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飞灰
关于命运之说有许多种观点。
譬如有人认为它可以被改变,有人认为它根本就无法抗拒,还有人说,你能够改变和不能够改变的都是命运。
换句话来描述,那个你看不见摸不着,又实实在在影响着你左右着你人生的东西,大概就是所谓命运,它既是先天注定了的,又充满着各种随机的可能性,可以说是没有规律可循的任意演化,也或者是混沌中潜藏着规律的奇特关系。
但大概也可以简单的解释为——
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从大致的走向上讲,也许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
“因为”导致了“所以”,那么所有的结果如果回溯到过去,说不定都能找得到一个相应的源头来。
现在天色已经昏暗得多,西部的戈壁夜晚总显得苍凉诡异,高旷的天幕迫下四野,墨水一样深蓝发黑的天上亮起来寒冷锐利的星斗。
解忧的车就停在他的身后几米处,后备箱打开着,当然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付之一炬,而这会儿也到了该返回的时候。
他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感到胸膛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瞬间贯穿。
在霸道的力量冲击下,他向后仰面跌倒过去,那个过程只有几秒,但是在他的意识里仿佛被无限的延长。
就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用了短短两秒的时间,看到的却是一个永恒定格般的画面。
那个男人深色的衣服裹着他清瘦的高挑身躯,额前黑发被大风吹起,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
他看起来就像是戈壁上的一株笔直沉默的树。
那双眼睛解忧从记事起就印在脑海里面,一直在多少个清醒或是昏聩的时候,自意识深处安静的凝视着他,就像现在他看到的这个画面一样。
他躺在地面上,能感到大量的血液从那个刀口中汹涌而出,他胸腔里像被一只手挤压着似的无法呼吸,每次想要吸气都呛进去一些血沫,随之涌出喉咙的鲜血又顺着嘴角流出来再淌到耳际,最后一滴滴落进到脑后枕着的枯草黄沙地里。
他睁大眼睛只能望得见愈发漆黑的天,虽然耳中嗡嗡作响,但贴着地面还是能够听得清楚,正有脚步声在不急不缓的向他走过来。
广阔无边的背景里慢慢看到一张脸,那个人在居高临下的位置看了解忧片刻,就弯下腰来,从他胸前利落抽出匕首,便转身离去。
钢刃又从伤口里被生生拔出来的疼痛感,让他几乎就要无法忍受的惨叫出声来,但是他看着那双眼睛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而风也吹得更加猛烈,他隐约看到眼前的上空飞舞起黑色的灰烬,好像许多残破的翅膀,被风轻飘飘的送到漆黑又不知名的地方。
也许那里就是他很快要去的地方了,可是解忧看不到那个边界,现在他眼前,就只剩下了那双眼睛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那么平静的眼神怎么又能那么深刻?如果那双眼睛是黑色的湖水,那水下面所隐藏的东西,也许没有人能猜得透。
正如他现在忽然再也想不明白,自己所经历的这个不长也不短暂的人生,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许多他曾为之纠结痛苦的,或者迷恋和憧憬的事物,那些到底又都有什么意义?
解忧不知道的是,就在不太久之前,在离这个西北戈壁非常遥远的东北大雪山上,有个寒冷的夜里,这双眼睛的主人吸着烟,对着篝火对面坐着的吴邪说过一句话——
“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
这是他原本的世界观,还是他对这个无奈的人世所推理出的结果?这大概只有张起灵自己最明白。
靠在吉普车门上叼着烟的黑瞎子,正在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这是早先一个女人送他的zippo哈雷款,虽然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了,但是这个打火机用起来倒是非常顺手,所以他一直都没换。
拇指按下去,啪嚓,火苗亮起来,拇指松开,火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