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的房檐上站了一个身材削瘦、面目惨白的男
子,一袭妖异的红袍在猎猎飞舞:“天底下也终于有天尊管不了的事
情!”
“那魇,”皋兰是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在这里?”“那迦姐姐坚持要回
来,我只好放行——不过,又不放心她在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人里,所以
跟过来看看。”“怎么?秋水姬那迦,她也在这里?”
迦陵是回来了,在后房陪着莫医生。他们在前面说着秋水姬,似乎与她没
有什么关系。但那魇来了,他说那迦姐姐在这里。迦陵只好走了出去。她
想,淇风,或者说还有溟月,看见她的时候应该觉得很奇怪。不料这些人
看着她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原来她真的就是秋水姬,虽然她一直都
不知道,可她必须承担起这个角色。
迦陵心底里涌出一片悲悯的感觉。
这悲欢离合的故事,所有的人物都到场了。有那迦,有灵均,有那魇,有
皋兰师父,有溟月淇风,偏偏没有她迦陵。迦陵又是谁?只是落日山上无
人知晓的小剑仙。故事里没有迦陵的份儿。
可是现在,他们都望着她,把她当作了秋水姬那迦。她忽然想起来,淇风
知不知道,他自己就是灵均呢?他已经知道了吧。既然溟月算得出来她迦
陵是谁,当然也会算得出淇风是谁,她一定会告诉他的。他应该知道的。
他知道了又会怎样想?
迦陵从怀中摸出“云歌”。她记得这是遥远的那个射鹿城里,灵均赠给她
的。她不由得望了淇风一眼。
她是秋水姬那迦,所以这里有很多人的愿望,都需要她来解决。可她顾不
了这么多,就是那迦自己,也没有办法的吧?她只能是迦陵,只能想到淇
风的愿望,是要挽救垂危的射鹿城。既然自己是秋水姬的转世,而射鹿城
的麻风又是因秋水姬的怨毒而生,那么把秋水姬一刀结果了,血纵之时,
怨气消散,众生解脱。淇风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想着想着,迦陵的嘴角显出了一丝笑意。她只要淇风可以解脱。她的指尖
轻触着云歌,冰凉而柔薄的,贴在了她细细的颈脖上。那是前世,他送给
她的云歌。
没人注意到迦陵的动作,直到一道绯红色的薄雾,喷上了淇风衣角。在渐
渐模糊的视觉中,迦陵瞥见了自己的血液,红色浅淡,散漫无力。在淡红
的影像中,他们都围过来了,淇风,溟月,最最逼近的一张脸,惨白……
是那魇……
“我不是说过,那迦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那魇的脸因为悲愤而变了
形,“白费了白费了!”他说过什么?看见他又气又伤心的样子,迦陵惶
惶然想不起。
“你不能够再自寻短见啊!”那魇说。哦,原来是这样,可是那魇你也说
过,只有我才救得了射鹿城,那么就用我的血来洗去种种的冤孽……前世
的积业,造就了今生的际遇。那么今生的积业,那些所有寂寞的,所有未
曾如愿的,可否在来世的经历中得到回报?
她知道自己正躺在那魇的臂弯里,魔王一只冰凉的手,无望的死死捂着她
脖子上的伤口,仿佛想要把她流逝的生命堵住。迦陵却绕开那魇的视线,
想看看淇风的表情。
淇风也在,他的表情是模糊的——她眼光迷离,这已经是她能够看到的最
后场景。她知道他在那里。不知为什么,轻轻一笑,仿佛她并不是要死
去,只是稍稍地睡去一会儿,沉睡的面容甜美无比。
在那种沉静的甜美中,淇风哑然无语。甚至未曾感觉到身边的溟月,紧紧
地扣住了他的手。
迦陵停止了呼吸,那魇似是不肯相信。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手,定定的瞧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你——”那魇愤然地把手指向淇风,“是你害她又一次送了命,你要如
何偿还!”
溟月站上前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淇风:“这不关他的事!分明是你惹出
的祸患,要为秋水姬偿命,也应该是你!”她拔出了佩剑,寒光凛凛,直
逼那魇的红袍,“那魇,我们决一死战!”
轻轻的,淇风拨开溟月,走上前来,俯身拾起了迦陵遗落在地上的飞剑
“云歌”,还沾着柔润的血液。淇风握着剑,一脸若有所思却又不可思议
的样子。
而这时,那魇竟然也在发愣。他盯着溟月手中的剑,又看看溟月的脸,越
来越诧异。
过了一会儿,淇风站起身来,将“云歌”和溟月的飞剑并在了一起。——
这两把剑一模一样!
更加奇异的是,当两把剑并在一起,竟然开始融合。先是两道雪光连成一
团,后来剑体也慢慢地融在了一起。到最后只剩下了一柄飞剑,跟原先的
毫无二致。就好像云彩和水中的影子融在了一起。
几乎是同时的,那魇和淇风说:“这是什么剑?”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还是淇风先开口了:“阿月的飞剑,原来是我们南海
秋水神宫的镇宫之宝,名叫云歌。是秋水姬当年的遗物。五百年不曾有人
开启,直到阿月师妹来到秋水宫,才把它唤醒出来。”
听罢此言,那魇脸上由怀疑,而迷惘,而惊异,而无奈,而感慨。半晌他
才说:“你手里拿着的,这是那迦姐姐从幻境里带回来的飞剑,是灵均送
给她的。——名字也应该是云歌。”
淇风和溟月均是一怔。
“这是那迦姐姐最心爱的兵器,绝对是一件灵物。”那魇苦笑着说,“知
道为什么封存后五百年不曾有人开启?因为飞剑通灵,只认识自己的主
人。我虽然一眼认出那迦姐姐,可也是看见这小姑娘能拿住云歌,才敢最
后肯定,她确实是秋水姬的转世。”
溟月和淇风互相望着,不发一言。
如果说因为这云歌只认识自己的主人,所以迦陵必定是秋水姬,那么溟月
呢?溟月又是谁?
忽然,皋兰插了上来,惶惶地说:“难道秋水姬的血真的能洗清麻风的怨
毒么?你们看啊,来不及了,这城池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