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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周汝昌先生的“千秋一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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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本是秦汉两代的故都,旧时禁苑,当日深宫,而今只一片绿芜遍地,黄叶满林,唯有虫鸟,不识兴亡,翻如凭吊。“万里”之愁乎?“万古”之愁乎?
行人者谁?过客也。可泛指古往今来是处征人游子,当然也可包括自家在内,但毕竟并非一己之情、个别之感。其曰莫问,也请勿参死句,他正是欲问,要问,而且“问”了多时了,正是说他所感者深矣!
“故国东来渭水流”,结束全篇,并不十分警策动人,却也神完气足。吹毛求疵,颈联已嫌“合掌”(对仗太“工”太板,而笔无跌宕之致);此结句第四字“来”,与“山雨欲来”句之第四字犯复。复犹可也,不合都用在同一个“第四字”位置上,此真大病。
“故国”者何也?古都也;“东来”者何也?说者谓,咸阳地枕渭水,渭水之流,自西而东也。是否?是否?
假如除此一解,实无别义可言,则其遣辞铸句,不已拙乎?所以我也曾疑此“东来”字恐有千百年来传写之误,未必即是诗人遂而失检一至于此耳。但另一合理之解应是:我闻咸阳古地名城者久矣,今日东来,至此快览。而所见无几,唯“西风吹渭水”,系人感慨矣。觉如此读去,文从字顺,于理最通。但问题是,许浑此次登上咸阳城,是否自咸阳以西之某地而到此者?这就牵涉到历史考证的事,非我辈空疏口议所能解纷了。
至于“山雨欲来风满楼”,为人传诵(甚至滥用得十分庸俗),固当击赏,却也不可忘掉它的上句“溪云初起日沉阁”;下句之好,全在上句辅成之,辉映之,而不是孤零零地“好”起来的。“蒹葭杨柳似汀洲”,也隐隐为下文的平芜高树牵引脉络。凡此细处,幸留意焉。
又不禁想起,词人柳三变,那一首千古绝唱《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你看他写得何等地苍凉激越,何等地警策动人!比较之下,笔力远胜许君。柳郞当日,也正是在暮雨潇潇、旋即复晴的情景下,“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去(去声)难收。”但柳郞虽也触及了“时间”之感,其下半终归是停留在“空间问题”——“佳人凝望”上,却不像许君思绪由“万里”而转到“千年”。那么,这篇名作的价值,还在于它显示了一位诗人的感情在“时”、“空”两“间”的“交叉点”上的一种复杂的变化活动。
或者以为,此篇当有深意,盖许浑生当晚唐,预感唐朝局势也。诗无达诂,仁智之分所在恒有。陈子昂,一登上幽州台蓟北楼,就写下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以致天地悠悠之感,为之怆然涕下,那自然又是一番情景。然而陈乃初唐诗人,“文章高蹈”,他那又是“预感”的什么呢?
我在上文说,此诗结句,虽不见十分精彩,却也神完气足。如今还要略作补说。气足,不是气尽,当然也不是语尽意尽。此一句,正使全篇有“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好处,确实它有悠悠不尽之味。“渭水”之“流”,自西而东也,空间也,其间则有城、楼、草、木、汀洲……;其所流者,自古及今也,时间也,其间则有起、沉、下、鸣、夕、秋……三字实结万里之愁、千载之思,而使后人读之不禁同起无穷之感。如此想来,那么诗人所说的“行人”,也正是空间的过客和时间的过客的统一体了。


IP属地:浙江88楼2012-02-03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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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语乱春拍岸
    ——说钱惟演《木兰花》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钱惟演,词曲传世不多,以此首最为人所吟诵。《木兰花》即《玉楼春》,七言八句,整齐似诗,而韵律迥别。词笔大方流畅,如脱口而出,不假雕饰,也是宋词的早期风调。这不能不令人联想起南唐二主。惟演乃吴越王钱俶之子,入宋为节度使、枢密等官职,亦贵族显宦。然一读其词,便觉伤心人别有怀抱,南唐二主之后,接武者其在斯乎。
    上来两句,神韵风流,可谓绝世。稍后宋祁“红杏尚书”,也曾写过一首《玉楼春》,开头便说:“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开笔便写风光,而皆以春波为眼目,何其相似乃尔。所不同者,钱公此处又有“莺语乱”三字,特为生色,莺簧自啭,春光最好,原不见得有甚稀奇,其下忽着一“乱”字,则妙处方显。着此“乱”字,呖呖圆声,错落交会,如在耳边。写莺而用“乱”,在早有“群莺乱飞”,两相比较,殊不逮钱公此“乱”字大得神矣。若再与宋祁相较,则此“乱”字亦无逊于“红杏枝头春意闹”之“闹”字。斯皆吾华文字之奇致。如以常理推,“乱”、“闹”二字岂能状彼盎然春意?庸手强用,又岂能臻此美好的境界?不谓为文字之奇致,将谓之何哉?
    两句以下,继以“绿杨芳草几时休”,又不为奇。盖写彼春光,谁个不会说绿杨,说芳草?然而末有“几时休”三字,便又不同一般。几时休,若解为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便失词意。其意盖谓,方且无休——正是方兴未艾,未到春残景暮,众芳芜秽也。由此三字,方转出全篇一句最奇之语:泪眼愁肠先已断。解得“几时休”之原意,即解得“先已断”之语味。词人是面对春光,当其美好,已为肠断。依此而言,方知上文以二主为比,犹觉鲁莽,盖中主必待“菡萏香销”、“西风愁起”,方感憔悴堪悲;后主必待“谢了春红”,方叹“匆匆”,无可复返之日——皆为浅人而短智矣。
    在章法而讲,上来三句连写“正面”,第四句忽然一笔骤转,如万牛回首,如回戈挽日,其力何止千钧!谓之奇笔,岂虚誉哉。
    过片以下,直抒胸臆,以情怀衰晚为眼目。鸾镜朱颜,又绝似后主之“只是朱颜改”。“芳尊”二句,笔又曲折。昔年犹顾多病伤身,今则并此亦不暇顾、不必顾。沉痛之心,出以雍容闲适之语,倍增其情痴一往之致。评家以为诗词有决绝语作结为特胜者,芳尊恐浅,亦决绝,亦柔婉,竟无以名之。


    IP属地:浙江91楼2012-02-0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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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说苏轼《洞仙歌》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攲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坡公的词,手笔的高超,情思的深婉,使人陶然心醉,使人渊然以思,爽然而又怅然,一时莫明其故安在。继而再思,始觉他于不知不觉之中将一个人生的哲理问题,已然提到了你的面前,使你如梦之冉冉惊觉,如茗之永永回甘,真词家之圣手,文事之神工,他人总无此境。
      即如此篇,其写作来由,老坡自家交代得清楚:“仆七岁时见眉山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馀,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这说明一个七岁的孩子,听了这样一段故事,竟是何等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灵上,引起了何等的想象和神往,而四十年后(其时东坡当在谪居黄州),这位文学奇人不但想起了它,而且运用了天才的艺术本领,将只馀头两句的一首曲词,补成了完篇,而且补得是那样的超妙,所以要相信古人是有奇才和奇迹出现过的。显然,东坡并不可能“体验”蜀主与花蕊夫人那样的“生活”而后才来创作,但他却“进入了角色”,这种创造的动机和方法,似乎已然隐约地透露出“代言体”剧曲的胚胎酝酿。
      冰肌玉骨,可与华容月貌为对,但实有高下之分、雅俗之别。盛夏之时,其人肌骨自凉,全无秽染之气,可想而得。以此之故,东坡乃接曰:水殿风来暗香满。暗香者,何香?殿里焚焙之香?殿外莲荷之香?冰玉肌骨之人,既自清凉,应亦体自生香?一时俱难“分析”。即此一句,便见东坡文心笔力,何等不凡。学文之士,宜向此等处体会,方不致只看“热闹”耳。
      以下写帘开、写月照,写攲枕、写钗鬓,须知总是为写大热二字,又不可为俗见所牵,去寻什么别的,自家将精神境界降低(或根本未曾能高),却说什么昶、蕊甚至坡公只一心在“男女”上摹写,岂不可悲哉!
      上片全是交待“背景”。过片方写行止,写感受,写思索,写意境,写哲理。因大热人不能寐,及风来水殿,月到天中,再也不能闭置绣帘之内,于是起身而到中庭。以其无人,乃携手同行。所携者特曰素手,此本旧词,早见古诗,不足为奇,但东坡用来,正为蜀主原语呼应:其为冰玉生凉之手,又不待“刻画”,只一“素”字尽之。所以学文者若只以东坡“用传统词语”视之,便只得到“笺注家”能事,而失却艺术家心眼也。(所以好的笺注家须同时是艺术家,方可。)
      既起之后,来至中庭,时已深宵,寂无人迹,阒无虫语,唯有微风时传暗香之夜气。仰而见月,由看月而又看银河天汉。盖时至六七月,河汉澄明,愈显清晰。银河亦如此寂静无哗,忽有流疏一点,掠过其间,似渡明波。此笔写得又何等超妙入神!不禁令人想起梦襄阳写出:“微云渡河汉,疏雨滴梧桐。”当时一座叹为清绝!我则以为,东坡此一句,足抵孟公十字,不是秋夜之清绝,而是夏夜之静绝,大热中之静绝。写清绝之境不难,此境却实难落笔得神也。
      “试问”一句,又从容传出二人携手大热中静玩夜空之景已久,已久。及闻已是三更,再观宵汉,果见澄辉皎魄,便觉减明;北斗玉绳,更垂低柄,真个宵深夜静,已到应该归寝之时了。但是大热不随夜色而稍减。于是又不禁共语:什么时候才得夏尽秋来,暑氛退净呢!
      以上一切,皆非老尼朱氏所能传述,全出坡公自家为他二人而设身,而处地,而如觉大热,而如见星河,而如闻共语……学词者,又必须领会:汉、淡、转三韵,连写天象,时光暗转,是何等谐婉悦人,而又何等如闻微叹!
      东坡既叙二人之事毕,乃于收煞处,似代言,似自语,而感慨系之:当大热之际,人为思凉,谁不渴盼秋风早到,送爽驱炎?然而于此之间,谁又遑计夏逐年消,人随秋老乎?嗟嗟,人生不易,常是在现实缺陷中追求想象中的将来的美境;美境纵来,事亦随变;如此循环,永无止息。而流光不待,即在人的想望追求中而偷偷逝尽矣!当朱氏老尼追忆幼年之事,昶、蕊早已无存,而当东坡怀思制曲之时,老尼又复安在?当后人读坡词时,坡又何处?……是以东坡之意若曰:人宜把握现在。所以他写中秋词,也说“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种例句,举之不尽)。故东坡一生经历,人事种种,使之深悲;而其学识质性,又使之达观乐道。读东坡词,常使人觉其悲欢交织,喜而又叹者,殆因上述缘故而然欤?
      此义既明,强分“婉约”、“豪放”,而欲使东坡归于一隅,岂不徒劳而自缚哉。


      IP属地:浙江92楼2012-02-0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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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流儒雅亦吾师
        ——说杜甫《咏怀古迹》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诗圣老杜因过宋玉故宅而写下这首名篇,极耐咏味。请看他第一句便说深知宋玉的悲怀,的的确确,并无虚假。老杜生在唐时,对于一位先秦的赋家,如何便敢下“深知”二字?他有什么“理据”敢于这般自信?“轻薄为文哂未休”的评论家,说不定又要给他戴上一顶“唯心”高帽了吧?
        笺注家认为,这要引宋玉的悲秋赋《九辩》,不是明明白白写着“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吗?此即“理据”也。我说,别忘了更重要的事情:老杜亲经开元全盛,而遽遭乱离,漂泊西南,一身阻绝,值此深秋,满怀愁绪,所谓“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天涯搔首,涕泗悲吟,所以是“老去悲秋强自宽”(《九日蓝田崔氏庄》),所以是“王师未报收东郡,城阙秋生画角哀”(《野老》),所以是“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恨别》)……请你着眼:这儿点出了“草木变衰”四个大字,正是宋玉的那句警动心魂的“原文”,则可见老杜在乱离中每逢秋晚,必然有宋玉此语往来激荡于胸中——而这就是老杜敢下“深知”二字的真正“理据”。唯心云乎哉。
        然后,这第二句,可就益发重要了。说得夸张点儿,也许真能透露一部中华文化史的精神命脉。
        什么叫做风流儒雅?怎么下定义?见有一个“儒”字,不免有抓住它做文章的人,说无非是孔孟桃李门墙之下、樊篱之边的那一流人罢了。这倒有趣:宋玉的时代,就已将《论语》《孟子》定为必修课本了吗?老杜不至于那么糊涂。用俗言解之,大意即近于“有文化教养”,不粗不野,不愚不昧,有器宇风度之人。虽不中,当不远,我意不必死抠而蔓缠。倒是这“风流”二字,更要讲清——而更难讲清。
        在此,不能端出一篇《风流考释》的大论文,不独体例难容,我也无此才力。我只想提醒你:李白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老杜说,“往来成二老,相对亦风流”;柳永说,“江山如画里,人物更风流”;东坡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凑泊起来,大约也可以恍然有悟,都是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这“风流”二字。枯槁迂腐,鄙陋庸俗,才智很差,语言乏味……这些“类型”的人,大约很难列入风流品目之内吧。
        真正的传统的中华文化所孕育出来的文人、才士、诗客、艺家,都是具备着老杜所品评鉴定的四字特色的。
        然而,老杜不敢径行以此自目自居。他只肯说:像宋玉这位风流儒雅之赋手才人,也是我所师法的前辈古人。
        多么令人感动的语言啊。老杜的心灵与怀抱,于此而尽情说与世人知了。
        只能有了这样头两句的“基础”,才会产生颔联接二句的沉痛呜咽之音。
        千秋怅望,恨不同时,所思所慕者已往,杳不可接——此是千古仁人志士的一段大痛,也是炎黄后代延续中华文化的一种最强大的动力。清代宗室永忠因得读《石头记》而流泪感叹:“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可为虽幸生同时而失之交臂的恨事作一佳例,但其实质,却是一个。永忠掩卷而哭芹,老杜怅望而泣玉,何也?爱之极,惜之极,复以一己之遭逢,体会才人之命厄,不禁为之一恸!老杜这洒泪,可不是轻易轻浮的一时激动,这泪的重量总括着一切中华才人志士的可贵与可痛。
        宋玉风流,老杜儒雅,隔代相望,萧条相似。诗圣咏及北朝的庾信,也写道是“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那萧瑟,亦即此萧条,不过因声律而小变平仄。这萧条,在老杜说来可是一个内容写不尽的两字词语,所谓“不堪人事日萧条”——如能领会此义,便悟何以老杜能从秋来草木摇落而深知宋玉之悲。是以欲为“深知”求“理据”者,仍须再向此等处自求心契。
        此一联,文势行云流水,似不对仗而对仗,字字相敌,工致无比。此又是老杜擅场的诗法。
        以上皆只属“咏怀”,以下方入“古迹”。
        颈联益彰,情味转永。峡山长峙,江水自奔;故宅之迹尚存,文藻之灵不泯——而诗人忽于此处下一“空”字!此一字写尽宋玉,写尽中华才士。是以深为玉悲,亦为己悲——悲夫隔代相望,古有宋玉,今有自家,才智相侔,命途不异,而彼此不相及,故尔亦不相知。然则杜子美之文藻,异日空传,又岂有如我之于宋玉,虽不相及而幸相知者耶?嗟嗟,此所以为深悲大痛也。
        云雨荒台,即因古迹而想及宋玉之《高唐赋》,所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古音“虎”,协韵)”。此赋千古流传,脍炙人口,即宋玉之所以堪称风流儒雅之一端也。而老杜却说道:这难道是托于梦幻之辞吗?不,这是真实的。一“岂”字,极有意味,写出老杜本人确然也是一位风流儒雅之人,而绝不同于方巾气十足的道学家批判者——说宋玉那是一派胡云。此一“岂”字,极可宝贵,盖大诗人、大艺术家、大禅师之语言意旨,断不可以世间俗寻见解去解这一“岂”字(有人就解为“岂不是”,以为诗圣是“怀疑”宋玉的文赋云云)。
        只此一联,“古迹”已然咏毕。
        结末尾联,则是以为,宋玉所应对的那楚襄王的“故宅”宫室,却早已不复存其名与迹了,“泯灭”二字斤两甚重。我们莫把今人的“**思想”加于千载以上的杜少陵,硬说他有“反对帝王”的意念!那无非是反历史的笑话罢了。但在此一具体诗例上来作具体赏析,那么确实老杜是把宋玉这位文家麟凤与楚王作出了一种客观对比。他仿佛指示给我们说:你看,宋玉故宅犹传,而楚王宫殿泯尽,《风赋》《九辩》《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这样宝贵的文藻犹然焜耀于人间,而楚王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自然,楚王到底留没留下什么?这问题应由历史学家、文化史家来回答。我们是读杜老的诗篇,就未必那么“宏通”了吧。
        最末后,别忘了还有一个可爱的舟人,在为老杜指点江山古迹,与他共语。此一舟人,虽姓名不得而知,但经诗圣写入斯篇,也就足以随之而不朽——那是令人怀思的呢!


        IP属地:浙江93楼2012-02-04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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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约是湘灵
          ——说苏轼《江城子·湖上与张先同赋》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山以凤凰名者,不一其地。且道东坡此词,开拍即说凤凰山者,是哪里的风物?答曰:杭州西湖的凤凰山是也。何以知之?不见东坡自言“湖上”乎?湖者,西湖也。若还不信时,请看他同调之词,有一首起头也说“玉人家住凤凰山”,而词题中叙明:“陈直方妾嵇,钱塘人也。”大约可以互证无疑。
          此山也,伫秀于湖上江边,水云之境,所以坡云:“玉人家住凤凰山,水云间,掩门关……”此山此水,已大是令人神往心依,而此时何时?偏偏又值“人间重晚晴”之千金时刻。时雨乍晴,微风徐至,何等境界?须看他只用得一个“清”字。雨霁天澄,馀霞散绮,又是何等境界?须看他只用得一个“明”字。风得水而愈清,霞当晚而方明:一片空灵婉丽,令人读来,不禁心旷神怡,身魂超爽。然而若以为词人之意只在杬(写如左“木”右“无”)山范水,恰便是错了赏析的路头。且看当此之际,坡老又何所属意?难道就在这水秀山明之间,风清霞爽之下,便乐而不知其所之不成?
          非也。坡老之心,在一朵芙蕖上,往来掂掇不已。
          有人说,这东坡忒煞眼窄心小。谁个不知那湖上荷花之盛?所谓“接天荷叶无穷碧”,那荷花何止千朵万朵。如何不赏那万千,只见此一朵?答曰:词人不是统计师,何心于“全面”。千朵万朵之中,恰恰与此一朵相逢,方觉相逢不易。佛家谓之“有缘”是也。缘即是情。连释迦也怕桑下三宿。故坡老舍彼千朵万朵不著一语,而独对此朵细细端详。
          当时他不看则已,一看时,方叹此花红处,已见离披。坡老当然不是杜牧之,然而于此也终究不免惘然。花乎人乎,各有其年华之盛时、容光之极致,盛时一过,容光减矣,岂不令人怅然而有所思乎。“石头”一“记”中,雪芹写宝玉,病起出门,见杏花之绿树成荫,不胜感慨,几何不与此同慨哉?
          然而,坡老固是另有他自己的一番意思在。在他看来,如此好花,虽已开过,风韵未消,入目萦心,犹领略其盈盈之致。
          盈,自然是韵脚字。然而坡老说是盈盈,便绝不可易。盈盈之美,已尽此花风度,更何用繁词加之“形容”、“刻画”乎?
          才说盈盈,戛然便止。下面忽接一双白鹭飞来。此又何也?有人说是篇法至此,笔已当转。我说:非也。白鹭仍是接承,并非转换。只须看他紧跟“如有意,慕娉婷”两句,知他神识不远于花,便十分晓然了。
          令人惊讶者,此一双白鹭,也不去赏那千朵万朵,也只来到此花之旁,徘徊瞻顾——岂不是留意于此花之盈盈不俗者,又何所为也?
          有人说,此是东坡借他白鹭,加一倍写花之娉婷可念也。我说:极是,极是,可惜未尽其情。须看他白鹭何以定要是“双”,再重读词题,方解得词人意度。
          过片忽然现出“忽闻”一句。一个“忽”字,立时将那山也水也,风也霞也,花也鹭也,一股脑儿推向一旁,隐向背后去了。不免令千古天下读词的人怪煞闷煞,说:东坡大师也,何以于词家章法了不知讲求?上片只说花,下片只说筝:好个两截的文章。我说:哪里,哪里。且须细心体会,莫轻下雌黄的好。
          江上,如同湖上、海上、水上。上者何处?似分明,实不分明。弄,注家必曰“动词,弹奏也”。自然这不算错。然而坡词何以不说“奏哀筝”,也要细心体会。弄者,绝不同于一个死动词、宽泛语,不是毫无神情意味之可言的“字义”,而是一个活脱的“动作”和它的“效果”的传达表述。如不了然时,可以“参考”黄莺弄语、梅花三弄这些“弄”字的用法,然后大约不致再满足于一个“演奏”了。
          哀筝者何?是筝音悲感启人哀思了?似亦不难理解。然而这样解词,总归似是而非,教人错会。不见古人所云“哀思豪竹”,又道是“叩之声如哀玉”乎?夫琼玉之声,清彻而悠扬,甚为悦耳怡神,何以为“哀”?弦索之曲万千,又何尝都是“悲音”、“丧乐”?由此可知,哀之与豪,原是说明吾华丝竹两大乐器分类所具有的鲜明的音质音色之特征异致:其一则婉转而幽深,其一则豪放而嘹亮;婉转而幽则启人之思怀,畅放而亮则舒人之意气。筝之为器,繁弦促节,吟柔抑咽,宛若莺簧。故坡老着一“弄”字,又着一“哀”字,非深于乐理者不能道。若一味向“悲哀”、“伤痛”上去理会,纵非南辕北辙,也是毫厘千里了也。
          


          IP属地:浙江94楼2012-02-04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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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只须看他“苦含情,遣谁听”两个小小迭音排韵句,要识破坡老的精彩处,此等方是紧要之笔。
            “苦”者又何也?莫非又是“悲苦”、“痛苦”之意?那是加一倍地非也。我意不知文言白话里何字何词能与这个“苦”相似相当?其意若曰:它是那等极度地执着地……如何如何。词人在此说的就是:这所闻的筝音弦语,竟是那样地充满了深深的感情,动人心绪。但是,更要紧一句,却在下面接上一个“遣谁听”。至此,坡老之感触这才和盘托出,说向吾辈千载之下肯读坡词之人。
            遣者何?约略有似今日之所谓“叫”、“让”、“给”也。筝音自好,却为谁弹?千古词心,在此一笔!念此筝人,不向那闹市广庭中去弹与众耳群座,何耶?独来江上,如浔阳夜月船上琵琶,岂尔心中意中另有其知音耶?或者无所见有知音而欲一求能赏者耶?抑或有意弹与吾辈之在此恰恰能闻者耶?嗟嗟,此所以词人为之往复寻求而不能已于怀,而又只以“遣谁听”三字尽之,三字而无异于百端交集也矣!
            全篇临末,点出湘灵——须知这只是揣测之词,比拟之意,于“依约”二字可见。煞拍直用唐钱起《湘灵鼓瑟》诗意:“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此人而能言之。于是笺家又有评论说道:试看东坡运古,何等大方,何等贴切……云云。余曰:倘如此赏析坡词,坡于何在?不如径去赏赞钱诗。盖坡老此际,全不是为了“用古”,只是为了“欲待问取”而不可得之惆怅耳。适于此时,哀筝送响,含情有意,如为余弹——谁耶?谁耶?人乎?仙乎?盖坡老以为求赏与能赏,艺家之大事,平生之至愿,皆在于斯。千载一逢,而不得执手相问,一道苦辛,岂非人间之至憾,而生灵之大痛哉?识得此意,则其能知坡老是用钱诗与彼全未能知者,诚非第一等要义矣。
            至此,再说上下片“两截”的疑问。一朵芙蕖,已然开过,不胜其美人迟暮之感矣。而两白鹭,何其非“双”不可?岂非偶与苏子张公(张先,字子野,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善诗词,时居杭州,坡公同他有诗酒唱和。此词为坡公通判杭州时作,确年无考)之同来巧合乎?而此两人闻筝,又岂非与两鹭慕花,有同等之感慨乎?何其相似乃尔!“两截”云乎哉。
            当年杜陵叟,大笔如椽,不甚着意于写佳人,而出语曰:“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要识得此是何等胸怀意度,何等情操精神!诗人下笔,所怀万千,而神情意态、感触襟期,于十字两句尽之。坡老此处是一阕小曲,风格又自不同,然而两两相比而观,吾阅大诗人大词人之诗心词笔,岂不正是春花秋月,各极其致哉。


            IP属地:浙江95楼2012-02-04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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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 录
              唐诗宋词的鉴赏
              ——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讲座
              我们今天是如此一个盛会,诸位来宾朋友,破费了假日宝贵的时间,坐在这里听我讲,我非常感谢。但是,我们今天定的这个题目,是“唐诗宋词的鉴赏”,这个题目不太好讲。如果让我讲红楼,我会心里有点儿谱。我说的都是老实话,不是客套,我能够讲到什么地步,能够使大家比较地满意,还不虚此行,我就太荣幸了。
              我的本行,数十年来是弄诗词的,红学是我的业馀,带点玩儿票的性质,可是后来,涉足于红学后就不能够拔出脚来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喜欢唐诗宋词,但是唐诗宋词讲起来是很困难的,我们首先要实事求是地认识这一点。这个困难存在几方面,比如说,你不但要有教材课本,甚至还要有一块黑板,你光听不行,遇见困难的、关键的地方,写一写,看一看,遇到是哪个字、什么词,就比较好办。现在完全凭我讲就受到限制。同时我是天津人,尽管我在北京住了几十年,我的天津口音还是很浓重的,诸位听起来可能也不大习惯。再一个困难也不是题外话,我们讲鉴赏,什么叫鉴赏?因为现在这个词通用了。自从上海辞书出版社开始编著了《唐诗鉴赏辞典》《宋词鉴赏辞典》,各类鉴赏集子就多得不得了。但是什么是真正的鉴赏?先说这个“鉴”字,什么叫“鉴”?我们要鉴赏唐诗宋词,首先要学会咬文嚼字。书画、古玩、文物,是真是假,是好是坏,皆由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鉴定家来鉴定,他们有如此的权威性。而我们对古人的唐诗宋词能够这样吗?太狂妄了!我们能懂几分呀?所以这个“鉴”字用起来,我觉得需要慎重一点。
              【讲一讲“鉴”】
              诸位不要忙着听我找一篇名作讲给大家听,那是一个很有限的小的形式。我今天讲的不是那个重点。我希望能够提出几点鉴赏当中需要注意的地方,请大家彼此交流、体会,这是我的目标,这一点请大家先给予理解。所以我认为,讲一讲“鉴”,也不是题外。
              “鉴”字的本身为“监”,它的篆字非常有趣,如果从我这里说,左边一个大眼睛,像个新月形,当中有一个大圆圈,眼珠子;右边一个弯着腰的小胳膊,就是一个人的侧影,两笔就是一个人的侧影。我们的象形不是真的像标本画一样连细节都画出来,象形是我们汉字的一个创造,先民的智慧。底下一个盘子,盘子当中一个点,就是我们看见的那个对象:这个人弯着腰,瞪着一个大眼睛,看着盘子里他观察的这个对象,这就是鉴。这个字楷书化了以后,左边这个大眼睛,变成了君臣的臣,右边像个金字一撇一捺一个点,挪到上面来,底下是器皿的皿。今天通行的简体字,那个君臣的臣也不存在了,是两竖,您听听咱们这个汉字文化的这些变化。
              我们今天讲的是唐诗宋词,一两千年的事情,你要我就那么顺口说白话,实实在在我觉得不行,得打住。当中这个字、这个词,怎么回事?当时时代的风尚、生活习惯,一切一切, 今天的人都不懂,我怎么办?我得打住,我对这个得先说几句话。
              这个“监”字,最原始的意思就是细细审视,是动词,监视、监察、监管;加了“金”字旁成为“鉴”,是名词。古汉字的那个镜子,叫鉴,铜镜、明化镜、把儿镜,也是由这个“鉴”字发生的。风月宝鉴(鉴)嘛!盯着看着,诸多方面的这个意义,都由这个字发生。  归到我们的主题,我们要对古人的诗词创作、好的名篇佳句,我们要鉴。我们读懂古人那个话了吗?古人那是说什么呀?一系列的问题。不是拿过一首诗,七言绝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活,入声字,不要念huó,,念huó就不好听了。就这么念这二十八个字,就叫鉴赏?孟子说过一句极其精彩的话,在我们中国文学史、文化史上必不可忘,他说:“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那行吗?不行,怎么办?孟子又说:“是以论其世也。”所以,我们要论他那个世,他生活中的那个时代。这是我们先秦圣贤所说的话,对我们有启示。我们有一句成话,叫“知人论世”,就是把孟子这几句话浓缩简明而成的。这是我们汉字汉语最美的地方,大家要体会,我们那个汉字太可爱了,太宝贵了。
              


              IP属地:浙江96楼2012-02-05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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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真正读懂古人一篇作品,那须要我们很多先决条件,这是我今天首先要提出来和大家共同讨论的一个问题。中国向来有诗国之称,就是从上到下,古古今今,人人几乎都喜欢诗,甚至于作诗。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的诗的普遍性、普及性有这么大,这是事实。但是我们中华诗是怎么产生的?我粗粗想来有三大方面:
                第一,我们中华民族最高智慧创造了汉字语文,我们中华诗就是汉字文学,离开汉字,哪里还有中华诗词?汉字太美妙了,它是我们民族最高智慧的一个创造。一切鉴赏,各式各样的心得体会,正面的,反面的,都在汉字这个大根源那里发生、产生。
                第二,我们中华民族的审美眼光与别人不同。他看宇宙、天地、山川、万物、草木,一切一切,有自己的审美观,别人看不出这里边的美,他看出来了,或者说,别人以为那样子美,他说,我们的美在这里。由于诗人他审美的眼、审美的心,才发生诗的。
                第三,中华民族诗人的表现方式手法,极为独特。你有好的汉字,你有好的审美独特的眼光,你不会表达表现,能有好诗吗?那你写出来的是诗吗?能够打动我们的心灵吗?这样说起来,这第三点——表现才能,独特的表现手法,也极端重要。由这三大点组合起来,才构成了我们中华的高水平的极为美好的诗词。
                由宏观来看,诗的发生、发展的历史,有几千年了,一直到今天,你们还不惜于宝贵时间坐在这里听我一个人来讲诗词,这不是偶然的。如果大家对于诗词不是真正的爱好,肯来吗?这是咱们大家的一个民族的大事情,我是这么看的,这么感受的。
                宏观的说完了,应该说一说具体的。某一个诗人,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他作的诗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诗人?诗人的定义是什么?会写诗,老式样的诗是五言七言,平平仄仄,新诗呢,是白话诗,自由体;我说的话都不连着,我把它一句一句排起来,我是诗人吗?诗人也太好当了!北大的一位老教授说过这么一句话,使我大为震动,他说他看完了《全唐诗》,里面只有一千多首是诗,其他那些不是诗。这话怎么讲?就是排列出来,句子整齐、压韵,这看起来像诗而不是诗,因为它里边没有那个质、那个素,而是采了诗这个形式来表达某些要说的话。这样看来,唐诗也不是每一首都好,确实是要鉴,那位老教授说的,就是从他鉴的、分析的看出来,有的根本不是诗。
                唐诗我几乎没有很好地读过,但有两大盛名传遍世界的名家:唐代的白居易、宋代的陆放翁陆游,惟独这两位大家的全集,我耐着性子读,读得我昏昏欲睡。真正好的、能打动我的,确实很少很少,如果不承认这一点,就谈不到一个鉴字。这个鉴字是很实事求是、谨慎谦虚的鉴,而不是狂妄的,我们要培养自己一点真正辨别、审辩的能力。南宋大家杨万里的作诗理论,诸位听起来可能惊讶,他说:诗是文的一种,去文,把文去了才有诗,所以诗讲立意新。去意,把意去了才有真诗,诸如此类。去文!去理!去意!这样的才叫诗!我们怎么领会这位大诗人的用意啊?我们学古人的东西,不要死在他的句子下,你要活,你要体会他要说的是什么,你别跟他在字面上打架。他大概是说: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既不是要文字,也不是在那里跟你讲道理,也不是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就把它用诗的形式写出来,统统不是,那都不是诗。形式上写得像诗的,不一定是诗,会写这样的诗的人不一定就是真诗人。


                IP属地:浙江97楼2012-02-05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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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字就是“悟”】
                  今天我们没有时间讲这些,我们鉴赏唐诗宋词,也应该包括这一方面。我们鉴赏古人诗词的时候,应该像一个电插销,左右逢源,一个感,感是受,光受不行,还有一个字就是“悟”,明白了他那是怎么回事。这样你鉴也好,赏也好,学也好,作也好,你对唐诗宋词的感情,认识理解,我想会一天比一天加深,而不是浮光掠影。
                  以下,也不妨举成篇的例子。刚才说,真正的诗人,看天地万物,他有独特的感受,不是指这个月亮在寒空当中高悬,特别明亮,那个境界,使人一看,想起很多事情来。古今咏月的诗,多得很了,只拿这个来证明我们中华民族看见月亮有他自己的审美感和艺术的联想,人人皆知的,大家管它叫神话了:说月中有广寒宫殿,有嫦娥,有桂树,有玉兔,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一幅很美丽的图画。传说中古代的那个后羿,他的妻子偷吃了长生不死之药,一直奔到月亮里去,变成了嫦娥。由此引出这么一篇文章来,这本身就说明中华民族是诗人的气质。为什么别的民族看见月亮引不出同样的美丽的神话,这原因何在?
                  说到这儿,我就想起若干年以前,在报上看见一段消息,说苏联的科学家正在考虑把月亮炸掉,因为地球自转的轴心斜着,是月亮吸引力造成的,四季太麻烦,把月亮炸掉,地球没有了斜度,就没有了四季,四季如春了。然后如果需要夜间照明,另造一个人造的月亮。并且这个消息还说,现在人类科技的能力完全可以把月亮炸掉。我看见这篇文章以后,就写了一篇小文发表我的感想,我说我完全相信有能力炸掉月亮,但过了若干世纪以后,大家看到咏月亮的这些好诗、好文、好境界,就想了:哎呀,真月亮多好呀!这个假月亮永远也发生不了那个境界的,你也不会想起广寒宫殿和美丽的嫦娥了。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特点。所以唐诗宋词,不是个别的几个诗人的事情,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事情,也就是整个民族文化的事情。这是我今天要强调的又一点。
                  昨天听一个朋友讲了这么一件事,说他认识了一个到中国来求学的韩国朋友,特别喜欢中华文化,就问他特别喜欢中国文化的什么。韩国人回答说诗词,并说在他看来诗词就是中华文化。听了这话让我想了好久,为什么诗词就可以代表中华文化?恐怕有道理。就是说,语文审美里面包含着哲理思想,这个大结晶都融化在我们的诗词里,而这个诗词正是体现了中华文化。你看李义山李商隐,他看见月亮,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说这个嫦娥大概现在后悔偷了不死之药,跑到月亮里面去,多寂寞呀!碧海无边无沿,青天无边无沿,上下一个颜色,他是夜夜心,永恒的千千万万年的心的境界,是我们中华民族看见月亮那个心,月亮一个境界、他心里一个境界,产生这样一个美好的句子。


                  IP属地:浙江99楼2012-02-05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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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多愁善感,其实就是体贴】
                    说诗人要多情,就是感情丰富。丰富的反面是什么?有一个成语叫“麻木不仁”。“麻木不仁”那个“仁”怎么写呢?那谁都知道:左边一个立人,右边两横,仁义道德的“仁”。你想过没有,怎么麻木跟这个仁义联系一起?你想想这是什么道理、什么关系?仁就是孔子说的那个“仁”,儒学真正的核心之核心就是这个“仁”字。他用八个字解释这个“仁”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喜欢的东西、事物,不要加予别人。这两句话八个字其实一个“仁”字。己,八个字的开头;人,八个字的的结尾。一个己,一个人,中国古来的圣贤主要考虑的就是这个。其实诗人考虑的也是这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个名词,我可以用两个字——体贴来表现。设身处地,我如果是他,我又该怎么样?做人、人事、人缘、人事关系、人际关系、社会交往、家庭成员,无往而不发生这个问题,这是中华民族文化最伟大的精气神,灵魂之灵魂。诗人多愁善感,其实就是体贴。我今天讲了这么多,到这里画龙点睛,两个字——体贴。《红楼梦》中,贾宝玉最大的特点是体贴,替别人想。所以,警幻仙姑她说:你是在天分之中有一股真情来体贴别人……那不就是仁吗?汉字这个“仁”为什么两个人呢?这是人和人的关系:你、我、他,也包括物。
                    你说诗人、词人,他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多情,善感,真正的中心,他是一个仁人,是一个擅体贴之人,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不是舞文弄墨,凑几个美丽的词句。


                    IP属地:浙江101楼2012-02-05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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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问】
                      听众:请问周老先生,苏东坡之词,“十年生死两茫茫”创作的背景。
                      周:说老实话,我对这个主题没有真切的研究,但是我读了东坡这一首词,深受感动。这个说起来又简便又乏味,可是这是我的真实话。东坡这位大词人一生的创作只有这一首最悲痛,可是每一个主题都是千言万语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能够用什么样的简便语言回答。
                      东坡这位大词人有几篇有名的词,大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豪放派,说这个人好像是太豁达,心胸广博,天地宽广,没仇没恨,什么事都看得开……哪里是这么回事!他是表达方式。我先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
                      东坡在七岁的时候,听到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尼讲蜀主与花蕊夫人的故事。有一天夜里热极了,蜀主与花蕊夫人起来,作了一首词,只记得头两句。东坡听了这个故事,深刻地印在他的心灵上,四十年后,他运用天才的艺术本领,将只馀头两句的一首曲词补成了完篇,而且补得是那样的超妙。“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他写这个花蕊夫人的本质的美、精气神,可是这个美人冰肌玉骨,她的本质是清凉的,没有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水殿盖在池子当中,风一吹,暗香来,微微地,似有如无的暗香来。这是什么香?是那美人身上发生的香?还是这个水殿里满池的红莲、荷花的香?还是宫殿里边焚烧的香?一时俱难“分析”。“绣帘天,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攲枕钗横鬓乱。”以下写帘开、写月照、写攲枕、写钗鬓,总是为写大热二字。因大热天不能寐,及风来水殿,月到天中,再也不能闭置绣帘之内,于是起身来到中庭,仰头一看,那个月亮显得很小了,小得成了一点,好像是来看他们两人不眠的情景。“人未寝”,人没睡,人是谁?他不说。这个“人”字,在诗词里边的用法、作用特别有意思!“攲枕钗横鬓乱”,鬓滚乱了,钗的位置也不正了,这就涉及到古代妇女仪容:那头髪,那鬓,最要紧。你看那《红楼梦》里边,刘姥姥给贾宝玉讲故事,说乡村里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夜里下雪天抽柴火,那小姑娘梳着油光的头,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头髪一丝也不能乱的。这些都是东坡的想象。上片全是交待“背景”,过片方写行止,写感受,写思索,写意境,写哲理。“起来携素手”,以其无人,乃携手同行,素手者就是我们民族描写古代妇女洁白的手。既起之后,来至中庭,时已深宵,寂无人迹,闻无虫鸟,唯有微风时传暗香之夜气。仰而见月,由看月而又看银河天汉,河汉亦愈显清晰。银河亦如此寂静无哗,时见流星一点,划过其间。“庭户无声”,宫殿庭院无声,寂静无声,写的是那个境界!“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金波是月亮,天要是越亮,月亮就越淡了。诗人最后似代言,似自语,而感慨系之:“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当大热之际,谁不渴盼秋风早到,送爽驱炎?然而凉天一来,时间、年华已经偷偷过去了,即美境纵来,事亦随变。如此循环,永无止息。你说东坡是个豁达的人,什么也不计较、豪放?你看看他这感情,里面包含一层哲理。
                      “十年生死两茫茫”,是他挽吊他的结髪之妻。苏东坡因王安石变法,和他意见不合,苏东坡说,变法听起来好,底下一奉行,弊端百出,人民比没改革以前还苦,结果就得罪了宋神宗,一下子把他贬到南方去,而且是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海南,那是生离死别呀!东坡作这首做词的时候已经十年了,不知怎么一个背景机会,写了这首词,是他平生全部集子里最沉痛的、最感动的人。平平淡淡,朴朴素素,自然之极,没有任何修饰,那是真情的流露。“十年生死两茫茫”,生的和死的,谁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没法形容:“不思量,自难忘”,忘,念wāng,不念wàng;“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不要说十年两茫茫,就是对面相逢也不认得了,为什么呢?十年前不这样啊!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呢?“明月夜,短松冈”,他看到这个景象,还豪放,还豁达?
                      


                      IP属地:浙江102楼2012-02-05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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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众:周先生,请您谈谈《红楼梦》中的诗词与唐诗宋词的关系和区别。
                        周:这个问题好像就是上次在本馆,有听众问过,我现在再重复一下,主要有二点:
                        第一点,《红楼梦》里的诗词和《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一类小说里边的诗词完全性质不同。《三国演义》里边的诗词是说明哪个故事情景引了“古人有诗曰”,好像是胡曾的诗,一首七言绝句,就着这件事发挥读者的感想,这完全是读者反响而不是书里边的诗词;《西游记》这一类,又一个性质,它是从长安到西天取经,当中路上七十二难,这一难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决了,师徒四人骑上白龙马又往前走,抬头一看,这有一首诗,也许是四六句,什么样子的树林、什么样子的景,这个跟《三国》不同,它属于本文的组成部分,是起路程、时间的进展;《红楼梦》则完全不同,《红楼梦》的诗词除了很少数,几乎没有,都是书中角色的,是曹雪芹替书中的人物而代拟的诗词。这个性质十分之重要。在表面上看,他要模仿那些小姑娘、有高层教养的大家闺秀,她们都爱诗,组织结社,当时这个风气很盛。曹雪芹就替她们每人作,他要照顾不同人的性格。我要说的最重要的不在这儿,在那些诗里隐藏着更多一层的内容,永远是写这里,目的是写后文。
                        第二点,海棠结完社,史湘云和薛宝钗商量开诗社咏菊花,你是否认为这就是咏菊花?那还有什么意思?这十几首菊花诗是写后来贾宝玉和史湘云经过千难万苦,后来又重逢,结为夫妇。里边有很明显的几句话,你们回去再温习就明白了。
                        我用这么两点回答你这个问题,《红楼梦》里边的诗词是比组成部分还组成部分,不是可有可无。曹雪芹代言,代那些角色说了至少两重的话——目前的、后来的。至于林黛玉的《葬花吟》和《秋窗风雨夕》《桃花行》这三首古体最精彩了。曹雪芹的才华在这三篇里边一步一步地流露,他是有意借这个机会露了一下。《葬花吟》名声最大,其实比不上后两首。《秋窗风雨夕》是仿唐初的《春江花月夜》,每个字都对应,秋窗对春江,风雨夕对花月夜。
                        我借这个机会说几句闲话。我们赏古人的诗词,主要的精神是学、佩服、赞叹,而不是挑毛病。要挑毛病,古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完美的、不可吹求的。我引两个例子,希望大家走走心:韩退之韩愈的最有名的五言诗,大家都记得,他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堪叹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见在那个时候,连李、杜一流的,也有人说坏话。要不然的话,怎么引起韩愈这么大的愤慨?还有一个例子,就是杜甫的七言绝句,杜子美说:“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王、杨、卢、骆为初唐四杰,王勃就是作《滕王阁序》的人,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为千古传颂。我想,那些嘲笑李、杜文章的和批评王、杨、卢、骆四杰的文章,今天还能读得到吗?但是,那些不公平的鉴赏能够使得当时后世、千人万众都心服口服吗?一个杜子美,一个韩退之,写出这么两个例子,可见人情世态在唐代也如此,不是新鲜事,这个都值得我们做一番深长思。好了,我说的闲话太多了。谢谢!
                        (本文为作者二00二年二月十七日,农历正月初六,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讲座整理稿。周伦玲整理定稿)


                        IP属地:浙江103楼2012-02-05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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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熏出一颗诗心
                          刘心武
                          古典诗词鉴赏类书籍不少,有以词典形式出现的,也有以一个诗人为对象的,周汝昌先生的《唐宋诗词鉴赏讲座》,从书名上看,似是一本配合唐宋诗史的注释选本,翻开细品,则发现并非循唐宋诗史脉络编就,而具有鲜明的个性化色彩。全书选讲了唐宋诗词计六十首(阕),不按作者生卒年及写作年代依次排列,亦不问其人其作在诗歌史上是否有“定评”,更不搞人选上、题材上的“平衡”,完全是依照周先生自己的兴趣感受。有话,则长短不拘,尽兴挥洒讲解;无话,则绝不因其“地位重要”而勉强发言。正因为是率性而出,肺腑之言,铭心之感,所以读来有棱有角,有香有色,有活泼之气,有独到之解。
                          诗词鉴赏,如只是逐句逐段逐阕地串讲其含义,最后归纳几句“主题思想”、“写作特点”,对读者而言,即使其味略胜嚼蜡,终究还是有严师正襟危坐于前的感觉。周先生的讲解虽然也大体逐句梳理,却把重点放在了把握“诗髓”上。比如讲秦观的《踏莎行》,末尾一句“夕阳回首青无限”,一般解说者会解为:山本无愁,是人愁而觉山愁——此乃“文艺理论”中的“移情说”是也。但周先生对这种动辄把西方的文艺理论拿来套我们中国古典诗词意境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他甚至这样说:“掩耳掩耳,俗套俗套。倘皆如此赏词,词之风流扫地尽矣。”他的理解是:“下片由景入情,追念昔年同来踏青拾翠之游……抬头一望,乃见山来入目,一似有人教它特地供愁送恨者。”他又提及周美成有“烟中列岫青无数”,更早的唐人钱起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柳宗元有“日出烟消不见人,唉乃一声山水绿”,这些对山水青绿的咏叹,都不是西方式的“移情”,而是因为在东方人眼里,特别是中国古代诗人眼里心里,山水本来有情,大自然与人是融为一体的,不用“移”而天人合一情愫自在。这样的讲解,你说是不是很独到?很耐人寻味?
                          


                          IP属地:浙江105楼2012-02-06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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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后记
                            我有一部新书刚刚问世,朋友读了,竟有三十几处错字(个别是漏字),因而颇有“微词”,这不怪人家讥笑,而该自责。但那责任是多方面的:写、抄、排、校,至少四五道工序都会出毛病,而责任编辑、责任校对的未尽职也是一大原因(许多常识性的、稍稍细心上下文“串读”就能发现的小问题公然让它们“存留”)。有鉴于此,本书的校对由我与两位女儿助手共同参互协作,自觉尽了很大努力,当然也还难保“完美无疵”。讲我们中华诗词,更禁不住出错字错句,那将是“闹笑话”。仍盼读者多多审辨纠正。
                            正在校毕之时,忽然在破书堆中检得了一本中华书局的《活页文选》,一九九八年的第八册,第二篇是冰心老人的《我的中学时代》,接着的就是我讲杜牧之《清明》绝句的那一篇,看一下,竟无错字,排校质量可喜。
                            再一细看,这是“初中版”,因悟此篇的写法与文词语句,原是一个应中央电台的讲稿,是为了“听”的,与为了“看”的文字便不尽同。那是尽量以求通俗易懂,选入“初中版”确是很合适。这就让我又想本书的六十篇,却没有“讲稿”了,都是为了“看”的文字了,写作时间又很分散,那笔致风格随之而大有变化。
                            我想,这却未必不好,反倒可以让读者常换文境而不致有“千篇一律”之感。个别的几篇,为了表达的需要,采用的“文言”成分较强。依我想来,初中学生或不习惯,高中、大学,应无问题——文字浅深,也不宜一味迁就“低浅”,还要适当引导青年学子多懂一些中华汉字文学的优长之处。我的意旨是要扩展读者、学子们的语文、文化视野和境界。如若他们只看从外文译成的“洋式中文白话”,对本民族的语文之美一无所知所会(领会),那恐怕不一定是最好的事情。
                            上文叙及《活页文选》收入了拙讲《清明》绝句,其下还紧跟有一篇署名“村夫”的反响文章。他称赞了拙讲,并表示自己少时能背诵多篇古诗佳作,但只能“囫囵”接受,倘若能得像拙讲那样逐篇为之解说,那该多好。
                            因而又想起早年所收读者投函,都说读我讲诗,与别家不同,十分“得味”,望我多讲。看来还是受到了欢迎与鼓舞。本书集新旧诸讲于一编,贡献给热爱诗词的“素心人”。
                            “村夫”的文章结束处有这样几句话:“……说也奇怪,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深深地爱上了古文,也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民族。”我读了深受感动。我希望拙讲还能在这方面起一点微小的作用,倘如此,何其幸也。
                            己卯十月初五


                            IP属地:浙江107楼2012-02-06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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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毕,谢谢诸位配合、捧场。
                              文中所有“胤”字都为分隔符,阅读时须忽略不计。
                              贴几则卓越网上的短评:
                              △大家风范,似乎没说透,却让人思路更宽
                              △跟着周老领略唐诗宋词,感觉太妙了,书如其名,仿佛跨越千年的心灵对话
                              △这本和《昨夜闲潭梦落花》是买来送给爷爷看的,爷爷还蛮喜欢这两本书
                              △这个老头子讲课很逗的,很好的书哦
                              △此书完全是一个老者的絮絮叨叨,而且不断的加入其它书评来引证自己的观点。
                              评论比较散,但确实有自己的见地,毕竟周先生看过那么多古书,也不是白看的。
                              △周汝昌老师的评说非常独特,让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祝周老师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最近看了几本美女作家评价的唐诗宋词,不是不好,但脂粉气总是浓了些
                              周汝昌讲的唐诗宋词就是刚好相反的大气风格了
                              至于内容,部分很得我心,部分不太赞成
                              不过都很好,比起他的红学研究文,我是更喜欢这个一些的
                              △周老先生的评论很深刻,但本书中选择的部分诗歌比较冷,不是很欣赏.熟悉的相对比较喜欢.
                              △诗评类的书看了不少,毫不夸张地说,看了这本书之后我把其他大部分诗评的书都直接扔了(或者送人了),免得几十年后俺儿子或者女儿耻笑我。
                              △每天睡前小读一篇,带着馨香入眠
                              △老爷子写的确实好,有独到的见解,看过之后有种见到雨后彩虹般的舒畅感。不过有些诗词和我们学的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在教育改革的过程中把古人的诗词也给改了。还有就是老爷子在写体会的时候会用到一些繁体字,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学习的过程。
                              △看了这本书后,才发现宋词真正的美,以前背了那么多,其实根本没有读懂。如果想鉴赏宋词,非常推荐读这本书
                              △看了周老先生的解诗才知道平时所能看到的世面上的主流诗词解读是多么的糟糕贫瘠!
                              △读了第一首词后,我就觉得这本书买对了。本来我就喜欢古诗词,但是很多版本的解释只局限于对词语的解释,而这本是细细品味,越读越觉得写的好,写得妙。
                              △周老的作品应该没的说,但大家研究学问未免太过高深。象在评论陆游的钗头凤时,说用到透等几个字不好,我这样的普通读者却觉得用的已经很好了。这就是差异吧。
                              △现在能看的文章越来越少了,周老的书文辞畅达,文气充沛,深得汉语文学的精妙。在中文式微的今天,《千秋一寸心》无疑是一本很好的国文教材。


                              IP属地:浙江108楼2012-02-0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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