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术仪器在她身体里试探着，冰冷的铁架子凉透她的全身,她开始发抖，护士忙安慰说：“别紧张。”对她们来说这是一种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李智恩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妈妈的肚子里生活的吧，可是现在她竟然要生生拿掉自己的孩子，甚至她的父亲都不知道她曾经在世界上存在过，她忽然来了力气，挣扎着要爬起来。
　　护士被她的行动吓一跳：“你站起来干什么，还没开始呢！”
　　她冷汗涔涔的说：“我……我不做了……”说着不敢看医生，爬下床慌忙去穿鞋子。女医生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确定不要做了？”她战战兢兢的回答：“对，我不做了。”她心里是害怕的，仿佛生怕医生强制性把她按到床上做完这个手术。没想到医生和护士倒也不慌乱，收拾着东西，已经有人对外面说“下一位”声音平淡无奇，也许已经看惯这样的事。
　　李智恩扶着墙从手术室走出来，那个样子仿佛象死过一次，没走出多远她忽然一阵恶心，胃里有东西直往上泛，又苦又涩，经过的护士忙把她扶到垃圾桶旁，拍着她的背，说：“小姐，你男朋友呢，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找来？”
　　李智恩搜肠刮肚的吐了一阵，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扶着墙壁抬起头来想要微笑，身子却一直未停的发抖，这样的笑那护士看了心直发酸，这样美丽的女子却这样毫无生气，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怜悯忙安抚着说：“你等我一下，我帮你去倒杯水来。”
　　护士向值班室走去，李智恩用手拭去嘴角的秽物缓了一阵，没有等护士先走了，她到洗手间去清理。对着镜子，怔怔的，眼泪再度掉下来，想了一阵才把头发重新整理好，她得坚强，她要回家，爷爷生病了。
　　她扶着栏杆，慢慢的下楼，可是终究气血虚弱，走到最后两层的时候，居然一步踏空，她用力抓着栏杆不让自己摔下去，手指甲被生生被扭断，脚下一阵刺痛，她没有让自己摔倒，脚踝处终究是扭了一下，她扶着栏杆却再没有力气俯下身去查看。
　　“李智恩？”李智恩身后有人叫她，她迷蒙的抬头，居然是金秀炫，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就要瘫软在地。金秀炫看她这样子，他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了啊？”
　　说着把她抱起来要送医院，李智恩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声音虚弱不堪：“不，送我去机场。”金秀炫把她抱进车里，找出矿泉水给她，她的手颤抖着拿不稳，金秀炫忙扶住她，喂她喝。

第　三十六　章
　　明明是九月的天气，李智恩的手却冰的吓人，金秀炫把车内的空调打开，也不问她，李智恩头晕，面前的金秀炫的脸都是摇晃的，她不说话，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休息一阵，才说：“送我去机场。”
　　金秀炫“哦”了一声，开车。
　　晚上回去的航班竟只剩一张票了，金秀炫帮她把手续办好，换了登机牌即将进安检，李智恩回过头来对他感激的一笑说：“谢谢你。”
　　金秀炫笑着说：“不用客气，你小心一点啊。”
　　金秀炫原本是在医院看护父亲的，金万成最近高血压发作频繁，这几天居然还被检查出来有白血病，不料今天他从电梯出来却看见楼梯口她的身影。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这样了无生气的一个人，怎么能和他印象中那活泼爽脆的女子重叠起来，他试探的叫了一句，看真切了才知道真的是她。
　　李智恩上了飞机，然而思想了一阵，心中酸楚，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怕人看见忙用手胡乱擦了，她身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边缠着一个小朋友大概是他儿子，不停的腻歪。好像是孩子的母亲只买到了头等舱的机票，孩子的父亲执意让母亲带着小孩坐头等舱，小孩子不愿和爸爸分离，在这边纠缠不休，耐心的空姐在一旁不停的帮助着安抚。
　　李智恩勉强笑笑在旁边坐下来，小孩子见了生人，注意力被转移，滴溜溜的黑眼珠一转，带着几许怜悯对爸爸所：“爸爸，那位姐姐是不是在哭？”
　　李智恩怕吓到孩子，忙扯出一个笑容，笑得却十分牵强，小朋友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却递来手中的蛋糕说：“姐姐，我给你蛋糕，你别哭了好不好？”
　　这蛋糕正是空姐方才用来哄慰他的，此时竟把蛋糕递给李智恩，李智恩还能看见他鼻尖上的奶油痕迹，孩子的父亲觉得尴尬，现代的女孩子都不大喜欢被人窥探心事，但小孩子天真无邪他亦不忍苛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憨憨的陪着笑。
　　李智恩眼眶又是一红，泪水直往上泛，盈满了眼眶，小朋友手足无措只好把蛋糕往她手里一塞，人就缩回去了，这时候也不哭闹纠缠，乖乖的随着空姐走了。
　　李智恩手捧着蛋糕，眼泪纷纷的，只顾着哭，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朦胧中眼前出现一方手帕，声音温和如水：“别再哭了，人家会以为蛋糕有毒的。”她接过手帕拭去泪水，定睛一看，原来是金秀炫。她微略带着点赧意：“怎么是你？”
　　金秀炫在她身边坐下来，李智恩才发现那位父亲不见了，看她惊讶的样子，金秀炫笑着说：“我从头等舱换过来的。”他见李智恩不语，略停顿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说：“你这个样子坐飞机，我不放心。”
　　李智恩默然，她不自觉的低了头，心存感激。近两年不见金秀炫，他变化非常大，原本青涩躲闪的目光，现在变得坦然，李智恩还记得最后一次在夜未央见到他，他郁郁沉默，现在眉眼完全舒展看来，看起来成熟不少，也镇定了，这样不加掩饰的关心倒让李智恩感到不好意思。
　　金秀炫看李智恩神色知道她不欲多言，寒暄也是相当客气，安静后，他也没有再打扰她。李智恩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舷窗外，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呼啸着冲向天空，透过舷窗下面看见美丽的N市夜景，流光溢彩，渐渐远离，也渐渐的舷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飞机的发动机映衬在蔚蓝的夜色背景中。
　

　李智恩偶然回头看见金秀炫在翻阅着随身携带的一叠文件，抿着嘴，全神贯注的目光中透着几丝疑惑不解，这样认真仔细的表情还是有几分原先金秀炫的神韵。李智恩内疚起来，最近曹奎贤离开的几天，她也拿着财金方面的报刊研究过一阵，希望能更加了解中庭，没想到她却看见颜世昭重大走私案件被侦破，其中波及到万成，据传金万成因住院，警局传讯了不少万成的高层，他大概也是很忙的吧，李智恩想。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很快结束，李智恩回来得匆忙，没通知家里，李颐也没开车来接。金秀炫公司里却已经派了车来接，金秀炫说：“我送你回去吧。”
　　李智恩心里过意不去，忙推辞道：“谢谢你，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来接金秀炫的那辆黑色奔驰缓缓滑到他们面前，金秀炫打开车门不理会李智恩的谢绝，说：“上车吧。”
　　司机不解的看着他们，李智恩这才上了车说去×大的附属医院。金秀炫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恩妈已经在等，李智恩道过谢下车，金秀炫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恩妈拉着李智恩的手，打量她的脸色，担忧的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又生病了吗？”
　　李智恩乍然看见妈妈生怕自己哭出来，忙低了头，闷闷的说：“没有，我只是刚下飞机，有点晕。”李智恩脸色苍白，眼皮红肿着，声音带着鼻音，恩妈看她不自在的低头也不欲再问，这孩子从小感情就细腻，估计听了爷爷的消息难过，她于是将李院士的状况对女儿交代几句。
　　原来李院士上次被诊断有癌症不是误诊，李院士桃李满天下，这附属医院的癌症方面的医生，差不多有一半是他的弟子，但此时正是他研究新药的关键时刻他生怕诊断结果出来老伴和儿子会不让他继续进行研究，硬生生压着医生把诊断结果改成误诊。可这次晕倒在实验室，癌细胞完全扩散开来，医生再不敢隐瞒才说出实情，李颐也不方便说什么，做学问的对这种狂热执著也理解，父亲的这项研究从事了一辈子，眼看着就要出成果，怎么放得下？
　　李智恩推开门，李颐也在，李院士躺在病床上，原本清癯矍铄的面容，枯槁憔悴，李智恩眼泪呼啦一下流出来，抱着爷爷的脖子大哭起来。
　　李院士拍着她的背，强笑着安慰：“智恩回来了啊？别哭啊，爷爷身体还好着呢！”可李智恩哭得更加厉害。
　　第二天，李智恩一大早起来在家里煲好汤和奶奶一起来医院，刚打开门，金秀炫赫然在内，转头去看爷爷，李院士面色也红润不少，气色还不错，李智恩跟着奶奶走进去，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金秀炫却站起来说：“李院士，您好好养病，我们又请了几个博士按照您的配方公式在试验，也许研制顺利的话还能运用到您的病中来，您老就安心养病吧。我公司还有事，就先不叨扰了，我会随时向您提供最新数据和情况的，您千万别急。”
　　李院士亦是十分客气的回了，偏头对李智恩吩咐：“智恩，替爷爷送送秀炫。”李智恩随口答应，出了门，李智恩如释重负的对金秀炫说：“真是谢谢你。”
　　金秀炫停下脚步：“那份解约书我已经让人收回去了，新药真的正在研制中，我并没有骗你。”
　　原来李院士病倒的当天，万成就派了人找李院士洽谈解约方面的问题，李院士住院于是便找了李颐。因为新药的研制太慢，而且实验室最近又出现许多问题，李院士才不眠不休的加紧研制，生怕万成提出解约。可事实上“万成”对制药行业涉猎不多，当初签约金万成也是看在金秀炫和李智恩的关系上，只是现在万成集团正是多事之秋，自顾不暇，金秀炫对待商业上的这些运作又不熟练，高层才建议提出跟李院士解约，由于李院士这方迟迟未有成果，“万成”倒也不算违约。只是李颐收到解约书却不敢告诉父亲，是以方才看见金秀炫坐在病床前李智恩心一沉，后来听金秀炫一番话又暗自庆幸，以为金秀炫大约是听了医生的话配合着演戏呢。
　　金秀炫见李智恩眼神游移不定以为她不信轻轻一笑说：“是真的，我们决定继续追加投资，你就请李院士放心养病吧。”

第　三十七　章
　　李智恩心又乱了，金秀炫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的送他出去，神属不思的上了楼。病房门口看见母亲，正在和奶奶说着合约的事，万成的经理是早晨才打电话过来，而李智恩早就知道了，奶奶喜上眉梢，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恩妈瞧见她，正要对她说，她勉强笑着点头：“说，是呀，我已经知道了，这下不用担心爷爷知道了。”
　　李智恩几乎整天呆在医院，更严峻的情况出现了，李院士之前拒绝治疗，医生发现左肺有肿瘤，已经开始转移到淋巴，颈部淋巴出现结块。整个人消瘦得厉害，一些学术文献看不了一会就拿不稳，食欲猛然下降，医生都不敢将实情告诉李院士，李智恩常常看见奶奶背着她偷偷拭泪，只有爷爷依旧乐呵呵的指挥李智恩帮他去实验室探听最新成果，顺带指点一二。
　　没过几天金秀炫却又来了，和李智恩约在一个茶楼，金秀炫取出文件袋推到李智恩面前说：“上次下了飞机，你落了一分化验报告在我车上。”
　　李智恩一看那文件袋脸色倏的变了，手中端着的茶一抖，只得放下茶杯，收回报告：“真是谢谢你。”
　　金秀炫打量着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最近因为爷爷的病，她操了不少心，原本身子又弱，可金秀炫这样看着她，她甚为不自在，因为那档案袋里装的正好是那天她从医院开出来的B超报告以及一些化验单。
　　李智恩看着文件袋，又是满目的哀愁难言，金秀炫暗自后悔，没想到李智恩察觉到金秀炫的打量，眼里蕴含的晶莹泪光却一闪即逝，扬起脸冲金秀炫淡淡一笑，笑容却是那样惹人心疼。
　　金秀炫于是将话题岔开，喝完茶，他对李智恩说了一些李院士新药的进展就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
　　李智恩也站起来，神色恍惚着：“啊？哦，好。”
　　照例是送到医院门口，金秀炫走下来替她打开车门，李智恩下车的时候没站好，趔趄了一下，金秀炫连忙轻搂了一下她的腰，把她扶正，李智恩从他怀里尴尬的挣脱出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什么。
　　金秀炫看着她，语气沉重，叮嘱道：“小心啊！”
　　李智恩真是觉得尴尬无比，无地自容：“我知道的，谢谢你，那，我先走了。”说着往医院大门口走，金秀炫看了一会她的背影才转回车里，发动车子，开走。
　　李智恩走了没几步，转弯找到一个垃圾桶将化验报告扔进去，袋子里手机响了，她摸索着掏出来，没看来电显示，上午和妈妈约好一同去Z市拜访一位肺癌专家，想是妈妈打过来，她脱口而出：“妈，我快到了，你等我一下。”
　　没料到电话里却静默了一会，李智恩几乎能听见里面沉重的呼吸，短暂的沉默中她仿佛透过这样的呼吸聆听电话那头那个人怦怦的心跳，这个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她有一刹那的怔忡，那边才迟疑着说：“智恩，是我！”
　　李智恩摒住呼吸，才能努力不让那边听出她颤抖的声音，但是她到底不敢回答，她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那头又说话了：“我在你身后。”
　　李智恩一回头，便看见曹奎贤拿着手机站在车子旁，他停车的地方隔金秀炫方才停车的位置不远，原来刚才真是他。李智恩泪水猛的又冲上来，就这样怔怔的看着路口的曹奎贤，没想到这样再次见到他，她的心还会这么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见到他。
　　这个曾经对她说过：“永远在一起的人。”“永远”多么轻易说出口，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永远竟如此短暂，经不起时间和世事的推销。
　　然而下一秒她还是笑了，心酸哀婉，仿佛摇摇欲坠在枝头的最后一枝春花，凄婉绝艳动人心魄的美丽，却叫人担心她随时会随风而逝。曹奎贤看着她苍白的样子，心中也是狠狠抽痛，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朝她走过来。
　　李智恩脚步移不开，呆呆的任由他一步一步靠近。


　　九月的李荫道上，阳光在香樟树枝叶间明灭跳闪，车内，李智恩和曹奎贤相对无言，几秒钟却仿佛一段漫长的时光，李智恩不知道说什么好，曹奎贤才问了一句：“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智恩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曹奎贤也是心情沉重。
　　就这样，李智恩坐在车里，一直哭，一直哭，身边是来往的车辆人流，阳光从树叶中漏下来，斑斓的打在车窗上，曹奎贤只记得一支接一支不停的抽烟，竟也不知道去安慰李智恩。
　　车内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狠狠地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反身把身边的李智恩抱过来，吻下去。他吻到李智恩咸涩的泪水，冰凉的嘴唇，想起很久前的一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这样吻她，她在他的怀里簌簌发抖，身体也是那样冰冷，孱弱，一如风中娇弱的花蕊，那是哪一天？仿佛记得好似在摄影棚，又好像是在那个小镇上他找到她，恍惚中他还想起在云贵高原的那条路上，她便是这样在他怀里哭泣，哭得他心慌意乱，现在她又是这样默默的流泪，曹奎贤的心绞痛。
　　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挥去这份无可救药的痛，他下了狠劲跟她纠缠，急切的攫取她的呼吸，剧烈的喘息着，衣领被拉开，唇蔓延到她的肩窝里。李智恩被他的蛮力弄痛也不说话，身子牢牢掌控在他手里，任由他攥牢，任由他掠夺，占领，为所欲为。可是这份软弱，这份他预想不到的顺从，却让曹奎贤心里生出最深刻的绝望，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他越是用力，李智恩越是顺从，心里的绝望越是浓厚，一点一滴的寒冷自他胸中泛滥开来，泛滥开来，直到无法收拾，他终于挫败的放弃，头埋在她的颈窝不动了。
　　李智恩浑身疲惫无力，心中一片荒凉，眼泪却止不住的流，脸上的，心里的，无限绝望。她原以为在那个办公室里她已经死心，到现在方知，死过一次的心原来还会痛，特是被以为看见一丝曙光，以为救赎来到，却原来只是让她亲眼看着那一点光亮生生再次被掐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次掉入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再也，再也看不到光明。
　　她到这时终于清醒的明白，奎贤的到来代表的是彻底的绝望，她想把曹奎贤推开，伸手却不小心触到他的眼角，那里热热的湿润。
　　李智恩的手无力的从曹奎贤身上滑下来，原来奎贤将她抱得这样紧这样牢这样用力，一直不说话，都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可他是曹奎贤啊！李智恩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剧痛将她吞噬，将她缠绕，她只觉得被缠得喘不过气来，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曹奎贤的声音哀戚，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智恩，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安排好一切就和你在一起，结婚。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中庭也好，资产也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要怎样补偿你都可以，好不好？”
　　李智恩深吸一口气，轻轻拿开曹奎贤横在她腰间的手，重新坐起来，曹奎贤却顺势将她的手握牢。
　　曹奎贤一闪而过的泪光已经看不见，然那微红的眼眶还是清楚可辨，眼睛里带着殷切，带着狂热，带着恳求，满是痛楚的望着李智恩。
　　李智恩再低下头将曹奎贤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认真又仔细。可曹奎贤这个时候却前所未有的执拗，象个小孩耍赖，她掰开一个他马上又握上去，他不敢用力恐怕伤着她，可也不愿意放手，李智恩再掰开，直到两人都是筋疲力尽，曹奎贤才绝望的松开手。仰面靠在椅背上，喉咙里生生咽下一股痛楚。他这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眼前萦绕的总是李智恩那欲哭无泪的心碎绝望，然而记忆中她音容笑貌却是那样清晰，清晰到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漫过一阵又一阵的痛。他来了，再见到她，见到金秀炫抱住她扶住她，他的心也备受摧残，然而贪念只是本性，迟疑，犹豫，难以决绝，却又异想天开，死灰复燃。


　　李智恩擦干眼泪，如果没有触到他的泪，这一刻她或许尚仍带期望，可是现在她十分清醒冷静，她终于明白，他只是带着一个梦来，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没有留她，一切便已成过去，他们都回不了头，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荒凉过：“奎贤，我们分开吧，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过去的一切，忘了吧。你不要难过，我不怪你，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也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选择了，就好好走下去，别太难过。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加班别太晚……”李智恩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这种话已经不适合再说，她变得讷讷难言，手下意识的去摸腕上的镯子。妈妈的同事有识货之人，曾评定过这镯子，轻轻巧巧，镯子被她取下来，放到烟灰缸旁，说：“这玉镯还是还给你吧，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从前她怎样也掳不下来的镯子，怎料到今天竟然如此轻易的取下来，原来她终究戴不住，可李智恩这时候却忘记这短短几天她消瘦得有多厉害。
　　镯子放下的那一刻，她忙不迭的别过脸去，眼中的泪珠又快要支持不住，强自忍着哽咽着说：“奎贤，我先走了，再见！”
　　李智恩走得很急，脚步坚决，仿佛生怕自己走得慢了，那个人会走上来把她拉回去，又仿佛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会忍不住，忍不住回头。可实际上那个人并没有追上来，甚至都没有跟出来，她走得更加快，生怕自己迟疑，走了很远，她才转进一个小胡同，扶着墙壁，半个身子靠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哭出来，她的绝望隐痛。过往的行人有同情的目光，有不解的目光，也有感同身受的难过的目光，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哭得声堵气噎，指甲深深扣进肉里，每一根都扎得那样深，亦是痛不可挡，但她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痛会让你忘记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她扣得再深，心还是痛彻心肺，不能转移半点，仿佛整颗心被谁掐在手心里狠狠的蹂躏。
　　她靠着墙，先是小小的抽泣，继而是嚎啕着，仿佛想要将一切哭出来，直到哭到咳嗽起来，她簌簌发抖，这才站起来，回头方才的街角早已消失不见，她再也看不见他。她却如着了魔一般站起来，浑浑噩噩的走出胡同，急急的往回走，走了很久才走到刚才的那条香樟路，已经看不见他的车。李智恩着急的寻找，找了几条街，一直都没有再看见他，她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已经接近中午，头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她头昏眼花。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竟然又走回那条香樟路，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她猛然停下来，仿佛全身都松懈下来，她倚靠着一颗法国梧桐停下来，痴痴贪看香樟树下车内的人，她心终于有了着落，她还是找到他，又看见了他。
　　曹奎贤原先是把车子开走了的，现在又开回来，可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久久，没有一丝动静，他再也无力抬起身子，整个街区仿佛瞬间陷入一种安静，李智恩看了他很久。
　　曹奎贤一直没有抬头，也许他一辈子都想不到李智恩就在他前方这样看着他，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刻他若是抬头看见她，他还会不会坚持，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下车来留住她。
　　李智恩身后的广场有人搞活动，明明是喜气冲天，放的歌曲却摧人心肠，不过肝肠寸断的亦或许只有李智恩一个人。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
　　我们像分隔成一整个宇宙
　　再见都化作乌有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走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倔强地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人群中再次邂逅
　　你变得那么瘦
　　我还是沦陷在你的眼眸


第　三十八　章
　　李颐一直默默听着，副主任把话说完了，他还在沉思，副主任才不得不出声提醒他：“李教授，李教授……？”
　　他抬起头，如梦初醒，忙站起来说：“哦，谢谢你了，没有什么要问了。”说着伸出手去跟副主任握手，“那你继续忙吧，我先出去了。”
　　天已经暗下来，恩妈去关窗，正看见李颐蹲坐在一个花坛边上使劲的抽烟，她愣了愣才把窗帘拉上。关于李智恩的事，李颐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李院士作风严谨，对自己要求严格，因而对李颐从小就严格教育，只是到老来却对李智恩十分的溺爱，李颐对李智恩以往的种种也十分管教。可是小事情上李颐可以任由李智恩，一旦牵扯到大是大非他还是有自己原则的。恩妈从来也没见过李颐这样阴沉的样子，她以为他是在思考李智恩堕胎的事。
　　恩妈也不好强问李智恩那人是谁，只是李智恩从小性寒畏凉，体质不好，本是难以受孕的体质，这时候若是流产对以后……而且李智恩这个样子也不见得她愿意。但是孩子若是生下来，没有爸爸，这对李智恩一生都有极大的影响。
　　恩妈关了窗户对李智恩说了句：“智恩，你先休息一下，睡一觉，我先去看看爷爷，晚点再来看你，妈妈先走了啊。”李智恩闭着眼睛没回答，恩妈知道她没睡着，也不再多说，轻轻带上门，到护士值班室里叮嘱了几句。
　　走到楼下花坛边找到李颐，两人沉默着走回家，匆忙做了饭，两人却谁都没心思吃，又赶到医院。
　　李院士病房内，顺奶奶正在削一个苹果，看见李颐夫妇走进来笑着说：“今天怎么没看见智恩？”
　　恩妈陪着笑了一句说：“上午不是约了去Z市吗，我脱不开身，她就先去了，这不，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才能回呢。”
　　李院士看一眼李颐说：“智恩晕车呢，你们就让她一个人去，也不开车送送她。”
　　李颐闷声不响的“嗯”了句，恩妈回头对他使个颜色，他退出去。
　　李颐到护时值班室把预先准备好的另一份饭菜带上，到李智恩的病房去。李智恩已经睡着了，惨白的双颊，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脸，他叹口气轻轻走近，坐在李智恩床边。
　　李智恩安静的睡着，苍白的脸，原本水润的嘴唇上因为脱水，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皮，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发丝凌乱，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李颐轻轻叫一声：“智恩，智恩，起来吃饭……”
　　李智恩悠悠醒来，李颐柔声说：“智恩，起来吃饭了。”李智恩强撑着坐起来，李颐忙帮她把枕头垫高，靠着枕静静等待父亲把饭菜端过来。
　　李智恩皱着眉头勉强吃了几口，却食不知味，如同嚼蜡，怕父亲担心，终是咽下去，刚要喝汤，忽然一阵恶心涌上来，李颐看她脸色不对忙把垃圾桶拿过来。李智恩吃下去的几口饭被她吐了个干净，还干呕了一些酸水。李颐扶着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吐过之后擦拭了唇角对着面前的食物却是无论如何吃不下去，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
　　李颐不忍，拍着她的背说：“吃不下，那先别吃了，想吃什么告诉爸爸，我帮你去买。”李智恩闻言，再也忍不住，扑到父亲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智恩从小到大爱逞强，不爱哭，特别是对她要求严厉的李颐面前，她从来不示弱，可没想到这一次李智恩出了这样大的错，李颐反倒一点斥责都没有。李智恩的内疚，羞愧，无地自容终是化成了滚烫的泪水流下来，她知道自己给父母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李颐抱着哭泣的李智恩，心事繁杂。
　　他在想原来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把孩子生下来，心理和生理上的压力是如此之巨，要背负的是如此之多。他对李智恩有太多的内疚，在他心里李智恩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是从张佑荣开始的，如果张佑荣不曾走开，智恩又岂会受今天这样的煎熬。善良又厚道的李颐把这一切都归结给自己，他把这一切当成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他又怎会忍心去斥责李智恩？


　　李智恩住院的第二天金秀炫就来了，李智恩醒来恩妈告诉她：“智恩，那个金秀炫今天来看过你，你在睡觉他也不让我叫醒你，坐一会就走了还说明天再来，小伙子人不错。”恩妈似有意无意的夸奖着金秀炫。李智恩却说：“妈，下次他再来，你帮我谢谢他，但他工作忙，就不必为我费心了。”
　　恩妈抬起头看一眼李智恩：“你这孩子真是的，人家来看你，你还不领情。”
　　李智恩靠着枕头，心疲惫无比，沉默着，她知如今双亲都在为她的事焦头烂额。虽然这两天大家都在极力避免说到孩子的事，可是毕竟她住院是因为怀孕，她无时无刻都清醒的思考这件事，想着以后的路。这时候母亲对金秀炫透露出来的好感让她心里莫名的不安紧张。
　　可金秀炫还是如约来了，李智恩什么都不知道说，倒是恩妈打圆场招呼着说：“哎，秀炫来了啊，坐坐坐，我给你倒茶。”
　　金秀炫客气的说：“阿姨，您就不必忙活了。”
　　偏生开水壶里的水已经用完，恩妈说：“那我先去打开水。”
　　房间里剩下李智恩和金秀炫面面相觑。金秀炫早就知道李智恩怀孕的事，可是这样的背景下再次相见，还是刚嘎非常，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金秀炫如今成熟，礼貌，但到底面对这样的李智恩，似还有几分窘迫，李智恩苦笑，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招呼他：“坐吧，秀炫。”她以前和智妍在一起，都是叫他秀炫。
　　金秀炫“嗯”一声，找个椅子坐下来，彼此又陷入僵局，两个人傻坐了半天，恩妈打开水一直也没回。
　　这天下午李智恩就出了院，李智恩身体调养了两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又经常去照顾爷爷。实验室里每天都有人来向李院士汇报进展，有时候还看见金秀炫，李院士过意不去，说：“秀炫啊，真是麻烦你了。”
　　金秀炫有礼貌的回：“您不必客气。”
　　“其实这些小事我们智恩都可以帮忙的，她现在也不忙着工作，有什么事你交给她就好了。”
　　本来金秀炫每次来李院士总是客气非常，他也客气非常，这话一出，没想到他反倒是答应了：“那好啊。”
　　李智恩若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金秀炫，低了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实验室的事她也不懂，每日去也只是坐在那里看看杂志，原先的负责人经常来请示一些事，她只消签签字，逢金秀炫过来还经常送她回家。从研究院的实验室到她家大约是一段30分钟的路程，金秀炫每次都把她送到楼下。她拒绝过好几次，金秀炫笑笑，然后说：“走吧。”如今的李智恩已不复当年，也不便说出更直白的话强拂金秀炫的意，毕竟金秀炫从N市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这天他把她送到楼下，恩妈刚好下班回来，恩妈眉开眼笑：“秀炫你又帮我送智恩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阿姨您不必客气，哦对了，上次我问了父亲的主治医生，他有个朋友是专门治疗肿瘤的专家，对肺部肿瘤的治疗有丰富的经验，您可以联系一下这位专家，这里是他的联系方式。”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恩妈。
　　“哎唷，那可多谢你费心了。”
　　“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
　　“秀炫，眼看这天色也晚了，到我家吃过晚饭再回酒店吧，怎么样？”
　　“阿姨，您真是太客气了。”
　　“你还跟阿姨推辞什么啊，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正没地谢谢你呢，一顿饭而已，快上来吧，阿姨今天正好买了很多菜”说着恩妈对李智恩使了几个眼色，“智恩，快把秀炫领进去啊。”
　　恩妈上得楼来还是给李颐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再带些菜回来，李智恩要帮妈妈择菜，恩妈瞪了她一眼把她推出去：“你把人家一个人扔在客厅成什么样子？”
　　李智恩只得到客厅陪金秀炫坐着，吃了一点水果，恩妈不放心伸出头来：“智恩，你带秀炫去书房参观一下。”


　　书房里摆着一架钢琴，红木质地，另有两个书架，一个是李颐的一个是李智恩的。李智恩到父亲的书架上想找书给金秀炫看，金秀炫却围着她的书架看了看，都是一些小人书，还有漫画，大字练习本，一些获奖证书，有芭蕾舞的，国画的，这些都是细心的父母帮她收集起来的，不然早不知道被她扔到哪里去了。李智恩好容易翻出一本书，再回头金秀炫已经在翻阅她的相册，那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李智恩脸有点红，金秀炫却看得起劲。
　　旅游时候穿着运动衫，表演时穿着芭蕾舞裙的样子，公园中天真无邪手持冰激凌的样子，大部分笑得很开心，笑容甜美灿烂。终于翻到张佑荣那一夜，她坐在秋千架上张佑荣在她身后，李智恩对着这张照片怔怔的发呆。
　　客厅里传来恩妈叫他俩出去吃饭的声音，李颐也已回来。饭桌上恩妈一个劲的劝金秀炫吃菜，金秀炫面前的碗堆得山一样，李智恩终于忍不住：“妈，你别管人家，人家自己不会夹？”李智恩的妈妈从前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智妍，也只是让她自己来。
　　恩妈瞪她，继续劝金秀炫，李智恩埋头吃饭，也不好说什么。
　　送金秀炫下楼的时候李智恩终于在大院外健身区的椅子前叫住金秀炫，她率先坐下来，说：“秀炫，我们坐一坐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金秀炫在她身边坐下来，李智恩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才说：“秀炫，以后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希望别人，也就是我家人，误会，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金秀炫目光闪烁一下，转过头，沉默许久，抬起头才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李智恩扭着衣角，尴尬的说：“秀炫，我的这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所以，所以，我真的配不上你，你……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金秀炫打断她的话。
　　李智恩良久没有出声。
　　金秀炫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才说：“智恩，那年你对我说过那一番话，我就去了美国。在美国最开始的半年里我继续过着我爸为我安排的生活，他一直希望我出国。在美国的时候我没有一个朋友，每天一个人开着车去上课，在别人结伴出去旅游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有时候我常常会做梦，梦见你，好像和我隔着一层雾，质问我到底想要什么，自己又到底能够付出什么。我不知道，我全身都笼罩在一片大雾里，然后连你也走了，我在后面拼命追，可是不管我怎么在后面怎么着急，我总是叫不出声音，所以你很快就不见了，我醒来的时候总是惊醒一身的冷汗。”
　　“后来我知道了，原来在梦中我一直都没有叫你，所以你听不见我的声音。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去了大溪地旅游，没有告诉我爸爸，我曾记得你以前说你以后结婚要到那里去度蜜月的。对着茫茫大海，我才想明白你的那一些话，你说，如果我一辈子那样，那么永远一事无成，永远得不到想要的。回到美国我转学去了旧金山，开始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我爸身体不好，公司又出事，我回来了，也听到过你的一些消息，还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知道就算我能改变，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大哭了一场。可是那天在医院看见你，后来又看见你的报告听说你住院了，我很心疼。你说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来不会争取，现在我告诉你，我想照顾你和你在一起，你愿意接受我吗？”
　　李智恩还是垂着头不说话，金秀炫有些紧张起来：“智恩，当然我这并不是拿合约和……来对你讲条件，也不是趁虚而入，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至少应该让你知道。”
　　送完金秀炫，李智恩回到家，父亲正在厨房洗碗，母亲不在。

第　三十九　章
　　过了一会才等到母亲回来，李颐已经收拾完去了爷爷家，李院士已经出院正在家修养定期去做化疗，李智恩坐是沙发上对着门口的母亲招手：“妈，陪我坐一会好吗？”
　　恩妈神色不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李智恩象从前每次撒娇就腻在妈妈怀里一样，电视上正在放着全国热播的琼瑶新戏，李智恩从前是不看琼瑶戏的，她嫌弃太腻歪，这天却赖着让妈妈陪着看得津津有味。
　　费云帆和紫菱在浪漫之都的巴黎，听见那段著名的“铁塔”台词。
　　李智恩指着电视哈哈大笑：“哈哈，经典啊，妈，你们以前很迷琼瑶阿姨吧？”笑啊笑啊，眼泪都出来了。恩妈面带忧色的看她一眼握了下她的手，李智恩这才收拾起心情，仰头看着妈妈：“你，刚才，是不是都听见了？”
　　恩妈依旧执起她的手，想起以前这里曾终日不离的戴着一只手镯，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中的“他”。
　　李智恩又发问：“妈，你相信爱情吗？”
　　恩妈终于开口：“爱情啊，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妈妈虽然也抱怨过你爸脾气太软弱，但是那也只是害怕他在外面吃亏而已。我跟你爸当年是经人介绍结的婚，当时你爷爷刚刚平反，双方都还算门当户对。我和你爸爸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是你爸妈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
　　“我觉得幸福就是但是当你累了，有个人抱抱你；当你病了，有人给你端水递药，当你寂寞当你害怕的时候，总是有个人会在你身边让你不孤单不害怕，后来有了你，生活就是这样。就象你爷爷这次生病，你爸很害怕，就象你晕倒在马路上，我也很害怕，但是我和你爸爸都会互相鼓励支持，不会倒下去，我觉得这就够了。我觉得，平淡安定的一生才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说着再偏头去看李智恩，李智恩微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恩妈不敢动。
　　李智恩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想着一些事，她仿佛听懂了妈妈的意思，却又不完全懂她的话，也许她真的太累，已经没有分辨这些话的能力，又或许没有坚持的能力。她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经历过，她追求过，最后总是伤痕累累，那样真的很累，很辛苦，无论是曾经坚定不移的张佑荣，还是曾经不顾一切的曹奎贤，她都错了。到这地步真的累到没有一丝力气，她不想再挣扎，她想接受命运的安排来试试看，或许妈妈说的是对的。
　　也许这时候李智恩并不是完全毫无退路，也许她也并不是心如死灰，但是她追求过，勇敢过，但是她得不到，她已经疲惫到想认命。
　　其实有时候一个人的信念就这样破灭，当她知道她一直追求的东西再也得不到时，那么再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不是一样的呢，殊途同归罢了。也许妈妈说的都是对的，百子千孙，白头偕老，其实也是件很容易的事，也许这才是幸福。
　　等到恩妈真的以为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李智恩才仿佛呓语一样问出来：“妈，我小时候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很多事？”
　　小时候不应该爬树，那么不会遇上张佑荣也不会把他的手臂压断；小时候不应该任性，应该把数学学好，那么那个晚上起码不会生病；毕业时不应该不听妈妈的话到N市找工作，留在家里，那么也许，根本不会有奎贤。
　　于是秀炫再来N市的时候李智恩不再反对他送她回家，不再反对他上楼去她家吃饭，几乎是平静的接受了金秀炫的一切。恩妈眼看着也高兴，再过一段时间恩妈便催促着李智恩随金秀炫回N市看望金万成。
　　再次坐上去N市的飞机，李智恩已经学会一脸的平静无澜，两只眼睛象两口深井一样谁都看不透，也没有人能揣度出她的表情。金万成自昏睡中醒来看见金秀炫握着李智恩的手站在他病床前，金万成欣慰的笑了，他终于不用再担心秀炫。
　　经过妇产科金秀炫还是坚持陪她做个检查，毕竟才下的飞机怕她身体不适，李智恩量血压的时候，医生让护士去档案室里取李智恩的病例，金秀炫说：“我来吧。”然而他去了很久一直没回来，李智恩怕他在这里遇上尴尬跟医生说了句就出来寻他。
　　

　　从机场出来不远，远远看见报刊亭上新一期出版的报纸封面上是一张大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衣着光鲜，轻颦浅笑，然而镁光灯前的她又与以往的她那么的不同，一点点拘谨，安静，温和，似乎不能适应。旁边的字才是令曹奎贤真正连呼吸都摒住的罪魁，上面书写着：“麻雀变凤凰，‘万成’少东高调宣布订婚”。
　　真真鬼使神差，他上前去买一份报纸，没看几行字，他将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掉头就走。
　　此时李智恩正幽思难解地坐在房间里，金秀炫的妈妈也来了，是金秀炫特地请来陪李智恩的。李智恩身旁放着那张报纸，静静的坐了一会，才意识到金夫人已经看了她很久，她转过头来冲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金夫人拉过她的手，说：“秀炫让我来告诉你，订婚只是假的，最近万成股票跌得惨不忍睹……”
　　李智恩反握回去金夫人的手，解人的一笑：“我知道的，我既答应了秀炫，就不会反悔，请阿姨放心。”她一向都是叫金夫人阿姨。
　　金秀炫听从万成董事会的建议宣布订婚，可并没有通过她，说是演一场戏，但是李智恩家里人却都当真了，恩妈还亲自打电话过来问了。恩妈对金秀炫是心存好感的，她一直认为李智恩应该嫁一个和她性格互补的人，她了解李智恩，李智恩需要一个能够包容她忍让她的人。
　　恩妈说完，李智恩一言不发，她怎么会不明白妈妈的意思，金秀炫对她，对她一家人，仁至义尽，不管是真订婚还是假订婚，她都应该带着感激之心去回报。
　　在董事会的授意下，订婚宴准备得前所未有的隆重，政界，商界，媒体，请帖一封不少。李智恩的爷爷甚至都挣扎着要坐飞机来，所幸的是航空公司说坐飞机并不会影响他的病情。这天，李智恩从加拿大回来不久的姑姑提前过来帮李智恩安排一些东西，李智恩去接她。
　　是司机送她去机场接姑姑，然而她的车子没开出多远，居然在闹市被人堵住去路。
　　司机把车停下来，李智恩也觉得好奇，刚想伸出头去看，手机响起来。
　　清冷如水的声音清楚响起来：“智恩，是我，你出来。”
　　李智恩拿着手机，探出头去，正前方赫赫然便是曹奎贤的那辆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宾利。
　　如果说之前发布会上遇上曹奎贤李智恩还会片刻的慌乱，到这地步，李智恩已经完全的死心，死在她跟金秀炫面对媒体承认订婚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和曹奎贤已经再不可能。但是她还是不可救药的被曹奎贤的声音牵动，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奎贤，我不会下来，你让路吧。”她的这一句也是清醒无比，她要去机场接姑姑。
　　“你出来。”曹奎贤从来没有这么执拗过。

第 四十一 章
　　他象个将玩具丢失被人捡走然后又不甘心的小孩子，李智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奎贤，你明不明白，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见了面又能如何呢！”
　　“你出来，听见没有？”曹奎贤霸道的总是只有这一句。
　　李智恩无法，只得下车来，既然如此，他们之间避无可避。
　　曹奎贤坐在车里，看着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李智恩也感受到车窗里射出来的那一道视线，牢牢的盯住她，恶狠狠地盯住她，开始在这样灼人的视线下李智恩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她却冷静下来。
　　曹奎贤早已无法忍耐，他一把推开车门，冲上来，不由分说把李智恩塞进车里。
　　傍晚的暮色中，行人瞩目夕阳映照，然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却似乎都飘荡着淡淡的忧伤气息，一如李智恩毫不反抗的神情，忧伤的，无望的，同时又坚定的，冷漠的。
　　“智恩，跟我走。”
　　“不行！”
　　“跟我走。”
　　“不行！”依旧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于是曹奎贤掉头不理，车子缓缓启动，那边等待李智恩的司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发动车子追上来。
　　车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曹奎贤一口气上了高架桥，华灯初上，车子在城市的霓虹中穿梭，窗外楼座飞速后退，一闪即逝的灯火连成一线，不知道他到底把速度开到了多少，那司机也早不知道被曹奎贤甩到哪里去。
　　李智恩渐渐预感不良，被这疯狂的车速吓到，她不安地伸手去推他：“奎贤，你要把车开到哪里去，你停车，放我下去。”
　　曹奎贤手一翻把她抓紧：“你不能回去。”
　　曹奎贤的手象铁钳，李智恩眉头微蹙：“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今天，你不能走。”
　　“奎贤，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呢？”你又拿什么身份来这样做？李智恩心里哀戚的想。
　　曹奎贤回过头狠狠盯着她，眼里有火烧，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李智恩，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和他订婚，你有没有脑子，你简直昏了头……”忽然他又软弱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和别人订婚？你为什么不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李智恩的心又不争气的软了，她总是不忍看见他这个样子，她放柔声音：“奎贤，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早已经不可能了，”从他那天狠心的没有挽留她，从他一次又一次的放手，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起，他们已经不可能，但是“不可能”三个字，李智恩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希望我们以后都可以做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曹奎贤脸上肌肉掣动，听了她的话终于忍不住大吼：“智恩，我让你不要跟金秀炫结婚，你听见了没有？你不要和他结婚……”他的手猛地砸向一边的玻璃，炯炯的盯着她。
　　李智恩不说话，开始努力挣脱他的手，可是曹奎贤却越握越紧，死死不肯放开，李智恩咝地倒吸一口气：“你放开我。”
　　曹奎贤这才发现李智恩疼得发白的嘴唇，他无力的松开手来，想去抱她，柔声的哄着她：“智恩，这辈子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次算我求你，你给我一年时间，你别跟他结婚，只要一年，一年后我们在一起，去哪都行，你别和他结婚。”高速行驶的车子遽然失去曹奎贤的掌控，开始歪斜蛇形起来。
　　李智恩忙去抢方向盘：“奎贤，你疯了，你想撞死吗？”
　　他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对，李智恩，要么我们一起死也好。”
　　李智恩却忽然放弃挣扎，幽幽的说：“奎贤，我怀孕了……”
　　他僵住了，脸上是死一般的茫然，终于放开她。报纸上写的，原来是真的，竟然是真的，他明明从医院里已经见过那张病历单，可是一直心存侥幸，她是他的，她怎么会怀别人的孩子？他的视线落在她小腹上，曹奎贤怎么也不敢相信。


　　如果可以，也许李智恩会祈求老天不要让她遇见，如果注定相遇后的分开，注定无味人生，她真的不愿意来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遇，不然，这后半生，何以聊情，她又该怎样心疼他？
　　开车送她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再出声便是再见了吧，他们都怕。
　　李智恩不知道曹奎贤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沉默的一张侧脸，心闷闷地痛，她只有强迫自己不去想，到了机场她逃也似的跳下车。
　　姑姑已经等了很久，看见她眼角红红的又笑了：“哟！我们智恩还哭嫁呢！”
　　李智恩勉强笑了笑，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了远处静静停放的那辆车，姑姑不知所以的顺着她看去：“怎么了，新郎官在里头不出来迎接我这个姑姑啊？”
　　李智恩身子僵硬几分，拉着姑姑转身说：“不是，姑姑，我们打车回去吧。”
　　姑姑这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虽则好奇还是挽着她走了，走了很远，她回头看，那辆宾利车还停在那儿，孤零零的在路灯下停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金秀炫很忙。
　　前一段时间里“万成”的股票一直持续走低，忽然间股票价格又高起来，那些当初把“万成”纷纷迫不及待抛出来的散户和临危纷纷倒戈的股东心疼不已，不过扼腕也无济于事，现在股市里最炙手可热的一支股票怕就是万成了吧，别的企业纷纷眼红艳羡不已。金万成却叮嘱金秀炫千万要倍加小心，虽则表面上风光无限，但股市风云变幻，最优秀的操盘手都有可能一夕之间倾家荡产，更何况金秀炫。还有颜世昭的事情也不简单，这样的案子也是可大可小，偏偏证人临时翻供，连秀炫都被**局传讯了几次。
　　每当金秀炫忙碌的时候李智恩便会陪着他，视察也好，参加酒会也好，只要需要她出面交际应酬她挺着个肚子从来没叫过一句苦。她原来最恨的就是与这种圆滑世故的商人虚与委蛇，也讨厌跟一些阔小姐的攀比，可现在但凡是该她笑的，该要她敷衍的，她应付得天衣无缝。金秀炫有时候也心疼她，怎奈最近股东纷纷倒戈，股市动荡，又有官司缠身，他即使满心愧疚也无济于事，一些需要两人亲自处理的订婚事宜都是李智恩在母亲的陪伴下一一处理好。倒不是金万成对李智恩这样娇滴滴的小姐心存偏见，只是真想不到她这么能吃苦。
　　所有人对她均是刮目相看的欣赏，只有恩妈，才会心疼，她不知道怎么安抚女儿，甚至她发现女儿是真正把自己排斥在外了，她无法触到她的内心，当然也无法帮她承担，李智恩是如此坚强又倔强，倔强到将自己所有的后果都自己承担。
　　恩妈也怀疑过这个孩子，她甚至还打电话给张佑荣转弯抹角的问了一番，张佑荣猜到她的意思时连声音都变了，到底给恩妈提供了一个名字。也许恩妈不知道这个人还好，可是齐大非偶，李智恩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能保护她包容她在她身边的男人，相比之下恩妈才知道自己有多感激一直对李智恩不离不弃的金秀炫，对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的事呢。
　　不过恩妈也明白这个时候李智恩的心情，年轻女孩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高，可惜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她只是希望李智恩爱过痛过锋芒毕露过后学会衣锦夜行，毕竟只有身边真实的岁月才是女人应该面对的。
　　李智恩当初为了张佑荣何尝没有形销骨立过，何尝没有折磨过自己，何尝没有产生过生死之念，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连曹奎贤也过去了。毕竟她不再是当初被张佑荣撇下只知道肝肠寸断的李智恩，一路走来，经历过的足以教她成长，连曹奎贤那样请求她都能把他推开，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李智恩推开曹奎贤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掐灭了心里最后一丝绮望，现在的她要坚强的为了身边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责任努力。其实有时候女人很脆弱，但是女人一旦坚韧起来也是不可思议的，象水，绵绵不绝。


　　订婚典礼近了，这天金秀炫难得抽出时间和李智恩去试穿礼服。礼服是在李智恩姑姑的意见下修改过很多次的，因此等到她穿上的时候已经十分熨贴，一些细节的处理十分到位，怎么都看不出来她是有5个月身孕的人。
　　李智恩乖乖的按照造型师的意见把礼服穿上，走出来，金秀炫眼睛里都是笑意。在镜子前，金秀炫温柔无比的从李智恩身后抱住她。
　　李智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的，怔了半晌。曾几何时也有另外一个人与她在镜子前静静的相拥，看着镜子里的彼此，默默在心里许下一辈子的誓言，而如今，她却已经是……她猛地眨了眨眼睛，拉回自己的思绪，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与那个人终究只是有缘无分。
　　想到“有缘无分”眼泪又猛地冒上来，然而姑姑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拍着手： “转过来，转过来……”李智恩随着金秀炫淡淡的转身，抬头对姑姑幽然一笑，忍着心中绞痛。
　　姑姑笑容满面，啧啧称赞，恩妈也是一脸宽慰，不过她的笑到底较李智恩姑姑不同。恩妈满腹的心酸，她承欢膝下的智恩终于长大了，要嫁人了，不过念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会不怜惜不惆怅，李智恩对妈妈再笑一笑。
　　于是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在摄影师的指点下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然后照片被放大。
　　李智恩的爷爷已经来了N市，看着他们的照片欣慰的笑了，这个院士在欣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着他最疼爱的孙女找到如意的归宿。于是，李院士手执照片漾开一脸皱纹对同样强争出院的金万成乐呵呵的说：“看看他们里啊，多么合适的一对孩子！”
　　金万成连连点头，金夫人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轮椅，金万成的手紧紧握住她的。
　　恩妈恩爸也依偎在一起看着这祥温馨的一幕，虽则二人各怀心事，却都是唏嘘无比。
　　李智恩也笑，拿着照片笑出一脸的泪，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忙自己拭去。她比什么人都明白她不能流泪，所以如今人前的她，那淡然一笑，没有任何人能看出她的心酸，她携着金秀炫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终于到这一天，李智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丽的白纱礼服，头戴镶嵌着钻石的花冠，今天将有人与她约定终生的盟誓，她明知不该悲凉，可是当化妆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空对着镜子发呆。也不知道她发了多久的呆，她无意识的回头，张佑荣就站在门口，呆了也似的，仿佛着了魔盯着她看。
　　李智恩看不懂张佑荣的表情，只好冲他一笑：“张佑荣哥哥，你回来了？”
　　张佑荣斜靠在门框上。一字不发。
　　李智恩站起来，可她没走几步，脚踩到裙裾，绊了一下，张佑荣忙上去抱住她。李智恩扑倒在张佑荣怀里，惊出一身冷汗，张佑荣没有再放开手。
　　这一段日子，张佑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从恩妈的那一个电话起，从知她满身的遭遇起，他仿佛灵魂都没了着落。可是他不能不管和泽演辛苦创办的公司，自曹奎贤跟他解约，投资商便接二连三的提出解除合作，美国侵权的那家公司也更加嚣张，没有强大的后盾象他们这样的公司虽然外面说得好听，可终究轻易被人扼住了喉咙。
　　正在这时李颐走进来，恩妈让他把女儿带出去，看着这一幕生生的刹住了脚步。
　　李智恩奇怪张佑荣的反应，刚好又看见一脸震惊出现在门口的父亲，她叫了声：“爸！”
　　张佑荣浑身都是一震，可仍旧没开李智恩，这样的姿势李颐如斯的表情，李智恩推开张佑荣，站稳：“张佑荣，我爸来了。”
　　张佑荣连身子都没转过来，理也不理李颐，张佑荣以前对李颐很尊敬的，李智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李颐极力忍着说：“智恩，车子已经来接了，我们先下去。”说着走上前拉过李智恩的胳膊，张佑荣依旧一动不动，虽李智恩惊疑，想车子等在外面，也不欲多加探究对张佑荣说：“那我先出去了。”说完跟着父亲走出来，张佑荣依旧维持僵硬的身躯，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李颐。
　　用玫瑰花布置的现场，显得得非常隆重华丽，宾客云集，人人皆是笑靥如花，水晶灯明晃晃的，秀炫衣着光鲜，站在万众瞩目之处等待李智恩。他微笑着，心里藏着巨大的欢喜，这一天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果说一开始金秀炫是不由自主的被李智恩吸引，那么到现在他已经是下意识的想要去得到，他发挥耐心和韧性，他也是执念的，这一个在他最青涩惨淡岁月里开花生长的女子，她爽朗的笑声，他将一辈子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