子多添件衣裳。”身后的他转而谆谆地叮咛元宝。听在耳里,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王,这事儿小的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那时您正养伤,长老们吩咐别来打搅,小的们就没敢说。二太子逆天咱也是听说来的,只知道原本是要打散了精魄从此灰飞烟灭的,亏了西天如来佛祖说情才保住了性命。胸口上刺字,又被封住一半修为也是别人这么说的,具体怎么着,小的也没见过呀。”元宝站在堂下苦着脸回报,“这都一百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事儿?小的都问遍了,大伙儿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篱清坐在堂上一手支在颊边沉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哟,这就更没人知道了。据说狼王和虎王还都去问过,叫二太子一句话给堵回来了。外头传的都是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瞎猜的。”
                            “就没人知道了?”
                            “没人。要不王您去问问。二太子对您可对别人不一样,兴许您去问他就……”原本半明半晦的眼猛然抬起,仿佛一阵寒风刮过,元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屈膝跪下再不敢往下说:“小的多嘴。”
                            “真的就这么重?”垂下了眼喃喃自语,额前的发披泻下来,更看不清表情。
                            “下去吧。”起身径自从元宝身前走过。待得他走远,元宝才敢慢慢抬起头,背上早湿了一层。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酒窖的。


                            41楼2012-04-22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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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过往无痕,当初特特送来的十多坛酒还余下不少。细心地一坛一坛数过,又反过来再数一遍,少了一坛。
                              有谁能在狐王府中出入自由,又这么觊觎着他这些酒?答案不言而喻。偷惯了别人家的,他终于偷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不觉得心疼,却被勾起了心中深藏的回忆。
                              取来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酒液过喉,满口生津。
                              从前从前,百年如同一日,一日又如同千年,无风无浪也无悲无喜。狼王的酒宴上有人大胆说出一句“狐王才是真绝色”,蓝衣金扇,一看便知是生平最鄙薄的纨绔子弟。也唯有纨绔子弟才最擅用温柔,无声无息地续上一杯茶磨上一碟墨,再送上一张善意体贴的笑脸,些微温暖就轻而易举地渗进了冰封千年的心。
                              冥姬说,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若有人肯真心真意看待,纵使违逆了天下抛弃了性命也甘之如饴。百思不得其解,只看到了凡人苦苦相等的凄凉。起风的夜里回到家,有人在一室昏黄中回过身来相拥相抱,“去哪儿了?怎么凉成这样?”话里也满是暖意。屋外的夜露霜寒就完全地远去了,原来这就是相守的幸福。
                              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说不上来,没去想。只贪恋那一点温暖,再强悍的人也终会在心中小声地企盼会有人来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上宠。
                              乌骨簪、竹纸扇、花灯夜,桥那边的老汉扯开了宏亮的嗓子喊:“澜渊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这边?你家相公寻你来了。”一霎那失神,还真仿佛是两情相悦恩爱情浓。
                              再抿一口酒,细细去品,其实甜中是微微带着苦的。
                              怎么可能?薄幸的太子与冷情的狐王。那个人太滥情,每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夜露水情缘,也能柔和了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一往情深地说“喜欢”,好廉价的真心,太过不叫真心。
                              澜渊,你我不过是一桩交易,我予你欢情,你予我温情,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休要说什么真情不真情,大家都是一样,谁起了真情谁就失了资格。狡诈的狐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半步也不能让、
                              澜渊,你打得好一手如意的算盘,几句喜欢几句想念就想平白无故来讨一颗真心,凭什么?
                              百年足以遗忘太多往事,一梦醒来,为什么你竟还能凄楚着眉眼来要我相信?二太子送来的补药,二太子送来的美酒,二太子跟在篱落少主后头到处赔礼,二太子把金刚罩送了来还不敢声张……二太子、二太子、二太子……元宝说、墨啸说、谁谁谁说……都围着他张口闭口地“二太子”。独自登楼远眺能看见远处小小一座院落,百年来二太子一直住在里头,天帝下诏叫他回去也不肯……
                              这般如影随形地附着他,到哪儿都逃脱不了。
                              早已是一拍两散了,管你逆天也好,受刑也好,为什么偏要扯上他,又为什么总不愿放手?
                              抓起杯来狠狠灌下,寒玉的杯盅将酒液镇得冰凉。
                              澜渊,你凭什么要我相信?又凭什么你要我就一定要给?
                              勾起了嘴角冲自己讥讽地笑,话说得硬气,可是偏偏啊,就上心了。连自己都不知是什么时候,鬼使神差,自作孽。
                              “王,长老们来了。”元宝在门外通报。
                              放下了酒盅站起身,笑容也敛了,心思也平了:“好。我这就来。”
                              澜渊,数百年真真假假地纠缠,做戏也好,玩笑也好,累了,也乏了,你我总该有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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