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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奇幻】《阴阳师》BY梦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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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材修长,皮肤白净。脸庞秀丽,眼神清澈。仿佛薄施了胭红的双唇带着
笑意。

  年龄无从猜测。说他年过四十也不为奇,但有时看上去却像未到三十岁的青年
人的样子。

  “刚才在那边,萱鼠跟我说话哩,晴明。那声音可是你的声音啊。”

  博雅一边在晴明身边盘腿坐下,一边说道。

  晴明伸手取过沙丁鱼干,撕开,丢向院子。

  “吱!”

  站在那边泥地上的萱鼠尖叫一声,灵巧地用嘴叼过晴明抛来的沙丁鱼干,消失
在草丛中。

  “我这是奖励它呢。”

  晴明说道。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我是根本摸不着头脑。”

  博雅老老实实地承认。

  微风送来刚才闻到过的香气。

  博雅望向庭院,只见院子深处开着朵朵白色的栀子花。

  “咦,栀子花开得好香哩。”

  听博雅这么一说,晴明微笑起来。

  “好新鲜嘛。”

  “新鲜?什么事好新鲜?”

  “你登门造访,滴酒未沾就谈花,真是没想到。”

  “我总算得上风雅之人吧。”

  “当然。你是个好人。”

  晴明抓过细口酒瓶,往两只杯子里斟酒。

  “我今天可不是来喝酒的。”

  “但是,也不是来戒酒的吧?”

  “你真会说。”

  “这酒更好。”

  晴明已经拿杯在手了。

  博雅俯身拿起酒杯。

  “来吧。”

  “喝。”

  彼此一声招呼,各自喝干了杯中酒。

  这回轮到博雅给两只空酒杯斟酒。

  “忠见大人可好?”

  第二杯酒端到唇边的时候,晴明问道。

  “噢,值夜时偶尔能见到。”

  所谓忠见,是指壬生忠见。

  去年三月,在大内的清凉殿举行和歌比赛时,壬生忠见所咏的和歌败于平兼盛
的和歌,忠见竟拒食而死。

  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壬生所咏的这首和歌,败于兼盛所咏的这首: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患拒食症的原因在于此次比赛落败,是宫中背地里的一个传言。

  这位忠见的怨灵不时出现在宫中。

  每次都哀伤地吟诵着自己所作的“恋情”,漫步在夜色朦胧的宫中,然后消失
无踪。

  就是这样一个无害的灵。

  “对了,博雅。”

  “什么事?”

  “下次我们带上酒,去听忠见吟诵和歌吧。”

  “你扯到哪里去啦!”

  博雅一脸愕然地望向晴明。

  “不是挺好的事吗?”

  晴明边说边举杯一饮而尽。

  “我嘛,最近骤生无常之感,听说的净是些有关灵的事情。”

  “是吗?”

  晴明望着博雅,嘴巴里嚼着鱼干。

  “是小野宫右大臣。实次看见”那个“的事你听说了吗?”

  “没有。”

  “大约七天前吧,这位实次晋谒圣上之后回家,由大宫大道南行回家时发生了
一件事。在他坐的车前,看见一个小油瓶。”

  “哦?”

  “据说这个油瓶像活动的东西那样,在车前蹦跳而去。实次见了,觉得这油瓶
真怪。这时候,油瓶停在一间房子门前。”

  “然后呢?”

  “但是,门关着,进不去。这时候,瓶子开始跳向钥匙孔哩。跳了好几次,终
于插住了,然后从那钥匙孔‘嗖’地钻进去了……”

  “真有意思。”

  晴明喃喃道。

  “回家之后,实次对此不能释怀。于是,他命人去看看那所房子的情况……”

  “结果呢?那屋子里是不是死了人什么的?”

  “你很清楚嘛,晴明。前去打探的人回来对实次说,屋里原有一个年轻姑娘,
长期卧病在床,可就在那天中午去世了。”

  “原来如此。”

  “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阴魂啊!”

  “会有吧。”

  “哎,晴明,难道非人也非动物的东西,也会出怪事吗?”

  “那是自然。”

  晴明回答得很干脆。

  “我指的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啊。”



21楼2006-10-22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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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我熟悉的武士中,有一个叫梶原资之的人……”

      喝下一大口酒之后,博雅开讲了。

      “嗯。”

      晴明边小口地抿着酒,边凝神听着。

      “这位资之今年该有三十九岁了。他直到前不久还一直管着图书寮,但现在已
    辞职,当了和尚。”

      “他为什么要做和尚?”

      “将近一年前,他的父母亲同时因病去世了。他因此起了别的念头,就落发为
    僧了。”

      “噢……”

      “下面我要说的事———资之所去的寺庙是妙安寺。”

      “西边桂川河的那所寺院?”

      “正是。就在过了中御门小路,再往西一点的地方。”

      “那么……”

      “他法名寿水。这位寿水法师立意超度父母亲,抄写《心经》。”

      “哦。”

      “一天十次,持续一千天。”

      “好厉害。”

      “至今天为止,终于百日出头了。但大约八天前起,寿水这家伙正为一件怪事
    所烦扰。”

      “怪事?”

      “对。”

      “什么怪事?”

      “无非就是与女人有关的怪事嘛。”

      “女人?”

      “一个颇为妖艳的女人。”

      “你见过了?”

      “不,没有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的?”

      “资之———也就是寿水,是他这么说的。”

      “好啦好啦,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怪法。”

      “这个嘛,晴明……”

      博雅又伸手去拿杯子,一口酒下肚之后才说话。

      “一天夜晚……”

      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夜,寿水在戌刻过后才去睡。

      他睡在单独的僧房里。


    23楼2006-10-22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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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晚总是独处。

        这是一所小寺庙。和尚的人数说是总共不到十人,实际连寿水在内也只有八个。

        在这里修行的人,并不一定要成为和尚。

        公卿和武士———已有一定地位的人因故退休后,找个修身养性的地方,这里
      就很合适,而实际上,它就是被用于这样的目的。

        无须像修密教的僧人那样作严格的修行,家里人只要适时地向寺里捐点钱,也
      不必像一般的和尚那样谨守戒律,不时还可以到吟风咏月的雅集上露露面。还可以
      要求寺院提供单独的僧房。

        那天晚上,寿水突然醒了。

        开始,寿水还不明白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仍在睡眠之中,但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睁着,盯着蓝幽幽的、昏暗的
      天花板。

        为什么会突然醒来?

        侧过脸,只见庭院的糊纸拉门映照着蓝色的月光,枫树的叶影投落其上。

        拉门小窗是最近才开始流行的。

        看来风很小,枫叶的影子仅微微摇动。

        糊纸拉门的月辉几乎有点眩目。

        映照在拉门上的月光,将房间内的昏暗变得青蓝、澄澈。

        大概是拉门的月光照在脸上,自己便醒过来了———寿水心想。

        今夜月亮是怎样的呢?

        寿水来了兴致,他起身打开拉门。

        夜间沁凉的空气钻进房内。

        他探出半张脸仰望天空,枫树的树梢上方挂着美丽的上弦月。

        枫树微微随风摇曳。

        寿水心头一动,起了到外面去的念头。

        于是他便拉开门,走到外廊上。

        黑糊糊的木板走廊,与外面无法分辨开来。

        木纹凸现、黑黝黝的外廊表面,也覆上了一层青蓝色的月光,看上去简直像一
      块打磨光滑的黑青石砖。

        夜间空气中充满了庭院的草木气息。

        光脚板走在寒冷的外廊内,寿水终于注意到“那个东西”。

        所谓“那个东西”,是一个人。

        前方的外廊内有一个蜷缩着的影子。

        那影子是何时出现的?

        记得自己刚走出屋门时,那里应该没有那个东西。

        不,也许是自己的感觉不对,可能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了。

        寿水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跪坐在那里,略低着头。

        身上穿着纱罗的单衣。

        月光映照在她蜿蜒的头发上,黑亮黑亮的。

        这时候,女子抬起了头。

        说是抬起,其实仅仅是微微扬起脸而已。

        从正面看,她仍是低着头的样子。

        因为寿水是俯视,所以看不到她的整张脸。

        女子的右手袖口掩着嘴角。从那袖口里伸出白皙的手指。

        女子的嘴巴被袖子和手挡住,看不到。

        女子的黑眸子正瞄着寿水。

        那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那瞳仁注视着寿水,似在倾诉着什么。

        一种哀痛的眼神。

        “你是谁?”

        寿水问道。

        但是,女子不答。

        “沙沙……”

        只有枫树叶子微微作响。

        “你是谁?”

        寿水又问道。

        女子仍旧不答。

        “有什么事吗?”

        寿水再问。

        但是,女子依然没有回答。

        虽然她没有吭声,但她的眸子越发显得哀痛欲绝。

        寿水向前迈出一步。

        女子的模样如此虚幻,分明不是世上的人。

        “是阴魂吗?”

        寿水再问时,女子轻轻移开了掩住嘴巴的手。

        寿水大喊一声。


      24楼2006-10-22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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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哎,晴明,你想那女人挪开手之后会怎么样?”

          博雅问晴明。

          “你直接说出来好啦。”

          晴明想也不想地说。

          “哼。”

          博雅啧啧有声,望着晴明。

          “那女子呀……”

          博雅压低声音。

          “噢?”

          “她没有嘴巴!”

          博雅望着晴明,仿佛在说:

          “没有想到吧?”

          “然后呢?”

          晴明随即问道。

          “你不吃惊?”

          “吃惊呀。所以你接着说嘛。”

          “然后,那女子就消失了。”

          “这就完了?”

          “不,还没完。还有下文。”

          “哦。”

          “又出现了。”

          “那女子吗?”

          “是第二天晚上……”

          据说第二天晚上,寿水又在深夜里醒了。

          还是不明白自己醒过来的原因。皎洁的月光也同样落在拉门上。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便探头向外廊内张望。

          “这一来,又发现那女子在那里。”

          “怎么办呢?”

          “跟前一晚一样。女子抬起袖子遮住嘴巴,再挪开袖口让寿水看,然后又消失
        了……”

          “有意思。”

          “每晚都这样哩。”

          “哦?”

          不知何故夜半梦醒,走到外廊,遭遇那女子……

          “那就不要走到外廊去啊。”

          “可是,他还是会醒过来呀。”

          据说当寿水醒了,就算不走到外廊去,那女子不知何时就会坐在寿水枕畔,以
        袖掩口,俯视着他。

          “其他和尚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都不知道。看来他还没有跟别人说。”

          “明白了。也就是说,此事持续了七天。”

          “不,我估计昨晚也是一样,所以应该是持续八天了。”

          “你跟寿水什么时候见的面?”

          “昨天白天。”

          “噢。”


        25楼2006-10-22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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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我和你的交情,说是可以的话,希望在这事还没闹开之前请你帮帮忙。”

            “但是,我行不行还不知道呢。”

            “嘿,难道还有你晴明办不成的事吗?”

            “咳,去看看吧。”

            “你肯去呀?太感谢啦。”

            “我想看看那女子的脸。”

            “对啦,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

            “哎,第七天的晚上,那个晚上与平时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

            “哎,等等……”

            博雅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张纸片。

            “请看这个。”

            说着,把纸片递给晴明。

            纸片上有字。

            “咦,这不是和歌吗?”

            晴明的目光落在纸片上。

            无耳山得栀子花,心事初来无人识。

            “大概是《古今和歌集》里的和歌吧。”

            晴明微带醉意地说。

            “一点不错。好厉害呀,晴明!实在是高。”

            博雅的声音大了起来。

            “作过一两首和歌的人,这点东西大概都知道。”

            “我之前可是不知道哩。”

            “你这样子就挺好。”

            “你是在嘲笑我吧?”

            说着,博雅将最后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首和歌跟那女子有什么关系?”

            “哦,是第七个晚上的事吧。寿水这家伙,把灯放在枕边,躺着读《古今和歌
          集》。好像是打算尽量挺着不入睡,挺不过才睡。这样就不会半夜醒了。”

            “哈哈。”

            “但是,还是不成。半夜还是醒了。一留神,发现那女子就坐在枕边,《古今
          和歌集》正翻到有这首和歌的地方。”

            “噢。”

            “说是那女子用左手指着这首和歌。”

            “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寿水望向和歌时,那女子便悄然消失了。”

            “有意思。”

            晴明饶有兴趣地喃喃道。

            “光是有趣倒好,这还挺危险吧?”

            “我不是说过,危险不危险还不知道吗?总之,先得读懂这首和歌,因为那女
          子指着它。”

            “唉,我看不出什么名堂。”

            博雅的目光也投向晴明手中的纸片。

            我想弄到耳成山的无口花(栀子花)。如果用它染色,则无耳无口,自己的恋
          情既不会被人听见、也不会生出流言飞语……

            和歌大意如此。

            博雅也明白和歌的意思。

            意思是明白了,但问题在于,那女子为何要指着它呢?

            这首和歌作者不详。

            “女子没有嘴巴,和这里的无口花(栀子花)应该有关联。”

            博雅说道,但是,再往下就不明所以了。

            “你有什么头绪吗,晴明?”

            “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

            “哦?”

            “总之,还是先到妙安寺走一趟吧。”

            “好。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就行。”

            “今晚?”

            “嗯。”

            晴明点点头。

            “行啊。”

            “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26楼2006-10-22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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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移开袖子。

              脸上没有嘴巴。

              女子望着晴明,深深地点头。

              “你想要什么?”

              听晴明问她,女子平静地向后转过脸去。

              然后,“倏”地消失无踪了。

              “她不见了,晴明!”

              博雅声音里透出兴奋。

              “我知道。”

              “给她看的纸上有什么?”

              博雅一边窥探晴明手里的纸片。

              纸上只有一个字:“如”。

              “她不见啦。”

              寿水说道。

              晴明用手示意刚才女子脸朝着的方位,问寿水道:

              “那边有什么?”

              “那是我白天写经的房间……”

              寿水答道。


            28楼2006-10-22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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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第二天清晨。

                晴明、博雅、寿水三人站在写经室里。

                房间正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册《心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可以看看吗?”

                晴明问道。

                “当然可以。”

                寿水点头。

                晴明持经在手,翻阅起来。

                手、眼同时停在一页上。

                他盯着书页上的某一处。

                “就是这里了……”

                晴明说道。

                “是什么?”

                博雅隔着晴明的肩头去望那经书。

                书页上有字,其中一个字被涂污得很厉害。

                “这就是那女子的正身。”

                晴明喃喃地读道: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接下来的句子里有个“女”字:

                受想行识亦复女是

                正确的句子本应是“亦复如是”。

                “它为什么会是那女子的正身呢?”

                寿水上前问道。

                “就是这里啦———她是从《心经》里的一个字变身出来的。”

                晴明对他说道。

                “这是你涂污的吗?”

                晴明问寿水。

                他指着“女”字旁涂污之处。

                “是的。写经时不小心滴下墨点,弄脏了。”

                “这样就好办了。可以替我准备笔、墨、纸和糨糊吗?”

                晴明对寿水说道。

                寿水立刻按照吩咐准备就绪。


              29楼2006-10-22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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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裁下一片小纸条,贴在“女”字旁的脏污之处。然后拿笔饱蘸墨汁,在刚
                贴的纸条上写了一个“口”。

                  于是成了一个“如”字。

                  “真是这么回事哩,晴明!”

                  博雅拍起手来。

                  “这就是为什么那女子没嘴巴啦!”

                  博雅心悦诚服地望着晴明。

                  “这下子,那女子应该不会再出现啦。”

                  晴明说道。

                  “这正是你说过的:万物有灵啊。”

                  博雅若有所悟地连连点头。

                  晴明转脸向着博雅,用胳膊肘捅捅博雅的肚皮。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对。”

                  “梅雨开始啦。”

                  晴明又说。

                  博雅向外望去,绿意盎然的庭院上空飘着比针还细、比丝还柔的雨,无声地湿
                润着绿叶。

                  自此以后,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


                30楼2006-10-22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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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和博雅已各吃掉了两条。

                    说完“多好的夜晚啊”,博雅的目光落在香鱼上面,迟疑起来。

                    “真不可思议啊,晴明……”

                    博雅把有酒的杯子端到唇边,对晴明说道。

                    “什么事不可思议?”

                    晴明问道。

                    “哦,是说你的屋子。”

                    “我的屋子有什么不可思议?”

                    “看不出有其他活人的痕迹呀。”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人在,却把鱼烤好了。”

                    博雅认为不可思议是有他的道理的。

                    就在刚才,晴明把博雅带到外廊之后,说:

                    “那就把香鱼拿去烹制吧。”

                    晴明把放香鱼的提桶拿进屋子,消失在里面。

                    当他返回时,他手里没有了装鱼的提桶,而是端着放有酒瓶和两只杯子的托盘。

                    “鱼呢?”

                    听博雅问,晴明只是不经意地说:

                    “拿去烤啦。”

                    两人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时,晴明说声:

                    “该烤好了吧。”

                    他站起来,又消失在屋子里。等他再出现时,手中的碟子里是烤好的香鱼。

                    就因为有过这么回事儿。

                    当时,晴明隐身于房子何处,博雅并不知道。另外,屋里也没有传出烧烤香鱼
                  的动静。

                    烧烤香鱼也好什么也好,总之,这个家里除了晴明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活人存
                  在的迹象。

                    来访之时,也曾见过其他人,而人数则每次不一。有时几个,有时只有一个。
                  别无他人的情况也有过。虽不至于让人联想到这么一所大房子里仅仅住着一个晴明,
                  但要说究竟有几个人,实在是无从猜测。

                    可能只是根据需要驱使着式神,其实并没有真人;又或者里面确有一两个真人,
                  而博雅无从判断。

                    即使问晴明,他也总是笑而不答。

                    于是,博雅便借着香鱼的由头,又问起屋子里的事。

                    “香鱼嘛,并不是人烤的,是火烤的。”

                    晴明说道。

                    “什么?”

                    “看火候的不必是人也行吧?”

                    “用了式神吗?”

                    “啊———哈哈。”

                    “告诉我吧,晴明!”

                    “刚才说的‘不必是人也行’,当然也有‘是人也行’的意思啊。”

                    “究竟是不是呢?”

                    “所以说,是不是都可以呀。”

                    “不可以。”

                    博雅耿直地说道。

                    晴明第一次将视线由天空转移到博雅的脸上。

                    他仿佛薄施胭红的唇边带着微笑。

                    “那就谈一谈咒?”

                    晴明说道。

                    “又是咒?晴明……”

                    “对。”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见博雅这么说,晴明微笑起来。

                    晴明谈咒的话题,已经有过好几次了,什么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什么
                  路边石头也被施了咒之类。

                    越听越不明白。

                    听晴明说的时候,感觉好像明白了,但当他解释完,反问一句“如何”的瞬间,
                  立刻就又糊涂了。

                    “驱使式神当然是通过咒,不过,指使人也得通过咒。”

                    “……”

                    “用钱驱使或者用咒驱使,从根本上说是一样的。而且,和”名“一样,咒的
                  本质,在于其本人———也就是说,在于被驱使者一方是否愿意接受咒的束缚……”

                    “哦。”

                    博雅的神情是似懂非懂。他抱起胳膊,身体发力。

                    “哎,晴明,求你了,我们说刚才的话题吧。”

                    “说刚才的话题?”

                    “嗯。我刚才提到,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动静,香鱼却烤好了,实在不可思议。”

                    “哦。”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命令式神干的?”

                    “是不是都可以的嘛。”

                    “不可以。”

                    “因为不论是人还是式神,都是咒让烤的嘛。”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博雅直率得可爱。

                    “我说的是:人烤的也好,式神烤的也好,都一样。”

                    “什么一样?”

                    “这么说吧,博雅,如果是我让人烤了香鱼,就不难理解了,对吧?”
                  


                  32楼2006-10-22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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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辅一家世代以养鱼鹰为业。

                      忠辅是第四代。论岁数已六十有二。

                      他在距法成寺不远的鸭川河西边修建了一所房子,和孙女绫子相依为命。

                      他的妻子于八年前过世了。

                      忠辅只有一个独生女,有男子找上门来,忠辅的女儿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孙女绫子。

                      忠辅的女儿———即绫子的母亲,在五年前绫子十四岁上,患传染病去世了,
                    年仅三十六岁。

                      那相好的男子说要带绫子走,但这事正在商谈中的时候,他也得传染病死了。

                      于是,忠辅和绫子一起过日子,已经五年了。

                      忠辅是养鱼鹰的能手。

                      他能够一次就指挥二十多只鱼鹰,因其高超的技巧,有人称之为“千手忠辅”。

                      他获允进出宫中,在公卿们泛舟游湖的时候,经常来表演捕鱼。

                      迄今也有公卿之家提出,想收忠辅为属下的养鱼鹰人,但被他拒绝了。忠辅继
                    续独来独往地养着他的鱼鹰。

                      忠辅的孙女绫子好像有恋人了,这是约两个月前忠辅发觉的。

                      似乎有男子经常来串门。

                      忠辅和绫子分别睡在不同的房间。

                      绫子十四岁之前,一直和忠辅同睡在一个房间,但绫子的母亲去世后约半年,
                    绫子就单独睡到另一个房间去了。察觉绫子的房间里晚上无人,是在约一个月前的
                    某个晚上。

                      那天晚上,忠辅突然半夜醒来。

                      外面下着雨。

                      柔细的雨丝落在屋顶,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入睡前并没有下雨,应该是下半夜才开始的。

                      大约刚过子时吧。

                      ———为什么突然醒过来了呢?

                      忠辅这么想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溅水声。

                      “就是因为它了!”

                      忠辅想起来了。睡眠中听见过完全一样的声音。

                      是这水声打扰了他的睡眠。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庭院的沟渠里跳跃。

                      忠辅从鸭川河引水到庭院里。挖沟蓄水,在里面放养香鱼、鲫鱼、鲤鱼等。

                      所以,他认为是鲤鱼什么的在蹦跳。

                      想着想着,他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浅睡状态,这时又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
                    音。

                      说不定是水獭什么的来打鱼的主意了。

                      如果不是水獭,就是有一只鱼鹰逃出来,跳进了沟里。

                      他打算出去看看,于是点起了灯火。

                      穿上简单的衣服,就要出门而去。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孙女绫子。

                      因为家里实在太静了。

                      “绫子……”

                      他呼唤着,拉开门。

                      房间里却没有本应在那里睡觉的绫子。

                      晦暗、狭窄的房间里,只有忠辅手中的灯火在晃动。

                      心想,她也许是去小解了吧。但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他打开门走出去。

                      在门外,忠辅和绫子打了个照面。

                      绫子用濡湿般的眸子看看忠辅,不作一声进了家门。

                      可能是淋雨的原因,她的头发、身上穿的小袖湿漉漉的,仿佛掉进了水里似的。

                      “绫子……”


                    34楼2006-10-22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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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晴明不由得感叹起来。

                        他愉快地眯缝着眼,看着博雅说:

                        “很有意思呀。”

                        “别闹啦,晴明,人家为难着哩。”

                        博雅郑重其事地望望笑意盈盈的晴明。

                        “接着说呀,博雅。”

                        “好。”

                        博雅回答一声,上身又向前探出。

                        “到了第二天早上,绫子又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了。”

                        “那……”

                        “现在才说到要紧的事:到这时,忠辅才发现问题。”

                        “他发现了什么?”

                        “绫子已经怀孕了。”

                        “哦?”

                        “看上去腹部已经突出,行动已经有些不便了。”

                        “哦。”

                        “绫子的母亲也曾经是这样。如果绫子也学她妈,与找上门来的男子幽期密会,
                      因而怀孕,忠辅实在很伤心。他都六十二岁了,不知能照料绫子多久。是一段良缘
                      的话,就尽可能嫁到那男子家里好了;实在不行,做妾也罢———他甚至都考虑到
                      这一步了。”

                        “噢。”

                        “可是,晴明啊……”

                        “嗯。”

                        “那个对象似乎并不寻常。”

                        “看来也是。”

                        “甚至让人觉得是个妖怪。”

                        “嗯。”

                        “于是,忠辅就想了个法子。”

                        “他想了个什么法子?”

                        “因为问绫子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忠辅便想,干脆直接揭开他的真面目。”

                        “有意思。”

                        “得了吧,晴明。结果,忠辅就决定打伏击。”

                        “噢。”

                        “好像那上门的男子是先到绫子的寝室,然后再带她外出,让她吃鱼。”

                        “噢。”

                      “忠辅通宵守候,打算那男子来时,趁势抓住他。即使抓不住,也要问个清楚,
                      他究竟打算怎么办。”

                        “噢。”

                        “于是他就守候着。可是那天晚上没等着,第二天晚上也没见那男子来。”

                        “不过,总会等到的吧。”

                        “等到了。”博雅答道。


                      36楼2006-10-22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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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辅忍无可忍,只得去找住在八条大道西的智应方士商量。

                          智应是约两年前,从关东来此居住的方士,以能驱除附体邪魔著称。

                          他年约五十,双目炯炯,是一个魁梧的长须男子。

                          “原来如此。”

                          听了忠辅的要求,智应点头应允。

                          “三天后的晚上,我会过来。”

                          他抚须说道。

                          三天后的傍晚,智应果然来到忠辅家。

                          因为事前商定了有关的安排,忠辅故意让绫子到外面去办事,这时还没有回家。

                          屋子的一角扣着一个竹编的大笼子,智应钻了进去。

                          之前,笼子四周撒了香鱼烧成的灰。是智应亲自出马做好了这一切。

                          到了夜晚子时,黑川主果然又来了。

                          刚一进门,黑川主便耸耸鼻子说:

                          “奇怪。”

                          他想了一想,环顾屋内,喃喃自语道:

                          “有别人在吗?”

                          视线本已扫过了笼子,但却视若无睹地一瞥而过。

                          “哦,是香鱼嘛。”

                          黑川主放了心似的嘟囔道。

                          “绫子,你在家吗?”

                          他惯熟无拘地走到绫子的房间里。

                          在两人将要开始云雨的时候,智应才从笼子里出来。

                          与往常一样,忠辅动弹不得,智应倒是能活动。

                          忠辅眼看着智应潜入绫子的房间,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

                          黑川主看来全然不知。

                          黑川主的黑尾巴“吧嗒吧嗒”地拍打着木地板。

                          智应手中的短刀刀尖朝下,猛然将那尾巴扎穿在木地板上。

                          “嗷!”一声野兽的嚎叫,黑川主疼得直跳。

                          但是,由于尾巴被扎在地板上,他也跳不起来了。

                          智应从怀里掏出绳子,利索地将黑川主捆绑起来。

                          到现在忠辅也能动弹了。

                          “绫子!”

                          他冲了过去。

                          但是,绫子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双目闭合,鼻子发出微微的鼾声。

                          原来绫子仍在睡梦之中。

                          “绫子!”

                          忠辅一再呼唤她,可她依然没有醒来,一直仰面熟睡着。

                          “逮住怪物啦!”

                          智应开口道。

                          “哎哟,你设计害我啊,忠辅……”

                          黑川主呻吟着,恨得咬牙切齿。

                          “绫子还没有醒来!”

                          忠辅对智应说。

                          “怎么?”

                          智应先把黑川主绑在柱子上,然后走到绫子跟前。

                          他伸手摸摸,又念起种种咒语,但绫子还是仰面熟睡着,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黑川主见此情景,放声大笑。

                          “她怎么可能醒呢?能让绫子姑娘睁开眼睛的,只有我一个。”

                          “把解法说出来!”

                          智应喝道。

                          “我就不说。”

                          黑川主答道。

                          “快说!”

                          “你解开绳子我就说。”

                          “我一解开绳子,你就想溜了吧?”

                          “嘿嘿。”

                          “你应该是妖怪而不是人,好歹该现现原形吧……”

                          “我是人啊。”

                          黑川主说道。

                          “那你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就是那样的。要不是疏忽大意,我才不会让你们这种人得手呢。”

                          “可我们抓住你了。”

                          “哼!”

                          “把叫醒这姑娘的方法说出来!”

                          “解开绳子……”

                          这样的对话持续到早晨。

                          “再不说,挖你的眼珠子!”

                          “哼!”

                          黑川主的话音刚落,智应的短刀猛地插入他的左眼。

                          黑川主又发出野兽的嚎叫。

                          但是,黑川主仍不开口。

                          天亮了。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子的瞬间,黑川主的声音变小了。

                          看出他怕阳光,于是,智应把黑川主牵到屋外,绳子的一头捆在树干上。

                          因为绳子长度有限,黑川主便像系着的小狗一样,只可在绳长的范围内自由活
                        动。

                          在阳光下只待了一会儿,眼看着黑川主就已经失掉元气,蔫了。

                          “好吧。”

                          黑川主终于开口了。

                          “我说出叫醒姑娘的方法。先给我喝一口水好吗?”

                          黑川主强打精神,以乞求的眼光望着智应和忠辅。

                          “给水喝你就说?”

                          智应问道。

                          “我说。”

                          黑川主答道。

                          见忠辅用碗盛了水端来,黑川主忙说:

                          “不对不对!用更大的东西。”

                          忠辅这回用提桶装水拎来。

                          “还是不行。”

                          黑川主又摇头说道。

                          “你要捣什么鬼?”

                          智应问道。

                          “我没有捣鬼。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我喝口水你还害怕吗?”

                          黑川主用轻蔑的目光望着智应。

                          “不给水的话,那女人就得睡到死为止。”

                          智应不作声。

                          忠辅弄来一个直径达一抱的水桶,放在地上,用提桶打水倒进去。

                          水桶满了。

                          黑川主盯着水,两眼发光,抬起头来。

                          “喝水之前就告诉你。到这边来吧。”

                          黑川主说道。

                          智应朝黑川主走近几步。

                          “噗!”

                          就在那一瞬间,黑川主猛然一跃而起。

                          “啊!”

                          智应连忙退到绳子拉到最大限度也够不着的地方。

                          谁想到———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在空中,黑川主的脖颈一下子拉长了一倍多。

                          “嘎吱!”

                          黑川主咬住了智应的头部。

                          “哎呀!”

                          就在忠辅惊叫的同时,鲜血从智应的头部喷涌而出。

                          黑川主向忠辅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野兽的脸。脸上长着细密的兽毛。

                          黑川主向前跑了数步,一头栽进装满水的大桶里。

                          一片水花溅起。黑川主不见了踪影。

                          水桶里清澈的水微微荡漾,水面上只漂浮着原先捆绑黑川主的绳子。


                        38楼2006-10-22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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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得上惊心动魄啦。”

                            晴明点点头说道。

                            “就是啊。”

                            博雅答道。听得出他尽量抑制着激动的心情。

                            “对了,那位方士怎么样了?”

                            晴明又问。

                            “哦,据说保住了性命,但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出不了门。”

                            “那姑娘呢?”

                            “还昏睡着呢。据说她只在黑川主晚上来的时候才会醒来,恩爱一番之后,就
                          又睡过去。”

                            “哦。”

                            “哎,晴明,这事你是不是可以帮帮忙?”

                            “能不能帮上忙,得去看了才知道……”

                            “对对。”

                            “刚才吃了人家的香鱼嘛。”

                            晴明的目光转向昏暗的庭院。有一两只萤火虫在黑夜里飞来飞去。

                            “你肯去吗?”

                            博雅问晴明。

                            “去。”

                            晴明又接着说:

                            “就效仿那位方士,也来捆上那怪物……”

                            晴明的目光随着萤火虫移动,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39楼2006-10-22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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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给点水喝吧。”

                              黑川主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烈日当空。

                              他依旧被捆在上次那棵树上。

                              从太阳初升时起,黑川主就吐着舌头,开始气喘了。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

                              头顶上,夏日阳光明媚。

                              闲待着也觉得热,更何况一身黑衣,还被捆绑着,黑川主更吃不消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黑川主的皮肤已经干皱起来。

                              “要水———吗?”晴明说道。

                              “是。给点吧。”

                              “如果给你水,你会说出弄醒绫子的方法吗?”

                              晴明身穿一件宽松轻薄的白衣,坐在树阴下,美滋滋地喝着沁凉的水,望着黑
                            川主。

                              “当然会说。”

                              黑川主立刻答道。

                              “好吧。”

                              见晴明这么说,忠辅再度搬来大水桶,放在黑川主跟前。

                              用小桶从沟里打水,再一一倒进大桶。

                              不一会儿,大桶已经装满水。

                              “好吧,我喝水前就告诉你。请到这边来。”

                              黑川主说道。

                              “这样子就行。说吧,我听得见。”

                              “让别人听去是不行的。”

                              “我从来不介意别人听见。”

                              晴明淡淡地说。他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喉头美妙地“咕嘟”一声。

                              “你不过来我就不说。”

                              “不说你就在那里说吧。”

                              晴明自在得很。

                              水就在眼前,黑川主眼睛发亮,眼神里甚至带有疯狂的味道。

                              “哎哟哟,水啊水!让我到水里去吧!……”

                              黑川主呻吟起来。

                              “不必客气呀。”

                              晴明应道。

                              黑川主终于屈服了。

                              “我原想咬烂你的喉咙。”

                              他张开血红的大口,悻悻地说道。
                             接着,他突然一头栽进水里。

                              水花四溅。

                              水面上只漂浮着黑川主的黑衣和绳子。

                              “这是怎么回事?”

                              博雅冲到水桶边。

                              他从水里捞起绳子和水淋淋的黑衣。

                              “他不见了。”

                              “他还在。只是改变了形态而已。”

                              说着,晴明来到博雅身旁。

                              “他还在这里面。”

                              “真的?”

                              “我用头发圈定了界限,就是为了不让他变身逃走。所以他还在这里面。”

                              晴明把目光转向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忠辅。

                              “能拿条香鱼来吗?”

                              他问忠辅,然后又简短地说道:

                              “鱼,还有细绳子。”

                              忠辅按照吩咐送了上来。

                              香鱼还在小桶中游动。

                              晴明把小绳子绑在大水桶上方的树枝上,一端垂下活的香鱼。香鱼被吊在空中,
                            挣扎着。

                              香鱼下方就是黑川主跃入其中、不见了踪影的大水桶。

                              “这是要干什么,晴明?”

                              博雅不解地问。

                              “等。”

                              晴明说着,盘腿而坐。

                              “请多预备些香鱼,好吗?”

                              晴明对忠辅说。

                              忠辅用小桶装了十余尾香鱼送来。

                              博雅和晴明隔着黑川主隐身的水桶,相对而坐。

                              水桶上方悬吊的香鱼不动弹了,晒干了。

                              “再来一尾。”

                              晴明说着,解开小绳子捆着的香鱼,换成另一条。这条刚换上的香鱼在水桶的
                            上方扭动、挣扎着。

                              晴明用手指破开刚解下来的香鱼的腹部,让一滴滴鱼血滴落在水桶中。血滴落
                            水的瞬间,水面骤起泡沫,随即消逝如旧。

                              “哎,晴明,刚才的情况看到了吗?”

                              博雅问道。

                              “那当然。”

                              晴明微笑着。

                              “很快就好了。它忍不了多久的。”

                              晴明咕哝道。

                              时间在流逝,太阳开始斜照。

                              博雅有些不耐烦了,他探望着桶里。

                              晴明站起来,垂下第七尾香鱼。

                              香鱼在水面上方扭动着,在阳光下鳞光闪闪。

                              就在此时,桶里的水开始涌动。水面缓缓出现了旋涡。

                              “快看!”

                              博雅喊道。

                              旋涡中心本应是凹陷状,此时却相反,鼓凸起来。

                              不一会儿,涌起的水变得黑浊起来。
                            


                            41楼2006-10-22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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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啦。”

                                晴明低声道。

                                黑浊的水更显浓重,突然,从中跃出一只黑色的动物。

                                就在那动物咬住悬吊着的香鱼的瞬间,晴明伸出了右手,一下子捏住了兽头。

                                “吱吱!”

                                那动物咬着香鱼不放,一边尖叫着。

                                原来是一条经岁的水獭。

                                “这就是黑川主的真身啦。”

                                晴明轻松地说道。

                                “啊!”

                                忠辅惊叫起来。

                                水獭看见忠辅,丢下嘴里的香鱼,哭叫道:

                                “吱吱!”

                                “吱吱!”

                                “你对这家伙有印象吗?”

                                晴明转向忠辅问道。

                                “我记得它。”

                                忠辅点点头。

                                “是怎么回事?”

                                “很早以前,有一家子水獭来糟蹋我沟里的鱼,让我很伤脑筋。约两个月前,
                              我偶然在河里发现了水獭的窝,就把那里面的一只雌水獭、两只小水獭杀掉了……”

                                “噢。”

                                “这应该是当时幸存的一只吧。”

                                忠辅喃喃道。

                                “还真有这事。”

                                晴明叹息般。

                                “好啦,剩下的就是一直沉睡不醒的绫子姑娘了……”

                                晴明拎起水獭,举起到和自己对视的高度,问道:

                                “姑娘腹中之子,可是你的?”

                                水獭的脑袋耷拉下来。

                                “你也心疼自己的孩子吧?”

                                水獭又点点头。

                                “怎么才能让姑娘醒过来?”

                                晴明注视着水獭问道。

                                水獭在晴明面前不停地动着嘴巴,像在诉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那女童吗?”

                                晴明又问道。

                                所谓“女童”,就是昨晚作为黑川主的随从跟来的女孩子。

                                “女童怎么了?”

                                博雅问道。

                                “它说让绫子姑娘服食女童的胆囊就行了。”

                                “啊?”

                                “带女童过来,博雅。”

                                屋子里还关着昨晚和黑川主一起抓住的女童。

                                博雅把女童带了过来。

                                “让她浸一下水。”

                                晴明对博雅说道。

                                博雅抱起女童,从脚尖开始浸水。水刚过脚腕,女童便悄然溶在水中。

                                水里游动着一条大杜父鱼。

                                “哎呀,现在要忙得不得了啦!”

                                “有什么不得了,晴明?不是吃下这鱼的胆就可以了吗?”

                                “不是指这个。是孩子的问题。”

                                “什么?!”

                                “怀上水獭的孩子,应该在六十天左右就会生产。”

                                此时,屋内传出女子的呻吟声。

                                忠辅飞奔入屋,马上又跑回来。

                                “绫子怕是要生产了。”

                                “鱼胆稍后再剖。绫子姑娘睡着时生产更好。”

                                晴明松开了按着水獭脑袋的手。

                                但是,被放在地上的水獭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晴明边向屋子走,边回顾博雅。

                                “过来吗,博雅?”

                                “用得着我吗?”

                                “没有没有。想看就过来。”

                                “不看。”

                                博雅答道。

                                “也好。”

                                晴明独自进了屋。

                                水獭也跟进屋里。

                                不一会儿,晴明便出来了。

                                “行啦。”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结束了?”

                                “生下来后,我就把它们放到屋后的河里去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会长大。”

                                “黑川主呢?”

                                “和它的孩子一起走了。”

                                “可是,人怎么可以生下小水獭?”

                                “也是有可能的吧。”

                                “为什么?”

                                “我们昨晚不是谈论过咒的问题吗?我说过,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

                                “人的因果也好,动物的因果也好,从根本上说是一样的。一般地说,人和动
                              物的因果不发生关系,因为加在其上的咒不同。”

                                “噢。”

                                “但是,如果对那因果施以同样的咒,就有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真是不可思议。”

                                博雅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不过,那也好,博雅。”

                                晴明说道。

                                “什么也好?”

                                “你没看那回事。”

                                “哪回事?”

                                “就是人的因果和动物的因果相交生下的孩子嘛。”

                                晴明说着,皱了一下眉头。

                                “嗯。”

                                博雅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42楼2006-10-22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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