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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授转】书店怪谈 by三品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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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人”的理解大概和头有关,比如只挂了件衣服的衣架不会吓到人,但加上帽子晚上就很惊悚了。我此时也是,突然看见人影吓了一跳,等大脑开始运作,又马上发现不对了,因为胖子比我要高,而那个“人”比他还高上一大截,如果真是个人,只能是姚明。
“胖子,你过来!”
头灯晃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视网膜上的残像。我喊的声调都变了,胖子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几步跑过来说,“怎么回事?他娘的只有你能看见?”
我没空跟他解释,眯了眼睛再看,发现那黑影一动不动的,但正在蠕动着收缩,眼看着就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的尺寸。
“是虫群?”
可是不可能啊,刚才的甲虫我看得很清楚没有翅膀,怎么可能飞成蚊球呢?我壮着胆子靠过去一点,确实是一团人形的烟雾状的东西,地上的甲虫群也确实在往那里聚集,可是在空中看不出具体的虫,就好像那些虫爬出来以后为了飞天而变成烟,现在又要凝聚成人形。
“这还能两段变身?”胖子睁大了眼睛。
听了我说的闷油瓶也很惊讶,但就算强悍如他也不敢贸然上去,犹豫的时候那影子已经渐渐成型了,一看就是霍玲的样子。
我想起闷油瓶让我摸的那只手,脑子里豁然贯通,“我懂了,这就是那些矿嘛!他们穿过的地方会留下影子,然后不能再进去,是因为那里面记录了本体的样子。这就像一次性的光盘刻录一样。”
胖子沉默了一会,说:“那小哥就是光驱?你是显示器?”
他的比喻乍一听有点堵心,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我抓了抓头皮,干笑两声,“也可以这么说?”
“那要怎么把它干掉?”
这家伙考虑问题真是直接,一开口就把我将死了。我摇摇头,再看闷油瓶,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灯光的原因。
说实话像他这样过几天放一次血,就是造血功能再强也不够用,更何况还有药效的问题。而且这里影子这么多,就算把他榨干了也不可能都用血过一遍,我们还不知道逼出来算不算干掉对方……
“对了,小哥,以前把鬼石破坏掉伥鬼就会死,对不对?”
他点点头,忽然笑了下,“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我曾经想过,所谓的杀人规律如果是人为造成的,就没有推理的价值,但并不是所有的规律都没用。例如我们知道解子扬和那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同,活动不存在时间和范围的限制,那么那些凶手为什么会有限制?会不会是因为它们一开始就不是一种东西?
就像这个影子,也没有办法远离疗养院,因为它和矿石样本里出来的那只手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它只是逃掉的霍玲留下的一个残影。
胖子听得云里雾里,我挥了挥手说:“这么说吧,假设解子扬或者阿宁那样的是‘鬼’,那么那些几天就会消失的‘伥鬼’就低一个等级。也许是有人研究出了做出这种半吊子鬼的方法,故意把人祸害了——之前你们不是找到几个青铜铃铛吗?我想老痒的悲剧是因为玉玺,阿宁是因为进过群葬坑,和那个铃铛无关。铃铛其实和伥鬼有关。”



162楼2012-02-2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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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胖子大概明白了,点点头问:“那他们有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为了找玉玺?……不过如果是正常逻辑,在确定方向后大可以早点赶过来,不用那样玩直线接力吧?要不就是……”
    “把铃铛给我。”
    打断我的是闷油瓶。他对霍玲的“分龘身”和我们的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眼睛落在另一个黑影上,我想了想找出卷绷带一起递给了他。他接过去顿了一秒,好像有点想法,但末了还是揣进兜里,把那三个铃铛倒了出来。
    这些铃铛我研究过,里面不知道为何灌了松香,摇不响,也曾经想过加热融掉,但考虑到后果未知还是放弃了。他拈起一个在手里对着光看了看,忽然一碾,细微的破裂声响过,早就锈迹斑斑的青铜壳立刻粉碎,然后他从里面剥出个沾满松香的小球,豌豆大小,像龙眼核似的乌黑发亮。
    “是那个墨玉?”
    他“嗯”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收好后开始往手上缠绷带。胖子憋了一会说:“算了,老子是急性子,没法跟你们眉来眼去的。现在怎么办?”
    “要不……砸开?”要是我的推测不错,这些黑色的物质和鬼石的原理差不多,砸碎的话这个假霍玲至少会起点什么变化,“胖爷,我们先把这块敲掉,看看那个女鬼会怎么样。有什么工具能用吗?”
    “有有有——”胖子立马来了精神,“谢天谢地,天天看你俩唱戏,胖爷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
    他放下背包开始翻找,没一会居然抽出一个两尺来长的铁锤,下面还有个冰镐,再下面好像还有别的,简直是个活动的武器库。冰镐太锋利反而不好用,胖子抡着铁锤走过去,只听磅的一声闷响,地板震了几震,那墙面就蹦出个杯口大的坑。
    这面墙修得很厚实,一下子很难打穿,我盯着霍玲的分龘身,她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忽然听见胖子“哎哟”叫了声,一抬手就见团黑东西被甩了出去。
    “怎么?”
    “我龘`操,这猫咬我!”他捂着手背恨恨地说。
    老黑翻了个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对着我们“呼呼”叫,然后向我们过来的方向冲去。它是个通人性的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咬人,但是它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跟它走?
    闷油瓶立即追了过去,我们也只好跟上,跑着跑着就到了上来的绳梯处。闷油瓶已经不见了,老黑冲着窗口叫了声,我往外一探头,恰好看到他落地,而不远处的院墙上居然还站着个人,发现我们一晃就跳了下去。
    我呆了下,那难道是霍玲?可是个头好像高得多啊?
    “有人!”胖子叫了声。
    “你看见了?”
    “废话!是活人!”
    他推了我一把,拽着绳梯就往下跳,我心知情况有变,也顺着爬了下去。这件事里出现的不是鬼就是疯子,这个人会是什么来头?阿宁的同伴吗?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会不会是看守老头发现了我们,派人来了?
    我和胖子没法像闷油瓶那样翻墙,等我们追出去两边都没影了。我们当时都很乐观,以为他很快就会抓着对方回来,没想到直到我们走到大街上,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我站在漆黑无人的马路上,莫名地就觉得要出大事。
    


    163楼2012-02-2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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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我和胖子沿着那人逃跑的方向找了很远,没看到闷油瓶,打他手机也打不通,心里就有点忐忑。
      太大意了。这边基本上都是废墟,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是个调虎离山的陷阱,他再厉害也要吃亏。而且我们根本没预计会有敌人,一直没怎么防备,对方肯定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细了。
      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漫无目的地找没用,他要是脱身了应该会回旅馆,于是先打道回府。没想到才进门就被老板娘叫住了,说有人托她给我带封信。谁会知道我在这呢?我心想真稀罕,这年头还有写信的,接过来是个空白信封,里面夹着张纸写着:格尔木市人民医院,住院部XX楼XX号。
      我心头一沉,那边胖子已经在问了,
      “是什么样的人?”
      “黑衣服,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个头嘛……”老板娘拖长调,有点畏缩地指了指胖子,说,“跟你差不多,瘦一点,一脸凶相。”
      和胖子差不多,那算是彪形大汉了。我看着胖子想象了一下,居然想不起认识这号人物,“算了,肯定是阿宁那边的人,我们也不见得认识。”
      我急着回房确定闷油瓶在不在,拉了把胖子他却纹丝不动。
      “怎么?”
      “会不会是潘子?”
      我恍然大悟,对了,这个形容很像潘子!他早就跑了,我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难道他也来了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又为什么会来找我们?难道医院里住的是解叔?
      胖子丢下包就出去叫车,我上楼发现闷油瓶没回来,又赶紧下楼把那个地址抄下来塞给老板娘,说要是他回来就交给他,然后就和胖子赶去了医院。
      解叔也算是核心人物,他肯定知道所有的秘密,可他不是出国了吗?难道根本就没出去?还是又潜回来了?
      我和胖子简单讲了一点关于霍玲他们的推测,当然没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实验。我怀疑解叔和三叔可能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不得不跑到格尔木来,至于我……我想不明白,如果是为了我爹,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进去,有什么价值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探病的时间早过了。到前台去查,床位号不行,非要我们提供病人的名字。
      去你的,知道名字还查个屁!
      “解连环。”我毫不犹豫地说。
      “很抱歉,您提供的名字不对,我们……”
      “吴三省!”胖子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话。
      我心里一震,就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我之前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可这思路是对的,假如是解叔潘子根本没必要找我,他来找我必然是因为是我家的人。也许是我一直在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我真的难以想象自己家人出事的情况。
      前台那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像……这个……其实……”
      “是不是?”我几乎要跳上桌子去了,可惜里面是台电脑,还是看不见屏幕,“我是他侄子!你看看照片,应该和我有点像的!”
      她抬头看了看我,敲了几下键盘,点头说:“是的,病人是姓吴。不过不是吴三省,他叫吴一穷。”
      


      164楼2012-02-2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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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到病房确认是我爹以后大脑就处于停滞状态。院方说他是攀岩跌落,上午被一起登山的朋友送来的,身上有好几处骨折,而且颅脑损伤,已经昏迷了12小时以上,如果继续昏迷下去就会很危险。
        送他来的八成他妈的是潘子,哪来的什么登山队。我很想拽着医生说我爹爬了一辈子山,怎么可能会掉下来,但最后还是问了医药费的问题,知道预付的还能撑几天,就忙着给家里打电话,只有焦头烂额四个字能形容。等联系完几个主要的亲戚,我坐在病房外面想下一步怎么办,忽然听见一阵鸟叫,抬头才发现天都亮了。
        “吴邪。”
        胖子过来对我招了招手,脸色很凝重。我跟他到了外面,他点根烟递给我说:“天真,别怪胖爷说话不好听。你是真没想到会出事吧?”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太合适。其实胖爷会这么跟着你们,有一半儿是因为潘子。他说你人太老实卷进去会出事儿,要我看着点,恰好我挺待见你们的,也想搞明白唱的哪一出。所以应该不是他害的你爹。”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啊……那小哥我是搞不懂,但是说你天真是真天真,都忘了我们是来干吗的,查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那么来劲。”
        我愣了,来干嘛的?不就是帮闷油瓶——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本来就是来查这些往事的。
        看到我的神情,胖子笑了笑,“你没想过,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结束,能容得你跟探险似的慢慢查?”
        “直说了吧。”我现在没心情想太多,我的状态也不允许我想太多。
        “我本来也没想到会这样,因为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于人无害——你昨晚上恐怕没注意脚底吧。”他甩给我一份新龘疆都市报,我扫了一眼,看到被折起来的地方有块新闻。
        《拆迁楼发生火灾,煤气瓶竟成凶手》
        今天凌晨,格尔木市北区一栋拆迁楼发生爆炸,经初步调查事故原因是违章堆放液化气罐。目前大火已被扑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配图是一片废墟,我盯着看了好久,才从前后的院子上认出就是那个废弃的疗养院。
        我想起半夜确实有过一阵骚乱,但我那时候正在和二叔通话,根本没上心。
        “不可能……”
        我头皮一阵发麻。当时我们直接上了二楼,不知道楼里有没有做手脚,如果没有被那人引开,搞不好此刻三个人都会死在那里。
        “看来有人想较真,说明咱们不小心踩了雷。”胖子哼了两声,拍拍我的肩说,“好好照顾你爹,这些胖爷会去查的。”
        “不对,还有——”
        胖子回头摆了摆手,“放心吧,小哥是个大活人,比我们厉害多了,看到留言就会过来。”
        “我是说老黑……”
        我记得昨晚下楼后还看到过它,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没跟着我们了。当时我们以为它找闷油瓶去了,加上心里有事也就没在意。如果它当时走了回头路,搞不好就埋进去了。
        胖子张大嘴呆了一阵,啧了声,“算了吧,现在人都顾不过来了谁还顾得上它。”
        “你知道什么!”
        胖子没计较,拍了拍我说:“行,咱先去吃东西,回头雇几个当地人。”
        他拽着我走到电梯口,门一开就冲出个人,是闷油瓶。
        


        165楼2012-02-2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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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考据真实的楼层啊病房啊电梯啊什么的我实在是没精力,所以这是个架空的医院,虽然用了真实的名字- -)
          我是真不知道我脸色有多难看,他上来就摸了摸我的脑门,然后回头看胖子,连我这个正主都不管了。不过我确实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解释什么,有种松了口气而又不能再松口气的感觉。
          下意识地进了电梯,我借着不锈钢内壁看了看自己的黑眼圈,果然很凄惨。他们无非就是谈病情火情伤情,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他那种淡定是天性使然还是经历太多,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到。
          过了一会闷油瓶走了进来,但胖子不在。他在我身后停下,直到自动门又关上为止都没有讲话。
          “老黑不见了。”
          他点头表示知道,于是电梯里又恢复了死寂。我有点受不了,但我不知道具体受不了什么,就像我其实什么都不明白,除了一晚上一切都不同了。
          “你没看到它吗?”
          他皱起眉,抬手放在我肩上拉了一下。
          “我他妈的真闹不明白,我爹是怎么会出事的。”
          现在应该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可我停不下来。也许是因为他认真地看着我,就像我说的很有意义。
          也许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说到底是我在陪他,还是他在陪我?
          “我想不通。他不是一开始就被剔除在外了吗?他连那个狗屁坟地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对那里有兴趣?难道阿宁死了,他们就再也找不到认识路的人了?潘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他来通知我?难道解叔也在这边?”
          全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闷油瓶依旧保持沉默。废话他当然沉默,他一直都很沉默,可我现在受不了这个。老黑只是个借口,我受不了是因为我知道的比他多。可他在别的事上明明知道得比我多,他却没有受不了。
          有时候保守一个秘密比挖掘一个秘密要难得多,可他为什么可以把话都闷在肚子里,还可以一个人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叹了口气。胖子说得没错,我的心态有问题。现在只能将我爹的事故当成一个警告,虽然于情于理都很不正常。
          “我爹现在比较稳定,就是还醒不过来。以后得小心了,如果有人对付我们防不胜防……”
          他忽然上前一把揽住我,抱得很紧,我脑子一下就转不过弯来了。不至于吧,我心说有表现得那么衰吗,需要这样来安慰?随后我就感到他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没有平复下来,趴在我肩上喘得像头牛一样。
          我顿时就明白了,他是跑过来的,恐怕以为我和胖子被炸死了吧,我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感动。我想世界上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一辈子只要有那么一点是真的就够了。
          “对不起。”他说。
          “去你妈的。”
          这回答约等于条件反射。
          自从见过霍玲,我就设想了无数种情况,每种我都觉得像真的,也怕是真的。我之前以为整件事是张巨大的网,我和胖子根本不在网里,却为了找所谓的真相死命地往里钻。但我现在知道我没有这么伟大,至少我吴家毫无疑问在网里。
          我不是在帮他走这条路,而是我必须靠他才能走下去。
          那他呢?
          他怎么看我?
          老黑眼下失踪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仓促间又不可能再找到一只训练有素的猫,接下来负责看的就只能是我了。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总之必须先接受事实。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刚想开口,脚底突然一震,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我们进了电梯都没选楼层,结果上面有人要下来就被按上去了。我们只好又顺着下来,被下楼的人盯着看了好久,出门又正好碰到胖子。


          166楼2012-02-2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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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想不通我们应该在前面怎么会反而从上面下来,又不知从何问起,最后抓了抓头皮说:“走走走,先去吃饭,再饿下去老子要归位了。”
            一碗羊肉拉面下肚,我感觉自己又活络了一点,终于找回点状态,“我二叔明天会过来,你们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
            二叔让我暂时不要通知我娘,我也想等稳定点再说,毕竟她已经很慌张了,这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问题,卷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没想到胖子和闷油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小吴,你好好照顾你爹,不用管我们。”胖子态度有点闪烁,我知道他肯定在查背后的人。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捣鬼,所以很支持,可闷油瓶就不同了。
            “你还是要去?”我有点慌,因为他给人的感觉虽然和缓了许多,实际上却仍旧不好说话。他不和人讨论问题,是因为所有的问题他都思考过了并且得到了答案。
            闷油瓶不回答,我不由地有点冒火,“你连猫都没有了,怎么去?”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以前去的时候也没有老黑。”
            我呆了。对啊,我以为那是哪里?那是他的家。他最初回去的时候是四年前,对一切一无所知,必然也不会知道要借用猫的眼睛,所以训练老黑应该是在那之后。可能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并不危险,他只是回去拿一件曾以为是剧毒的东西,拿到了就可以回来,反而是留在格尔木的我们要面对未知的对手,会麻烦得多。
            胖子果然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我们说的含含糊糊他理当听不懂,但他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一句都没问。
            “要去多久?”
            “半个月。”
            他答得很快,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迟疑,仅仅是刹那间,可是因为他平日里太过淡定而显得尤其明显。
            也许是接收到了我的求救讯号,胖子倾身向前撑在桌上,“小哥,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事情明朗点再行动。”
            胖子好像误解了什么,话里也没多少热度,显然内心里并不怎么支持我。我彻底没词了,总不能说因为我不希望他去就不让,这就是感情用事了。
            我相信没人能在山里跟踪他,我也相信他早就把自己的老家研究透了,否则他不会得到老黑,也不会看到霍玲他们写的假报告,所以我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说服他,甚至连说服自己都办不到。
            “好,你小心点。”
            我只能点头。
            实际上这是我犯的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我没想到的是,“要去多久”这样简单的问题竟能让心坚如他的人迟疑,原因不言而喻。
            


            167楼2012-02-2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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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闷油瓶就和胖子去采购东西了,晚上胖子来了个电话说闷油瓶已经走了,他则雇了一群人找老黑,要我不要担心安心陪床云云。我当天晚上还在瞎想,睡了一觉醒来居然也就静下心来了。
              坐在病房里发呆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二叔的到来能代表什么。这时候我已经没龘力气再感慨诸如对不起我爹或者多日不见又老了或者这个年纪受这么严重的伤恐怕好不了之类的问题,我只是拼命地啃着带来的各种资料,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不用陷入纷繁复杂的现状中去。
              所以他进门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听见,直到他拍到我背上,才陡然跳了起来。
              “二叔?”
              我张大嘴,下意识去看钟,才发现之前说的下机时间早过了。
              他空着两手,走到床边看了看我爹的气色,好久才直起身。我心里突然涌起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觉。他毫无疑问是我二叔,可看我的眼神却像是个陌生人。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问了几句我爹的情况,又问我好不好。
              闷油瓶毕竟是外人,他安慰我的时候我还能撑着,可这是看着我长大的血亲。我点头说没事,整个人立刻就有些绷不住了。
              看到我的样子,二叔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说:“小邪,看来我那些话是白说了。”
              我明白这是因为我电话里讹过他,他毕竟还是被误导了一点。但继续骗他是不现实的,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二叔看着我,脸上波澜不兴,末了才不咸不淡地重复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当然也不确切,我吸了口气决定豁出去了,“对,我只知道我爹十年前从格尔木带回去一只首饰盒,里面有个非常麻烦的东西,后来被三叔弄去了,扯进去很多人,最后闯了个收不了场的大祸。”
              二叔点点头,示意我跟他出去。我们走到楼下的花坛边,他才停下脚步,“你觉得老三闯了什么祸?”
              “我也说不上来,应该是中了毒或者诅咒之类的吧。”我抓抓头皮,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后来的几年他们都在自救,直到现在……”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过来,“二叔,害我爹的人恐怕也中招了,而且是最近才发现的。他对付我爹不是警告我,而是三叔!”
              二叔抽了根烟点上,悠然地说:“你猜得不错。”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内情,而且连对方的底细也一清二楚?
              “我还可以告诉你多点。”他摆了摆手,让我保持冷静,“你记不记得你爹研究室里有个女的叫陈文锦?她和你三叔曾经谈过。”
              谈过的意思就是搞过对象。我呆了下,因为陈文锦年纪比三叔小不少,虽然没到夸张的地步,可是他们的背景也实在有点不够门当户对。不过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三叔拿到首饰盒以后会去找陈文锦,因为他们当时关系比较亲密,他自然认为女朋友比陌生人可靠。
              二叔顿了顿,继续道:“那女人的爷爷人称陈皮阿四,你听老三说过吗?”
              我吃了一惊。陈皮阿四这个名字我确实听三叔提过,据说解放前是个很厉害的土匪头子,权倾一时,解放后老实了一些年,后来就干起了走私,“听过,不过他要现在还活着该九十多了吧?”
              二叔又点了点头,说:“他不光活着,而且现在就在格尔木。”
              


              168楼2012-02-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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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龘`操,不是吧!难道阿宁的老板就是这个人?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我的天,难道他就是幕后的主使人?”
                他当时也有八十多岁了,已经是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年纪。一想到这,霍玲的故事便在我脑中迅速重组。
                他那种年纪的老人,如果知道有能治百病的办法,不可能没兴趣的。说不定他本来就有绝症在身,于是陈文锦发现霍玲神秘病愈后告诉了他,那么帮助三叔重新组织科考队故地重游,没准根本就是他的主意。
                更大胆地推想,那一系列的实验并不一定毫无成果,也许相反陈皮阿四成功了,他治好了自己的病,而且一直活到了现在。但是那个方法有绝大的后遗症,也许是会慢慢变成怪物,也许是会引来怪物追杀,总之他现在还是撑不住了,面临生死关头,于是找上了三叔和解叔……
                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他害我爹是为了威胁三叔,那三叔为什么不肯和他合作?”
                如果阿宁的留言是真的,那么陈皮阿四并不知道复活实验的真相,是霍玲把资料给了他,交换条件是改造疗养院,关押剩下的队员。但反过来想,可能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陈皮阿四根本就对一切了如指掌,他不过是哄着霍玲玩,毕竟她是个很重要的样本,说不定还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那陈皮阿四和三叔到底有没有合作过?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突然反目为仇?
                他找三叔又是为了什么呢?
                霍玲一直在他手上,如果他想要血,用霍玲就可以了,就算血型不对,也还有闷油瓶。对,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不会在三叔上面下功夫,而是对付闷油瓶,因为他不光自己有血,而且还掌握了张家的秘密。
                三叔能有多大的价值?解叔就更不用说了,除非他们也输过血,而且比霍玲更成功。
                可是张家的位置应该是半公开的,霍玲他们不是去过吗?陈皮阿四难道不知道?十年里他都没想过自己去找麒麟竭吗?
                我顿时觉得无比头疼。
                二叔沉默了一会说:“你太高估他了,要不是在格尔木他也动不了你爹。”
                我恍然大悟。对啊,陈皮阿四以前虽然很牛`逼,现在毕竟不是解放前了,他不见得有本事做那么多。
                “那他现在狗急跳墙了,三叔怎么办?他会不会去找那老头?”
                二叔无言地走了几步,转身面对我。虽然没开口,我却又感到了病房中那种诡异的陌生感,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形的压力。
                这种存在感太强而形成压力和闷油瓶有点像,但靠在背后的山和压在头顶的山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会,陈文锦死后他们就闹翻了。”
                虽然早知道陈文锦死了,可实际听到消息我还是不禁一惊。这样说来,陈皮阿四倒真有无数条恨吴家的理由,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会不会是在给孙女报仇?”
                二叔停了好久,忽然笑了笑:“你觉得呢?”
                不可能的,我摇摇头,虽然我不认识他,可直觉上他实在不像那种人。
                二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说:“没想到你还真挖出不少来。”
                我心口立刻堵了下,“我……”
                他抬手阻止我说下去,抬头看了看病房的方向,“你不用撇清,我不想知道。你马上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已经联系好转院了,明天一起回杭州。”
                “这么快!?”
                我突然发现我想错了,这才是二叔做事的方式。我很想拒绝,闷油瓶没回来,胖子也需要通知,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可是喉咙里堵了一堆话却都说不出口。躺着的毕竟是我爹,就算有人照顾我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169楼2012-02-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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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把陈皮阿四的情况告诉了胖子,他听完嘿嘿笑起来,“你放心回去,这老头我会对付,老黑也给你找回来。”以我们的交情再说谢谢也没必要,我应了声,让他在闷油瓶回来后第一时间通知我,就收了线。
                  第二天如约登机,我才发现二叔的厉害,这两天里他不光搞定了两地的医院,还有几个医护人员陪同。当然,也亏了我爹不算太严重,不然也不能这么勉强回去。
                  我是真的不想走,但随着飞机起飞,充塞在我心中的焦虑也终于消散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再也没有了退路。我看着像抽象装饰画的深紫色荒野和渐渐远离的群山,就忍不住想闷油瓶此刻到了哪里,是不是安全。昆仑是中国神话中的圣地,历来被浓厚的神秘和浪漫气氛所包围,可在我看来,它现在却只剩下危机和邪恶。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一只猫,心里充满了憧憬和兴奋,我绝想不到自己竟会独自回去。
                  到了家我就直接瘫倒了。二叔为了不让我妈担心,让亲戚留住她,短期内家里都不会有人来。这段时间习惯了有人陪着,突然变成这样我总觉得哪里缺了什么。
                  起初的几天还好。回去一周左右我爹就醒了,不过还迷迷糊糊的,说话也不利索。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我憋着一肚子邪火意淫折磨陈皮阿四的方法,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可等这股火下去了,我也就泄了气。
                  二叔说我半死不活的看了烦,让我少去医院,我特别郁闷,只好继续研读解连环留下的笔记。
                  其实我们之前的翻译工作并没有完成,对三叔他们的译文研究的也不够透彻。坐下来再看,居然就悟了,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原本稀里糊涂的地方都有了门道。
                  据记载,写下这些文字的先民是从藏地迁徙而来,原因不明。他们对新的居所很满意,但有一天雷霆大作,在繁茂的草场上突然降临了猫鬼之王,它能调遣看不见的军队,被害的牛羊和牧民无数。
                  格萨尔王倾听了牧民的祈祷,于是派遣威尔玛战神前来。为了考验凡人的决心,战神设下了五道极尽艰辛的试炼,勇猛的战士们经受了考验,并得到苍狼的庇佑。于是战神依附于凡人之身,赐予他们无尽的力量和洞察万物之眼。
                  败退的猫鬼王躲入地下,盘踞在幽冥之河的源头,追击而去的勇士们一个个牺牲,终于找到了妖魔的老巢,将鬼王斩杀,但身负重伤的勇士们也无力再回到凡间,永远地留在了地下。
                  因为文字不全,三叔他们的翻译支离破碎,不过也勉强能看出个大意。他们以为全文能破解出更高深的内容,可惜我现在知道,全文也不过就是更详尽地记叙了战斗细节和试炼内容而已。
                  这篇文字到底有什么玄机,不光三叔他们,连闷油瓶的家族也将它作为机密?也许只有实地去过的人才能明白,而且只要去过那个地方,就一定能体会到。
                  这一定不仅仅是个传说。
                  那个千棺洞应该就是幽冥之河的源头,也就是妖魔的老巢,难不成那里有被杀掉的猫鬼王尸体,或者勇士们的遗骸?
                  可惜我把那本笔记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半个字记叙,只有一个地方含糊其辞地说“见到了惊人的东西”,似乎他们都不愿再提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
                  我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看得太久酸痛得要死。无尽的力量是指什么不好说,但洞察万物之眼……听起来好像就是阿宁和我这种人?
                  真没想到,原来我这么没用,要回到古代也是有狼神护体的家伙,我忍不住苦笑,放下笔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胖子发来的短信:
                  老黑无恙
                  我心里一宽,心说这胖子真有意思,平常那么啰嗦,发个短信居然跟发电报似的,这么简短,想着想着又是一惊,陡然坐了起来,看日期闷油瓶已经走了好久了,怎么还没消息?
                  我立刻就给拨了回去,“张起灵呢?还没回来?”
                  胖子愣了好一会才说:“这才十一天呢,你急个屁!”
                  十一天?


                  170楼2012-02-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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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半个月就半个月啊?”我没辙,“算了,陈皮阿四那老头怎么样?”
                    “别提了,”胖子大声说,“这边不是我地头,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知道他躲在哪。对了,你爹醒了没?”
                    我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暧昧,应该有下文,“醒是醒了,就是还迷糊着,不能说话。”
                    他“哦哦”了一阵,说:“出事的地方我们找着了,离市区有点远,在托拉海村,根本不是什么攀山。这事有点怪,我怀疑他不是被害的,他要醒了你得好好问问。”
                    “村里?”这太意外了,“你怎么找到的?”
                    “说来话长……总之找到了你爹的行李,我没看,上午已经给你寄过去了。他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我去实地看过,一棵很大的胡杨树。”
                    见鬼,怎么会是树上?这样之前的很多推论就都被推翻了。
                    收了线以后我心里就像是被几百只小爪子挠着,别提多难受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看,但一想箱子已经在路上,还是在杭州比较靠谱。
                    就这样熬到第二天下午,快递终于来了,我把纸箱拆开,装的真是我爹的背包。居然连这都能找到,我简直要对胖子顶礼膜拜了。
                    包里是换洗的衣服和一本地质工作笔记,夹着一张已经有些变色的照片,拍的是沙漠上一棵很高大的胡杨树,近景则是断壁残垣和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干瘦老头。
                    说实话这张照片的构图不怎么样,原本应该很沧桑的画面也打了折扣,有种蹩脚的初学摄影的感觉,让人一眼看过去,搞不清主体究竟是树还是墙,反正不是人。
                    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我就是直觉地认为,我爹爬的就是照片上这棵树。
                    我把照片扫描了发给胖子,告诉他包里就这东西有点价值,让他确定树的位置,顺便查一下老头的身份,然后就又没事情做了。
                    人彻底闲下来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尤其是他关心的人都非常忙碌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去看我爹,回家就一遍一遍地看笔记,甚至连从疗养院带出来的那套被老鼠啃残的天龙八部都从头到尾地看了遍。
                    那几个房间最初一定没有被封死,所以关起来的人还可以看书,可以在书页上涂鸦,比如一个个把慕容复改成吴三省,阿紫改成霍玲之类的。有的地方则写了无数脏话,重重叠叠,但没有一句有意义。
                    被同伴背叛,关在疗养院的小房间里等死,他当时可能已经崩溃了。
                    而我感觉自己的处境并不比他好多少。
                    我也在等,等闷油瓶回来,等胖子的调查结果,等我爹彻底清醒……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我才发现一条都等不到。


                    171楼2012-02-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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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半个月以后我就开始数日子,到了第四天胖子大概也觉得不安心了,突然问我闷油瓶到底去的是哪,我当时还在犹豫他家族的秘密也许不能随便说,到了第七天就由不得我了。我把他画的地图传真过去,让胖子尽可能不要给别人看。
                      “你放心。我去那边探个路,说不定半路就遇上了。”
                      也许是被胖子语气里的乐观感染,我放下心来又等了几天,没想到接下来却连胖子都杳无音讯。我明白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那边根本没信号,但眼看都满一个月了,已经比预定的时间延长了一倍。
                      早知道就让他们带卫星电话,怎么都比联系不上强。
                      我每隔几分钟就拨一次胖子或者闷油瓶的手机号,不是无法接通就是不在服务区,直到5月15号,我再也坐不住了,下楼打了个的直奔医院。
                      “二叔,我……”
                      二叔正坐在窗前看书,抬手制止我说下去,又指了指正在睡觉的我爹,站起来往外走。
                      我爹现在气色已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甚至还胖了一点,就是还想不起来到格尔木以后的事。医生说他是脑部损伤加上受了刺激,过段时间可能会慢慢好起来,也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但不能强逼他回忆。
                      出了病房没多远,我就忍不住了,“二叔,我有朋友还在格尔木,现在联系不上了。”
                      “你想去?”
                      我猛然意识到我又错了。我才几斤几两,连胖子都搞不定的事,我去了能有什么帮助?我想找个人商量,但让二叔知道我想去,他搞不好直接把我关起来,连偷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我就是不安心,那边没熟人了。您有什么办法么?”
                      二叔眯起眼睛看了我一阵,没搭腔。我感觉他早就把什么都看穿了,我说的全是废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二叔叹了口气。
                      那种陌生感又出现了,虽然很不明显。我突然想到,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我要为我爹出事负责,会不会我还触及到了什么不该触及的秘密,他并不是在怪我,而是警戒。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爹如今是这个样子,我居然还在怀疑自己的二叔,可我停不下来。
                      二叔盯着我看了一会,缓缓说:“你一定要去也可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去?”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冷哼道,“机票都买了吧?”
                      我苦笑。他还真高估我了,我行动力其实没那么强。
                      “那边没有我认识的人,但你三叔说过。你要是去了,就到托拉海村去找个叫盘马的人,他在当地很有一套,不过他答不答应帮你就要看你了。”
                      盘马……我问了字,不禁有点没底。这算是个什么名字,他是少数民族不成?不过看脸色我是不能问下去的,二叔已经帮了我很多,他这个决定实在太不同寻常了,说难听点就像脑子进了水一样,再问他肯定会改变主意。
                      我看了眼我爹病房的窗户,心里还有点发虚,忽然听到二叔在身后轻笑了声,回头他已经走远了。
                      


                      172楼2012-02-2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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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杭州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多转过一次机,所以这次去我也采用了迂回战术,不然还得在西宁呆一天。中途在机场突然发现胖子的邮件,说他现在人已经回格尔木了,没看到闷油瓶,而且我给他的地图有问题。起先还能发现闷油瓶的踪迹,后来路就断了,也没有人走过的迹象,肯定有秘密通道。还有几张照片,很像是闷油瓶画的那座山,看得出周围全是悬崖,几截腐朽的木头堆在路边,上面有还没烂光的榫头和榫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
                        我抱着头叹了口气。如今必须接受现实,闷油瓶进山已经一个多月,就算没出事,补给也已经成了问题。
                        没想到他还会留一手,到底是不希望我们跟上去,还是信不过我们?
                        我没有联系胖子,直接叫了个车去托拉海村,离市区不远,一个小时就到了。
                        司机以为我是普通游客,问我要不要去看胡杨林。虽然我决定去找那棵树,但也不急于一时,“大叔,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盘马的人?”
                        “盘马老爹?”
                        司机一听表情就变了,算不上敌意,但也远非善意,估计这个人在当地不怎么受欢迎。我想二叔说过他在这边很有一套,可能是有势力的意思?
                        “我有个朋友认识他,让我顺路送点礼物。”
                        我下意识就去解释,说了才发现他根本没用心听,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很冷,但还是拐了几个弯,在一栋老平房前停下,示意我到了。
                        给了车钱下车,我发现眼前的房子出乎意料的陈旧,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这么空着手上门好像没什么诚意,但现在是找人,早一秒就多一分生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上去敲门没人应,轻轻推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知道那是鞣制皮革的化学药龘品的味道。
                        房里非常凌乱,到处都是一捆一捆的羊皮和大桶。我揉了揉鼻子,搞半天原来他是个鞣皮匠,我更意外了。
                        伸手摸了把墙上完整的羊皮,我一转身,竟然看到门后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吓得一颤,立刻意识到不妙了。那人身在暗处,看得最清楚的是一只满是皱纹的手,估计就是盘马老爹本人。我这算是私闯民宅,搞不好就激怒了他。
                        “老爹,我姓吴。我叔叔叫吴三省,是他让我过来的。”
                        听了我的话,他全身一震,陡然站了起来。我心中的惊讶也不亚于他,因为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提到了朋友,倒像是提到了债主。而等他走到光线下,我心中的惊讶一下子就到达了顶点。
                        他居然就是我爹那张照片里抽烟的老头!
                        老爹虽然干瘦,但手臂上肌肉纠结像铁铸的一样,一看就是久经锻炼的体力劳动者,我气焰上瞬间就矮了几分。
                        盘马看着我坐在门槛上,冷笑道:“吴三省叫你来找我算账?”
                        他的口音很重,声音也很嘶哑,我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往下一沉反而定下来了。看样子他和我爹出事真的有关,我爹带着那张照片,也并不仅仅是找一棵树而已。
                        


                        173楼2012-02-20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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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算账没有意义,就算真是他把我爹推下去的……我深吸口气,把闷油瓶画的山峰远景递给盘马,“不,我要上这座山。”
                          盘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却没有接过去,也不说话。
                          这有点难办。虽然不知道那张照片是谁拍的,但既然有些年头了,又在我爹手上,就说明他以前也搅和在里面。二叔让我来找他,本以为会是个好向导或者地头蛇,用交情或者金钱就可以说动,却没想到会是深陷事件中心的人物。
                          什么才能引诱他帮我呢?我不觉得软言相求能有用。
                          杂乱的思绪在我脑子里翻涌,但没有一条有价值。
                          “老爹,有个叫张起灵的人,是在这里长大的,你……”
                          这完全是灵机一动。但我没说完,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必再多说了。盘马在听到张起灵三个字的时候脸就青了。那是真的青色,瞬间生机尽褪,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脸色真能这样快地灰败下去。
                          我心里暗暗吃惊,他知道闷油瓶,又是本地人,难道说他和他的养父母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干脆就是他?
                          记得闷油瓶在户籍上登记的父亲是叫张万江,那肯定不是养父的名字,盘马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名,但闷油瓶是被养父母交给三叔他们的。倘若他知道后果,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就毫不奇怪。
                          我顿时涌起一股火气,“比起我,你更怕他来找你算账吧?”
                          只听“哐”地一声,盘马老爹猛地站起来,撞翻了一只木桶,里面的水流了一地。而他手中白光一闪,已经抓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龘首。这匕龘首弯度很大,形状有些怪,应该是削皮子用的,非常锋利,透着绝无修饰的冰冷的杀意。
                          我心道不好,逼得太过了。他那工作也算是专业级的,把我杀掉绰绰有余。可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好在他并没有直接扑上来,呼呼地喘了几口气,说:“他死了。”
                          “胡说什么,他才……”我猛然意识到他不一定是胡说,要说闷油瓶死了也没错,如果我的推测不错,而且没有后来的复活实验的话。而且盘马的语气很有点微妙,尾音发颤,似乎并不笃定。
                          我感到背后有冷汗下来了。闷油瓶说过他是读到高中才发现家里出事的,这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他被杀过,难道他就是凶手之一?
                          那么,闷油瓶对他来说,一定是最可怕的噩梦。他绝想不到他其实什么都忘了,也没有报仇的意思。
                          看来他不仅怕得要死,而且搞不清现状。我心定了下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他没死,你知道的。”
                          盘马的脸色更难看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我心中感到几分报复的快感,向前迈了一步。
                          盘马手一软,削刀“叮”地落在地上,整个人一下子跪了下去。他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虽然听不懂,却听得出他的精神状况已经接近崩溃。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因为他如果真的吓出个好歹来,就没人带我进山了。
                          我又听了一阵,忽然发现他反复说的似乎只有一句话:
                          他不能死。
                          不能死?
                          要不是不字太明显,我真不会相信他说的是否定句。难以置信,他怕的怎么会是闷油瓶死?难道我搞反了方向?
                          我这下是真的糊涂了,趁他混乱的时候捡起削刀,退出安全距离。这东西当真是把凶器,他要是拿来砍我,一刀就完蛋。


                          174楼2012-02-20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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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在搞清楚他的立场之前,我不能再开口。
                            能确定的是他不希望闷油瓶死,可是感觉上却不是担心亲人,而是害怕。他害怕闷油瓶死,就像如果闷油瓶死了,他将会遭遇到什么莫大的恐怖之事。
                            会有人替他报仇?
                            可是张家人明明应该都不在了才对,他到底怕什么?
                            如果他这么怕,应该就不敢做出对不起闷油瓶的事才对。
                            盘马老爹的声音越来越小,频率也越来越慢,应该是渐渐恢复过来了。我明白自己现在就像拿到枪的儿童,实际上根本不会用,只能震慑他一下子,等他冷静下来还会有变故。没有时间让我试探了,我把心一横,一刀刺在门上,“老爹,你知道他死了会怎样吧!”
                            他立刻停止了颤抖,逆光瞪着我,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他现在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要你带我去救人,懂吗?”
                            为了不被看出破绽,我说得很快。他眼中一亮,仿佛突然燃起一簇火。
                            “好。”他点了头。
                            我松了口气,这就算是成功了,虽然成功得莫名其妙。再看那把刀,足足插入木板一寸有余,也不知道是木头太松软,还是我也被逼出了潜力。
                            之后就很简单了,我大致告诉他闷油瓶的情况,他是真心要救人,所以也听得很认真,只是脸色一直没恢复过来,尤其是我告诉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后。
                            据盘马老爹自己说,他经常进山,经验丰富路也熟,车和工具都是现成的。于是我们当天就到城里采购了各种补给,还有我个人的户外用品,连觉都没睡就上了路。
                            最初的路是青藏公路,非常平坦。我躺在车后座上睡觉,并不担心他会把我怎么样。因为驱使他的是恐惧,而非利诱。只要他别因为太恐惧崩溃掉,例如发现闷油瓶……我不想再想下去。
                            当然最让我放心的是另一点,他根本不想带着我,他说那边的路很难走,我跟不上会妨碍他救人,而且多了一个大活人加上装备,占了很大的空间。我也明白我肯定会拖速度,所以跟他说好了只是跟着,东西我也自己背,让他不用等我。
                            我本来就是不想等才离开的杭州,如果到了这边还傻呆着,真是白来了。
                            路上趁着还有信号,我又联系了一次胖子,这次通了。我没告诉他我到了青海,只说要更多的资料。他给我传了几张照片,告诉我路上曾看到过一个荒废的小村子,很可能就是当年三叔他们住的张家村,但是他急着找闷油瓶就没进去。这不奇怪,因为他们家族的核心所在地肯定是秘密。
                            照片上的村子非常小,只有几栋房子。这些房子是砖混的,修得非常结实,堪比碉堡,所以看上去并不特别破败,不过野草小树已经充分说明了它们的荒芜。
                            透过门窗,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还有东西,有一家院子里竟然还有堆白骨,看起来是羊的,有角,更添了几分诡异。
                            


                            175楼2012-02-20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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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有狼——”
                              我惊得头皮一炸,转身去拿老爹的枪,一抽却没抽动,竟然是被他抓住了。我抢了几次都没抢过来就急了,“老爹,外面有狼!”
                              没想到他挥着枪管一下砸过来,我差点被扫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囊松。”
                              这句话我不明白,但听语气也不是什么好词,我心想他这反应倒像是嫌我多事,大惊小怪,难道是看走眼了?于是抓了自己的匕龘首在手,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拧亮电筒照过去。
                              不照不要紧,我一照魂都要吓飞了,那外面不是一头狼,而是挤挤挨挨的好多头,看到亮光退后几步,但立刻又涌了上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见鬼,我明明记得关了院门,怎么会开着?我想不通,但同时也觉得不对劲,这群狼为什么挤在门口不进来?我越观察越觉得奇怪,就用手电去晃它们的眼睛。有一头大概是被激怒了,嗷地一声跳起来,但也没敢进门,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怪不得那头羊没被吃掉,怪不得盘马一点都不担心……难道这里从以前就没有野兽敢靠近么?
                              可惜,如果闷油瓶在,说不定还知道原因,盘马之类的山民可能根本没想过那方面的问题。
                              我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觉得诡异莫名,动物能察觉到人类察觉不到的危险,它们害怕的东西真的不会威胁到人么?
                              今晚不休息明天会很难办,可在名副其实的群狼环伺下睡觉,未免有点超现实。
                              我把自己的睡袋拖到墙角,面前是老爹和劈啪作响的火堆。也许是被他异乎寻常的淡定感染,渐渐的我竟然也冷静下来。虽然不确定他和闷油瓶有直接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在气势上确实有些许微妙的共同点,至少让他来救人是找对了。
                              恍惚中我感到背后一虚,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是睡着了,而且歪了下去,靠在一旁的门上了。那间房里面有东西把门堵了,只能打开巴掌宽的一条缝。来的时候我还没想那么多,可现在看着那条漆黑的缝,我就觉得非常不舒服,似乎里面潜伏了什么。
                              恐惧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没注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了就怎么都忽略不了。我心里发毛,从睡袋里爬出来,发现窗外已经透进几丝晨光,外边的狼群不知何时也散了。突然就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飞起一脚就揣在门上。
                              只听一声极轻的断裂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干什么!?”盘马霍地跳起来拉住我的胳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门扇洞开,里面的东西缓缓地滚了出来。
                              我一下子被定住了,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卡着一样。盘马也滞住了,好一会才啐了口唾沫道:“孽障。”
                              那是个干枯的人头,表情极度狰狞,皮肤呈现一种异常鲜艳的深紫色,脑后结着长辫子,应该是女的。
                              虽然最近看到的死人不少,但如此诡异的尸体却透着太多不祥的味道。我深吸口气,艰难地退了几步,听见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吱作响。留在门里的身子包裹着宽松的长袍,有点像少数民族祭祀用的服装,上面装饰得相当华丽,金银俱全。我一看差点又移不开眼球,因为她胸前挂着一串六角的青铜铃铛。
                              


                              177楼2012-02-20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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