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雁夜因为突如其来来的巨大声响而惊醒了过来。就好像在睡梦中因为惊雷而瞬间从沉眠的海洋中被强制拉出，他的肩膀颤动了一下猛地张开眼睛。
「什么、什么声音？」
出口的嗓音因为还未完全清醒而有些迟钝慌乱，然后他看到兰斯洛特站在洞口，用凝重的视线望着遥远的方向。
「是枪声。」
「枪声……？」
雁夜喃喃重复，兰斯洛特点了点头，
「离我们并不很远，看，就在那个方向。」枪声并未停止，而是断断续续地鸣响着，响着慌乱的节奏，他皱起眉头，「听上去好像反而是持枪的人在反击呢，遇到了棘手的人吧……」
雁夜咬了咬牙。早上六点的时候已经听了一次广播，那个中校以一种模仿电视机里绿色二维人物的戏弄声线播报了间桐慎二他们的死亡，雁夜有些不可置信地听着那些名字，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沉重感和不真实感，好像踩在真空中一般。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确的，身边有人死亡了的感觉。
枪声在几个爆破音之后，终于归于寂静，山野重新安静下来。雁夜想像着现在就在哪里，有某个他每天都见到的谁，失去了生命，就感到胸口窒闷。
反观兰斯洛特，倒没有太大感想的样子，重新退回洞中坐好。
「兰斯洛特你……」雁夜有些迟疑地看着紫发的男子，后者抬起视线与他对视，平淡的安稳的视线，雁夜想了想，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你……真让人羡慕呢。」
这形容让兰斯洛特感到了讶然，
「羡慕？」
「嗯……你看，到现在为止，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但你一直都是非常平静非常适应的样子……感觉很……稳重？」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着他的语言，然后唇角勾起一抹轻笑，
「我反而觉得，像雁夜这样比较令人羡慕呢？」
雁夜惊讶地看着他，有些自我嘲弄地笑了，
「我？我不管怎么看都太过普通吧？」
「就是这种普通的地方让人羡慕啊。」兰斯洛特表情温和，语气轻软，「在该笑的时候笑，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疑惑的地方疑惑该犹豫的地方犹豫……不觉得这应该是正常人拥有的某种能力？」
对着雁夜不解的表情他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我知道田中翔一直对你有不好的称呼……」
是指被叫做虫子的事情吧？
「不只一次地用语言羞辱你，但是雁夜你虽然看起来不强势，却每次都狠狠地反击了……一次也没有沉默着软弱地接受，我觉得这种地方很好。」
雁夜苦笑，
「被人欺负有什么好？你这是在开我玩笑吗……？」
兰斯洛特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在说被欺负的方面，而是面对欺负的方面。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只会为了形势行动……也就是说现实假如没有做出回击的必要的话，那么不管被做了什么我也不会反击。但假如现实有了反击的必要，那么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会有犹豫。」
笑容在一直安静听着的雁夜脸上流失，他有些悚然地看着兰斯洛特的脸，即使在说到『杀了他们』时，这个人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与『动摇』有关的神色。仿佛是看出了这一点，兰斯洛特的眼睛像是安抚般温柔地眯了起来，
「你听说过失语症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雁夜还是点了点头。
「我曾经得过这种病，虽然后来治愈了。」兰斯洛特云淡风轻地说，「但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就在现在，就在此刻，我一定都还仍然处于某种病中吧。」
他摸了**口，
「在我身体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就像是失语症一样，有什么无形的看不见的，但确确实实大家都有的东西，是我缺失的吧。」
他看着雁夜，接着笑着说「你大概并不了解吧」而后安静下来。
　　

这次第一次与兰斯洛特有如此冗长的对话。
雁夜感到不可思议。
从开学第一天起，雁夜便总在地铁上与他遇见。有着温和而安稳的笑容，给人湖泊般平静安心感觉的男子。总是对雁夜有着若有若无的细微照顾，却又少言寡语，喜怒不形于色。雁夜所看到的他似乎永远只有一种表情，安静的，微笑的。似乎永远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看书。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雁夜的视线投向他，他便似乎能感觉到一般，及时地抬头，微笑。
雁夜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羁绊，他并不能判断这是什么，但确实能感觉到与他的默契。
而这也是他选择相信他的原因。
此刻看着眼前的男子说着雁夜并不能完全体会的话，大概也是他从前或以后都不会轻易说给别人听的话，就算不能明白但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还是让人的心脏蓦地柔软起来。
「假如活下来的话……」雁夜问，「我是说假如你可以安然地活着回去，你会想做什么？」
兰斯洛特怔了怔，他垂下头沉吟，
「嗯……那么远的事情……太远了，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情……」
认真地在苦恼着的样子，逗得雁夜轻轻笑了，
「什么啊，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的回答？难道就没有什么……」
兰斯洛特怔怔地看着雁夜笑得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微笑起来。然后雁夜笑着笑着，突然开始咳嗽。
「没有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愉快地聊着天的时候，几乎就忘记了自己重病缠身的事实。而此刻肺部就好像有千万只小小的虫子在钻来钻去般，让人焦躁又痛苦的感觉折磨得他抓着胸口的衣襟，掏心掏肺地猛咳。
背部伸来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你还好吧？」
雁夜说不出话，只是摇头。眼前被递来了一瓶矿泉水，雁夜哆哆嗦嗦地接过，然后灌了一口。尽管这并没有什么效果，但雁夜不想被人担心，硬是忍住了肺部的骚动感。
背包，连同里面的药瓶都已经没有了，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硬撑，而这是谁也帮不了的事。
「对不起……」
他为自己的羸弱感到抱歉，而兰斯洛特没有说话，揉了揉他白色的头发。手指在头发上流连，又轻轻滑到了受伤的左颊，
「这是怎么回事？」
「是烧伤，」雁夜咳了一声，「妈妈一边做早饭一边喝酒，喝醉酒睡着了，烧干了锅子引起了火灾，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四周都是火了……」
他看着兰斯洛特苦涩地笑了笑，
「很难看吧？」
后者好像他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似的，歪着头愣了愣，而后问他，
「……痛吗？」
「早就不痛了。」
「看吧。雁夜真是坚强的人。」
「杂种们！」
突来的声音让谈着话的俩人都是一震，条件反射地将头偏向喇叭的方向。
「12点钟了，开始今天的第二次播报。」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充满电波的僵硬感，配合着欢乐的舞曲背景，无论如何都只让人感到不愉快。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你们有四位敌人死去，虽然人数太少但还是要恭喜你们。他们分别是久宇舞弥，艾莉丝菲尔，迪卢木多……和你们的老师凯奈斯。」
雁夜听到凯奈斯的名字，一下子蹭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喇叭的方向。
「对老师来说这真是残酷的战斗呢，能这么早死去真是太好了呢。因为这个原因，我允许大家暂时休战，默哀三秒钟。一、……」
雁夜全身颤抖，
「凯奈斯老师……」他仓惶地抓着兰斯洛特的手臂，「凯奈斯老师他……」
「……三，好，默哀完毕。接下来开始播报禁区，1点到两点……」
「为什么？」雁夜不可置信地发抖，「是谁把凯奈斯老师……咳咳……是谁……」
「雁夜。」
兰斯洛特去抓雁夜的手，他的手冰凉一片，面部扭曲着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咳咳……为什么……他可是我们的老师……」
「雁夜！」
雁夜被突然大起来的声音惊得顿了顿，瞳孔里倒映着兰斯洛特凝重的视线，他没有回应凯奈斯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两个小时后这里 将成为禁区……雁夜，我们得离开这里。」

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被抽了章节（二），虽然我自认为没有任何需要被河蟹掉的描述但是度娘果然渣受不解释……
完整版请到36大院观看吧，虽说如此但是此文暂且处于停更状态请给我几天时间整合大纲——谢谢妹子们的支持和回复！
以及青冥好久不见你是咋走到这里来的啊？TWT

（十）
龙之介喜欢意外的惊喜的事情。
上帝创造了这个美丽的世界，创造了规则和遵循规则的人们，为了让布满如道路般纵横的规则世界更加精彩，又创造了像他这样打破藩篱享受原始乐趣的人类。在规则的世界里，他是悄悄偷着乐的黑暗中的人。而在黑暗中，他摇身一变成为了「规则方」的荣誉成员。
在这个以杀戮为规则的孤岛上，龙之介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这么大张手脚大口大口地呼吸过。这说不定，会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奢侈的几天。自来到这里之后，惊喜像海浪似的连续袭来，每一波每一波都是这样地让人心神荡漾。
按照GPS的指引，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在人数较为集中的P区域找到了落单的间桐樱，并成功将她抓了起来。这女孩平素一副软弱寡言的样子，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竟也能发挥出可怕的潜能，挣脱的力气极大。但那毕竟是个娇弱的女生，就算将力气发挥到极限，和龙之介还是有很远差距。在制服她的过程里，他有闲闲地思考过好几种干掉她的方法，却还是想办法把她绑了起来。看着她哭闹挣扎的样子，他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他非常兴奋，就是要生龙活虎又楚楚可怜的猎物，猎杀起来才有趣不是吗？
他牵着她又成功找到了旦那，看到那个背影就兴奋地扑了上去，结果却被以为是攻击而被扑倒在地上，差点被旦那误杀掉。
「哦哦，龙之介！」发现是他，吉尔斯更加鼓起凸出的眼球，高兴地松开手，「居然又与你重逢，这是何等高兴的事情，简直就是神的旨意！」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龙之介说，「虽然一个人也可以行动，但这种时候果然要和旦那在一起，才能最棒地享受这场游戏~」
两个人情绪高涨地互相看着，然后心有灵犀地呵呵呵呵笑了起来。
吉尔斯与龙之介相见甚欢，旁边却有人为两个恶魔的集结而惊恐万分。一个是龙之介带来的间桐樱，另一个却是缩在墙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怨恨的目光瞪着他们的格兰尼。在她脚边不远处，躺着一具浴血的女性尸体。
「这是……」龙之介走近了些确认，「爱丽丝菲尔？什么嘛，旦那你已经自己悄悄先做掉一个了吗~」
「是她自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我怎么能辜负她专程撞过来的好运呢……」吉尔斯呲牙，阴森地笑了笑，「嗯……她好像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
神色慌张像在寻找着什么的爱丽，在撞见他时露出明显的「遭了」的表情，她挣扎了一下，像是努力地说服自己和他商量什么，最后被恐惧战胜的她还是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对于她想说的话题，吉尔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歪着头，对于爱丽的脆弱显得有些无趣地说，
「本来还想和她多玩儿一会儿的，真是可惜……不过，」他的视线转向格兰尼，又看了看樱，咧开嘴，「啊啊，今天一定是办宴会的日子吧~美丽圣洁的，血之盛宴！」
「你这恶魔！你一定会下地狱！」
格兰尼抖着嘴唇恶狠狠地说，吉尔斯没有反驳，面向她绅士地鞠了一躬，
「那真是对我，最高的赞誉。」
龙之介雀跃地问，「旦那打算怎么料理她们？」
「哦哦，别急别急，龙之介，我有一样很好的东西。」
吉尔斯说着，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瓶子，拿到龙之介眼前。龙之介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才想起瓶中物是什么，可以做些什么，顿时兴奋得直喘气，
「旦那！这是……这是……」
「啊啊，」吉尔斯低声说，「这就是，我拿到的武器。」
格兰尼和间桐樱虽然不知道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能温和地「料理」掉她们的东西。绝望地对视一眼，都感到一股深沉的黑暗慢慢吞噬了她们。
料理掉格兰尼的伟大的艺术过程汁水飞溅。过程很精彩，成果很完美。龙之介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工作，花费了他许多时间，忙得他满头大汗。他和吉尔斯对整个过程非常的满意，一旁有幸围观全程的间桐樱却显然不这么觉得。她不仅吐得满地都是污染了红色的圣地，且这奸诈的女人一边做出不堪忍受精神恍惚的样子，一边却不知不觉用什么利器割掉了绳子，在龙之介俩人正对着艺术成果感慨万千的时候，撞倒椅子拼命逃了出去。
「该死的，我去追！」
龙之介说着，不理会满身满脸的血，拔腿就追了出去。间桐樱像只亡命的兔子，跑得飞快，龙之介一时竟追不上。气急败坏之下随手捡了块石头就掷了过去，竟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后脑。樱趔趄着倒了下去，凭着惊人的毅力又很快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在冲出树林到达马路时终于力竭，倒了下去。
龙之介正高兴着要去收拾残局，却不想在之后短短的时间里，和两路人马狭路相逢。
对于不得不躲起来的发展，龙之介并不感到恼火，早说过了，他喜欢意外的惊喜的事情。
就算不自己动手，亲眼看着别人厮杀，也是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别过来！」
发现他的意图的兰斯洛特强忍着痛苦低吼着警告他。同时响起的是伊利亚着急的「海格力斯！」的呼唤，这一声把兰斯洛特叫回了神，就发现发了狂的海格力斯红着眼睛冲过来，泰山压顶那样直直地往他身上扑了下去。
「唔！」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兰斯洛特是被海格力斯的重量压的，而海格力斯则是再度被三菱刀刺中。兰斯洛特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三菱刀刀柄立在身侧，他扑过来压住兰斯洛特的姿势和重量让三菱刀毫无阻碍地再次完全刺入他的身体，刺进他的侧腹。
三菱刀的杀伤力比匕首实在高出太多，重伤的海格力斯咆哮着，那声音震聋发聩，痛苦不堪。兰斯洛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海格力斯推开一些，从他身下爬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咳嗽几声，呕出一口鲜血。本来已被摔得不轻，刚才那一压更是要将他的肋骨压得粉碎一般，痛苦得窒息。
「兰斯洛特！」
雁夜急忙奔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慌乱地呼唤他的名字，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你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回答的力气，兰斯洛特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他回过头，躺在地上的海格力斯还在挣扎着咆哮着，伊利亚蹲在旁边手忙脚乱，不停地叫着海格力斯的名字，掉着无济于事的眼泪。如果是平常人，挨了这两刀早该毙命了，海格力斯比常人强壮许多，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血流光了，总归是要死。看着那两个无法愈合的血洞，伊利亚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像要把他抽筋剥皮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兰斯洛特，雁夜立刻抱住他的肩膀要保护他一般将他的身体往自己身后挪。
「没事，她做不了什么。」兰斯洛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分贝低声说，「比起这个，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又咳嗽了一声，眼神环视一周，苍白虚弱的脸上神情很是阴沉，
「对我们感兴趣的老鼠还挺多。」
「呼……」
龙之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这时他终于才敢抬手抹一把额角的汗。真是一场紧张激烈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战斗，条件允许的话龙之介还真想给他们鼓个掌。战斗结束两败俱伤之际，龙之介以为那两个不知身份的人会有什么动作，然后等了一会儿仍然是一片无声的寂静，于是龙之介自然也不敢暴露。神奇的是胜利方似乎也没有要夺取战利品的打算。海格力斯的叫声渐弱，剩下的只有一个矮小羸弱的小女生，兰斯洛特却什么也没做。他的眼神又恢复成与世无争的平静，英俊的脸似无波的湖面。看也没有看伊利亚一眼，和背起樱的雁夜一起，沉默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他们的背影即将淡出视线时，终于听见趴在海格力斯身上的伊利亚第一声崩溃的哭叫。
龙之介动了动潜伏过久酸痛的肩膀，也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的视线得意地盯着GPS上属于兰斯洛特三人的三角符号往与他不同的方向缓慢移动着。只要他手上还有这样武器，他们就永远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度得手的猎物，龙之介可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
但现在形势复杂，所以要暂时撤退，然后和旦那……从长计议。


「别过来！」
发现他的意图的兰斯洛特强忍着痛苦低吼着警告他。同时响起的是伊利亚着急的「海格力斯！」的呼唤，这一声把兰斯洛特叫回了神，就发现发了狂的海格力斯红着眼睛冲过来，泰山压顶那样直直地往他身上扑了下去。
「唔！」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兰斯洛特是被海格力斯的重量压的，而海格力斯则是再度被三菱刀刺中。兰斯洛特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三菱刀刀柄立在身侧，他扑过来压住兰斯洛特的姿势和重量让三菱刀毫无阻碍地再次完全刺入他的身体，刺进他的侧腹。
三菱刀的杀伤力比匕首实在高出太多，重伤的海格力斯咆哮着，那声音震聋发聩，痛苦不堪。兰斯洛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海格力斯推开一些，从他身下爬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咳嗽几声，呕出一口鲜血。本来已被摔得不轻，刚才那一压更是要将他的肋骨压得粉碎一般，痛苦得窒息。
「兰斯洛特！」
雁夜急忙奔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慌乱地呼唤他的名字，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你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回答的力气，兰斯洛特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他回过头，躺在地上的海格力斯还在挣扎着咆哮着，伊利亚蹲在旁边手忙脚乱，不停地叫着海格力斯的名字，掉着无济于事的眼泪。如果是平常人，挨了这两刀早该毙命了，海格力斯比常人强壮许多，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血流光了，总归是要死。看着那两个无法愈合的血洞，伊利亚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像要把他抽筋剥皮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兰斯洛特，雁夜立刻抱住他的肩膀要保护他一般将他的身体往自己身后挪。
「没事，她做不了什么。」兰斯洛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分贝低声说，「比起这个，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又咳嗽了一声，眼神环视一周，苍白虚弱的脸上神情很是阴沉，
「对我们感兴趣的老鼠还挺多。」
「呼……」
龙之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这时他终于才敢抬手抹一把额角的汗。真是一场紧张激烈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战斗，条件允许的话龙之介还真想给他们鼓个掌。战斗结束两败俱伤之际，龙之介以为那两个不知身份的人会有什么动作，然后等了一会儿仍然是一片无声的寂静，于是龙之介自然也不敢暴露。神奇的是胜利方似乎也没有要夺取战利品的打算。海格力斯的叫声渐弱，剩下的只有一个矮小羸弱的小女生，兰斯洛特却什么也没做。他的眼神又恢复成与世无争的平静，英俊的脸似无波的湖面。看也没有看伊利亚一眼，和背起樱的雁夜一起，沉默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他们的背影即将淡出视线时，终于听见趴在海格力斯身上的伊利亚第一声崩溃的哭叫。
龙之介动了动潜伏过久酸痛的肩膀，也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的视线得意地盯着GPS上属于兰斯洛特三人的三角符号往与他不同的方向缓慢移动着。只要他手上还有这样武器，他们就永远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度得手的猎物，龙之介可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
但现在形势复杂，所以要暂时撤退，然后和旦那……从长计议。


房子虽然破旧了点，但在这孤岛上已实在算是不错的居所。昨天一整天都呆在冷硬的山洞里，找到这个房子时，心里还是狠狠惊喜了一下。木制的房子面积不大，大概还会漏雨，因为鼻腔里始终有一股驱之不去的阴湿霉味。但是可以确定曾经一定稳定地住过人，因为生活必备品都不缺。雁夜甚至在橱柜里找到了罐头，和发了霉的米，煤气也还能用。可惜自来水却是不通了，扭开来只流了几滴污水而已。床上的被褥没有收走，衣柜里仍然还留有衣物。靠墙的地方有几个蛇皮口袋，里面装着沙子和石灰粉，其中一袋石灰粉袋子破了，撒了一地。
「当初岛上的人一定走得很急吧，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这座孤岛肯定并非每到BR法执行期间临时征用，这是要灭绝人烟好几年才能形成的现在这种渺无人气植被横生的光景。
「也许第一次的时候就永久性地被征用了吧。」
兰斯洛特漫不经心地回答。
但是如果只是征用的话，岛上的人完全可以有序地离开，而现在这种光景，怎么看都像是被赶出去……或者，逃出去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如此着急地离开自己的家乡呢？
雁夜甩了甩头，都已是自顾不暇的时候，他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
日渐西沉，黄昏黯淡微暖的光线淡淡撒入室内，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雁夜垂首，看着兰斯洛特埋着头仔细地，用废弃的布条将自己的手掌心温柔地包裹起来。额侧的紫发垂到他的手腕处，柔软的细致的触感。
雁夜到现在都还为刚才那场战斗惊魂未定，他像是确认他确实还活着，确实还存在一般，用力地看着在体型相差巨大的海格力斯面前，差点被杀死的兰斯洛特。他是那么地紧张担心，心脏像浸水的抹布一样被拧了又拧，疼痛得让他攥紧了拳头一刻也不敢放松。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关心和伊利亚的眼泪一样，没有任何效用，他没有帮上任何忙。只是站在他背后，看着那个人护着自己拼命用肉体去撞开死亡路上的高墙。甚至在终于找到这个小屋，放下小樱可以松一口气之后，兰斯洛特也没有顾上自己，优先检查雁夜有没有被波及受伤。然后看到了他淌血的掌心，因为拳头攥得太紧，连指甲何时刺入掌心也没有发现。心脏已经痛得麻木，其他痛苦都已算不得什么。
「不要光顾着我了，你真的……」
雁夜感觉有些言语困难，在兰斯洛特面前，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奇妙的距离感。这距离感并不是因为他对他产生了什么隔阂，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关怀，和接近痛苦的羞愧。
他希望兰斯洛特能说一句他很痛，或是他很疲倦，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都是皮外伤而已。」
比平常沙哑百倍的嗓音，苍白的脸色，雁夜知道他肯定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轻松。肋骨一定受伤，说不定还有内出血。但是兰斯洛特好像一点也不疼的样子，神情平淡，只是专注在自己手掌这点点无关痛痒的小伤。
兰斯洛特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温柔……他并没有伤害伊利亚，也对于自己带回樱的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担心地看了看躺在旁边床上的樱，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像在做着什么噩梦一般，睡得极不安稳。樱是他的堂妹，虽然俩人小时候亲昵，但自从父亲离去以后便已疏远。但雁夜始终感觉自己对她存在一份责任，他仍然还挂念着小时候那个乖巧的女孩，就算是在这种环境里。他知道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会责怪他这不智的举动，都会责怪他添麻烦。但是兰斯洛特不这么做，他把雁夜想要肩负起的，举重若轻地一并扛到了肩上。
雁夜不想这样，他宁肯他叫苦，责备，发脾气。
为什么兰斯洛特要这样不求回报地为他呢？
雁夜想不通。
『想知道理由的话，就努力活下去吧。假如我们能活到最后的话，我就告诉你。』
兰斯洛特这么说过，再没有更多的解释。
看着雁夜紧皱眉头好像很疼的样子在发呆，兰斯洛特误以为他还在担心，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真的没什么。就算再来一个海格力斯，我也能保护你。」


「……」他又说了，要保护他。雁夜说，「你是真的很强。」
这是真心话。兰斯洛特眯起眼睛笑了，他经常笑，但雁夜觉得这个笑容看上去比较高兴。
「我也想……」雁夜喃喃道。
「什么？」
「我也想……」
雁夜注视着兰斯洛特的眼睛，他有一种在最初那个被宣布游戏规则的教室里时，在形形色色的年轻脸庞里终于看到兰斯洛特时那种，无论如何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兰斯洛特愣了愣。然后他倾首靠近雁夜，用他的额头轻轻地，像高傲的豹子俯首亲昵珍惜的人一般，在他太阳穴附近蹭了蹭。
「我只要你，好好活到最后。」
说完他退开，微微一笑，
「我再去打点水。」
雁夜愣愣地看着兰斯洛特拍了拍他包裹好的手掌，提起水桶出去了。
伊利亚坐在山崖边。黄昏中巨大的海浪咆哮着，冲刷着岩石，水花破碎发出鬼魅惊人的裂响。她抚摸着自己的银色头发，用手指将发尾梳到眼前看。
「伊利亚的头发，好看。」
海格力斯这么说过，表情憨憨的。
「伊利亚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和我一样呢，简直就像是，我的妹妹似的。」
爱丽这么说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从此住进了她的心里。
他们都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并且在同一天之内，她就这么失去了她们。海格力斯紧紧抓着她的手，抽搐着时，伊利亚想大声对他喊，「把我也带走吧！」。来不及说出口，他的巨大的笨拙的朋友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瞬间伊利亚升起过狠狠报复这个该死的世界的念头，但那就像海浪一样很快撞击身体迅速淹没。
已经结束了，她知道。没有了海格力斯和爱丽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她的世界。
失去了他们的这个世界，连被毁灭的价值也没有。
「下辈子的话，我想变成一条鱼，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水里。我和爱丽是美人鱼，然后在一个叫海格力斯的笨笨的大海龟背上，造一所属于我们的房子。」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真的。
怀抱着美好的愿望，伊利亚纵身跃下山崖，很快被海浪卷起，揉进了它的胸怀里。
——救命！
樱无声地呐喊。明明已经恐惧得快要死掉，喉咙里却像是被巨石阻塞了通道，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感到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流出来，模糊了那片让人疯狂的红色。
那是两个恶魔！不，连恶魔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丧心病狂！
他们用匕首在格兰尼身上割开一道口子，然后带着无法抑制兴奋的恐怖笑脸打开那严严实实的玻璃瓶，把瓶子内凝固状的液体倒进伤口里，格兰尼立刻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樱很快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那是水银！他们把水银倒进格兰尼的伤口里，水银一和伤口接触，皮与肉立刻分开。他们想要这样活活地剥了格兰尼的皮！
不，不是想，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而且他们做到了！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你们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你们没有看到她的脸有多么痛苦吗，你们没有听到她的惨叫是多么惨烈吗！求求你们，快住手吧！
樱疯狂摇头，大声尖叫，但这完全不能阻止正在全神贯注制作着他们的「艺术品」的两个人。她像是被人推搡进全是鲜血与肉块的搅拌器里，和那群撕裂的腥臭的肉块一起被疯狂地旋转搅动，她吐出大口大口的酸水，她感到自己已经疯了。
救命！救命！谁来阻止他们！快来阻止他们！！
「谁来——！！！」
樱突地坐了起来。
房间里是黄昏的颜色，但樱眼里已经没有其他色彩，只有红色！红色！红色！铺天盖地噩梦的红色！
「樱，你醒了？太好了，我……」
旁边有人把手伸了过来，樱尖叫着甩开。
「谁！谁！」
「是我啊，樱，你怎么了？」
雁夜担心地看着樱满头大汗，神情癫狂的样子。她一定受到了很大惊吓吧，雁夜试图安抚她，「没事了，都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他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然后他拿起了桌上的罐头，「你一定饿了吧，别想太多，先吃点东西好吗？」


樱低头看了一眼雁夜手上的东西，只一眼，她就疯了。
是那个玻璃瓶！是那个玻璃瓶！他打算故技重施，他打算把她做成和格兰尼一样！！
「不要！我不要！」
我绝不坐以待毙！我绝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伸手用力一推，雁夜毫无防备，被她疯狂的力量搡倒在地上。樱跳过去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咳咳……唔……小樱……」
雁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樱的力气极大，卡住他的脖子动都动不了，雁夜被掐得几乎窒息。他用手抓住樱的手，拼命往外掰。樱本就在龙之介那里受了很大惊吓，又是昏迷又是滴水未进，爆发的力量无法持久。眼看自己的手很快要被掰开，她只想着要攻击，干脆放开手，狂叫着在地上随便抓起什么就揉了雁夜满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自己身下响起。
樱终于回过神来。
「啊……」
她捂住嘴，跌倒在地上，看着雁夜蒙住眼睛，在地上像一个虾米一样蜷起身子挣扎扭动着。
「我……我做了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沾满了白色的粉末……是石灰粉。她把石灰粉，揉进了雁夜的眼睛里！
「啊……啊……我不是……我不是……」
樱站起来，她崩溃地看着痛不欲生的雁夜，喃喃着我不是我不是，然后突然尖叫一声往门外冲了出去，跨出门没几步，就一头撞到了谁身上，和什么东西一起，哐啷倒地。
身后仍然传来雁夜断断续续的叫声，像是地狱的召唤一样响彻脑海。樱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她的视线颤抖地盯住长满杂草的地面，有一双脚踩着野草站到她面前。
「你做了什么？」清冷的声音。
樱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紫发的少年立在她面前，拎着一个没有剩多少水的桶，身上已被淋湿。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又问了一次。俯视着她的眼神无比阴冷，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修罗一样残酷阴沉的脸，看得樱胆战心惊止不住地颤抖。
「你……你干什么用这种表情看我……」樱的嘴角抽搐几下，竟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对，我不是故意的……」好像这么说了，就能从噩梦中解放一样，樱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
她冲了过去，想要撞开兰斯洛特逃跑，却被早有预料的兰斯洛特毫不费力地一手用力抓住了脸颊。只用一只手，控制了她。
你，你想做什么！
她问不出口，抓住她脸颊的手毫不怜香惜玉，嘴唇捂得死紧，樱连一声痛苦的呼声也做不到。
「唔！！！」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斯洛特像蹂躏一只蚂蚁一样平淡无奇的眼神，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手指用力地抬起，用力地，用力地，怎么也没有办法够到……兰斯洛握着三菱刀插入她腹部的那只手。
鲜血冲破口腔而出，从兰斯洛特的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流出。他抽出刀，樱就应声倒地。没有再多看一眼，兰斯洛特冲进了房里。
「雁夜！」
兰斯洛特想要扶起雁夜，却遭到了对方疯狂的反抗。
「啊啊！走开！走开！」
雁夜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一样，对世界全然失去安全感，只想赶走侵犯自己领地的人。 他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他已经无法再看见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了。
「别害怕，雁夜，是我。」兰斯洛特耐心地制服胡乱挥舞的雁夜的手，把他压进自己怀里，「是我，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雁夜叫着他的名字。
「没事了……没事了……」
兰斯洛特安抚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雁夜大口呼吸，终于稍微冷静，接着就顺过气弯下腰，掏心掏肺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兰斯洛特拍着他的背，
「咳咳咳……」他抓住兰斯洛特的手，「樱……樱怎么样？她没事吧？」
兰斯洛特回头，看了看门外已经没有动静的少女。对这个受了伤还惦记着伤害自己的笨男人，他平静地说，
「我没有看见她，应该已经逃走了。」
他捧起他的脸，
「雁夜，别管她，让我先给你清洗眼睛。」
第一日 6:50PM
死亡者：格兰尼、海格力斯、伊利亚斯菲尔•冯•爱因斯贝伦、间桐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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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娘你又怎么了…………请吧务人员如果看到的话，帮助删掉重复的帖子，谢谢！

（十一）
那是一个冗长得，让人怀疑再也过不去了的夏季。烈日炙烤着水泥马路誓要将它融化，蒸汽将水平线尽头的风景扭曲，枯燥的蝉鸣日复一日。
日子似是没了尽头。
——每个白天都觉得黑夜再也不会光临，到了夜晚又觉得从此没有黎明。
——是谁都好，快来将它结束吧。
「你坐在外面做什么？！」
有人的手伸了过来，蛮横地将他拽起，并高声呵斥。啊，这声音，是妈妈。被她强硬地拖着走，他想要开口叫她，一出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脑海里蒸发成一团浆糊，连这咳嗽都虚弱无力。
于是，呵斥声更大了。
「咳咳咳，就知道咳！你就是专门要来折磨我是不是！这种身体这么热的天气你还故意到外面坐一下午，你又想病倒在床上折磨我！」
眼睛里印出妈妈怒喝的样子。她的颧骨高高地耸起，随着蠕动的嘴巴大幅度地抽动。脸颊太过凹进而显得眼睛很大，大而浑浊。长发凌乱而纠结，油腻地搭在头上。
从前妈妈不是这个样子，从前妈妈总是温柔而又好看。笑容像布丁一样柔软，声音比班上最受欢迎的女老师更加柔和甜美。她是自己的骄傲。
「你看着我为你焦心难过你就开心了，我知道！你就是这种扭曲的性格！」
不是，不是的，妈妈，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只是想……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的声音异常虚软，「我想……我想爸爸说不定会回来……」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我会努力忍耐不咳出声音，也会努力忍耐不多吃东西。我们家很穷的，我知道。我不能保证不被班上那群男生欺负，但是我会努力忍耐不哭出来，多穿衣服把伤口遮好。我会做个好孩子的……所以妈妈，你快点回来吧。
气急败坏的脚步突然停住，女人停下来，迅速煽了他一耳光。
「你是傻子吗，少痴心妄想了！」
脑袋里昏昏沉沉，竟不觉得疼。只有自己是不够的，不，自己根本是没用的。那个男人把妈妈带走了，留给他这个丑陋又暴力的女人。那个男人不回来的话，妈妈也不会回来吧。视线放风筝似地在天空和土地之间来回晃，终于稳定下来时，他发觉母亲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手。
瘦骨嶙峋衣衫破旧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埋头痛哭。一瞬间竟然想不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那嶙峋的背脊耸动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只骨头的怪物一般，让他始终不敢把迟疑的安慰的手掌，放到她剧烈起伏的肩上去。
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发觉呢。
最痛苦的，最艰难的，是妈妈吧。
最想要结束的是妈妈吧。最想要被人狠狠煽一耳光再骂道「少痴心妄想了！」的，也是那个在每个结婚纪念日，都一定要做上一桌爸爸最喜欢的菜的妈妈吧。
这个运气不好的女人一定从那以后随时都生活在，名为「生活」的大逃杀中。
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是不明白，失去和孤独，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所以大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游戏开始以来不管遇到谁，躲起来杀死立花的人，伊利亚，还有樱，大家都变成了妈妈那个样子。被逼迫得没有办法，丧失所有对他人的信任对自己的确定，彻底崩坏，变得只懂得在黑夜中攻击别人以求保全自己。
但他是不会崩坏的，就算被信任爱护的人意图置于死地他也不会坏掉。
因为他不是孤独的，他还有兰斯洛特。
是的，他还有兰斯洛特。
确认着这一点，雁夜继续抱紧了兰斯洛特的腰。他们相对而眠，兰斯洛特的下巴就在他的额前，轻轻地呼吸着，气息吹拂着他的发顶。他在黑暗中努力睁大了眼睛，仍然看不到他的脸。兰斯洛特用抹布仔细地揉出石灰粉，又用清水一遍一遍的清理，但是眼睛被烧得太厉害，虽不至于完全看不见，视线却模糊得只能映出物体一个大概的轮廓。
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温柔对待他的人，从妈妈『死去』之后。雁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在自己身上是哪一点出了差错，总之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讨人厌的人。完全没有成因的，直接跨向这个让他始终不能明白的结果。妈妈后来几乎不再与他说话，开口必定是怒骂或者哭泣。她是如此地歇斯底里，把能用的力气都用在攻击他和她自己身上，也没能找到路途走出去。然而一旦他真的受伤，她又必定要哭泣。烧伤他的脸时，她抱着他哭得昏了过去。
妈妈不喜欢他，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不喜欢他。大概是觉得他的脸很难看，性格又阴沉吧。从来没有人和他一同回家，没有人邀请他进餐，生病卧床的时候没有人借给他笔记提醒他考试。他们都不喜欢他，甚至攻击他，而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渐渐地，像接受妈妈一样，就这样接受了这件事。
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时候，雁夜也曾想过，是不是要一直这么下去。明明活在人群中，却和人群几乎没有交集，被排斥着。这样被挤在社会的边缘，四处碰壁，永远不被接受地生活下去。
直到遇见兰斯洛特。


他们只是泛泛之交，但是兰斯是唯一一个，会对他那样微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那样保护他的人。他让他觉得惶恐。他的温柔甚至让他被碰撞地遍体鳞伤的心脏觉得痛苦。
他像是要把这世界欠他的所有善意都由他一人一并给他似的，就算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兰斯却好像还觉得不够，还仍然欠缺他一般。
他甚至抚摸着他的眼睛为完全不该加诸于他的罪孽轻声道歉，
「对不起。」
不，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不要害怕。」
不，我也不害怕。
害怕的其实是兰斯吧。雁夜已经不想计较兰斯洛特为什么要待他这般好，他只是意识到，兰斯洛特也许和他一样。就算是这样的兰斯，这样的强大而又淡定的兰斯，他也许和他一样，和世界上所有人一样，害怕孤独。
害怕的是兰斯吧，你是夜晚的湖光，既是无波无澜的平和安稳，又是一颗石子投下去就会破碎的脆弱易损。你怕我顾忌自己这副样子会连累你因而要逃离你，所以你坚持同床睡，把你的手臂像牢笼似地箍在我腰上。但我不会走的，雁夜在心里说，我已经决定不再让你担心，不再让你为我拼命。如果我离开会让你难过，我就不会选择离开。如果我羸弱会让你拼命，那么我也会坚强。
我们都不再孤独了。
所以兰斯，不用抱这么紧也不要紧。
我不会害怕，你也不要害怕。
眼睛因为刺痛不断流出生理性泪水，但困意还是战胜了痛意。睡吧，再不睡的话，过几个小时这里就要成为禁区了。雁夜把头埋入沉睡的兰斯洛特肩窝里，任泪水染湿了他紫色的发，闭上眼睛脑海里印出了妈妈最后死去的样子。到最后她是否有感觉到，得到救赎呢。喃喃着「妈妈对不起」，雁夜流着泪渐渐进入梦乡。
他们温柔地拥抱着渐渐沉睡，像回到母亲的怀抱般安全。
兰斯洛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他本不是会熟睡的人，他总是时刻警醒。但是天可怜见，他受了伤。他今天实在是太累，而雁夜就实在是太温暖了。
于是谁都没有发现，狭窄房间里的煤气罐，什么时候，被谁，悄悄地拧开了。
雁夜在梦中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因为眼睛痛得厉害他睡得不安稳，连带着也累及鼻子不能睡去，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包围。闷闷地，像下不了雨的盛夏一般充满压迫性的空气，吸入肺中沉甸甸地，不经允许悄悄在身体中开始糟糕的化学反应。同时耳朵里传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声音，像半醒半睡间听到的闹腾的电视台综艺节目。他呻吟了一声，终于被逼迫得张开眼睛，便见到外面不知何时已天色大亮，不远处传来人的声音。
糟糕，有人过来了，必须离开这里！
——他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去推旁边还睡得死沉的兰斯洛特。
「起来，兰斯洛特，有人过来了！」
他既急切又不敢太大声，使劲推他，然而兰斯洛特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雁夜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焦急万分，不停唤他的名字却无济于事。兰斯洛特像瘫烂泥似地软绵绵溶在他手下。
「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他焦急地转过头，便看见门口处阴惨惨伸进来人形的影子，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兰斯，我看见有人……」
他的声音顿住——但是不对，这不对，为什么我能看得这么清楚呢？我应该已经……
意识到这件事，脑袋像跌进了淤泥里，顿时不再清晰。
「……，……夜……」
啊啊，到底是什么声音，越来越吵了。
「……，……，雁夜！」
……！！！
雁夜张开眼睛。他什么也无法看见，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张开了眼睛。鼻息里感触到稍显冷冽的空气而迫不及待抽了一口气，肺部中感到一阵清凉。随即慢慢的，脑袋清醒了一点点，眼中也映出了些许影子，显示出一个类似人的轮廓。
「你总算醒过来了，」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动摇，「我怕叫不醒你要怎么办。」
「你……」
雁夜想说话，却发现张不了口，身体也似有千斤重似的难以移动。
「有人暗算我们，打开了煤气罐。」兰斯洛特冷冷地解释，同时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擦拭雁夜的脸让他快些清醒，「幸好闲置里这么久，里面已经没多少气体。」
雁夜稍微动了动下巴表示理解，同时在不够明朗的脑袋里想着暗算的人会是谁，谁知道他们在这里。是小樱吗？不，那个孩子一定不会……雁夜想这么相信。那么犯人在哪里？雁夜移动眼珠搜寻，然而所接触到的，只是一团一团的黑雾而已。像是知道他的意图，兰斯洛特解释说，
「我不知道是谁，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但如果他等着要见到我们的尸体，就一定离得不远。现在快要5点了，我们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雁夜用尽全力深呼吸以求快点排出肺中的一氧化碳。就这样躺了一会儿，虽然虚软但勉强能够走路，兰斯洛特扶他走，跨出门的时候雁夜脚步趔趄了一下，兰斯洛特伸手去接，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随机耳朵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怎么了？」
雁夜看不到兰斯洛特的表情，只知道对方一如既往地答道，
「……没什么。」


兰斯洛特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抬高了一些让雁夜抓着他的小臂。为了最迅速地清醒过来，他用三菱刀对付了自己的手臂。到底伤了人的，还将还施己身。因为不敢直接扎下去，只能用刀尖挨着皮肤划，手不利索伤口又浅而划了好几次，现在已是血淋淋的一片烂肉，靠上去怎么不疼。但是这些，没有必要让雁夜知道。他抱着他的肩膀，
「快点走吧。」
「哎呀呀，要走去哪里呢，游戏还没结束哦？」
「……！！！」
最害怕什么的时候，什么就总要光临。
兰斯洛特感觉自己扭过头去的姿势，不够自然，然而这不影响他的视线捕捉住那怪异声音的来源。从右侧浓密的树林里，有人迎面走了过来。凌晨一点点微光中看到男人青蛙似的外凸的眼睛用看实验鼠的眼神看着他们，口中怪笑着，
「我正等着计算出，一氧化碳多长时间可以让一个人不知不觉再也醒不来的结论。但是，啊，我就知道，人们是不能企图不劳而获的。一定是因为我没有亲力亲为用这双手，才让我不能得到美好的死亡。这种懒惰的想法，一定会得到失望的惩罚。」
发表完感慨之后，貌似悲伤地望了望天。
兰斯洛特拍了拍雁夜抓紧自己手臂的手，冷冷地说，
「吉尔斯……原来是你？」
吉尔斯凸出的眼睛看着他，他突然右臂横在胸前，毫无预兆地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弯腰的动作，
「我尊敬的骑士殿下，欢迎来到游戏方案B的舞台。我很遗憾在方案A中让你有了不愉快的体验，我低估了你的忠诚，像你这样出色的骑士，用那种方式打倒你是对你的侮辱。但是没有关系，上帝总是会赐予人弥补的机会，而骑士也总是能够不负众望到达最后关键的舞台。来吧，我也是渴望着王子殿下性命的其中一个……你要怎么办呢？」
兰斯洛特锁紧了眉头，吉尔斯还是一样古怪，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被一氧化碳荼毒的身体仍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加上白天所受的伤，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能和白天与海格力斯战斗时比。撤退似乎是一个明智的想法，然而雁夜的眼睛……
那么，似乎只能选择回应他，
「骑士什么的，是在说我吗？」
吉尔斯露出「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这当然只是个比喻，但你难道不是一直都比一个骑士还要更加出色地保护着旁边那位王子殿下吗。」吉尔斯的视线投向雁夜，露出做作的哀叹样，「哦，多么可怜的王子。体弱多病，舟车劳顿，还被关心的姑娘弄瞎了眼睛……可怜的……」
「我不是什么王子。」雁夜打断了他，「也一点都不可怜。」
雁夜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坚决得带有力度，让兰斯洛特颇有些惊异。看不清现在对峙的局势雁夜应该慌张才对，然而并不是这样。实际上自醒来开始，雁夜就没有露出过慌张的表情。他非常镇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或者是，下了某种决心。
雁夜放开了兰斯洛特的手，
「你小心。」 「……雁夜？」
对方朝他笑了笑，
「我能保护自己。」
那并不是逞强的笑容。
兰斯洛特强迫自己放下雁夜，把注意力集中到吉尔斯身上。他得承认自己对吉尔斯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虽然在学校里没有关注过雁夜以外的人，但是吉尔斯的怪异让他非常引人注目。奇异的长相，让人不舒服的眼神，阴森的笑容，对于能让女生尖叫出来的解剖一类实验的热衷。从头到尾，让人感到背寒的男人。
兰斯洛特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吉尔斯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他不耍手段堂堂正正地和自己决斗，绝无赢的可能。但现在，他竟然觉得吉尔斯的速度很快，动作很敏捷，甚至非常有力。但这并不是因为吉尔斯变强了，而他自己太弱了……他现在的体力还不到和海格力斯战斗时的10%。挥出去的拳头没有力气，没有速度，甚至不能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进。打不中对方，甚至自己挨了几拳，兰斯洛特在打架上从未像这样处于弱势。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武器……
趁着吉尔斯扑了过来，兰斯洛特反手掏出三菱刀迎上，然而对方似乎早料到这一招，甚至简直就像是正等着这一招一般——竟然迅速精准地一把抓住他拿刀的右腕，吉尔斯反手拧过他的手背到身后，接着猛地在他背上踹了一脚，三菱刀脱手，兰斯洛特被踹得重重趴倒在地上。然后吉尔斯继续反拧着他的手，一脚踩上他血肉模糊的左臂。
「唔——！！！」
疼痛让他闷哼出声，吉尔斯享受地怪笑着，
「没用没用，我可是知道你有着什么可怕的武器呢。游戏结束了，是你输了，兰斯洛特！你必须要接受惩罚！」
吉尔斯的脚在他的伤口上重重碾磨，兰斯洛特的自尊让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手指死命抓挠着地面，然后攥紧了拳头，指骨要突出皮肤一样怒张着，露出一片惨白。
「哦哦，但我不会杀了你，不会这么快。」他蹲下身，贴近趴着地面兰斯洛特苍白的布满冷汗脸，轻轻地，魔鬼一样的低语，「你觉得对你来说，最残酷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呢？」
兰斯洛特瞪大眼睛，猛地扭过头，果然看到雁夜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控制在手中。他被人站在背后用手臂勒紧了脖子，正在死命地挣扎。
兰斯洛特红了眼睛，他暴怒地大吼，
「雨生龙之介——！！！我杀了你！！！」

龙之介承认当他看着兰斯洛特用那副表情朝他威胁的时候，他确实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只是小小的一下。谁让兰斯洛特平常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管我事的面瘫脸呢，那副狂暴的模样……实在是有些震撼。
但是，现在的兰斯洛特只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他用力制住挣扎的雁夜，对对方的威胁还以嚣张的大笑，
「不不不，你谁也杀不了。丧家犬就该有丧家犬的样子，游戏结束了，你输了！」
龙之介抓住雁夜的头发，把他按得大幅度躬下身子，以便趴着的兰斯洛特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然后寒光一闪，他的匕首抵住了雁夜的脖子，
「游戏的终曲响起，在这里为无能的骑士献上最残酷的惩罚……」龙之介兴奋地在暴怒之后又成功观赏到了兰斯洛特惊恐的表情，「赐死他的王子殿下！」
「不——！！」
兰斯洛特疯狂地挣扎着想起来，却又被吉尔斯狠狠踩了下去。
「竟然还留着这种力气……！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剧场，给我心怀感激的好好看着！」他残酷地笑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刚才如果乖乖地在睡梦中死去，岂非要幸福得多？可怜的王子殿下，因为你的无能而要命丧于此！」
兰斯洛特听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比起他自己被人踩在脚下还要让他更加痛苦更加奇耻大辱——那就是他的雁夜被按着头几乎跪了下来！他曾经以为谁也不能在他面前伤害他！
但是现在雁夜用无法聚焦的茫然的视线看着前方，看着兰斯洛特的方向。
要保护他……要保护他……必须要保护他！必须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
他像是要疯了一样想着这件事，拼命挣扎着，叫着他的名字。
「雁夜……雁夜！」
『你不要害怕……』
他突然看见雁夜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雁夜的嘴边怎么可能噙着笑容。然后在龙之介的匕首几乎就割入雁夜喉咙之际，他看到雁夜猛地直起了身体。
谁都没有料到他这一动作，谁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兰斯洛特早就死在半路的弱小的虫子。但就算是这样的人，当他决定为什么拼命的时候，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站起得非常迅猛，后脑勺像铁锤一样凶猛地撞击到背后全无防备的龙之介的鼻子。龙之介被撞得眼冒金星，放开手捂住了鼻子。
「因为我不是什么王子……」
「你这家伙！」
回过神来的龙之介愤怒地扯过雁夜的手臂，雁夜却就势转过身形成与他对视的局面，两只手钳子似地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也一点都不可怜！」 他大声说着，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龙之介的喉咙！
「呃啊！！」
龙之介防备不及，被雁夜抱住咬得死紧，顿时无法呼吸。血液从雁夜的嘴里流了出来。
王八蛋！
想要骂却骂不出口，他连呼吸也无法做到。扯不开雁夜抱紧的手，他举起匕首就扎进他的背。龙之介确定自己扎得足够用力足够深入，然而就算是这样雁夜也不松口。他发出「唔唔」的呼痛，被挣扎的龙之介不知胡乱扎了多少刀，但他就像个饿了很多天终于捕捉到食物的野兽一样就是不松口！远处似乎传来怒骂呼唤的声音，但是紧紧扭动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无法听到了。终于龙之介扎进雁夜背上的匕首无法再拔出——
他的吼骨被咬碎了。
龙之介倒在地上。
雁夜被他倒下的力量拖得歪歪倒倒了几步，终于没有跟他一起滑下，他站稳了。他吐出满口的有龙之介也有他自己的血。
兰斯洛特呆呆地看着他，他想起雁夜说，我能保护自己的。
「雁夜……」
吉尔斯瞪大了双眼流出泪水。
「哦哦……龙之介……」
没有去管还深在体内的匕首，雁夜朝着兰斯洛特走过去。他看着兰斯洛特又企图站起来，而和吉尔斯扭打在一起。吉尔斯干脆坐到他身上，一拳揍上他的脸。
「你不要害怕……」
雁夜轻轻说，朝着兰斯洛特的方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
我能保护我自己，然后，我还要保护你。我要保护你的愿望，你内心中那片不能被人触碰的土地。我无法忘记妈妈死去的样子，所以绝不会再让你有同样的遭遇。
我一定……
突然，
「嘀嘀嘀。」 有什么声音在凌晨的黑暗中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雁夜停在原地思考了两秒钟，才发现那僵硬的电子音来自自己的脖子。
「嘀嘀嘀。」
啊，是时间到了，这里成为禁区了。他无意识地抓着脖子上的项圈，茫然地看着兰斯洛特的方向。
「跑！雁夜，跑过来！」
他抬起脚，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想遵从兰斯洛特的话。才刚刚跑了两步，突然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雁夜毫无防备地重重摔倒在地上。
「咳咳……」
扬起的尘土让他咳嗽。谁？是谁？
「龙之介……」吉尔斯又似感动又似悲伤地叫着，「啊啊，龙之介，我的龙之介！」
是龙之介？他还没死？！
啊啊，管不了那么多……必须要过去，要到兰斯洛特身边去。
雁夜匍匐在地上往前爬，大腿很快被抱住。他不管不顾，拖着龙之介的重量艰难地往前移动。手指伸出去抓到了什么……是金属线，这一定就是划定区域的金属线，就快了，就快了，只要越过了这里……视线里什么也看不清楚，远方有两团影子扭动在一起。是兰斯洛特吧？是兰斯洛特为了救他，又在拼命了吧。
啊啊，不用来救我也没关系，不用那么拼命也没关系，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受伤。所以就在那里看着我，在那里等着我吧。我将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一直和你待到最后，然后和你一起想，那个你无法想出的，活下来之后要怎么办的，遥远的问题。
所以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也不要再害怕，因为我现在就……现在立刻就，到你身边去。
雁夜趴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朝着远方模糊的兰斯洛特，用力地，用力地伸出手——
「嘀嘀嘀——砰——！」
红色的雾气在黑暗中突然散开，像是湖水中迅速浸染开来的颜色，染红了整个夜空。血雾飘扬着没能抵达天空多远，又很快降下。
远处的天幕中黑暗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浅浅的鱼肚白。然后那颜色很快将蔓延开来，太阳升起，照亮所有黑暗，照亮人世之美。
就这样，黑夜终于迎来了白天——
「雁夜——！！！」
然而属于他的黎明，再也不会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