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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五六茶馆☆转贴】120208 [长篇→SFX]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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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大东山和小东山完全不同,没有小东山的险峻幽奇却多了几分大气,甚至在路旁还有人家。
幽黑幽黑的山路,崎岖而又荒凉,苍白的月光落在两旁森森的林木上,有风的时候,便摇晃起一片悉簌的海浪。
恍惚不知今夕。
在这样的风月夜色中,若是忽然看见了一盏流淌着昏黄光芒的灯,那又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窝心?
前面就有一盏这样的灯。
灯挂在风檐下,随着夜风的节奏微微摇晃着,灯光明灭。
“前面应该是家客栈。”孙协志的声音很温润,“咱们去看看。”
“我不去。”走在最后的王仁甫站在黑暗中交手而立,声音冷冽而坚决,与孙协志的温润完全不同。
“为什么?”许孟哲抢着问,“不是说好了不计前嫌的吗?有床不睡难道要睡石头?”
王仁甫翻了一个白眼,又忍不住再翻一个:“你这白目的橘子猪——哪有人会在这荒山野地里开客栈的?用头发想也知道不是黑店就是凶宅啊!”
许孟哲被抢白得干瞪眼,张着嘴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直到王绍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宿一宿对你我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小刀有腰伤,禁不起风寒——所以不管是黑店还是凶宅,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哼……”浅浅地表示了一下不满,然后向孙协志瞟了一眼,“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孙协志一怔,他当然听出了王仁甫的口气不善,不安地向王绍伟看了一眼,而王绍伟正站在许孟哲身后,看着那盏灯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大东山就是颜家庄的地界了,不然……不然咱们连夜赶路,到了颜家庄,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孙协志说着,心中忽然出现的那一点点懊恼如涟漪般一环环荡漾开去,直至心乱如麻。
为什么他就没有想到前面可能有的危险?
就像一开始遇到赖薇如,现在想来,王绍伟的问题或许是在试验她话里的真假,他与颜家庄结亲,自然是知道颜家庄里都有些什么人的,可是他们却没有让他问下去,结果全军覆没,还害他受了伤。
……还……还让他遇到了王仁甫……
而现在,他的提议可能让他们再次陷落在某个陷阱之中,可是王仁甫却能一眼看破隐藏的天机……
“不必了。”王绍伟收回目光看着他,声音柔软,“前面的路还远,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决定去睡床。”
王仁甫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王绍伟,后者却只是微笑,曾与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正搭在孙协志的肩上。
“你……你这个失智老头!”
一巴掌推开他,硬生生从孙协志和王绍伟中间冲过去,向那盏灯走了过去,一脚踹开人家的大门,又将扑上来看家护院的土狗踢上了天,恶声恶相地指着一个看起来白白胖胖,眼睛又眯眯的小胖子吼道:“你们当家的呢!”
那孩子抱着一只受惊的小母鸡,用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在夜里闯进自己家里的不速之客:“你……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赶快把你们当家的给我找来!我不为难你!”
“王仁甫!你这是干什么?!”王绍伟一步冲进院子,拉开王仁甫,满脸歉意地把那个受尽惊吓的孩子扶起来。
“住店啊!”王仁甫翻着白眼向院门瞟了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抢劫哦!”
“你……你抢劫?!”那孩子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你是强盗……”
“谁谁谁啊?!谁强盗那么低级啊!”王仁甫推开王绍伟冲那孩子喊着,“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告诉你哦!要做就做飞贼,又美又帅气……”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绍伟捂住了嘴,整个人向后倒去,落在王绍伟的胸膛上,被一种久违了的温暖包围其中,“呜……你……你干嘛啦你!”七手八脚地巴下了王绍伟的手,红着脸怒问——感谢黑夜的黑,让人看不清颜色的变化……
“你不要教坏人家孩子啦!什么当飞贼……”王绍伟口气不善,似乎一听到“飞贼”两个字就说不出的不爽。



65楼2012-02-1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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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你不爽飞贼啊你!”没有经过大脑,王仁甫几乎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还是比较喜欢没有经验还敢闯荡江湖没本事还硬逞强的小镖师!”
    “啪!”
    一个耳光打出去,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个一直在发抖的小胖子都愣住了。
    “你……”王仁甫怔怔地看着他,眼前这人还是那个拼了命也要背着他飞渡补天崖的王绍伟吗?
    他……他打他诶!他竟然打他!
    “那……那个……仁甫,我……我不是……”王绍伟充满歉意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以他的性格来说,对一个认识才不过一天的人有着如此在意的情绪是很不可思议的,可是他却在看着王仁甫水亮的杏眼的时候,有着说不清楚的心虚,“我……对不起。”当所有的解释浓缩成三个字的时候,王绍伟忽然感到一块石头不知何时压上了他的心头。
    这感觉很熟悉,他在补天崖上刚刚卸下了一块,他知道,那是他心里的小乔;可是在这个农家小院里,他又背上了一块,这次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
    王仁甫的?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门口站着一个壮实的青年,肩上背着一把弓,手里还拎着一只山鸡。
    “我叫孙协志,和我的朋友路过这里,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多少钱我们照付。”
    或许是孙协志的长相实在不像个坏蛋,或许是他的声音温和得能舒缓人的情绪,那个猎户模样的人没有再说什么,一步跨进院子,疑惑地看了看站在院子中间的王绍伟和王仁甫:“你就算给钱,也不能把我弟弟吓成这个样子啊!”
    “那个……这是压惊费……”孙协志向许孟哲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双手奉上一个一两的小银锞子。
    “哇!是银子!”那个小胖子“呼”地跳了起来,“二哥!咱们有钱买狮头了!能赶上颜家庄的喜事了!”
    “孝儒,你给我进去!”那人似乎是觉得很丢脸,指着房门,“……那个……你们今天就在我和我三弟的房间里将就一下吧!我大哥身子不太好,恐怕不能腾出房间来了。”
    “这已经很好了,”王绍伟没等王仁甫张嘴,“我们本来只是想借个屋檐。”
    “我叫蔡尚甫,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他笑了笑,带着些许阴柔之气,却并没有让人感到不舒服,或许当家的那个人终究是豪放不起来的,太多的责任,总是会把人压制得谨小慎微——王绍伟暗自想着,向孙协志望了一眼,“刚才那个是我小弟,他叫简孝儒,胆子小又爱乱讲话,你们不要计较他。”
    


    66楼2012-02-1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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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回到昨夜休憩的农院,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人去楼空。
      “我就知道……”王仁甫淡淡地叹息,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是在劫难逃,生生死死皆不由他了。
      “即使在这里没有得手,他们也一定会在前面下手的。”王绍伟的手落在王仁甫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希望他能够感受到温暖。
      王仁甫冷笑,一个霸王卸甲脱去他的手掌:“我什么都没说,不用急着为你的小镖头开脱。”
      “你!”王绍伟一时语塞,神情尴尬。
      “怎样?又要打我?”王仁甫上前一步,仰脸望着他,“我等你啊!”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顺着指缝滑落。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几乎是一种心疼的急切,王绍伟扶起他的肩膀,封住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以期减轻他的痛苦。
      “滚!”粗鲁地推开,强迫自己不去眷恋,王仁甫蹲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身体,不住地咳着。
      “你想活下去,应该对这位仁兄好一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刺得两人汗毛倒竖。
      一个浑身鲜绿的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他发出的声音。
      王仁甫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严格来说,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他有一身鲜绿的皮肤和一个白惨惨的肚皮,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白多黑少,一张大嘴几乎裂到了耳根,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手,在他的手指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膜,犹如动物的蹼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王仁甫闭着眼,忍住一阵反胃,却依旧不认输大声问,“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他是来自苗疆的降头师,”王绍伟的声音很平静,就连将王仁甫拉到身后的手都很稳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怪人的出现,“茼蒿大师,你怎么会来中原?”
      “人皆有价,只求善价。”被称为茼蒿大师的怪人说道,“看到我,你好像并不意外。”
      王绍伟点头:“仁甫谨慎,每餐必用银针试探,要在他的饮食里下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直视着茼蒿大师的眼睛,“但是你却可以。”
      茼蒿大师冷笑:“我凭什么可以?”
      “你在昨天晚上的汤里布下某种药物,使之在银针上生成一层薄膜,从而与空气隔绝,而这种药物极有可能是某种药引。”王绍伟淡淡道,“今早的早饭是小米粥——这当然是你们安排好的——当仁甫再次用银针试探的时候,昨天留下的薄膜就会溶解在粥里,与另外一份药物相混合——单独食用其中一种也许无害,但同时吃下,却可能是剧毒——于是仁甫在不知觉中便着了你的道。”
      茼蒿大师拍了拍手掌,发出“噗噗”的声音:“看来老板真是没说错,你果然是个人才。”
      “你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王绍伟的手紧紧地握着王仁甫,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他。
      “很简单。”茼蒿大师桀桀怪笑,“以孙协志对你的信任,你想从他手里拿到‘紫禁’应该不是件难事。”
      王绍伟的瞳孔猛然收缩:“果然是为了‘紫禁’!”
      茼蒿大师点头:“不错,就是‘紫禁’!”
      “那只是一卷没有字的竹简,你要它做什么?”王仁甫缓缓开口。
      “这你不必关心!”茼蒿大师道,“王绍伟,你去还是不去?”
      “……从孙协志手里拿回来自然是不难,”王绍伟望着颜家庄的方向,“但是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到了颜家庄,已经把‘紫禁’交给了颜行书。”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王绍伟向前跨了一步,拦住作势要走的茼蒿大师,“你明明有手段撂倒所有人,为什么不直接跟孙协志要,反而如此大费周章?”
      “这个嘛……”茼蒿大师深深地向王仁甫看了一眼,然后笑得诡谲,“我只是不想落到之前那个人的下场,不得不小心一点而已。”
      王绍伟皱眉——之前那个人?什么意思?
      背后微微一沉,王绍伟回身,王仁甫便落入他的怀中,王绍伟的手指滑过对方苍白光滑的脸颊,一丝微微的冷便由指尖传了上来——他恐怕是拖不得了……
      “痛不痛?”问,王绍伟轻声。
      王仁甫摇头,他并不是怕王绍伟担心才这样回答的,他是真的不痛,可是却无法抑制住那要命的咳嗽,每咳一下,就会呕出一口血,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对了。”茼蒿大师忽然又道,“王绍伟,你最好有点效率,就算这个家伙的生死你不在意,你总也要在意一下自己的性命吧?”
      王绍伟的背微微一僵:“也就是说,我们五个人的命都在你的手里?”
      “当然不是。”茼蒿大师摇头,就连他身后那条短短的尾巴都在轻轻摇晃,“我的毒药可不是谁都有命吃一口的!那三个家伙想吃还要再努力一点。”
      “如此说来,在下荣幸之至。”
      王绍伟的声音很平淡,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72楼2012-02-11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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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你还是来了……”
        幽幽的叹息,幽幽的口吻,就连人都是幽幽的。
        ——芳华绝代只西子,倾城国色唯牡丹……
        当年他写给她的诗句在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没有回头,依旧只是背对着她。
        “你……过的好不好?”喉咙干涩,却依旧平静地开口。
        她给他的石头,他早已在攀上补天崖的那一瞬间放下了,尔后,云淡风轻,她再不是他的谁。
        而他也只是她丈夫的朋友。
        如此而已。
        那么现在呢?
        难道只是例行的关心?
        是的。
        不再有其它。
        “朝章对我很好。”赵虹乔淡淡地道,“跟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也,很幸福。”
        “那就好。”王绍伟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门去。
        一只冰冷柔滑的手轻轻地捉住他的手,背后有人靠过来,轻轻软软,清清冷冷:“你去哪里?”
        王绍伟牙根暗紧,拂开她的手:“林夫人,请自重!”
        背后的人微微摇晃了一下,然后道:“那天,我一直在等你……”
        “这不是重点!”王绍伟不禁提高了声音,“重点是……是……”他转身看着赵虹乔美丽的眼睛,却始终没有把话说完。
        赵虹乔退后一步,用纤细的手指戳着王绍伟的胸膛,缓缓道:“你这里永远有个人比我重要,你一直不承认,但我却感觉得到……”一滴泪滑过她光滑细腻的脸颊,“所以,背叛在隐瞒之后。”
        王绍伟的心微微一抖,仿佛被蜜蜂轻轻地刺了一下,一瞬间竟不能反驳:“不论怎样,相逢已是陌路,林夫人。”
        “相逢已是陌路!”赵虹乔微微笑了笑,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回廊深处。
        王绍伟一向不喜欢背影,因为背影看起来总是很寂寞,甚至凄凉。
        他看着赵虹乔单薄的背影渐渐消融在夜色回廊之间,神情平静得有些冷漠。
        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他从不知道,当一种刻骨铭心幻化成最冰冷的漠然时,心中涌起的竟然不是痛苦,而是深深的深深的一种惆怅。
        之后,便是满心的担忧。
        ——王仁甫,你给我挺住!
        王绍伟没有料到王仁甫的毒会发作得这么快,这变故几乎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高热不退,咳血不止,最可怕的是人的意识却一直清明,王仁甫甚至知道自己吐了多少口血。
        王绍伟在送走了茼蒿大师之后没有走几步,便不得不回到他们过夜的农院里,那里至少有口井,井里的水至少可以帮王仁甫降降温度。
        随手掀开孙协志早上叠好的薄被,将王仁甫放在床上,冰冷的手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王绍伟瞬间感到一股灼热:“你等我,我去弄点水来。”
        


        74楼2012-02-11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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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走到门口,他便听见“咕咚”一声闷响,回头,却正见王仁甫狼狈地摔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沾了厚厚的一层灰。
          “你没事吧……”赶忙回去,扶他靠在床上,“不要乱动……”
          “我不要……咳……我不要躺这里!”咬牙低吼,一口血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你不要任性!”王绍伟皱起眉头——他不是不知道他的任性,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任性。
          王仁甫沉默,眼睛里流露出悲哀的绝望,然后唇角牵起一丝薄笑,用力推开王绍伟的臂膀,摇晃着扑在桌前。
          王绍伟暗自切齿,走过去将他拦腰抱起,狠狠地丢到床上去:“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不在床上,我不会放过你!”
          望着王绍伟愤怒地甩门离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王仁甫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一切都是徒劳。
          身下是薄薄的褥子,已经沾染上他的血,他忽然觉得很屈辱,很愤怒,甚至恨——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到了鬼门关,为什么脑海中浮现的竟然始终都是昨天夜里,王绍伟在这张床上紧紧地将孙协志搂在怀里的画面而不是其他——如果这就叫做嫉妒,王仁甫承认这滋味真的很难熬。
          他已经快熬不下去。
          眼泪慢慢地滑下他的脸,顺着眼角渗入发际。
          多少年不曾流过眼泪了呢?
          王仁甫记不得了,仿佛从出生起,他就在江湖中漂泊,于是这许多年忘记了哭泣。
          而如今,他却为了一个男人而嫉妒得忘乎生死,疼痛得流下陌生的泪水。
          那个男人现在就站在床前,正温柔地用衣袖擦去他的泪水,然后将一块浸得冰冷的手巾覆在他的额头上:“带你回颜家庄会很慢,你在这里等我,我拿到解药立刻回来。”
          “……”无言。
          这种时候他又能说些什么?早些回来我等你?他说不出。
          他只能看着王绍伟离开,然后昏沉睡去。
          离开颜家庄,离开赵虹乔,离开将“紫禁”亲手交给他的小凌,王绍伟回到农院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他怀里那卷竹简,正是传说中的“紫禁”。
          也许这么做真的会对不起小凌的,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总觉得自己的世界会就此崩盘,再不能救。
          ——“你拿去吧……”小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只要知道我希望你开心的。”
          用力地摇头,把所有杂念甩开,一步踏进农院,却在下一秒僵直。
          有人。
          王绍伟感受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煞气。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很年轻,本应是充满热情的,但是听起来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东西拿回来了?”
          王绍伟沉声:“你是什么人?”
          “我姓张,张善为。”那人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少年,说话简洁有力,并不会用绕开重点的方法来彰显与众不同。
          “你是茼蒿大师的人?”
          “我是孙总的人。”
          王绍伟的眉峰一蹙:“孙德荣?”
          张善为点头:“不然还有谁配做我的主子?”
          王绍伟暗叹——他早该想到,能请动茼蒿大师的人,放眼江湖的确没有几个,而孙德荣不论如何都算得上一位。
          “‘紫禁’是孙德荣要的?”
          张善为冷笑,忽然道:“我以为你很关心他的。”
          “我当然关心他!”想起王仁甫,王绍伟的心便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攥住,几乎窒息,“‘紫禁’在这里,解药呢?”
          张善为笑了笑,侧身让出门口:“你不先去看看他?”
          王绍伟在确定眼前的年轻人没有开玩笑之后,冲进房间。
          一灯如豆,摇晃着人影。
          王仁甫已经睡熟,额头也不那么热了,甚至连身下原本沾满鲜血的被褥都已经换上了干净的。
          王绍伟一时间有些发懵,他很难想象会有人为王仁甫做这些事。
          “他现在还算稳定,你最好带着他跟我去见孙总。”张善为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善为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院子里立刻出现了一辆轻辕蓬车:“上去。”
          


          75楼2012-02-11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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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王绍伟没有答话,只是垂下了眼帘,一脸冰霜地靠在床上。孙协志被这突然僵冷下来的气氛弄得不知所措,只得替王绍伟回答:“他……他没什么事,伤也只是皮肉伤,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你懂什么?!”声音冷冷,王仁甫走到床边,一把推开孙协志,柔声道:“你……你还是答应老胖吧!就算没有解药,他也会想法子……”
            “你看我像中毒的样子吗?”王绍伟的声音一样冰冷,挥手将王仁甫推开,却将孙协志拉回,“你看我有咳血吗?既然是同一种毒药,那么就该有同样的症状吧!”
            “可是……可是善为说……”不愿或是不敢相信,曾经那么温柔地抱着自己的人竟会推开自己,泪在瞬间盈满了眼眶。
            “那个大老粗懂什么?”王绍伟冷笑,轻轻地将孙协志的手握起,“我要是不那么说,孙德荣又怎么会把解药给我?”
            “什么?”得知王绍伟已经服用过解药,王仁甫感到自己的心微微放松,但是仅仅一霎,便被无限的疼痛包围。目光离不开王绍伟握着孙协志的手,曾经,他也这样地握着他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王绍伟的声音忽然充满了疲惫,“没有人会想要见到一个骗子!”
            “绍伟!”孙协志感到他的话似乎太重了,不禁轻声阻止:“不要再说了……”
            “好!就听你的!”王绍伟浓浓的眉毛微微一挑,“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你要是愿意,可以留下来喝一杯,但是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请吧!”
            “好……很好……”王仁甫感到某些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而他却不能阻止,“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孙协志要许孟哲把因为完全没有防备,又被色胆蒙蔽了双眼而被王仁甫一拳打晕的祝钒刚拖回他自己的房间之后,站在王绍伟的床前:“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这样’?”王绍伟的声音很疲倦。
            “你就这样赶他走,你会安心吗?”孙协志的声音并不大,却依旧一字字清晰地砸在王绍伟的心上。
            “我为什么不安心?”
            “因为你……”孙协志听见自己的心微微破碎了一角,但是却仍然在深呼一口气之后道:“因为你放不下他,所以你不要再见他。”
            王绍伟的身子一僵,然后冷笑:“看来你很了解我。”
            “他说你中了毒,你真的已经吃过解药了吗?”孙协志不可能听不出王绍伟语气中的讥嘲,但是他无暇在乎。
            “你说呢?”
            孙协志沉默。
            “还有两天。”
            陈乔恩的声音很柔软,但是听在王仁甫的耳朵里却无异于魔鬼的低歌。
            “他已经铁了心要成亲。”王仁甫道,“你输定了。”
            “我知道。”陈乔恩笑得犹如一朵风中摇摆的花,“而且我还知道,其实你并不想让他成亲。”
            “那又怎么样?”心底的痛一波波袭来,王仁甫几乎已经无力抵挡。
            “如果一场婚礼只有新郎却没有新娘子,你说好不好玩?”陈乔恩道。
            “你什么意思?”
            “王绍伟铁了心要成亲,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他那位未婚妻。”陈乔恩的声音很奇怪,“如果他见到了她,也许他会改变心意的。”
            “所以你来告诉我,我不一定会赢?”王仁甫的声音很冷。
            “人世间的事,谁说得准呢?”陈乔恩的声音忽然有些缥缈,“就像我以为你是来促成婚礼的,谁知你竟然想阻止。”
            “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陈乔恩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不要忘了,他若是成不了亲,你就要为我去做一件事。”
            王仁甫冷笑,许久才慢慢地开口:“对……我宁愿去为你做那件事,也不想看着他成亲。”
            “那好。”陈乔恩拍了拍手,“你还有两天的时间,你去杀了新娘子,我给你解药,而王绍伟也成不了亲,怎么样?”
            王仁甫笑了笑:“论起杀人的手段,恐怕是你棋高一着。”
            “我是小乔的姐妹,是日月山庄和颜家庄的客人,为了林朝章和小乔的颜面,我总是不便出手的——你就不同了,你只是一个不速之客。”
            “而且我还是孙德荣的手下,所以,杀人放火根本不需要理由?”王仁甫笑,笑容寒得可怕,“其实王绍伟已经知道你和赵虹乔都是孙德荣的人,只不过,他没有点破而已。”
            陈乔恩面色微微一变:“哦?”
            “他当年没有选择你还真是有眼光。”王仁甫缓缓道,“尽管赵虹乔背叛了他,但至少,没有想过要去破坏,而你,却一直在摧毁。”
            “你住口!”陈乔恩怒吼,“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命还攥在我的手里吗?”
            “我的命?”王仁甫笑,笑得苍白。
            当夜,张善为回到了住处时,发现王仁甫正枕在季芹的腿上,一口口吃着季芹煮了一个时辰的荷叶莲子羹。
            绝口不再提王绍伟一个字。
            第二天夜里,赖薇如派人交给他一个小巧的瓷瓶,瓶子里与一粒血红的丸药,说是陈乔恩要他转交给王仁甫的。
            


            83楼2012-02-11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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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s还有……虽然这里写着完但是文档里还有一段~改天来发~~~


              87楼2012-02-1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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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忙……忙着学习……忙着爬墙……


                93楼2012-02-14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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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篇文还没完……某依继续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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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错了……我不应该带老曹的图签的……


                    95楼2012-02-16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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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一)月深人独坐,露重犹不知。
                      曾有人告诉他,大东山和小东山原本是一对恋人。
                      王仁甫一直以为,自己或有一天是可以真的忘记的,不需要刻意,也不需要女儿红,于是他一直放纵着自己,在每个早早醒来的清晨,每个迟迟难眠的夜晚,坐在神女河的河滩上,望着破败了多年的渡碑,望着漆黑大东山,望着高耸成一道刺破天宇的剑的补天崖,怔怔地,直到天明,直到神女河的河水上泛出金色的光芒,直到他的小女儿跑过来,跳在他的背上,要他讲大东山和小东山的故事。
                      ——大东山和小东山有什么故事呢?
                      ——大东山和小东山是一对恋人。
                      ——那么大东山和小东山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因为神女河把它们分开了。
                      ……
                      日子就那样平淡地过去,很多事情就在这样平淡中渐渐地化为了习惯,王仁甫常常觉得当年是一场梦,现在是该醒来了;但是他又常常在某个时候觉得其实现在是一场梦,他还没有醒来。
                      他到底希望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换个说法,他到底是希望那双笑起来就会弯弯地变成两道月牙的眼睛是真是幻?
                      没有人仔细地去找寻过答案,又或者是当事人在刻意地回避,所以在偶然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王仁甫总是觉得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于是很多情感便那样遗失了,在岁月中渐渐磨灭。
                      原来,天底下,到底没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他在一次酒醉后,这样对张善为说着,于是这位一起沦落江湖,又一起顿别江湖的老友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很多事,都不必太计较了。”
                      王仁甫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只知道,在那个月似狼牙的夜晚,他忽然放声地哭泣。
                      一如当年的某一个时刻。
                      那个时候他在谁的怀抱里这样地放肆着悲伤?
                      王仁甫忘记了。
                      他只知道,曾经在不知是梦里还是过去的岁月里,他曾经在一个深深的怀抱里沉眠着,心怀异样而不知缘由的忐忑,任自己迷乱在那未知的温柔里,情愿就这样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
                      季芹曾经问他,补天崖上究竟有什么,为什么每逢月圆,他都一定要披着林瘴河岚,穿过幽深幽深的乱石野径,盘桓于生满了碧绿色的有着剧毒的小蛇的岩壁下,攀上平地拔起般的补天崖,在那上面一住就是好多天。
                      王仁甫摇摇头,微笑着告诉自己美丽的妻子,补天崖上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上去,只是为了赏月。
                      ——妹妹,你知道吗?补天崖上的月亮很美的,又圆又大,在那样的月色下,喝一杯女儿红,你说,是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回答的,季芹听过之后便笑笑,指着他的额头说,你到底长不长得大?然后便满满地打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轻轻地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就算她早已知道,补天崖上月亮其实和小东山的月亮是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那上面有王仁甫在醉梦半醒间,唇齿间呢喃着的那个人的痕迹吧……
                      季芹一向聪明,也一向知道很多事一旦点破了,反而会失去自己想要得到的。
                      所以,她一直不曾询问,那个名字叫做“绍伟”的人究竟是谁。
                      她看得出,自己的丈夫其实一直都在避免提起这个名字,但是却一直都不能摆脱,于是煎熬在忘记与回忆之间,恍惚已经多年。
                      她又怎么能揭开他的伤疤?
                      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那样的疼痛?
                      所以她一直保持着缄默,不肯不敢不愿去触碰王仁甫心中的禁忌;所以在她的橱柜里,一直有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在她的丈夫想要喝酒的时候,她从不阻拦;所以每逢节日,她都会在桌子上多摆一套碗筷,一开始是四套,后来是五套。
                      王仁甫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多摆一套碗筷?
                      她便笑笑,只说想再多要一个儿女,为王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
                      以至于,到了后来,她真的又拥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但是她却依旧没有收起那套碗筷。
                      只是换一套说辞——张善为孤家寡人一个,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跑来蹭饭吃呢?只是多做一个人的分量,就算最后没有人来,也不算是浪费了吧?
                      王仁甫于是不再询问。
                      只不过多摆一套碗筷而已,只要季芹开心就好,又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缘由?
                      于是,他便一直都不知道,在他离开家,在神女河畔流连的时候,季芹都会焚气一束香,静静地祷告,而那盛了满满的饭菜的碗的主人的名字叫做王绍伟。
                      月圆月缺,聚散离合,竟恍惚,都是前尘了。
                      


                      96楼2012-02-1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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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横萧别神女,鬓雪两苍茫。
                        光阴的流逝犹如神女河,缓缓地从指缝间潺潺流去,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不论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
                        在王乐乐十六岁那年,季芹溘然辞世,从此后,院落之间再没有了这个女人的影子,王仁甫骤然苍老了许多。
                        在这一年的秋天,王乐乐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父亲两鬓参差的白,她想,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离开,于是便也不曾多问。
                        在某些时候,王乐乐的确和她的母亲出奇地相像。
                        在季芹离开的日子里,王仁甫常常一个人站在她的墓碑旁,许久许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到了最后甚至会流下眼泪。
                        父亲应该是很爱母亲的。
                        王乐乐这样肯定着,同时教导自己的弟弟,以后也要像他们的父亲这样对一个女人好一辈子。
                        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也那样对我好一辈子呢?
                        她时常想,然而又会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云雾深深的小东山?
                        一如既往地,焚上清香三线,燃却素纸一结,王仁甫望着面前静默的石碑,轻轻地抚摸着石碑上的字。
                        爱妻王季氏芹归处。
                        很执着地,不愿用那个死寂冷酷的“墓”字,于是化用“不如归去”的“归处”,让这个生于繁华地,辞于寂寞山的女子仿佛并没有真正的离开,而只是出游了,她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出现,为他再做一碗桂花莲子羹。
                        芹,我到底是辜负了你!
                        缓缓地闭上双眼,遥遥念起他们初初相遇的那个清晨,季芹轻轻地笑着,要婢女为他送上一碗香甜的桂花莲子羹。
                        怎么一定要等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一碗莲子羹的味道?
                        君须怜子,莫失莫忘。
                        ……
                        苦苦的笑攀上了嘴角,王仁甫淡淡地问着坟墓里那缕不知散否的芳魂:“你怎么能走在我的前面?”
                        虚空之中,无人回答。
                        耳畔却恍惚想起了这个女子弥留时最后的话语,依稀记得她问他——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时一刻也好。
                        自己是怎么回答呢?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对,就是这么回答的。
                        ——骗人,我只是你的浮木……但是谢谢你,谢谢你肯说你爱我。
                        ——……
                        王仁甫再没有回答,因为手中轻握着的手已经逐渐冰冷,因为善睐的明眸已经黯淡,因为她已经厌倦了他这个一直逃避着的男人。
                        “你不是我的浮木,我爱你。”王仁甫忽然开口。
                        山风倏忽而起,拂乱了他的头发。
                        ——真的吗?
                        ——真的吗??
                        ——真的吗???
                        是的,不是真的。
                        王仁甫忽然长啸一声,颓然地倒在荒野之上。
                        就算是骗过了全天下,到底还是骗不过自己,到底还是骗不过他的芹。
                        芹,你相信我,来世,我会好好的爱你一场。
                        来世,没有王绍伟。
                        只有铜镜映无邪。
                        “……痴心未成合卺酒,相逢故作轻薄状……”
                        某一日听见女儿正在低低地吟诵这样一首旧词,王仁甫不禁暗然心惊,询问之下,才知乐乐竟是在自己酒醉之后,于恍恍惚惚间反反复复叨念着时听见了,然后记在心里。
                        王乐乐笑着对心事峥嵘的父亲说,她以后也要嫁给一个会写这样的诗句的人。
                        王仁甫无暇玩笑,于是深思恍惚恍然,遥遥忆起自己曾以为深忘了许久的词句。
                        ……
                        一张机,云锁天涯乱西窗,相约薄酒再相逢。空舟桅断,山水依然,醉忆流年冷。
                        二张机,红袖相携应如是,笑退无缘浅或深。补天犹新,鹊桥未旧,堪堪却忘恨。
                        三张机,春深纵马伴二乔,红妆羞落丝雨浓。一朝梦醒,前缘尽散,洛阳花正红。
                        四张机,轻辕误摄蔷薇刺,琵琶低吟旧时歌。弃叶凌波,不提昔日,痛不问奈何。
                        五张机,人在人旁隔世远,咫尺未尽鲛珠弹。嫣红尽染,暗自荒凉,辜负惠如兰。
                        六张机,月伴紫书乘风去,露踏轩辕入黄龙。蔷花解语,子系无常,人去玉宇空。
                        七张机,痴心未成合卺酒,相逢故作轻薄状。断行云水,孤雁无凭,隔花影成双。
                        八张机,铅华尽洗换荆裙,相濡莫忆旧时人。江湖逆予,缘浅恨长,笑谁太认真!
                        九张机,索居无悔当年事,迷岚深处有人家。抱月同酌,一眼万年,未远却天涯。
                        是的,未远却天涯。
                        王绍伟,你现在是不是正在天涯?
                        缘字诀,几番轮回。
                        


                        97楼2012-02-1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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