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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达春输了……”武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达春怎么可能会输呢。破虏军在江南西路投入的分明是一支牵制力量,他们今年的重点攻击的方向是两浙。达春大人凭着手中十几万大军,可能输给三万多破虏军么?

  武忠不相信这个假设,心中却又涌起几分渴望,期盼这个假设的成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期盼,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荒谬想法。

  如果达春输了,我该怎么办呢?武忠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不出任何结果来。达春不相信自己,关于这点,武忠很清楚。否则达春也不会到了如此重要关头,也不下令让建昌军前去增援。“可达春如果带着溃兵逃到我的地头上来呢?我是保护他平安北撤,还是……”

  “我不能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为。”武忠命刻否决了一个刚刚闪起的可怕念头。“可他是鞑子,他杀了那么多宋人,连抛尸体入河传播瘟疫的事情都千了。如果我背后打他一闷棍……”

  那个危险的假设继续诱惑着他,仿佛无数人在他耳边呼喊着,“报仇,报仇,此仇不报,你算个人么?”

  “来人,请师爷,快点儿把师爷请回来!”武忠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冲门外大声喊道。

  门口陪着武忠熬夜,熬得两眼发蓝侍卫赶紧跳起来,撒腿向西跨院跑去。“终于想起请师爷了,早把师爷请来了大伙早就不用受罪了!”无数人在肚子里暗叫。

  “老爷,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半个时辰后,从睡梦中被换醒的师爷打着哈欠问。

  见到师爷火烧眉毛了,依然是一幅懒洋洋的样子,武忠心头火起,冲着外边大喝道:“来人,给师爷打一盆冷水来洗洗头!”

  “别洗,别洗,卑职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师爷见武忠生气了,赶紧讨饶,揉了两把脸,强打着精神说道:“清醒了,清醒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师爷虽然生性懒惰,但在智计方面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忠被他疲癞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偏偏拿他没有办法。倒背着手转了几圈,气哼哼地问道:“破虏军与达春在雩山打得热闹,你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大人不是每天都派细作去探风声么?”师爷又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回答。

  “我说的是胜负,谁胜谁负。光探有什么用,仗打完了,咱们再准各就迟了!”武忠见师爷不开窍,只好放弃兜圈子,直截了荡地说道。

  “那还用猜么?肯定是破虏军赢!”师爷苏灿这回破天荒地没有诱导武忠自己想答案,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果。

  “为什么?”武忠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问。

  “很简单啊,大人想想,三年前达春在哪,破虏军集中了多少人马应付他。眼下达春在哪,破虏军又集中了多少兵力陪他玩?”师爷苏灿笑嘻嘻地说道,仿佛输赢结果就明摆在大伙眼前般。

  “三年前,眼下……”武忠略一沉吟,即明白了苏灿的意思。能做到管军万户的人,心智自然也不差。三年前达春在福建,破虏军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对待他。而现在,破虏军一个师在两浙,一个师在两广,只腾出三分之一兵马来,己经让达春吃不消。如果再投入些新生力量,达春确实必败无疑。

  “那,那咱们怎么办?”猜出了结果的武忠茫然地问道。

  “将军打算怎么办?”老军师苏灿没有回答,反问。

  “我,我……”武忠的茫然的表情就像一个迷路在野外的孩子,想按本选择方向,又不知道将来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这可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赌博啊,一旦输了,所有财富,老婆孩子,都得赔进去。

  “有关破虏军队在两浙的一个故事,将军听说过么?”苏灿摇了摇头,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上充满了爱怜之色。

  “什么故事,陈吊眼么?他打得不错,过瘾!”提起与自己不相关的两浙战场,武忠立刻来了精神。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把自己想象成了陈吊眼,想着如何把敌军打得丢盔卸甲,想着两浙百姓如何夹道相迎。“那样,才不枉做一回将军!”无数次,他心中如是想。



IP属地:北京695楼2007-06-2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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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洪塔脱知道火炮厉害,大声命令。

      继续前冲的蒙古武士齐齐带住马头,战疯了的坐骑不甘心地挣扎,咆哮,前蹄腾空。

      “分散后撤二百步!”传令兵齐声高呼。蒙古武士圈马后撤,怎还来得及,虎蹲小炮的杀伤范围只有数百步,什么时候用,怎样使用,炮师官兵们早炼得手都起了茧子。五十多尊小炮同时发威,开花弹、铅丸、铁沙,长短配合,覆盖了五百步内的战场。

      浓烟再次阻挡了人们的视线,当爆炸声和烟尘被风吹稀后,达春的望远镜里出现了地狱般的景象。数百匹战马,近千名武士倒在血泊中。有人被开花弹炸得肢体不全,有人被铅子打成了筛子,最惨的是冲在最前方来不及后撤的武士,他们连同战马一齐被铁砂击中,浑身上下被打得焦黑,就像篝火上未烤熟的肉一半,焦黑的色泽中冒着缕缕青烟。

      “冲上去,火炮来不及装填,冲上去,将南蛮子剁成肉酱!”洪塔脱的喊声就像狼嚎般,孤独中透着绝望。

      又一波蒙古武士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百十个在炮火下侥幸生存的上一波攻击者见同伴赶来,长嚎连声,再度策动战马,冲在了第一线。

      数以百计算的手雷,封住了最前方的攻击者。没等爆炸声响完,第二波攻击者踏着硝烟,冲进火海。钢弩呼啸着将数百名武士推下马背,却依然有数百名武士冲进了最后一道防御圈。

      “放箭!”一名蒙古百夫长大声喊道。跟在他身后的几十名武士同时弯弓,将涂了毒药的羽箭射到方阵内。

      一名破虏军士兵中了箭,青黑色立刻笼罩了他的面孔。这名士兵向后倒去,他的同伴伸手去搀扶,却被另一支羽箭射中了手腕。麻痒的感觉旋即顺着腕部涌过手肘,涌向肩膀。一名朴刀手当即立断,挥刀斩下了中箭的胳膊。受伤的士兵软倒了下去,几个医护兵用皮盾遮住身体,将他抬到了阵后。

      “举盾,举盾!”方阵中,低级军官们大声喊道。一枚枚护身方盾举过头顶,将大批毒箭拦下。

      “弩箭反击,轮射。火枪手,瞄准了打,先杀官,后杀兵!”营正们在队伍中熟练地发出命令。

      数轮弩箭飞了出去,将骑射手逼向远方。战车后,几根长长的铁管伸了出来,火枪手瞄准身穿牌子头、百夫长、千户服色的军官,扣动了扳机。

      一名下千户正在二百余步外组织进攻,这个距离,用火炮打未必射得准,钢弩射程够不到,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就在他叫喊着为麾下鼓劲的时候,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推下了马背。

      “啊!”下千户惨叫一声,翻了个身,就此不动。几名亲信跑上前,抱起他的躯体,除了胸口处一个箭尖大的小孔外,其他什么伤都没发现。

      “后撤,后撤,分散后撤!”传令兵的呼喊声又响了起来。蒙古武士们打马后退,尽量避开虎蹲炮的攻击范围。队伍如碰到礁石的潮水般,倒卷了回来。

      虎蹲炮再次发威,压制住了近处蒙古武士的攻击。换过了火药和弹丸的野战轻炮也跟着响了起来,从一百五十步到一千步,到处是火炮的攻击点。密度虽然没有在福建作战时那么大,但谁也弄不清下一枚炮弹会不会落到自己脚边。

      蒙古军前锋的士气快速下降,洪塔脱一次次看向达春的大纛,却从那里看你不到任何命令的改变。咬了咬牙,他对身边的武士喊道:“冲上去,长生天保佑着我们。大汗在看着我们!”喊完,双腿一夹马肚子,带着自己的亲兵冲上了第一线。

      “长生天在保佑着我们!”蒙古武士们绝望地喊道。主将已经冲到第一线了,其他人若后撤,按军法全部要处死,家人也要被罚为牧奴。所有人红着眼睛跟在了洪塔脱马后,几十、几百、数千,担任前锋的整个万人队不留任何余力地冲进了硝烟。

      “没给蒙古人丢脸!”达春点点头,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看看木墙后的弓箭手,知道这批人白白布置了。破虏军根本不会凑到弓箭射程范围内来。他们现在最拿手的就是在别人伤害不到的地方发动进攻。

      “大帅,我们上!”探马赤军万户元继祖红了眼,跑上前主动请战。
    


    IP属地:北京702楼2007-06-21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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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几名骑兵和武平同时在缺口处消失了。

        冲向此处的后继蒙古骑兵楞了楞,无法相信眼下的事实。就在这个时候,另两名破虏军士兵冲了过来,抱着手雷,冲进了马队深处……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各个缺口外响起,蒙古骑兵的攻势被遏制住了。他们自诩为天下最勇敢的人,但他们今天却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勇者。

        破虏军士兵在同伴的尸体上竖起巨盾,架起拒马枪。扶起被血染红了的虎蹲炮。一串串手雷被挫开蜡封,摆到了尸堆上。弓弩、弯刀、战马、手雷,死亡的旋律再度响起,慢慢奏出最华丽的篇章。

        邹洬站在方阵正中的一辆战车上,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与其他部队不同,第一师的骨千就是当年基本上都是当年空坑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邹洬几乎能叫出师中每一个都头、队长的名字。在他所处的位置,他能看见昔日一个个熟悉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扑向敌人的马蹄,每一个士兵倒下,都像有一根针扎在他心窝上一样。

        “将军,让第六标上吧!”参谋熊定北跑上前,带着哭腔建议。他也是百丈岭上下来的老人,实在无法忍受同伴一个个战死在眼前的惨烈景象,提醒主帅提前投入预各队。

        “不行,达春人马比咱们多,他手中还有生力军没动!”邹洬摇头,咬着牙答道。

        “将军!”熊定北哽咽着退到了一边,他明白邹洬的意思。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破虏军的优势是火器犀利,而元军的优势在攻击速度快,人数众多方面。谁被逼得先投入全部力量,被对方看清楚家底,谁就先走向毁灭。

        “哭什么,你,带着所有将领的护卫、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给我堵上去!”邹洬一声大喝,打断了熊定北的哭泣。

        熊定北抬头,想建议邹洬留下几个亲兵护身,见一道血迹从邹洬嘴角边慢慢滑落,将话吞回了肚子。伸手抹了把眼睛,提走刀喊道:“弟兄们,走,跟我去杀鞑子!”

        各级将领的亲兵、各标伙夫、督战队,所有平时不参加战斗的后勤人员拿起了兵器,跟着熊定北跑上第一线。

        “鼓来!”邹洬大喝。几个刚从邵武指挥学院培训过的大宋进士跑上前,颤抖着递上两支鼓锤,邹洬接在手,一下一下地向立在战车上的大鼓猛击。

        “咚!”“咚!”“咚!”“咚!”恢弘的鼓点配合着激昂的唢呐,将蒙古人冲锋的号角声压下,邹洬用力敲着,敲着,目光越来越坚定。

        几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大宋进士终于明白了,战场并不是诗词中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写意,这里是生命与生命的博杀,是血与火的碰撞。他们因紧张而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身体不再颤抖,从辎重车上取来弓,拿起刀,跟在士兵后向第一线走去。

        风卷烟云,大地就在脚下震颤。

        平宋都元帅达春笔直地站在硝烟与烈火之间,双眼早己变成了暗红色。从第一波冲锋发起到现在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己经在正面投入了两万多部队。两万蒙古铁骑,当年曾经踏破二十万西域联军的脑袋,今天却没能冲开车阵的第一线。

        蒙古军自诞生来,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强横的对手。这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上百场作战经验的老将达春,到现在还无法判断对方还剩下多少实力。

        “吹号角,问问元继祖、李谅二人到了什么位置,为什么还不发动进攻!”达春声音听起了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喘息。除了身边五个千人队外,他还有元继祖、李谅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可用。这么长时间,乃尔哈的迁回部队也应该也到达了破虏军侧后,如果新附军也能整理出一个万人队来参战,对面的破虏军即便是一条龙,达春也保证用人海把它淹死!


      IP属地:北京705楼2007-06-21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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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春挥刀,被王老实挑开,紧接着,王老实向前跨步,腰部发力,一记力劈华山,当斗罩下。

          达春举刀相迎,将王老实的兵器击出,调转刀尖刺向王老实胸腹。王老实不管不顾,挺身向刀尖上撞,手中利刃依旧是一记力劈华山,再度砍向达春面门。

          身为一军主帅,达春岂肯跟王老实拼命,回刀隔挡。王老实一刀不中,撤刃,抬腿一脚,刚好踢到达春大腿跟上。

          达春被踢得后退几步,几乎跌到。王老实快步上前,连连挥刀,慌的达春身前亲兵齐拥而上,用身体硬挡王老实刀锋。

          王老实哈哈大笑,又是一刀挥出。这一刀却不再用实,中途陡然转向,将侧面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蒙古武士砍翻,接着,他整个人纵身向旁边跃去。

          这一招谁都没想到,一心救主的侍卫们失去了目标,呆了呆,不明白王老实到底打算干什么。

          “拦住他!”达春坐在地上大声惊呼,宝刀出手,扔向王老实。王老实头甩动刀头将来袭兵器击飞,身体却丝毫不停,直扑蒙古中军的羊毛大纛。

          侍卫们如梦方醒,叫骂着冲上。王老实根本不管身后敌军,举刀剁向旗杆。碗口粗的旗杆晃了晃,卡住了刀刃。王老实一脚踢在旗杆上,借力拔出刀,再剁。木屑纷飞,旗杆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豁口。

          风带着羊毛大纛歪向一边,摇摇欲坠。

          王老实高高举起断寇刃。

          两把钢刀同时剁向王老实后背,与此同时,王老实第三刀麾下,咯嚓一声,将羊毛大纛砍翻于地。他自知不能幸免,淡然一笑,挺背求死,身上却没传来任何伤痛,回转身,被同伴的血溅了满脸。

          跟着他杀上来的最后一名破虏军士兵挡在蒙古武士的刀前,致死,他也没让人伤到王老实的后背。

          “我cao你祖宗!”王老实狂吼,举起满是豁口的断寇刃砍向楞在原地的蒙古武士。一个武士被他砍翻,另一个与他撞在一块,同时倒地。下一刻,王老实从血泊中爬起来,势如疯虎,看见穿蒙古军铠甲的人就剁。

          一时间,周围的蒙古武士居然忘记了还击,任由王老实在人群中乱砍。

          羊毛大纛代表着一军之魂,平素插于中军,出击时换成小号版,擎于贴身侍卫之手。纵使战败,亦不可丢掉。一旦倒下,即意味着主帅身死,三军皆丧。

          “羊毛大纛倒了,杀了达春了!”有新附军士兵在远处不知道真实情况,兴奋地喊道。这个消息迅速在新附军士兵间传开,刹那间,每个人都像吃了大力丸般,平添了几分英勇。

          “达春死了,大纛倒了,跟我一块喊!”新附军将领李甄见敌军阵脚因羊毛大纛倒下而出现松动,灵机一动的,大声命令道。

          装腔做势向来是新附军的拿手好戏,几百名新附军将士同时喊了起来,“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先是蒙古语,然后是汉语,接着又是蒙古语,又是汉语。

          “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声音响彻原野,前来救援的蒙古骑兵不明白真相,带住马头,楞在了原地。

          “胡说,本帅没死,给我抢回大纛,竖起来,竖起来!”达春忍住跨间锥心般的疼痛,从地面上跳起,气急败坏地反驳。几个心腹带人拼死上前,试图抢回羊毛大纛,重新竖立以稳定军心。哪里还抢得回来,十余名破虏军士兵先一步抢上,七手八脚将大纛剁成了碎布条。

          “大纛倒了,达春死了,达春死了,大纛倒了!”无法拆穿的谎言以最快速度在战场上传播。用蒙古语,宣于新附军之口,不由得人不相信其真实性。

          远方战场,元继祖刚刚发起新一轮攻击,突然发现达春的本部人马乱纷纷回撤,紧接着,就看见羊毛大纛倒下,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命人收拢队伍,暂缓攻击。

          另一侧的李谅反应更快,看见势头不对,立刻把前进到一半的队伍硬生生拉了回来。接着又发现中军大纛倒下,立刻命令全军撤退,绕过达春所在位置,径直向正北方跑去。

          “冲垮他们,冲垮他们!”乃尔哈兀自呼喝酣战,与张唐等人杀得难解难分。麾下骑兵千余人中弹落马,千余人被重甲步兵拦截,亦有千余人突入破虏军本阵。正当他高声给部下鼓劲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了,整个战场都沸腾了起来。

          “达春死了!”一句蒙古话传入乃尔哈耳朵。他楞了一下,劈向前的弯刀停在半空中。在马背上颠起脚尖向外看去,再也看不到高挑于半空中的羊毛大纛。

          “大帅没死!胡说。大帅没死,给我冲,冲垮他们!”乃尔哈大叫道。如果达春死了,他身边的人应该吹响撤军号角,没有角声,预示着达春肯定无恙。

          突然,乃尔哈看到有人在人群中向自己举起了一根管子,然后,他一头栽下了战马。

          “乃尔哈死了,乃尔哈死了!”蒙古武士们惊恐地喊道。达春死了,乃尔哈死了,新附军反了,探马赤军撤了,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战场上蔓延。最外围的士兵率先撤了下去,接着,由外到内,武士们争先恐后地向北撤。

          “整队,整队!”达春挥舞着拣来的弯刀大声命令。他突然发现,士兵们不听指挥了。虽然撤下来的骑兵,稍微努力,就可把造反的新附军拿下。其余将士,抓住机会就可能彻底赢回战场上的主动权。但没有人再想继续下去,所有士兵都开始向北跑。

          “跟我上!”达春疯狂了,挥舞着弯刀,向最近一股新附军冲去。几个亲兵拦腰抱住了他。亲兵队长夺过达春手里的兵器,背着他,跟着人流跑向北方。

          “杀回去,杀回去!”达春拼命捶打着亲兵队长的脑袋。亲兵队长忍住疼痛,一声不吭,脚下速度越来越快,一会就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有人给拉来一匹马,把达春扶了上去。悲痛欲绝的达春跨在马背上,看着硝烟滚滚的沙场,再看看抱头鼠窜,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的蒙古武士,眼前一黑,整个人从马背摔了下来。


        IP属地:北京716楼2007-06-21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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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帅!”额尔德木图脑门上立刻冒出冷汗来,达春未醒之前,九千多蒙古残兵,两支探马赤军,都围着他一个中万户的指令而行动。论功,他有收拢溃军,有序撤离之大功。若论过,达春也可以治他个越级行事,以一部将擅专主帅之权的大罪。

            “你很好,若无你收拢士卒,恐怕我万余弟兄,今日皆要命丧宋人之手!”达春伸手,拍了拍额尔德木图的肩膀,缓缓说道。“本帅急火攻心,关键时刻若无你,真不知今天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大帅,末将,末将……”额尔德木图结结巴巴,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谦虚。他和达春级别差距太远,平素里到中军议事,像他这样官职和出身都低的人,都很难有机会走到大帅近前说话,此刻被达春一支大手拍在肩膀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荣耀还是担优

            “虽败不乱,为将之德也!这点,连本帅都不如你。”达春笑了笑,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地拿回了军队的控制权,无怪额尔德木图当了这么多年中万户,在权谋方面,他的确是毫无心机。

            作为一军统帅,达春也不愿意贪属下的功劳,另一只手提了提马缰绳,示意额尔德木图与自己并络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会把这次会战的前因后果报给大汗,全军战败,却不能因败而掩功。大汗也不会看不到你的治军之能,将来军中之事,本帅就多指望你了。

            “谢大帅提拔!”额尔德木图大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感激的味道。

            “元继祖和李谅这两个无能之辈,昨日若不是他们消极避战,我军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达春的语调突然一变,恨恨地骂道。

            没等他把话说完,额尔德木图再次施礼,低声插言道:“大帅,末将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咱蒙古汉子,别老施礼!”达春的眉头向上跳了跳,低声命令。

            按大元朝的规矩,战败之后,主将自然要写折子请罪。达春刚才的话含义己经很明显,幸存下来的将领中,作为主帅的他,将承担大部分责任。而攻击时犹豫不定,关键时刻未败先逃的探马赤军两个将领,也是罪责难逃。在朝廷没明确传来处罚命令前,所有残军将暂时交给额尔德木图掌控。如果额尔德木图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将来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额尔德木图不擅长争权,但在军旅里熏陶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听不出理解达春话里的好意。但是,此刻他对前途的看法却不像达春想的同样乐观。

            略略躬了躬身子,额尔德木图低声说道:“大帅,目前我军只有一个万人队,而探马赤军却剩下了一万五千多人……”

            “难道他们人多,本帅就不敢治他怯战之罪么?”达春的两道浓眉立刻竖了起来,厉声质问。他本想在乐安将元继祖和李谅两个蠢材拿下,强吞了剩余的探马赤军。没想到额尔德木图身为蒙古男人,却如此胆小怕事。

            “大帅,当时战场上情形过于混乱,末将起初亦恨元、李二人不战而退,乱我军心。可这一路边走,边收拢士卒,整理各方战报,末将发现,即便元、李两位将军全军压上,我军……”额尔德木图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军也无胜理。邹洬用兵谨慎,在战场之外,他还安排了至少三路伏兵。虽然都是些十匪流寇组成的乌合之众,可数量极其庞大。我军在外围担任警戒的数支游骑皆被他们所杀,每队能逃回来不过两三人!”

            “你说什么?”达春的身体晃了晃,差一点儿再度从马背上栽下来。吉亚和乌恩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马上要走山路了,道路两边己经出现了沟壑。达春一旦掉下去,神仙也无法把他救回来。

            “哈尔巴拉、卓力格图两位将军,都是在退兵途中被乱匪所杀的。我军与邹洬杀得两败俱伤,周围的那些乱匪立刻一哄而上。他们不敢与我军正面为敌,打顺风仗,却是个个奋勇!赣州是文贼老巢,百姓素感其治政之德。”额尔德木图摇摇头,苦笑道:“我军若接连获胜,那些南蛮子自然不敢抬头仰视。可我军一旦出现败相,恐怕他们个个都要趁火打劫了,以此报答文贼当年养护之恩了!”
          


          IP属地:北京719楼2007-06-21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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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不是有意替元继祖、李谅二人开脱。而是觉得,如果当时探马赤军也与蒙古军一样全军冲上,有可能冲破敌军大阵。但双方彻底胶着在一起后,结局可能比目前还惨。周围窥伺的几支流寇战斗力虽然差,但在关键时候,随便一支稻草都可以压翻骆驼。这是他在撤军途中总结出来的观点,邹洬用兵在他们这些以弓马取胜的老将眼里,的确显得幼稚可笑。但换个角度,站在破虏军方面想,额尔德木图却惊讶地发现,实际上以破虏军的情况,邹洬的办法恰巧能最大地发挥其长处。

              不是对方不懂战术,以乱刀砍死老行家。而是现在己经不再是凭弓强马快争胜的年代了。几年来,军械、兵种、江南人的秉性、民心都在变,而大元对残宋的认识,还停留在数年前。对破虏军的认识,依然停留在炮利,甲固,弓强的肤浅层面。

              “你是说,当时战场上,贼兵人数比我军还多?”听完额尔德木图的话,达春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地问。

              “当时破虏军不过三万,但我大元军中,新附军大部溃散,一部临阵倒戈。我军能投入的人马,也不过在五到六万之间。赣州百姓心向文贼,当年索都与李恒两位将军在此杀戮又太重了些。胜败难料之时,恐怕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

              “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达春喃喃重复着额尔德木图的话,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心冷。真的是这样么?那些宋人不是根本不在乎给谁交粮纳税,给谁磕头屈膝么?文贼如何这么快地把他们心中的廉耻唤醒,这么快地让他们认同了自己是个宋人!

              凭达春的见识,他整理不出一个答案。蒙古族崛起不到一百年能在匆匆数十年间由一群部落聚合成一个民族,凭借的完全是杀戮。把抵抗的男人杀死,女人抢为奴隶,没有明辨是非能力的小孩子抚养成蒙古人,这是草原上公认的融合之道。靠着这种办法,他们融合了草原伤几百个部族,融合了契丹人、融合了女真、融合了党项人,甚至把半个中国融合了进去。只是到了最后,他们在无法凭武力融合下这江南一隅!

              “必须把这些年在福建、两广、江西等地的作战得失和治政得失总结出来,否则,即便伯颜来了,恐怕也未必能呆得长久!”达春愣愣地想到,猛然间,他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不是组织人马反攻,挽回已经不存在的颜面。也不是排除异己,以阴谋和杀戮整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残部《如果这个残部还可能存在的话》。而是竭尽全力,在无数冤魂仇恨的目光中,把残余的兵马带出去,带到北方与伯颜汇合。只有让伯颜知道这些年来江南的变化和大军作战得失,南征兵马才有机会,大元才有机会获取最后的胜利。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将不是这几万残军,而是一个民族。


            IP属地:北京720楼2007-06-21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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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 (八)
              作者: 酒徒
               
                直到东边放亮,元继祖和李谅二人才准许麾下的士卒跳下马背,在狐溪边暂时歇息。这一带因为索都当年的几度“梳拢”,早己荒无人烟。因此周围的景色很空旷,像极了祁连山外的草原。即使从西南方吹来的风,也隐隐约约带着牧歌的韵律。

                “奶奶的,终于逃出来了!”元继祖骂了句脏话,连人带甲一起,重重地跌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草丛中。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妙了,几乎像转世为人般。以前看事情的很多观点,都在死死生生的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以前觉得重要无比的东西,也突然变得极其平淡。这一刻,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还活着,而继续活下去,在这纷乱的世间就是唯一的追求。

                昨天那场战争太恐怖了,虽然他和李谅带领探马赤军提前“退场”,但队伍还是蒙受的巨大损失。两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寇”先后找上了他们,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很差,身上连件纸甲都没穿,居然毫不畏惧与盔甲整齐的探马赤军骑兵展开了对攻。如果此战发牛在平时,元继祖肯定要将驱策部下,反复驰骋,把他们全部踏成肉酱。但这次不一样,破虏军就在不远处,邹洬的计策显然是中心开花,外围合围。一旦探马赤军被“流寇”拖在此地,等到破虏军在与蒙古军的纠缠中腾出手来,恐怕整支探马赤军就有覆没的危险。

                所以元继祖和李谅只能继续壮士断腕,丢下一部分士卒,带领大部人马先撤。虽然四条腿的战马跑起路来肯定比两条腿的人迅捷,可耐不住好来参战的“流寇”队伍多,一波被甩开后转眼又碰上一波。元继祖和李谅逃到了傍晚十分,接连冲过五伙“流寇”的围追堵截,才逃出了包围圈。找僻静处清点了一下兵马,两万多士卒只出来一万三千多,其中还有四千多人身上轻重不一地挂了彩。

                “老子再也不跟破虏军打仗了,早跟姓吕的学,咱们早回祁连山了,这叫什么事啊,像群被围了的傻狍子般,四处乱钻!”另一个探马赤军万户李谅叼了根青草,在元继祖身边躺了下来。他们都是高级将领,不需要亲自饮马,做饭。他们要凑在一起商议大事,而眼下最重要的大事为,接下来大军该向哪个方向逃亡。

                “祁连山,那早成蒙古人的牧场了,咱们要是私自回去,肯定被大汗砍了首级,四处传看!”元继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探马赤军的宿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为别族的大汗流血。什么时候战死了,什么时候魂归故里。只要活着,就甭想看到梦中的家乡。

                “那你说怎么着,莫不成咱们真的到乐安等达春大人?昨天可是咱们带头先撤的,罪过不小,我估计他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收拾咱们呢!”李谅亦是满脸无奈。为了避免遭到达春的报复,昨天傍晚,他和元继祖两个刻意拒绝了蒙古军将领额尔德木图的建议,以掩护大军侧翼为名,从另一条路翻越了方石山。当时他与额尔德木图约好,两军抚州的乐安镇汇合。但到了那里后达春会怎样处理探马赤军提前撤离战场的举动,李谅和元继祖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按大元的规矩,打了败仗是需要人出来顶罪的。杀蒙古族将领,那不是大元的风格。探马赤军、汉军、新附军将领,替罪羊很好找。可眼下军中,除了蒙古人就是西域人了……

                “还收拾咱们呢,能不能活着撤到江北都说不定。武忠反了,张直反了,吉州一支是林琦出没的地方,临江军那边,这些年,西门彪一天都没消停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了乐安,咱们提防着些就是了。一旦达春想对付咱们,咱的人比他多,大不了也反了他娘的!”元继祖向身边的草丛中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板着脸说道。

                昨夜急行军时,他己经反常考虑过了。以目前的事态,大元朝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击败破虏军,平定东南。弄不好,还会被大宋打得灰头土脸,把整个江南都赔进去。既然没有获胜的希望,大伙儿再跟着忽必烈干,就有点儿犯傻了。不如凭着手里这点兵自己占个地盘儿,在一旁静观其变。等时局明朗了,找胜利一方去投奔,少不得一身荣华富贵。再不济,自己跟在蒙古军身后打家劫舍数年间己经弄了不少钱财,等到了安全些的地方把姓名一改,把将士们一丢,独自回西北做富家翁去。虽然这么做太不地道,也好过留在军中天天听炮弹爆炸声。
              


              IP属地:北京721楼2007-06-21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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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头的尸体狂奔二十余步方才倒下。后继的骑兵弄不清前方的情况,拼命勒住战马,战马却无法在刹那间停下来,嘶鸣着,载着他们冲向死亡。

                  有人冲到同样的位置,被割掉了头颅,有人却侥幸冲过了树林。有人跳下了战马,逃避死神之手的抚摸,却被自己的同伴用马蹄活活踏死。

                  前仆后继,上百名武士死于非命,骑兵队的速度才稍微迟缓了下来。

                  正前方没有敌人,各处的无头尸体加起来有几十具,蒙古马在地面上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背上的骑兵苍白着脸,望着眼前的诡异现象,一股寒意从头顶直冲脚下。

                  “鬼!”有人恐慌地捂住胸口。南来前,在喇嘛哪里求来的护身符依然在,却没给大伙提供任何保佑。

                  难道,连长生天也厌倦了杀戮,不肯再保佑蒙古人了么?

                  树林哗哗啦啦地响着,没有风,树木却像被暴风卷过般,来回乱摇。终于,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树耐不住振动,咯嚓一声断了。上半截树干飞出老远,却像被人拉了一把,又飞了回来,砸向蒙古武士。

                  武士们本能地躲向两边,杀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可怕。但与神鬼作战,没有能提得起勇气。

                  塔赖纵马上前,一刀飞来的树干砍断。半截树干失去动力,砸伤了几个武士后,落到人群中,余下的尺把长树干,却又倒着飞了回去,盘旋了树圈,“啪”地一声掉在地下。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外,突然涌起数百名破虏军士兵,端起钢弩,就是一通乱射。惊魂未定的蒙古军促不及防,阵脚大乱。

                  己经冲过树林的蒙古武士立刻成了箭下亡魂,破虏军弩兵再此己经埋伏了很久,落单的他们是最佳射击对象。

                  没等塔赖作出任何反应,几十颖手雷冒着烟,扔到停滞的马队中,蒙古军大惊,互相推操,却无处闪避。过于密集的队形让手雷发挥了最大威力,一瞬间,几百名武士受伤落马。

                  “后退,后退!”老塔赖大声喊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先前阻击自己的破虏军根本就是在示弱,眼前这片树林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陷阱,就像恶魔张开的大口,等着他的万人队落进去。

                  这种愚蠢的事情,他不会干。冒着被同僚奚落的尴尬,塔赖指挥万人队快速退下。林中的树叶纷纷扬扬,仿佛在嘲笑着塔赖的胆怯。

                  “掷弹器!”张博目测着敌军的距离,冷静地命令。

                  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将用树枝临时绑扎的掷弹器架起来,点燃手雷,以最快的速度抛射。

                  手雷炸死数十个蒙古骑兵,爆炸溅起的烟尘同时将树林笼罩住,吃了大亏的蒙古骑兵试图用骑弓反击,却看不见目标的方位,只能对着树林乱射。

                  战马一匹接一匹被手雷放倒,蒙古武士互相拥挤着,越退越远,渐渐退出了掷弹器的射程。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放下掷弹器,打着火折子,点燃了收集到一起的枯草。

                  林中杂草都燃烧了起来,很快串连成了一条火龙。树林外,老将塔赖无计可施,只能绕开这片树林,到更远的地方去迁回。通往山坡的路很多,他不能让一整个万人队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至于上于户孟和与他摩下的五个千人队,塔赖只能祈求长生天保佑他们,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了。

                  林子外担任阻击任务的第三团团长张博冷笑一声,跳上战马,带着骑兵徐徐后退。山坡上,重新跨上战马的火枪手和他们汇集到一处,撤出战场。

                  他们没有去支援陈吊眼,事实上,此刻陈吊眼己经不需要任何支援。

                  上千户孟和己经成了笼中的困兽,身边的蒙古武士不足二十个,且个个带伤。山坡外围,零星散落着被冲垮队伍的几小股蒙古武士,每股都有百余人,却像失去了魂魄般,徘徊于战团之外,根本不敢上前救援自己的主帅。

                  “命令弟兄们停止追杀,一团和近卫营,清理战场,寻找咱们落马的兄弟。二团和辐重营,收集能用的战马。陈双,带一队骑兵,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给我提过来!”陈吊眼在战圈外,趾高气扬地喝道。

                  传令兵用PA呐和旗语将陈吊眼的命令发送了出去。战场上,各队骑兵停止了对蒙古残兵一边倒的屠戮,有条不紊地向陈吊眼的帅旗飘摇处靠拢。

                  一些骑兵在距离蒙古武士不到一百步远的地方牵走无主战马,一些人跳下马,挨个翻看地上的尸体和重伤号。发现穿着破虏军锁甲的,就抬起来,放到战马的背上拉走。看见活着的蒙古武士,则在大腿和肩窝处补上一刀。

                  战场上的蒙古残兵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做,根本不敢做出任何阻拦。一旦有破虏军将士靠近,残兵们还本能地向远方跑去。

                  破虏军士兵摇摇头,根本不再把蒙古残兵当作活物。他们敢保证,经此一役,那些残兵数年内再无法重新面对破虏军战旗。

                  陈双带着三十余骑,围着孟和的亲兵一圈圈旋转。像剥综子般,每一圈,都将数个蒙古骑兵剥到马下。

                  “呜一呜呜一呜呜一呜呜!”上千户孟和再次吹响号角,向北侧担任主攻的万人队,还有远处赶来的另一个万人队求援。这一刻,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陈吊眼不耐烦地挥了挥马刀,悍将陈双结束游戏,挥舞着双铁铜,向孟和杀来。

                  上千户孟和扔掉号角,挥刀迎向陈双。

                  弯刀与铁铜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孟和觉得虎口处一热,兵器便飞上了蓝天。

                  紧接着,他看到一根铁铜扫向自己胸口。

                  身边的几个蒙古武士试图上前救援,被破虏军战士一一切下了战马。孟和本能地伸手护在胸前,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肺,是心。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张开的嘴巴,试图呼吸,却看到血水如喷泉般,从嘴里喷了出来。

                  接着,他就被陈双用铁铜扫到了马下。几匹战马跑过后,山坡上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有死里逃生的坐骑,孤零零地哀鸣着,低下头去嗅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休。

                  “向南,向南,扫荡残兵,行进间整理队伍!”陈吊眼在马背上大声呼喝,带着骑兵调转马头,卷向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蒙古武士。那些蒙古武士早己成了惊弓之鸟,见大队人马杀来,忘记了此刻自己己经占据了地形优势,也忘记了己经近在咫尺的援军,拼命打着马,向远方溃逃。

                  破虏军将士们哈哈大笑,搀扶着伤者,马背上放着战死的同伴,快速向南方撤退。

                  战场上,残余的蒙古武士呆呆地看着破虏军从圈套中逃离,不敢阻拦,也不敢追赶,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在马上。

                  这千余名失去了魂魄的残军附近,还有一地蒙古骑兵的尸体。

                  浓烟滚滚,野火在继续燃烧,风吹过树林,几根细细的铁线发出呜咽的和弦。


                IP属地:北京728楼2007-06-21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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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让江南江北精神鼓舞,复国希望再度被点燃的神话。人们议论着,期盼着,等待着,等待着破虏军杀到自己家乡来的那一天。

                    雷江口,北元大营。

                    元右正相伯颜的背影被烛光投在帐壁上,看起来竟微微有点驼。

                    作为大元朝廷上权威仅次于忽必烈的人物,几年来,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大得己经超过了一双肩膀所能担负的极限。有几次,他都想一睡下去,再不醒来。但是,对于黄金家族和对于蒙古民族的责任感,又让他不得不咬牙坚持,坚持到自己再无法坚持的那一刻。

                    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作为垂相,伯颜知道自己肩头与权力相对应的是责任。哪怕是在指挥作战的时候,他的书案边也摆满了从全国各地汇集来的消息。还有地方大员快马送来的手轧、报告、请示,他需要通过这些纷繁复杂的消息来掌握大元局势,然后再从大局出发,对那些手轧、报告和请示做出指点,写出自己的处理建议。

                    没一件事情是让他省心的。街头巷尾所流传的那些谣言固然让人心烦。但比起战局的真正发展和各地沸腾的民情,那些流言反而最让人能不放在眼里。

                    时局远远比流言所描述的情况要糟。谣言传得虽然离谱,但那就是点点斑斑,谁也无法把这些破碎的事情穿成一线。而朝野各地传来的消息汇集起来,却拼成了一幅图,一幅处处起火,百孔千疮的大元江山。

                    上个月,达春在江南西路战败。十几万兵马剩下不到三万,江南重镇赣州被破虏军不战而克。达春、元继祖、李谅三人在撤军途中被各路人马沿途截杀,最后居然被叛乱的新附军和西门彪所带领的民间武装,困在了乐安这个弹丸之地。

                    同时,建昌军造反,临江军的士兵杀了他们的管军万户,叛乱。隆兴、抚州二地的大元官吏献城投降,半个江西行省转眼落入了大宋手里。与达春近在咫尺的吕师夔见达春被围,居然不去援救,而是以接应大军过江为名,直接退到了池州一带。让从福建路杀出来的陶老么部和两浙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江南东路的三分之二。

                    眼看着邹汉带着破虏军第一师和炮师向乐安逼近了,预计渡江接应达春的兵马却只在薪阳口过去了三分之一。雷江口,就是在伯颜眼前这块地方,蒙古军在窄窄的江面上搭了几次浮桥,都被人破虏军教导旅给炸毁了。那个破虏军将领苗春带着一群亡命之徒就像蚊子般,你根本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会来。人数虽然少,你却无法小视他们。烧粮船、炸浮桥、水里边下毒药,这伙人什么“卑鄙”手段都干。伯颜曾派了几千人去围剿他,结果他向怀宁一带的沼泽地里一钻,立刻就没了踪影。待大军这边刚把浮桥的绳索拴好,他从江面上又冒出来了,驾驶着车船砍断绳索,然后顺流而逃,大元水师追都追不上。

                    此刻伯颜心里很清楚,原定过江与达春汇合,快速稳定江南西路战局的计划己经失败了。薪阳口渡过去的那五万多兵马,在与大部队汇合前,决不能冒险攻入江西。此时的破虏军己经不是五年前那支初出茅庐的破虏军了。那时他们与五千蒙古军厮杀,需要前后调集三四万人。现在他们与五万蒙古军作战,以同样数量的兵马基本上就能不分胜负。如果这支队伍贸然前进,说不定救不了达春,自己也会落入破虏军的陷阱。

                    无论用兵还是治政,达春都不能算庸才。相反,他的能力还在大多数蒙古将领之上。这也是伯颜为什么不惜代价想救达春的原因。大元朝这几年连续对内、对外作战,损失的将领太多了,军中己经出现了后继无人的现象。如果像自己还有也辛、忽勒罕等老人再受到长生天的召唤,能辅佐忽必烈和真金殿下的,就只剩下诺敏、巴拉根仓这样的新手了。


                  IP属地:北京730楼2007-06-21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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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想到诺敏在淮南东路的表现,伯颜失望地连连摇头。当初派诺敏领兵,而不派自己更看好的格根,就是因为诺敏家世显赫,声望高,能服众。可他太轻视陈吊眼了,以为陈吊眼就像一般流寇那样好对付。如今,非但陈吊眼没能消灭,两淮还有越来越乱的迹象,很多新附军都开始与陈吊眼勾结,一些被剿灭的山贼、流寇也死灰复燃。

                      “既然原定的目标己经无法完成,是不是该跟陛下商量商量,先不着急过江呢?”伯颜心里好生迟疑。从目前的事态上看,达春残部被破虏军歼灭己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个即将发生的事实。而陈吊眼的威胁迟迟解决不掉,南下的兵马就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

                      “也许这是一条可行之策,只是陛下未必有此耐心!”伯颜叹了口气,徘徊了几圈,跌坐回自己的帅椅。

                      如果救不了达春,准备更充分一些在南下与破虏军决战,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策。但这样,忽必烈就要面临丢失整个江南的指责,蒙古族内部的很多势力就会找到反对他的理由。

                      实际上,江南那块土地,对大元来说己经是如鲤在喉,吃下去很难,吐出来恐怕也非常不容易。

                      闷闷地又翻看了几份官员送来的密报,很快,伯颜自己推翻了暂不过江的假设。此刻除了陈吊眼,长江以北还有很多更让人焦虑的事情,据中书省和江北行省的官员密报说,山东的红袄军己经死灰复燃,活跃在太行山内的八字军,近日也频频出击,四处攻打州县,残杀官吏。

                      “文贼一伙,看样子是唤起了所有汉人的希望啊!”伯颜又叹了口气,放下了密报。以他的见识不难猜到各地流寇死灰复燃的原因。当年大宋太后和皇帝不战而降,无疑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天下所有汉人抵抗下去的热情。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就像一团团野火,无意间把所有余烬又给点燃了起来。

                      只有尽快消灭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主力,才是稳定江山社v之道。可怎么去消灭呢?完全凭借武力,以破虏军越战越强的发展态势上来看,恐怕十七万蒙古军全部南下,也难以奏效。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呢?

                      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只有依靠对手自己的失误了。但这些年来,文天祥己经一步步夺取大宋的权柄。以此人的聪明才智,还有他独创的那种议事制度、平等律法,让他犯大错,很难。

                      想到这,伯颜不仅佩服其自己的对手来。从军械制造到经济民生,文天祥的才华的确在自己之上。也难怪当年忽必烈为起众人,北垂相、南垂相哪个更贤,连留梦炎这些马屁精都回答:“南垂相更贤!”

                      贤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而是此人创立的那些典章制度。如果大元能采用,国力肯定更上一层。这种制度决策起来很慢,却最大地程度上避免了错误。伯颜在心里如是评价文天祥,通过东鳞西爪的消息,他很佩服文天祥现在于大宋尝试的那些办法。但同时他更清楚,那种办法在大元根本不可能实行。

                      因为,大元的皇帝比大宋的皇帝英明得多。侵犯皇家利益的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万劫不复。

                      战争、内政、皇帝、大宋,仿佛有一团乱麻在伯颜脑子里搅着,让他瞬间头大如斗。突然,眼前仿佛有灵光一闪,伯颜腾地一下从帅椅上跳起来,冲着帐外大声命令道:“来人,把李儒给我叫来,不,请来,把治亭先生给我请来。还有张天师!”

                      门口的亲兵不知道伯颜为什么突然由忧转喜,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一个四十多岁,峨冠博带的儒者和一个手持拂尘,面带媚笑的道士走了进来。

                      伯颜放下手里的公务,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一边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一边对亲兵命令道:“来人,给二位先生奉茶。要今年的君山银针,莫要加奶!”

                      “多谢大人!”一儒一道笑着唱了个肥诺,在伯颜安排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们都是伯颜相交多年的“朋友”,在蒙古重臣中,伯颜垂相一直是对汉家诸学涉猎最广的,也是达到境界最高的。不领兵在外的时候,他的府邸内几乎是日日高朋满座,光吃闲饭的幕僚、门客就养了两千多人。很多归顺的北元的大儒们都认为伯颜有昔日信陵遗风,愿意与他交往。而实际上,与伯颜交往也是出仕的一条捷径,不像其他蒙古官员那样讲究血统,伯颜用人一向讲究唯才是举,对出身、民族并不考虑太多。
                    


                    IP属地:北京731楼2007-06-21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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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李儒,本来是个落第多次落魄书生,因为无意间写了几首歌颂蒙古人战功的诗词,被人发现,举荐给了伯颜。很多幕僚嫌弃他没功名在身,为人握,十分瞧他不起。而伯颜却从细节小事上发现了李儒的才干,经常委派他干一些安抚地方事情。李儒每次都完成得很好,渐渐在伯颜的幕僚圈子里成为核心人物。这次大军南下,伯颜点名带上了他,一路上出谋划策,好不威风。

                        而张天师能与伯颜同行凭的却是上一代的交情。当年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拿着大宋的供奉,私下里却偷偷与忽必烈勾搭,为蒙古人把江南万顷良田变为坟场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十五代天师功德圆满后,奉忽必烈之命总领江南道教的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出继续利用装神弄鬼的本领替北元卖命,门下道士非但免费替北元打探破虏军机密,还参与了几次刺杀文天祥的行动。

                        这些行动失败后,天师教因为其无耻的卖国行为受到官府打击。道士们赖以招摇撞骗的画符捉鬼烧香灰等勾当,也因为各地图书馆和医馆的建立而渐渐没了市场。今年破虏军在两广和两浙战场接连获胜,眼看着就要打到龙虎山下。张天师为了顺应天命,不忍施展法术在万里之外以天雷劈死文天祥,也不忍洒豆成兵让生灵涂炭,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偷偷逃到了江”匕。

                        但北方除了两淮这种穷苦之地,其他大部分地区都是长春教的势力范围。龙虎山弟子们在北方行走可以,要想与江南一样发展势力,长春教决不答应。论投敌先后,长春教比龙虎山早了几十年,在蒙古贵族圈子里的根基,远非天师教能比。三十六代张天师在江北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因此对江南的旧时盛事甚为怀念。刚好伯颜率军南下,张天师就再度顺应天意,找上门来,商谈双方进一步合作事宜。

                        侍卫们很快端来几杯新茶,是完全按汉人的规矩冲泡的,香气四溢。长长的叶尖在洁白的茶杯里上下起伏,看上去格外有一番韵味。

                        “人生起伏,就像这水中银针,不知道几时才得安宁呢!”伯颜作了个请的手势,端起一个杯子,自己先喝了起来。相比江南新茶,他更喜欢饮用奶烧的茶砖。但待客有待客之道,像李儒与张天师这种内心越卑鄙握的人,越在意你表面对他是否尊敬。把牌坊给他立好了,让他卖祖宗八代给你,他都不含糊。

                        果然,一儒一道见伯颜如此客气,内心之感动无以复加。端着茶,各自品了品,立刻开始了长吁短叹。

                        “是啊,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世事如沸水,我等浸泡其中,浮也罢,沉也罢,顺天应命而己!”张天师长叹道。

                        “虽然起伏不定,未必不能留一份清韵在世间呢?”李儒表面上的处世态度显然比张天师要积极,笑着回应。

                        “是啊,我大元顺应天命,吊民伐罪,仗也打了几十年了。可世间总有一些人逆天而为,让百姓迟迟得不到修养。本帅如今又奉命南下,想想今后战事,心中亦如有一锅沸水在烧啊!”伯颜摇头,苦笑道。

                        几句客套话揭过,宾主都急于奔向正题。一儒一道猜不出伯颜今晚叫自己来的目的,只好又一句,没一句的胡扯。扯了一些关于茶的人生感悟后,终于,李儒忍耐不住了,放下茶杯,汕汕地问道:“卑职想,正相今晚叫我们来,应该不只是品茶吧!”

                        “当然,我想请二位携手,帮我杀一个人!”伯颜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IP属地:北京732楼2007-06-21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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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好,你去以本帅的口气写封信。把详细战法都告诉诺敏,告诉他,如果他依然拦不住陈吊眼,就不必领兵了!”伯颜拍打着格根的肩膀,说道:“本帅今天才发现,没让你去追陈吊眼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本帅老了,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将来,还要多凭你们这些年青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颜的栽培之心,就等同与白痴了。他感动地再次向伯颜施礼,拜谢垂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刚刚跪下去,却被伯颜一把拉了起来。

                          “不必谢,本帅为国,而非为私也。我会保你为上万户的折子己经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很快就会批复。你将来好自为之!”伯颜笑着说道,随即,把几分南边送来的情报塞到了格根手边。“这是南方细作发来的情报,还有一些紧急军情,你先看看,然后仔细给本帅一个说法!”

                          格根郑重地接过了情报,以他一个下万户的身份,在参与局部军事决策之外,还能参与对整个战局分析,这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垂相伯颜的培养之心清清楚楚,这份厚爱让他感动之余,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颜都看在眼里。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整个蒙古族传统的选才方式。但凭一人之力为国家培养一些栋梁,伯颜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与南方汉人之间的战争也许是一个长期的僵持,汉人的韧性强,人数庞大,其中像李治亭这样的打着儒学名义谋一己之私的伪道学和张宗演这类装神弄鬼以求富贵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这样的民族脊梁更多。这一代的争斗结束后,还要看下一代,战争未必全部在疆场上,一个民族的胸怀、抱负、对世界的认知和治国之道等,都是竞争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汉人之间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击垮,哪怕是战争延续几百年。

                          “达春大帅己经无法救,垂相打算如何应对江南战局?”过了一个多时辰,格根才将面前的情报看完,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

                          “若你领兵,欲如何?”伯颜不答,反问。能一眼看出达春无可救便放其为弃子而不顾,格根的冷静和镇定比起其他叫嚣着三日之内杀到乐安城下的其他将领,己经很是难得。但伯颜更期待格根能给自己一份详细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速击垮残宋的答案。大元己经消耗不起了,临南征时找卢世荣催粮,伯颜在卢世荣的账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国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马靠掠夺民间财物支持国库,卢世荣比他高明一些,靠处处增设关卡,把官道和路桥变成收钱站敛财。这样下去,民间早晚会承受不起,大元早晚会像历代王朝那样毁于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达春将军己经不可救,整个江南战局就得重新考虑。当年我军把残宋打得如何,破虏军最近战绩如何,都己经是过去。这盘棋,咱们需要重新来过!”格根指点着己经成为破虏军囊中之物的两江南部,神采飞扬地说道。

                          第一次统筹全局,虽然是纸上谈兵,依然让他感觉到豪气满怀。仿佛自己就是天生就该统帅千军万马,战事越大,越是游刃有余。

                          “破虏军半年之内连取两浙、两江,来势汹汹。但其五年之内以一城之内扩张到四十余州,恐怕深后麻烦不少。我大元刚击溃乃颜,草原上麻烦亦是多多。双方这次尽全力一战,恐怕所凭借的不是谁战斗力最强,而是谁的疏漏更多了。垂相刚才给我的情报中,着重提了两个人,不知道二人的任务,垂相能否告知末将?”格根越说,思路越清晰,有条一战而定江南的策略,己经在其脑海里慢慢形成。

                          “那两个人,作用不大,为本帅制造一个机会而己!”伯颜欣赏地笑了笑,把自己给李治亭和张宗演的命令复迷了一遍。

                          “恐怕,那就是决战之契机了!”格根冷笑着说道。

                          文天祥不是岳飞,岳飞只有一镇之兵,而文天祥有统领天下兵马的大权。但伯颜取胜的寄托也不在李治亭等人身上,他们只是需要提供一个让残宋陷入短暂混乱的机会。

                          在两国倾力对决的关键时刻,一个机会己经足够了。


                        IP属地:北京737楼2007-06-2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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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全军崩溃的节骨眼上,数以万计的民军杀了上来。那些士兵没有恺甲,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有人甚至拎着刚去了皮的木棍子,可一个个却悍不畏死,围着蒙古骑兵就是一顿乱打。顷刻间,就把蒙古武士们淹没在人海中。

                            两个蒙古千人队全军覆没,两支起义的新附军死伤近万。武忠和张直愁得头发都白了,有心撤走,又怕将来无法向破虏军交代。继续挡路,却不知道摩下士卒是否还堪一战。好在达春也被突如其来的群殴打借了,他弄不清楚武忠和张直到底带了多少兵马,也弄不清楚附近还有多少民军。与武忠等人交战,达春不畏惧,如果豁出去牺牲的话,付出一定代价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肯定能从把武忠的队伍冲出一道豁口。但冲破了武忠的防线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会不会遇到破虏军,还有多大力气能与破虏军一战,达春就不敢肯定了。

                            也不怪达春在关键时刻头脑发晕,按蒙古军打仗的常规,那些新附军和试图混水摸鱼的土匪、山贼,向来是用作消耗品的。当把他们消耗光了,大元主力才会冲入战场。武忠、张直这些窝囊废不惜老本堵在路口上,身后没一支强大的破虏军壮胆才怪!

                            不愿再受更大损失的达春退回了乐安城,他与李谅、元继祖等人商量后,准备在城里休息一日,第二天再换一条道路转进。结果,在第二天早晨,仿佛雨后的野草般,不知道多少民间武装在四野里冒出了头来。

                            一群群,一队队,打着各色旗号,围着乐安城安营扎寨。他们没有力量攻城,却用壕沟和鹿砦把乐安通往外界的道理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更远处,还有各地的父老乡亲,提着五家合用的菜刀,还有锄头、犁杖远远地赶来。

                            “勒子溃了,杀死一个勒子可领银元十个,活捉一个鞑子子卖给邵武矿场,至少是十四个银元的价钱!”不知道是谁在百姓中散布了这个流言,也真有商人拍胸脯担保了这个报价。

                            无论为了国仇家恨,还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百姓们都要痛打落水狗。

                            破虏军副统制,两江大都督邹派率部赶来后,立刻根据战场实际情况调整了部署。他把火枪兵和部分炮兵留在了身边协助民军围城,其他各标人马都派了出去,协助林琦、西门彪等人收复失地,并在江南西路偏北的山区布置了一条警戒线,防止北元派奇兵突袭。而针对困守在乐安城里的元军,邹汉严令各路民间武装不得仓卒攻城。乐安城的百姓早逃干净了,邹汉要让达春亲自品尝一下困守孤城的滋味。

                            天色渐渐暗了,袅袅炊烟在各营寨中升起。随着炊烟,民军们欢快的山歌响彻原野。两江大都督邹洬披着件暗红色披风在营地间巡视,周围情景很熟悉,像及了当年他带兵与文天祥围攻赣州的时候。

                            身为两江大都督的邹洬至今没能忘记当年在江南西路的惨败,十万民军根本没有与北元的一战之力,刹那间土崩瓦解。将士们不敢战,特别是面对蒙古武士时,除了巩信将军摩下了江淮劲卒,几乎没有人能在蒙古人面前举起刀。

                            那屈辱的景象邹洬永远难望。很多战前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被蒙古武士从背后追上杀死。还有很多素有勇名的人直接放下武器,跪倒在路边等着蒙古人上前砍杀几年来,随着破虏军发展,邹洬渐渐总结出了当年战败的原因。以文天祥为首的将领们不通军务是一个原因,更主要原因是,宋人身上,从官员到百姓,都缺乏抗争的勇气。面对着汹汹而来的元军,人们宁愿跳海自杀,也没胆量提起刀来,决死阵前。

                            那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死了,经过几百年的重文轻武懦化。经过几百年强君弱民的努力,华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没有灵魂的民族,即便拿着再好的武器,过着再富足的日子,面对外敌也无力一战。

                            邹洬希望自己能帮助文天祥重塑华夏民族的灵魂。当这个民族面对强敌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抵抗,而不是束手就擒。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北元在下一刻以倾国之兵杀到江南,也无法在江南立住脚。相反,如果一切都倚仗破虏军,倚仗着他人拯救,一旦破虏军在局部小败,只会趁火打劫的民间武装们还会再一次崩溃。
                          


                          IP属地:北京739楼2007-06-2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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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暴(一下)

                              邹风的劝降信很快就摆到了达春的桌面上。破天荒地,平宋大元帅这次没有暴怒,也没有不屑地冷笑,只是将信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就跌坐进椅子中一动不动了。

                              两个临时征调过来担任亲兵的蒙古武士不了解达春的秉性,怕他发了火后遭受池鱼之殃,贴着墙根儿,悄悄地溜出了帅殿。走出很远,才隐隐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阵短促的喘息声,这种声音武士们很熟悉,在草原上打猎时,受了重伤的孤狼的鼻孔里就会发出这种低喘。猎手们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把马向外撤一撤,以免受到苍狼的垂死反击。

                              “乌恩兄弟,你说,大帅,大帅会投降么?”一个亲兵试探着向自己的同伴问道。自听流言说有活着的希望时,他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向那一方面想。哪怕明知要被送到福建做苦力,也觉得好过魂魄不得还乡。

                              “吉亚兄弟,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少打听些吧,跟着大堆儿走总没错!”名字叫做乌恩的亲兵明显头脑更灵活些,四下望了望,低声回答。

                              投不投降,那是大人物们的抉择。反正现在城中还有马肉可吃,好活一天算一天吧。从发觉被困在孤城内那一天起,他就没奢望自己能活着返回草原。这些年跟着达春东征西讨,屠灭的城市有十几个,至于到底杀过多少百姓,有过多少次把婴儿挑在枪尖上的壮举,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是啊,那是大人物们的事情,咱们是小兵,还是小兵里的亲兵!”吉亚苦笑着发出一串牢骚。虽然不认识城外射进来那些信上的字,但军中传开的那些流言却一遍遍在他耳边回荡。只杀达春一人,别人可以用牛羊赎罪,或做满苦役赎回。他族里还有些积蓄,只要赶到海边交给商队……

                              吉亚使劲阻止自己继续做白日梦,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被捏成了白色。他现在是达春的亲兵,草原上有史以来,战败者的亲兵都没好下场。要么赔着主帅一块战死,要么割了主帅的头颅去请功,然后却被对方的将军杀了收买人心。

                              “来人!”帅殿里突然传出达春的呼喊,吓得吉亚身子一个趟超,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来人,传本帅的将令,各军千户以上者到帅殿议事!”达春的声音继续从帅殿里传出,被低矮的屋檐遮挡,听上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咕噜噜!”点将鼓急促的炸响,整个孤城压抑的空气顷刻间被点燃了。大街小巷里,满脸狐疑的士兵抬起头,纳闷地看着县衙方向。而官职在身的武将,无论出身于蒙古军还是探马赤军,皆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奔向达春的帅殿。

                              “将军今天恺甲穿得好厚,刀也背得整齐!”有细心的士兵小声嘟嚷。

                              几乎是不约而同,探马赤军、蒙古军的士卒们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兵器,或偷偷地绞紧了弓弦,或慢慢地拉出了刀刃。

                              元继祖和李谅的驻地距离达春的帅殿不远。听到聚将鼓,二人立刻点了几十名心腹,匆匆赶了过来。邹a的信他们看过了,也能明白信上的意思。但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此刻击杀达春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路上不被民军截杀,探马赤军还可与蒙古军一战。但此时探马赤军的数量己经和蒙古军基本持平,防备达春趁机剥夺主帅兵权都很吃力,更甭说反戈一击了“元兄,咱们现在处境很险啊,你知道不知道!”李谅一边走,一边小声在元继祖耳朵边上嘀咕。

                              “别胡说,大帅并非不知道轻重之人,况且咱们问心无愧!”元继祖大声驳斥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从部将和护卫们的脸上飘过,飘向衙门口两侧的街道卜。

                              街道两边没有行人,大元军的声名赫赫在外,在兵马没到乐安之前,城里的百姓就逃光了。那些矮墙、转角后边也没有兵器反射回来的火光闪动,这说明附近没有埋伏,达春一时还不打算与探马赤军将领翻脸。

                              “就怕大帅沉不住气!”一名姓李的探马赤军千户低声道。

                              被敌军包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蒙古军和探马赤军都以骑兵为主,有人一骑,有人双骑。城中虽然没有草料供应给战马,士兵们却可把战马杀来充做军粮。以两万人的消耗量,一个月内不会断粮。但城外的那些“草贼、流寇”的补给却未必能支撑过十天。流寇们打仗向来只携带不超过三天的干粮,连年战乱,乐安周围的农田早就荒芜了,百姓们根本养不起二十万大军。而福建那边也未必能及时运来足够的粮草。只要城外军心因补给不足而出现浮动,城里的人就有好机会冲杀出去!
                            


                            IP属地:北京741楼2007-06-2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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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春的目光从将领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些下千户、中千户他一时想不起名字,依然点点头,仿佛很熟悉对方一样,给人家一个鼓励的笑脸。有些他想看到的人没看到,达春心里知道到了此刻探马赤军肯定要作出些防范举措,也理解地笑了笑,把内心深处的不快压了下去。看看中低级将领差不多到齐了,达春清清嗓子,大声说道:“目前贼兵势大,围而不攻,欲以巧计乱我军心。本帅与元、李二位将军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肝胆相照,决不会被这种卑鄙手段所迷惑。目前摆在我军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趁现在士气尚在,溃围而出,绕过崇仁向北。江南东路敌军稀少,我部可杀到池州一带与吕师夔汇合。伯颜大帅己经派兵渡江,只要能得到我军消息,他必派兵从雷州口向南接应。虽然沿途凶险,但一旦能突出去,就有机会杀回来给战死的弟兄们复仇!”

                                “我等与文贼周旋多年,如何把握机会出击,如何迁回包抄,俱有心得。纵然身负战败之罪,想陛下也知我等苦衷,不会追究。相反,在伯颜大人帐下,我等还能重津功业,再塑辉煌!”伯颜的话在众人耳边回荡。为了照顾探马赤军,他刻意用汉语说这些激励的话。对于本族将领,达春认为到了这个时刻大伙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个人生死荣辱是小,能把这些年与火器作战经验带到伯颜大人那里去,为整个蒙古族利益而奋战,才是唯一的大事。

                                元继祖的眼皮跳了几下,心里涌起几分苦涩。达春果然沉不住气了,怕被困在孤城太久后探马赤军阵前倒戈。他说那些话无非是想告诉探马赤军将领,士卒丢光了不可怕,只要将领逃出去,大元肯定想办法把兵额给大家补回来。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朝廷对探马赤军和新附军的心思谁不清楚!忽必烈对于这些非本族部队向来抱的希望是打光一支少一支,全部打光了,刚好省去了一些潜在咸胁。

                                弄明白了达春的真实意图,蒙古、党项、契丹将领们都保持了沉默。很多蒙古将领己经厌倦了,一连串得败仗打下来,心中关于蒙古铁骑无敌于天下的信念早己倒塌,此刻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才能活命。有的蒙古将领却是怀疑探马赤军的忠心,如果元、李二人起了异心,无论是困守还是突围,今夜的状况同样危险。只有少数几个民族感情非常强烈的将领,心里赞同“达春宁可把士卒打光,也要把与破虏军作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带给伯颜垂相”的说法,在他们眼里,长生天把一切都踢给了蒙古人,世界是蒙古人的,其他民族都是奴隶和牲畜。那些不肯服从长生天安排的破虏军不知好歹,早晚会被蒙古铁骑踏得粉身碎骨。至于强大的大元能否给他们个人带来任何分享,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

                                “元将军,李将军,你们意下如何啊?”达春见大伙都不肯说话,只好主动点将。

                                “末将想听听大帅的另一条应对之策!”没等元继祖说话,李谅抢先回答。

                                闻此言,达春身边的蒙古武士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腰刀上。几个对探马赤军决战时出工不出力行为心存怨恨的蒙古武将也吵嚷起来,用力向元继祖、李谅二人身边挤。元、李二人身边的探马赤军将领也不是省油的灯,手按刀柄,对周围的人横眉冷对。

                                “众将莫乱,本帅的第二条应对之策,的确应该说给大伙听听!”达春挥了挥双臂,制止了属下的进一步动作。元继祖和李谅的几个亲信没来应卯,如果此事发牛在平时,达春绝对可以把斌峰绍视军纪的人斩首示众。但此刻,有人没来说明元、李二人己经做了准各,在围城中与探马赤军翻脸,大伙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领兵多年,达春在军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对峙的蒙古将领和探马赤军将领各自后退,不再互骂,手却都按在刀柄上。

                                达春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本帅之所以不欲采用第二条应对之策,就是怕大伙中了邹贼好计,自相残杀。第二策自然是苦撑,等待敌军粮尽,伺机突围。或困守孤城,等待伯颜大人的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尽歼城外这二十万草寇!”

                                说到这里,达春忍不住又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恐怕伯颜大人很难杀到此地来,破虏军一心报福建之仇,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挡在伯颜大人的路前!而等敌军粮尽,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诸位可有把握,今后同心协力,彼此互不猜疑?”
                              


                              IP属地:北京745楼2007-06-2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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