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自那次之后,她总会不知不觉就把视线凝在他身上,然后出神发呆,再在丑
女人喂臭丫头别对着晋助大人犯花痴很恶心的暴跳如雷中回过神来对骂回去。
比如那次难能可贵的阴天,他站在船头举着烟管。似乎是要下雨了,即使是
在海面上也能明显闻到空气中潮虄湿的泥土味道,那种充斥了她整个童年的
味道,再熟悉不过。风亦飒烈起来,扯着他的衣袂划出一道一道痕割碎她眼
前完整的世界,连带着那几乎要归为墨色的深紫色短发。她于是呆立在门口,
看着他的头发撕开的裂缝天马行空。明明是紫色但是大多数时候看上去是黑
色阿鲁,是颜色太深了的关系么,那么是不是不管什么颜色用一大堆一层一
层叠在一起都能变成黑色呢,白色也可以么阿鲁。嘎吱嘎吱,有什么在响。
嘎吱嘎吱,打断她的臆思。嘎吱嘎吱,回过神发现原来是醋昆布。嘎吱嘎吱,
提醒她她甚至不习惯从前了。嘎吱嘎吱。前些日子吃完了带来的所有醋昆布,
可是刚刚得罪过那独眼混虄蛋她竟莫名有些害怕,没有跑过去揪着他的浴衣
大喊本女王要出去阿鲁的勇气。于是船上很久一段时间听不到她嚼醋昆布的
声音,久而久之居然连自己都习惯了没有醋昆布的可怕的空白,似乎当时在
来岛又子怀里哭得要死要活的那个不是自己。直到那天晚上溜出去到早上才
发觉大事不好怀里揣着醋昆布慌慌张张往回赶破坏公共设施无数不说还夹带
回来一份报纸......新世纪的好女人是不会沉浸在过去的恋情里无法自拔的阿
鲁!总之是从那以后才开始继续有醋昆布吃。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
甩开,她忽然又想起那晚在他门外听到的歌谣,明明诡异得像是跑调一样的
调子却始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一遍一遍单曲循环,好不容易停下来也是余
音绕梁三日不止。不得不承认,从那三味线流逸出第一个音符开始,她便仿
佛看到面前毫无光亮的屋子撒下一片白芒,一如现在即使是阴霾如铅,她仍
是觉得自那云间缝隙中有温暖的金色带着并不至灼伤人的温度驻足于他浴衣
的金色凤尾蝶上。
她也经常猜测他变得这么疯狂的原因,因为眼前总会不自觉浮现在一个静谧
的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个独眼混虄蛋安然弹奏的景象。难道他也有个秃头帕比
抛弃了家人结果扭曲成这样了么阿鲁?不然他的姐姐也被青光眼混虄蛋始乱
终弃了?或者终于发现自己太矮要把所有比他高的人都灭了么阿鲁,这也太
扭曲了阿鲁。于是最终结论就是——管他呢!
不过目前最烦心的不是推理(你这完全不是推理好吧!)《独眼混虄蛋样炼
成的》这扭曲血泪史的时候,因为据说那个扭曲的哥哥要来了。不想
让他知
道自己在这里。这是独眼混虄蛋告诉她关于神威消息愣了几秒之后她的第一
反应。不一样,她并没有双手沾满鲜血,并没有放纵自己嗜血的本能,她只
是身不由己必须选择这里。对啊,身不由己。明明理由很充分但是突然害怕
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那个鬼兵队的一员,好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可怖身份。
在她说出不想让那个笨蛋哥哥知道之后,他只是滞住身形,背对着她看不到
表情,然后从怀中取出进她房前灭掉的烟管,静默一阵终是没有点燃便兀自
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高杉晋助,虽然那么简单就默许了她莫名其妙的胆怯,却也不代表这个高喊
笨蛋哥哥的性格,由我来矫正!的团子头少女会安静呆在屋里。他们会面的
时候,她一直在门外。虽然离得不算很近但是与生俱来的良好视力让她看得
一清二楚,那个笨蛋哥哥的白虄痴笑容。
——神乐酱,吃饭了哟~
——神乐酱要小心啊,不哭了哟,哥哥背你回家。
——神乐酱怎么会是怪物呢,那是他们都不知道神乐酱的优点哟。神乐酱的
笑容啊,灿烂得可以照亮整颗星球呢~
——神乐酱......
眼泪不争气的一滴一滴砸下来,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直到什么都看不清。
明明在那颗寒冷阴暗的星球上,她的童年盛满的只有哥哥漂亮的蓝色眸子,
和温暖的像太阳一样的头发,还有......那和现在看上去如出一辙的笑容。但
也只是看上去一模一样而已吧,其实什么都变了。明明是那么明媚的笑容却
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温暖不了她的世界,看上去越来越没有生气,好像他正常
的面部表情就是毫无感情的布偶一样的笑容,而真正的快乐则与无法剥离的
嗜血狂妄一同充斥在那从未被她记忆的恐怖面容中。好难受阿鲁,眼泪越来
越密,她只能捂住嘴拼命忍住不发出任何声响。你那扭曲的性格,由我来矫
正!
余光瞥了一眼正在门边哭得忘我的团子头和那不断颤抖的紫色流苏,不知怎
的他熄了烟管抱起三味线,说,听一曲吧。“啪”(你这是什么拟声词 难道弦
断了么)一声惊得她忘记了眼泪,下意识地反应到,是三味线阿鲁。听了很
久,她只是发现和昨晚听到的不一样了,音符都沉重下来了,沾染了太多红
尘,完全不能和那一晚的澄澈相提并论。真差劲阿鲁。擦干眼泪她撇撇嘴,
但是在视线清晰起来的一瞬间看到独眼混虄蛋一如既往的表情时她即刻怔住。
那时候弹奏的独眼混虄蛋是什么表情阿鲁。突然固执地认为那一片黑暗后地
他决不是这副为人所熟知的表情,就好像,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她往往只
是个孩子。如果是一直故意表现出这个状态。好像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终于
看到一线光亮,她一刹那兴起一个足以被称为疯子的想法——要改变这里阿
鲁。
“地球的好战者,”月挂中天,弥漫如水的光华轻轻抚摸世界,送她一个安稳
的好梦。茜色的漂亮头发映着这光,好像透过薄纱看一副倾世的画。“那个丫
头......”
一阵风过,江边葱茏的绿色一时沙沙作响,乱了一汪明镜,盖过了谁的声音。
只是看到紫色浴衣的人吐出一口烟,目送那个呆毛抖动的嗜血混虄蛋远去。
啊,对了,如果没听错的话,那独眼混虄蛋似乎说了一句,既然这么担心为
什么不亲自照顾她,宇宙的好战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