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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其他人大声附和。广州人熟悉的状元公只有两位,一个是降了大元的本地状元张镇孙,另一个就是文天祥。显然,大伙企盼能赶来的人不是前者。

 “快了,快了,你们没听童谣说么,河南河北路断,状元现!”柳荫下,一个身材坚实的游方和尚,笑吟吟搭言。边说,边高高地托起手中的钵盂。

 紫铜钵盂甑明瓦亮,将背后马队通过的影像,一丝不落地映照了下来,反馈到和尚眼里。

 几个当地人楞了楞,看了看这个面相和口音都不似本地人的和尚,警觉地向两边挪了挪身体。

 “兀那贼秃,休要胡言!河南河北路断,除非石桥自己塌了?”背对着众人,为李恒占街的一个新附军什长转过身来,狐假虎威地骂道。东濠是横穿广州的一条大河,河道上的石桥已经屹立了百余年。百年来,几次漫过堤坝的大秋汛都未曾将它冲断过。和尚妖言惑众,看在他手中那个紫铜钵盂价值不菲的份上,当兵的也要管上一管。

 “军爷,你怎知道石桥不会塌呢,要知道人在世间一举一动,菩萨都看得清清楚楚。冥冥中老天要惩罚你,饶你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雷霆一击!”外来的和尚显然不知道李恒麾下士兵的凶恶,笑嘻嘻地应道。

 那什长见用话吓唬不住和尚,登时火向上壮。看看李恒的马队已经上了桥,距离自己远了,提高嗓门大骂道:“你这个贼秃,爷们好心提点你,你倒踩鼻子上脸!你在哪里出家,拿出你的度碟来,这紫铜钵盂是做甚用的,拿来军爷验看!”

 “贫僧无果,不积善行,不求正果!”和尚一脸慈悲地答道,手向前托,把个钵盂抡得如大锤般,径直砸在什长的面门上。

 “碰!”什长被砸得脑浆崩裂,直挺挺倒了下去。恶和尚无果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伸手抓过什长落下的长枪,手腕一压,一抖,把冲过来的几个士兵接二连三挑飞。

 “有刺客!”士兵们扯着嗓子喊道。

 周围百姓乱做一团,东跑西窜,任士兵们如何阻拦,都阻拦不住。有人胆子大,躲在柳树后偷偷四望,看见石桥另一侧,二十几个被挡在路边的商贩抽出刀,杀向了李恒的卫队。

 受到突然袭击,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围成了一个圈子,将平宋副都元帅李恒牢牢地护在石桥中央。负责清理街道的新附军士卒快速聚拢成队,在低级军官的驱策下,奋不顾身地挡在石桥两侧,任刺客们个个武功高强,却无法靠近石桥。

 “放箭,放箭!”李恒高举着马刀,声嘶力竭地喊。打了几十年的仗,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石桥两侧的刺客人数不多,但进退之间组织严密,显然不是一般的江湖匹夫,而是经历过战阵之人所为。

 能驱使如此多江湖人为他效力的贼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天祥。李恒想到这个可能,血就冲上了脑门。红着眼,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重金购来的手弩,扣动扳机,将上面的弩箭一支支射了出去。

 弩箭破空,飞出八十余步,力尽,被带队的刺客头,无果和尚用长枪一一挑落。

 李恒楞了楞,将手弩狠狠地掷入了河中。伸手,抽刀,试图冲下石桥,却被周围的护卫死死挡住。

 “大帅休急,援兵马上就到!”亲信将领李獾拉着李恒的马缰绳劝道。仓猝遇袭,死守待援是最好的办法。石桥两侧是水面,刺客不可能从河面上杀过来。只要守住桥的两端,就能保护好李恒安全。此地距离军营不远,时间又是傍晚,纵使有更多的刺客在其他地方埋伏,大军闻讯赶来后,也能将他们踏成肉酱。

 “杀,杀,一个不留。周围的所有汉人,都是刺客,一个别放跑了!”冷静下来的李恒毫不犹豫地吩咐。

 不用他的吩咐,周围的士兵也不会给百姓留情面。桥上空间小,拉不开弓。桥两侧的士兵却很快在李狰的组织下,用弓箭对闲杂人等进行了清理。几轮齐射过后,刺客、商贩还有被阻挡在附近,没来得及逃离的百姓倒了一地。

 无果组织着刺客们缓缓后退,慢慢退出了弓箭手的射程。几个骑兵纵马追来,无果横枪,挑开对方势在必得的一记斜劈,枪花一抖,刺入了骑兵的梗嗓。

 李恒欣赏地点点头,对无果和尚的武功好生惋惜。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这个武技甚好的和尚,纵使再善战,也难逃离生天了。

 突然,他感觉到一丝危险。从开始到现在,好像那个和尚一直在石桥外围与自己的部下周旋,如此好的武功,却从来没有试图抢上石桥过。

 莫非他的目的仅仅是把自己困在石桥中?“河南河北路断,状元现!”一句绕嘴的童谣刹那间闪过李恒的脑海。紧接着,他感觉到了脚下石桥飞了起来,托着自己高高地飞向云端。

 “轰!”一声爆炸在东濠上响起,历经百年风雨的石桥,随着爆炸声消失在浓烟中。

 酒徒注:有客户不得不应承,刚回到家,发晚了,抱歉。


IP属地:北京491楼2007-06-2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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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录-进攻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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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兴三年二月下,有僧无果与其客杀贼酋李恒于道。贼兵万余追之,无果被围,战死,其客八十三人皆没于军阵。

     消息很快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金真大惊,一边遣使快速将此事报告给亲征辽东的忽必烈,一边连夜召集留守在大都的众臣,商议派人接替李恒,收拾两广残局事宜。出乎金真的意料,原来为了一个官位争执不休的蒙、色目、汉三系大臣突然谦让起来,争执了半天,居然无人肯担当平宋副都元帅的位置。

     金真不得已,只好命令自己不看好的两江大都督吕师夔去掌管李恒留下来的兵马。旨意送达广南东路后,诸将皆不服气,一些原本就在宋与元之间摇摆不定的地方豪强,悄悄地带领队伍回了故乡,打着维持地方治安的名义,观望两广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一些被翟氏叔侄协裹入元军的故宋官兵,也成批携械出走,半前后半个月不到,李恒所部兵马散去大半,只留给了继任者一个空架子。

     儒林中,对无果等人的评价莫衷一是。有人为这这八十多人义举吟诗赞颂,也有人跳起来斥责其行为鲁莽,不敢在两军阵前堂堂正正的与李恒厮杀,反而采用如此下流手段,辱没了大宋礼仪之邦的美名。直到文天祥亲自写了文章祭奠无果,并以“贼未离宋境,反抗者一切手段皆为正义!”作为全文终结,儒林中争论才慢慢平息下去。

     一些对元庭不满的民间力量受到鼓舞,趁势大起。一时间,两江、两浙、荆湖、两广,到处都是打着大宋或破虏军旗号的义军,就连北元统治了多年,治安最稳定的中书省各地也受到了波及。忙得监国太子金真焦头烂额,不得已,将原本聚集在建康,随时准备南下接受达春调度的八万多蒙古军再度分散往各地去灭火。导致没有友军支持,也没有援兵补充的达春部对福建的攻击越来越乏力,慢慢地,连骚扰之军都派得少了。

     刺杀行动带来的震撼还不止如此,自无果战死后,很多江湖豪杰不敢再自称一个“侠”字,一些喝醉了酒便上街打架,靠一股子狠劲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更不敢以江湖人自我标榜。在世人的眼中,所谓侠客,不再是简单的“以武犯禁”,也不再是勇武有力的标志,而是代表了荆苛等人在暴政面前的抗争与不屈,代表了一个匹夫肩头对国家的责任。七百八十余年后,有为评话者重新演绎的无果等人的故事,用一句话把侠客形象概括总结,闻者皆拍案赞赏。

     那句话便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些都是后话,书中暂且不提。

     福建大都督府,文天祥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情报。从各地细作送回来的情报中分析,针对李恒的刺杀行动,已经严重打击了北元在江南的统治。一些地方高官甚至不敢轻易出门,稍闻风吹草动就全城封锁,搜查可疑刺客。对百姓伤害最重的那些贪官,特别是北元派往地方的转运使,仓库使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其麾下狐假虎威的小吏们,甚至连离城十里的村落都不敢去收税。

     但文天祥却否决了由刘子俊、何时、陈子敬等人联名提出的,对北元治下各省高官逐个进行清除的行动。民间自发的抵抗热情需要鼓励,但刺杀行动付出的成本过高,让文天祥不得不慎重考虑。李恒遇刺后,北元随即进行的“宁错杀不错放”的疯狂反扑,几乎把敌情司潜伏在两广的细作给连根拔了个干净。所以,这种影响长远,但实际收效不明显的做法还是谨慎些为佳。杀了一个地方官员,北元会再委派一个。只要蒙古人还占据着战场主动,天下有的是经不起高官厚禄诱惑的精英。而相比这些所谓的精英,敌情司潜伏在各地默默无名的细作们显然更重要。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去硬拼,对破虏军不合算,破虏军也拼不起。

     他需要更有效的办法,比如,用战场上的局部胜利来打击观望和盲从者对北元的信心。眼下随着在永安之战受伤的士兵陆续归队,从流民中招募的壮士慢慢适应了军旅,破虏军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元气。正是再度出击,挑拣实力弱小的对手练兵,并扩大地盘的好时候。而两广的混乱,刚好给大都督府提供了填充北元战略重心转移后,所留下武力空白的好机会。
    


    IP属地:北京492楼2007-06-20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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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场上正面角逐的同时,还有另一些高效、易行的战术可以采用。北元兵多将广,但对战争的理解上,却与文忠差了不止一个层面。

       三月,伶仃洋,昏暗的星光下,二十多艘帆船分先后两个纵队,悄悄地靠近滑过了水面,幽灵般,向沉睡中的广州港靠去。

       为了防备破虏军水师偷袭,前平宋副都元帅李恒可谓费尽心思。用小船和巨木在港口外如陆上建营垒般扎了一座巨大的水寨不算,还在港口外围的海岛的礁石上,修建了百余个烽火台。烽火台上,昼夜有人监视。一旦外海有警,片刻之内,所有驻扎在广州的元军都会倾巢而出。

       可今天,外围的几个烽火台同时进入了沉睡状态。直到连帆船靠到了脚边上,都没发出半点反应。

       “嘎、嘎、嘎嘎!”帆船上,有水手模仿着受惊的海鸟,发出一连串叫声。

       “咕咕,咕咕!”烽火台上,有野鸽子低声相和。随着鸽子与海鸟的唱和,一行人慢慢走到了岸边,从礁石后扯出条乌延小船,轻轻地荡向了黑暗中的云帆。

       “苗兄,顺利么!”没等小船靠近,舰队长杜浒迫不急待地冲到船舷边,低声问道。

       “顺利,秀山七岛守烽火的弟兄都愿意跟着咱们走,一会我派人带着,你先用大船把他们接下来,别让他们落在吕师夔手里。内海那边,番禺附近几块礁石上有人不肯合作,已经被咱们的弟兄沉到海底去喂龙王。从这里到水寨一路畅通,接下来怎么干,就看兄弟你的了!”随着话音,苗春的轮廓在黑暗中露出来。跟在他身边的,有十几个教导旅的弟兄,还有十几个穿着北元号坎的新附军小卒。

       “在下李望山,恭迎天朝大军,咱广州水师盼星星,盼月亮般……”有个黑影从苗春身后闪了出来,冲着杜浒拱手,讪讪地说道。

       “快上船,别婆婆妈妈的,咱破虏军不兴这一套!”杜浒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地说道。眼前这个人显然是个低级军官,开口就是逢迎之词。

       “是,是,谨尊将军所命。但,但苗将军答应咱等的……”黑影再度躬身施礼,口气谦卑,话题却是迫不及待。

       “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反悔。愿意留下的,可以加入破虏军。不愿意留下的,安家费就在船上,每人二十两,现银。到了外海,你们就可以决定在哪里上岸,有附近的渔户驾船接送你们!”杜浒的鼻子都快给恶心歪了,厌恶地回答。有道是什么官带什么样的兵,吕师夔为人贪婪,手下的士兵也是一路货色。除了钱,眼中再放不下没有别的内容。


      IP属地:北京493楼2007-06-20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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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录-进攻 (六)


         李恒辛苦整训的近半年的广州水师,一夜间全军覆没。两广沿海十一州,千余里海岸线立刻像被剥了壳的鸡蛋,完全保露在破虏军水师的打击下。

         平宋副都元帅吕师夔当夜就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战舰被一艘艘击沉。在那一刻,他知道两广完了,纵使自己是诸葛复生,孙吴现世,也挽救不了这场命中注定的败局。手中兵太少,需要防御的地域太多,关键是,从始至终,人心就不在大元这一边。

         以目前的士气状况和人心,明智的选择是主动后撤,把战线放到绍州、雄州和连州等几处背靠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要地上。这样,即可以安全地接受来自后方的补给,也可以寻找机会,攻击破虏军的破绽。

         文天祥在福建推行的新政和大宋传统格格不入,为了保证命令不被朝堂上其他同僚拦阻,他必须时时建立战功。依靠破虏军辉煌的战绩,压下朝野之间的非议之声。因此,破虏军主力不会一直龟缩在福建不出来。而破虏军一但离开福建进入两广,众寡之势立转。两广群山中的山贼和地方豪强不会轻易接受大宋的统治,破虏军想在两广站稳脚跟,就必须分兵去扫平群豪。那个时候,才是大元一战平宋的大好时机。

         吕师夔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是,他却不敢真的把主力撤离广州。攻陷广州,荡平崖山,这是忽必烈陛下前一阶段武功的标志。无论是谁从崖山和广州撤出来,无论在多困难的情况下,他都将是千古罪人。忽必烈可以冤杀一个副元帅刘深,就不会在乎多杀一个替罪羊。这就是为什么李恒死后,平宋副都元帅之位无人去争的原因。朝堂上,蒙、汉、色目三系大佬都不傻,都知道谁接替李恒,就是把谁架在火上烤。只有太子真金这个笨蛋,才傻乎乎的乱点将,把人送到风尖浪口上,还好像是破格提拔,需要人承好大的人情。

         吕师夔郁闷地想着,抱怨着,哀叹着仕途的艰难和命运的不公平。这么多年,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把良心踩到脚底下,爬到今天这个地位不容易。如今战无法战,退不能退,就和等死差不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替罪羊,或者被人一炮轰死,给大元尽了忠,即使入了地府,他心下也有所不甘。

         “其实大帅也不必那么为难,古来打胜仗不易,打败仗却相对简单得很!”吕师夔的师爷见他整日愁眉不展,靠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吕师夔的眉毛挑了一下,突然间有一种把此人拖出去痛打一百鞭子的冲动。身为武将,纵使在为敌国效力,谁不希望活得轰轰烈烈,死得灿灿烂烂。敌军没来呢,先计划着怎么把仗输掉,岂不是把武将的脸都丢光了么?

         “这仗啊,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呢。手里有兵,就有奔头儿。要是连兵都没了,恐怕在谁的眼里,价值都不大喽!”师爷见东主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向旁边走了几步,蹒跚着说道。

         吕师夔的手指咯地响了一声,握过了头,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师爷吕省是在吕家干了多年的老人,知道轻重。他这句昧心之言说得不错。如今这事态,按达春的将令,在广南两路与破虏军硬拼,没有半点胜算。把起家的老本拼光了,顶多只落个无功无过,弄不好还招来一大堆无果和尚那样的疯子,有生命危险。同样是败,还不如败得漂亮些,看上去是力战而败,实力不如人而致。这样,达春挑不出什么来,剩下几万老兄弟在手,忽必烈陛下想降罪,也得考虑考虑这样做的结果。

         想到这,吕师夔心下稍安。和颜悦色把师爷拉了回来,按照他的指点开始布置。李恒麾下有一批战斗力不弱,也不肯买别人帐的探马赤军,大概七千人左右。这帮家伙收买起来难度较大,所以吕师夔按师爷的指点把他们尽数派去了增城,那里距离兴宋军较近,是保卫广州的第一道防线。反正自从李恒遇刺后,这帮探马赤军一直疯子般地叫嚣着要杀进福建去报仇,不如直接成全了他们。

         清远、真阳、曲江这几个隶属与广州府、英德府和绍州府地方,是撤回北方的要道,这几个地方得放自己人。吕师夔将几个本家子侄吕商、吕文和吕强派了过去。命令几人只管守城,外边流寇闹得再厉害,也不准主动出战。
        


        IP属地:北京496楼2007-06-20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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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稳住他们,别把他们打急了,否则,他们联起手来,杜将军那里也会麻烦!等咱们击败了吕师夔,然后再慢慢收复两广,要么不打,要打,就把拥兵观望的人都扫荡干净了,以免给将来留下麻烦!”文天祥和气地解释。以杜浒的性子,打起来就不留情分。刚好满足了吕师夔驱虎吞狼的心思。

           广西南路地形复杂,苗、汉杂居,对那些投靠了北元的地方大族,还需要区别对待。这些人心里没有华夷之别,也没有国家概念。在乎的只是家族利益的绵延。所以,无论在谁麾下,都不会忠心耿耿。只会跟在他们认定的强者身后打秋风。对于他们这伙人,分化、瓦解、安抚、打压等手段并施才是正道,如果一味以杀戮为主,反而会势得其反。

           “若如丞相出兵两广,苏某愿为帐前小卒!”见文部将官几乎都盯着自己,苏刘义歉意地抱了抱拳,后退了半步,躬身说道。

           “苏将军不提,我也要请将军出马。我准备让邹洬、张唐、萧鸣哲、杨晓荣和吴希希奭带一、二、五三标,还有炮师从循州杀过去。苏将军可与他们同行,沿途招拢旧部!”

           “第二和第五标?”苏刘义强压着心头的狂喜问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自从来到福建,大伙一直盼着在文天祥的帮助下重整旗鼓。但第二和第五两标兵额严重不足,破虏军派出三个标外加一个炮师,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人马却没多少。应付两广那么大的区域,恐怕会力不从心?

           “眼下许夫人的兴宋军驻扎在潮州、惠州一带,人数有五万余,随时可杀向广州。如果苏将军不弃,可以沿途收拢江淮军旧部,补充进萧鸣哲的第二标和杨晓荣的第五标。这样,在广南东路,破虏军加上许夫人的兴宋军,咱们的兵力不比吕师夔少。如果能将吕部击败或挤出广南东路,西路诸豪失去靠山,恐怕只有任咱们宰割的资格!”文天祥点点头,低声安排道。

           “补充进第二标和第五标?”苏刘义发出一声惊叫,眼睛瞪得大若铜铃。

           几个破虏军参谋和中级将领不满地看了过来,见过行事不知轻重的,却没见过这么不知轻重的。江淮军被张弘范打得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破虏军杀开一条血路,连张世杰本人都无法脱身。

           事过后,文丞相非但没上本弹劾江淮军诸将无能误国,反而替他们说了很多好话。比起当年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对文天祥的处处排挤,简直是以德报怨。做了这么多,这位苏将军居然还不知道满足,居然还念念不忘让福建大都督府出钱出物,替他们重建队伍。天下便宜事情多,有占起来没完的么!

           “对,江淮军弟兄们被打散,在广南受尽了苦头。与第二标和第五标的老兵混编在一起,躲在第一标身后,可以边作战,边适应破虏军战术。各级将领官职不变,由枢密副使邹洬统一安排位置,军阶按破虏军军阶转换。所欠发的俸禄和军饷一次性补齐!”文天祥扫视了苏刘义一眼,不动声色地补充。

           自从张世杰和苏刘义气兵败来投,如何安排他们的职务,就成了大都督府的难题。如果心胸开阔地提供装备,重建一支江淮军出来,必然会遭到杜浒、刘子俊等当年曾受过张世杰排挤的将领们的反对,文天祥自问也没那分胸怀。与北元胶着的关键时刻,需要军令绝对的畅通无阻,这个时候再于朝廷内部建立一直可以擎肘自己的力量,傻子才会那么做。

           但苏刘义等将领对朝廷的忠心,依旧令人钦佩。流落在广南两路坚持抗元的将士,如果能整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弱的力量。在对付北元这个外寇方面,大伙没有根本性的冲突。需要区分的,仅仅是谁居主,谁居次。

           所以大都督府和智囊们,替文天祥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第二、五两标在永安损失很大,基本上成了空架子。让一、二、五三标同时出福建,沿途的抵抗力量,可以名正言顺地补充进二、五两标。等新力量熟悉了破虏军的方式和环境,按往常经验,即使赶他们另立门户,大多数人也不愿意走。

           作为这支队伍的名义领导者,邹洬是最佳人选。他身上有去年朝廷为了分化破虏军,加封的枢密副使的头衔。论官职,仅仅比张世杰低了一级,有权力过问一切军中大事。此外,邹洬性子柔和宽厚,可以保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让江淮军将士有被歧视之感。

           “怎么,苏将军莫非不愿意出征么?”见苏刘义依然发呆,邹洬凤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末将遵命!”苏刘义咬了咬牙,低头应道。心中痛得像针刺般,眼前的人物渐渐模糊。

           “那就下去准备吧,明日五更,大军准时出发!”文天祥柔声吩咐,看看邹洬,再看看如临大敌般戒备着的破虏军众将,轻轻摇了摇头。

           苏刘义再次施礼,蹒跚着,缓缓走出了帅殿。呆立过的地方,留下了几点清晰的水渍。

           “他还忘不了江淮军啊!”邹洬看看望着苏刘义的背影渐渐去远,叹息着说道。当年他和文天祥等人千里迢迢投奔行朝,处处受制于人,对这份寄人篱下的滋味深有体会。眼下形势反了过来,心中却没有任何报复后的快意。反而,深深地同情起对方的状况来。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邹洬自问不是个性偏狭的人,豁达、大度一直是他的修身目标。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做些不豁达,也不大度的事。

           “能不能把江淮军和破虏军捏合在一起,凤叔,就看你这枢密副使了!”文天祥苦笑了一下,应道。

           第一次弄权,让他感到从心里向外不舒服。但不这样做,他又实在无法保证随着控制地域扩大,生存危机缓解,朝廷内部的矛盾会不会越来越大。

           相比与来自背后的打击,与北元的战争反而轻松。毕竟双方出于不同阵营,敌我关系可以分得轻轻楚楚。而背后,谁知道哪张面孔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恐怕,将来很长一段日子,自己都不得不带上不同的面具吧。

           文天祥郁郁地想,胸口一阵阵闷,一阵阵痛。轻叹了一声,缓缓向门外走去。临出门,腿绊了一下,身形略有些跟跄。

           没有人上前搀扶,看见文天祥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曾寰和几个参谋目光互视,脸色带上了几分嘉许。


          IP属地:北京498楼2007-06-20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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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刘义认为自己当年想杀文天祥,并非为了私心。大宋朝廷内部各派势力纷乱繁杂,多一支力量进来,只会耽误更多的事情。只有政令统一在一个智者之手,才能承担起复兴的大业。而这个智者,他认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世杰。

             而现在,他兵败投奔了文天祥。对方非但没有动过除之而后快的念头,而且在破虏军中给他安排了相当的职位,并且承诺原江淮军将领,都会在破虏军中量才使用。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难道真的还认为,拯救天下的英雄,一定是老上司张世杰么?

             如果没看到过破虏军军威,也许苏刘义还会自欺欺人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可去年目睹了广安之战,破虏军在强敌面前前仆后继的英勇,如今又目睹了张唐所带第一标的威武雄壮后,苏刘义动摇了。他知道,非但江淮军,整个大宋,乃至大元,自己所见过的军队中,没有一支队伍能和破虏军第一标相提并论。即使文天祥迫于朝廷的压力,允许自己和张世杰重建江淮军,苏刘义也不敢保证,江淮军真的有能力和破虏军抗衡。

             没有与破虏军抗衡的实力,却想承担与自己力量不相符的任务。到头来,恐怕难免一场空。如果那样,还不如追随在真正的强者身后。

             看着苏刘义心事重重的模样,第五标统领杨晓荣得意地拍了拍战马,向前赶了数步。他现在,深深为自己当初被逼无奈的选择而感到自豪。命运就是这样离奇,当他决定忘记祖先的荣光,死心踏地作个乱世中糊涂保命的无赖的时候,偏偏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了一下,把他推向了风尖浪口。从此后,他立于潮头,红旗漫卷。

             他是破虏军的杨晓荣,一标统帅。虽然眼下标中人数只有半额,但谁也动摇不了这标人马破虏军主力的地位。这是他杨晓荣和标中兄弟,用生命和热血在永安城头换来的荣誉。

             当年在大宋诸路人马中,带领地方兵马的杨晓荣,连跟苏刘义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天,苏刘义想让某支队伍加入第五标,还要看他杨晓荣乐意不乐意接纳。这就是本钱,可以让自己堂堂正正地喊一声,“我是令公杨业的后人,破虏军之杨晓荣”的本钱。为了这份骄傲,杨晓荣觉得自己付出和经历过的一切,都非常值得。

             吴希奭带着一个团护卫,走在炮团背后。这次出兵两广,对外宣称是炮师倾巢出动,实际上只带了一半力量。另一半由他的儿子吴康率领,跟着陈吊眼去进攻上杭。目的是把达春钉在那,让他无力回援梅州。

             诸将中,吴希奭年龄最大,也最持重。他不愿与众人争功,所以主动承担了护卫整支大军尾部的任务。炮车行得慢,拖慢了全军行进速度。但炮兵们却个个挺着胸脯,把下巴扬得老高。他们是破虏军中最骄傲的兵种,决定胜负的利器。

             火炮是战争之神,有了它,行军速度虽然受到影响,但原来那些动辄需要打上数个月的大城,只打上三、五天就足够了。攻坚的便捷足够弥补行动缓慢的劣势。

             火炮越行越近,站在梅州城头,张弘正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盖在马车上那厚布做成的炮衣。他没有说话,指甲紧紧地扣进了黄土铸成的城墙内。见识了火炮的威力后,李恒去年派人将此城加固过,虽然是匆匆完工,但筑城时在泥土里面放了糯米汤,所以城墙看上去很结实。只是不知道如此结实的城墙,能不能在破虏军的打击下坚持到达春派兵来援的那一刻,假设达春大人还有力量派来援兵的话。

             刘胜、张洪、卢方元几个汉军将领紧张地站在张弘正身后,彼此的心跳声,在耳朵里比城下破虏军的脚步声还大。这么威武的军队,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故主刘深全盛时期所带的汉军固然威武,与城下这支军队比较,只能算做毛贼流寇,连正规军都算不上。

             从兵临城下到全军展开,于强弩射程外列出三个成品字型步兵方阵,卢方元曲指算了算,对方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并且整个过程中,旗帜没有一丝散乱,立在阵前那个主帅,也没有派人一遍遍地发号施令。好像身后的士卒都知道他的心思般,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身后的步兵展开,骑兵走向更远的两翼,炮兵将炮车从马车后解下,调转过来,将炮口对上城墙,调整好角度,然后开始用泥土固定。


            IP属地:北京501楼2007-06-20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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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录-进攻 (八)


               祥兴三年三月,遣邹洬、张唐等将一军出福建取梅州,陈吊眼将一军取上杭。梅州兵少,洬一鼓而下之。

               在《后宋书》中,史家根据梅州攻防战的激烈程度不高和歼敌太寡,对此战着墨甚少。这种春秋笔法自然惹得很多参谋们的不满,在他们眼中,这是破虏军走出福建的第一仗,标志着破虏军从创立之初的疲于自保,开始走向局部反攻。同时,此战是副帅邹洬成名的第一战,还是破虏军有史以来,伤亡最少的一战。无论从历史意义和军事借鉴价值上看,都不能仅用一鼓而下四个字来概括。

               但是参谋们的说辞也无法说服修史者,以局外人眼光看,这次从开始到结束持续不到半个时辰的战斗,的确乏善可陈。既没有舌灿莲花的说客说得敌人弃械来归,也没有足智多谋的儒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没有侠肝义胆的武将在百万军中斩将夺旗。梅州之战,破虏军只是凭借装备和人数“欺负”了对方,迫得对方不得不半途束手。

               “欺负”的结果就是,第一波炮击刚刚结束,梅州城头就竖起了降旗。主将张弘正丧命于炮火之下,卢芳元、张洪等汉军千户的率领城内残军开城迎降,结束了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关于张弘正的死,还有另一个版本。民间传言,战斗结束后,有人在福州城墙下找到了张弘正的遗体,抬到了邹洬请示处理办法。邹洬看见一柄刀从张弘正后腰插入,及没至柄。欲给诸位降将记功,却没有人肯领这份功劳,只好把张弘正按阵亡上报,掩盖其被刺的真相。

               梅州被攻克后,西征破虏军在邹洬指挥下继续向西推进。在白鹿山一带全歼出城迎击的崔邦彦部,遂克循州。连云堡、龙川堡守军在卢方元的劝说下,主动放下了武器。破虏军兵不血刃拿下两个要塞,兵锋直指广州新丰镇。


              IP属地:北京503楼2007-06-2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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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友直推开身边众人,到达春面前躬身施礼。“大帅,有一句古话,叫春瘟不过夏。眼下正直春末,只要天气热起来,暑气一冲,瘟疫自然会散掉。只要我们提前把大军撤回江西。然后堵住福建、广南等地百姓北逃路线,瘟疫就无法向北扩散。待盛夏到了,瘟疫散了,破虏军也死得差不多了,元帅再趋兵杀过去,定可不战而靖全功!而不用此计,待陛下平了辽东,再补充大军过来时,恐怕广南两路,甚至两浙,都要落入破虏军之手了!到时候,我等欲为国效力,估计也没有了机会!”

                 “此话当真?”乃尔哈、索力罕、李谅等武将同声问道。自从永安战败,他们心里对与破虏军硬碰硬就提不起勇气。但长期与破虏军对峙下去,焦友直分析得好,等忽必烈解决了北方危机后,必然会把注意力转到南方。到那时候,恐怕每个人头上都要分摊些丢失两广的罪过。

                 “当然,焦某族中有人世代行医,岂能不明白此番道理!”焦友直信口胡柴道,他家乃两浙大族,根本不可能有人从事医术这种在士大夫眼中的末技。但此刻立功心切,即便把自己说成药王的后人,以他的脸皮厚度也不再话下。

                 “大帅三思!”李甄见达春已经被焦友直说动,谨慎地提醒道。

                 “兵者,诡道也。用策无不用其极,焉能以一时慈悲,怠误千秋大业!”焦有直大喝,身子骤然停直。干瘪的骨头支撑着空荡荡的儒者袍服,看上去就像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般恐怖。

                 几个反对这条计策的人完全被压制住了,无法再多说一句话。大业为重,至于为了建立大业而倒下的冤魂,都是末节,向来不会有人记得的。蒙古人初入中原,每破一城即屠尽一城,从不封刀。对于见惯杀戮的达春等人来说,几百万人算什么?不过是在自己的功劳本中加了一串可以炫耀的数字而已。

                 李甄低下头,感觉到自己浑身在发抖。刺骨的寒冷与伤痛间,他听见达春将随军医官叫来,询问军中瘟疫的控制情况。然后,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叹气,有传令兵快速跑进来,接了将令跑出去。

                 回寝帐的路上,李甄看见一队队士兵用白布掩盖着口鼻,持着铁锹从他面前走过,走向山岭间埋葬病死士兵的坟墓。害怕惊动死者灵魂而受到天谴,各族士兵们把能找到的符像全挂到了身上。有人脖子间挂着佛像,有人身上贴着道家的黄纸,有人实在找不到护身符,用筷子绑了个十字,学着聂思托里安教教徒的样子,将十字架背负在身上。

                 “愿我佛慈悲,饶恕弟子的罪孽!”李甄对着夕阳坠落的方向喃喃地祷告道。西边的丘陵间,晚霞红得像火,烟雾翻滚,仿佛无数神明在火焰间飘来荡去。

                 那一刻,天上失火了,人间的悲哀,诸神们顾不到。

                 酒徒注:北元灭宋时,的确引发过数场瘟疫。在元人所修的宋史中,多处可见这样的记载。文天祥在潮州重整旧部时,就曾遭遇瘟疫袭击,大部分士兵病死,包括他的一个儿子在内。


                IP属地:北京514楼2007-06-20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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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录-职责(一)


                   有宋一朝,福州都不是个非常繁华的所在。无论和南边不远处船通六十余国,有着“光明之城”美称的商港泉州相比,还是与北方物产丰富,有着“人间天堂”绰号的临安、苏州相较,福州城都显得过于普通,过于简陋。甚至连建筑格局颜色和街道宽窄走向,都显得有些陈旧局促。

                   这一切在两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福州城的老人至今还记得当日破虏军巧计赚城时的情景。就像夏日里的一场雷雨,说来就来了,根本让人来不及准备。当人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蒙古人的羊毛大纛已经被踩到了脚下。

                   本来,大家都以为,换了大宋统治不过是换个地方缴税而已。这年头,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次数多了,很多人都已经麻木。只要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愿意管城墙上的事。反正,自古官府的唯一职责就是收税,从来不曾理睬小民的死活。

                   过了几个月,有人慢慢发现了新官府与原来的不同。衙门里那些公差见了百姓渐渐客气起来,不敢再四处勒索。跟在公差屁股后狐假虎威的白员(协警,城管)也被裁撤一空,其中有几个设局诈人钱财,民愤极大的还被判了罪。各级书吏也换了人,不再是跟完了大宋,又跟着大元那批老官油子,代之的是一些因年龄和体质原因退伍的破虏军老兵。给大伙感触最深的还是道路上的变化,原来逢门必卡,逢桥必堵的厘卡统统不见了踪影。无论行路还是贩货,再也不必担心路上被人狠宰一刀。

                   至于在儒林和官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的选举,对普通百姓来说反而影响不大。大宋百姓向来老实本分,除了一些胆子出奇大的“刺头”,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当县太老爷的料子。至于那些读了半辈子书只为了谋求高官厚禄的,又都不看好福建大都督府的前景。所以福州、建宁、邵武三府第一次让百姓推选官吏,基本上就没人出来参选。很多当了县令、府丞的地方名士,还是被陈龙复从家中强行拉出来的。并且允许他们在破虏军战败后,自行选择守城和投降。

                   那些躲在家里不肯出来参选的儒士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过了凭空而降的一次绝好的出头机会。随着福建大都督府一系列刺激民生的新政实施,随着科学院发明的民用新技术和新器械的快速普及,随着新式作坊和新产品的出现,破虏军所控制的各府快速繁荣起来。特别是福州这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大城,眼看着就商旅云集,万帆竟至,繁华程度已经隐隐有了超越苏、杭两州的趋势。

                   随着破虏军相继收复了泉、漳二州后,作为大都督府的治所,大宋政令的中枢,福州城的变化更大。破旧的城墙被修茸一新,年久失修的道路被拓宽,压实,个别重要地段还铺上了来自邵武的新产品--水泥。港口内的淤泥被清理干净,木架的码头变成了石头和水泥的。码头附近的荒滩和洼地都被平整,梳理,盖起了方便商人存放货物的货栈。就连城边上供航海者烧香、许愿的妈祖庙,也被官府花重金翻盖过。不但重新粉刷的墙壁,修补了屋檐、加固了廊柱,而且在庙宇外专门开了家航海博物馆,将汉唐以来各类船只,航海器械还有各式海图做了模型摆在里边,供有志航海者参考。

                   官府投入资金最大的是夫子庙,孔夫子和他的七十二贤者被重新塑了像,摆在宽阔的大堂里边。远远走过,仿佛有琅琅读书声千年流传。一些先秦典籍、文史孤本也被搜罗出来,由名家亲手抄了摹本,放在夫子庙内新开的图书馆中,与诸般杂学,来自阿拉伯的百科典籍一同供感兴趣者翻阅。在夫子庙的临近处,还利用没收来的官宅,新开了一所占地面积近百余亩的义学,分小学和中学两部,低龄的孩子可在小学里边读书、识字。年龄稍大的,可以就读义学里边的中学部,在学习半年基础的数术(数学)之后,就可以选择义学里边的商、虞(地矿)、冶、工等科中的一门修身。战乱年代不开科举,这些杂学虽然比不得儒学高雅,但精通一技足以在城内诸多新兴产业中谋得一席之地,不愁读完书后反而地方混饭吃。诸般学业中最正统,最需要人仰视的儒学,也在义学里开了科,由学生们自己选择是否精研。
                  


                  IP属地:北京515楼2007-06-20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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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言官恼羞成怒,纷纷斥责斯帝文狲以下犯上,亵渎古圣。要求苗春拿出“夫子诛少正卯”把气魄来,把斯帝文狲扔下船去。苗春怎么肯扔这个活海图下船,置诸人的要求不理。几个胆大的言官和太监又开始弹劾苗春,并且把矛头渐渐对准了破虏军和文天祥。气得苗春忍无可忍,当着诸位大臣和少帝的面骂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个个总以为什么都懂,天下无人比自己高明。不过是坐在井口下的烂蛤蟆罢了,呱呱的声势挺大,却没有爬到井口看一看的勇气!”

                     当时在一边冷眼看热闹的人中,就有帝师邓光荐。与众人事后义愤填膺的表现不同,他冷静地分析了苗春的观点。认为骂得虽然重,却的确击中了几个自以为是的言官的痛处。过后,又仔细观察苗春的作为,发现这个看似粗豪的武夫,实际上在默默地通过各种机会,影响着少帝对外界的看法。

                     “那日苗春骂人的话虽然粗糙,仔细想想却并非无可取之处!我大宋立国两百多年来,外界的敌手和内在的形势都在变。而士大夫们却依然死抱着半本论语不放,所以难免有今日蒙古人乱华之祸!”邓光荐叹息着总结,“其实,兴国之路不止一条。既然文大人执意要走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路,我们不妨静下心来看一看他的理由和打算。即使不同意,至少也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知己知彼,才能把他拉回到正途上来。若一言不和,就要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那只会让蒙古人在旁偷着乐。况且,眼下行朝也没有何文大人分道扬镳或动刀子的本钱!”

                     “陆某愿闻其详!”陆秀夫频频点头,郑重地答道。与破虏军彻底决裂,或出其不意杀文天祥夺其军权,这种念头在行朝里不是没人动过。但邓光荐最后一句话说得对,眼下行朝没有和破虏军决裂的本钱。真的把文天祥除掉了或者逼反了,恐怕非但破虏军,流求苏家、海上方家、福建陈家和卖私盐的张家都会立刻与朝廷翻脸。没有强大的陆上力量,也没有海上支持,更没有来自福建众商家的资金和走私商人的资助,行朝在蒙古人面前,恐怕一个月都支撑不了。

                     “邓某在图书馆中,除了古代典籍的手抄本外,共搬回了各色图书二十六种。其中有翻译自大食人的,也有大都督府请人,为了办学而临时编纂的。虽然很多书做得粗糙不堪,无法与古圣先贤的著述相比,但从中可以窥探新政,却可窥得管中一斑!”邓光荐拿起刚刚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商学》,翻开数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本书不过是各家商号经验的总结,夹杂了些新式的记帐方法,没什么太多花样门道。但其中有几句话却总结得非常经典,陆相请看…….”

                     陆秀夫顺着邓光荐得指点看去,只见在一篇论述赚钱多寡与利益分配的篇章里,有人用炭笔加重了几句粗鄙无文的话,“有赚不为赔,利益相左者,取其交!”

                     陆秀夫虽然素来瞧不起商家,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把几句话翻来覆去了念了念,联系到今日文天祥给乃颜使者的折扣,若有所悟。

                     “今日文相给乃颜使者高额折扣,在你我不通商道的人眼里,自然是亏了本。若换以此书之语来看,只要乃颜一日不败,福建和辽东的生意就可以做下去,利润虽然薄了,却可以细水长流,好过了看着他们被忽必烈击败,大伙再没生意做。乃颜要求降价,这点上,辽东诸部的利益与我相左,但……”


                    IP属地:北京527楼2007-06-20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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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录-职责 (五)


                       半空中,无数枝弩箭飞了下来,白亮亮的,犹如一阵急雨。

                       一个被火炮震昏了的元兵从城垛后爬起来,摇摇晃晃举盾相迎,几枝弩箭同时打在他的木盾上,乒、乒、乒,打得他身体直向后退。

                       “弟兄们,顶…….”孤零零的元兵发出绝望的哀鸣。话音未落,几枚由抛石机近距离扔出的手雷准确地落在他身边。轰鸣声里,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分成了数段,飘散在半空中。

                       更多的手雷被抛上了藤州城头,城墙上的元兵无处躲闪,被炸得抱头鼠窜。城墙下,一队队破虏军士兵彼此掩护着,将战线快速向城门推进。

                       很快,城门周围的抵抗就被清除干净。一小队轻甲步兵从重甲步兵和弓箭手队伍后冲出,将十几个方方正正的火药包摞在了城门洞中,点燃导火索,然后快速跑开。

                       “轰!”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浓烟笼罩了城门。躲在城门洞内的十几个元兵还没弄清楚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被人用力推了一把,随即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向后飞,接着,四肢百骸间一阵剧痛传来,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城门不见了,站在城外,可看见街道上没头苍蝇般来回乱窜的私兵。千夫长翟强试图组织士兵们巷战,却被吓破了胆的士兵奋力一推,立足不稳,一头扎进了路边店铺中。待他抹着脸上的血迹从店铺中跑出来,街道已经快空了。

                       “咱翟家一向对你们不薄啊!”翟强哭喊道。喊了两嗓子后,见得不到人同情。扔掉长刀,扒下柳叶甲,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逃难者队伍。

                       “冲进去,杀光翟家,为弟兄们报仇!”城门外,苏刘义高举着马刀狂喊。两个团的原江淮军战士跟在他的战马后,红着眼睛扑向城门。

                       “弟兄们!”萧明哲向后挥了挥手,刚要示意自己麾下的几个团长发起总攻击,却看见第五标统领杨晓荣从侧面闯过来,刚好用身体把自己的手势封死。

                       “第五标,一团掩护苏将军入城、二团清理城墙、预备团原地待命,其他各团绕城而过,去堵北门,别让翟家的人跑了!”杨晓荣抢先对第五标发出了命令,一边布置任务,一边给萧鸣哲使眼色。

                       怎么?不入城?萧鸣哲诧异地听着杨晓荣的布置。凭着对救命恩人的本能信任,对自己所属的弟兄发布了类似的指令。

                       福建爆发瘟疫后,广南东路的潮州、惠州也受到了波及。为了避免瘟疫给队伍带来更大的灾害,破虏军副统制邹洬下令,大军倾力西压,避开瘟疫之地。同时为了加快攻击速度,邹洬将大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张唐和他自己率领,与水师互相配合,收复沿海各州。另一部分以萧鸣哲为主将,杨晓荣、苏刘义、吴希奭为副手,带着第二、第五标和炮师,攻略肇庆、德庆、封、藤等州,一边收复失地,一边收拢原江淮军失散的弟兄。而许夫人的兵马则担任外围警戒,提防吕师夔趁大伙不备杀一个回马枪。

                       广南西路的几家豪强见破虏军兵少,试图凭城固守。通过小规模战斗来为家族争取谈判筹码。邹洬置之不理,号令各标,凡见破虏军旌旗不开城者,一律强攻。

                       肇庆府、德庆相继被攻破,守将没于军阵。封州镇扶使方汉杰见大势已去,弃城逃走。在忠镗山被江淮军旧部截住,全家于乱军当中不知所踪。

                       破虏军第二、第五两标阵容迅速壮大,除了江淮军残部,很多义军慕名而来。其中不乏一直在山中与北元周旋的硬汉子,也有很多人打着趁乱世捞取功名的算盘。对于来投靠者,萧鸣哲一概接纳,但是严格按照是否当过大宋正规军的标准,将他们分成了主力团和预备团两个部分。每个团都加派了破虏军老兵去整编、训练。

                       杨晓荣的胞弟杨晓光被临时提拔为预备团团长,看见苏刘义带着两个团人马冲进了城去,自己这边却没有任何命令传下来,心中痒得受不了了,偷偷蹭到两位统领身边,讪讪地跟萧鸣哲打了个招呼,央求道:“萧将军,怎么就派那么点儿人马入城去,弟兄们手正痒着呢!要不?我们几个预备团也拉出去锻炼一下?”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杨晓荣竖起眼睛,怒骂。
                      


                      IP属地:北京529楼2007-06-20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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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骂,萧鸣哲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拦住他的话头,低声商量道:“小杨将军说得也有点道理,几个预备团一直跟在主力身后观摩作战,没正式上过场。眼下战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萧将军,别让他们添乱了。预备团整训没结束前,千万别拉上去!”没等萧鸣哲说完,杨晓荣使着眼色回答。转身,对着杨晓光继续呵斥道:“才几天,翅膀就硬了。训练科目完成了么?想冲上前是不?下次攻城,你带着预备一团打主攻!”

                         “打就打,有什么了不起的!”杨晓光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敢跟哥哥顶嘴,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杨晓荣摇摇头,脸上露出了怒其不争的神色。

                         “杨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鸣哲低声问道。对于这个两度救了自己性命,一肚子坏水的杨统领,除了感激外,他心中还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有几分是佩服,几分是敬重,还有几分无奈和不满。

                         杨晓荣就是这样一个人,遇上好机会,好上司,他可以成为一个名将,一个英雄。若运气差,他就是个汉奸、混吃等死的废物。初入破虏军时,全军上下将领没人瞧得起他,萧明哲是个涵养好的读书人,虽然心里也对杨晓荣颇有成见,但平素交往却从不以白眼相待。所以杨晓荣后来才和他推心置腹,什么想法也不瞒他。

                         此刻,见萧鸣哲一脸茫然。杨晓荣笑了笑,跳下战马,吩咐随从摆开一张地图,指点着上边广南西路各州县,低声分析起了眼前形势。

                         几个亲兵见主帅有要事相议,自动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将不相干的人隔离开去。

                         圈子内,杨晓荣指指点点,不停地说着什么。萧鸣哲开始听着还诧异,反驳,到后来连连点头。

                         “我哥又安排大战役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杨晓光远远地看着,自言自语道。

                         “萧、杨两位将军,不争功,不图利。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就开始筹备下一场,怪不得一路上势如破竹呢!”预备二团代理团长,从苍悟山中走出来的民军首领周世超佩服地想。

                         谁也没料到,此刻杨晓荣和萧鸣哲讨论却是另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激烈程度却丝毫不亚于眼前战局。

                         “广南西路,除了那些苗寨,土司之外,实力最大的就是陈、翟、王、方四家。这四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势力蔓延数百年,遍及各州县。无论当年咱大宋,还有眼下的蒙古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当年张世杰将军试图收服这些世家为自己所用,结果最后江淮军都被他们卖了。张弘范入广州,得了世家大族的帮助,但张弘范刚一走,吕师夔立刻调不动他们。眼下咱们要在把广南纷乱如麻的关系理顺,比攻城掠地还难!”杨晓荣看着地图,忿忿不平地说道。

                         “的确,去年若不是这帮家伙背后捅刀子,江淮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咱福建的局势也不至于那么险!”萧鸣哲点头附和。刚才杨晓荣用笔在地图上把几家的势力范围大致标了一下,居然从北边的融州到南边的琼州,世家大族的势力无孔不入。

                         这让他深刻感觉到了前路艰难。那些世家,从李唐以来,向来把家族利益摆放在第一位。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忠诚对象。破虏军一路攻伐下去,顶多把投靠北元的那部分人给剪除掉,而世家大族的根基,依旧牢牢地扎在民间。一旦破虏军遇到危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反扑回来。这种藏在暗中的冷箭,防不胜防。

                         “像翟国秀、翟亮这些人,表面上风光,在家族中,却未必排得上号。而那些族里真正掌握实权的,全部藏在私底下。这样,即便翟宝他们跟错了人,家族演一出大义灭亲即可,根本无法伤其筋骨!”杨晓荣的接下来的分析与萧鸣哲的想法不谋而合。咬了咬下唇,这位一向以鬼点子多而著称的破虏军名将低声道:“并且,杨某听说,文大人打算在两广之地,推广福建那种选举!”


                        IP属地:北京530楼2007-06-20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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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其他州县豪强,因为同情藤州豪强们的境遇而奋起反抗的行为,萧鸣哲这样解释。这些豪强本来就不甘心受制于人,自李唐以来,广南西路就几乎是世家大姓的独立王国,朝廷官员来了如同摆设。既然他们选择这个时间跳出来与破虏军为敌,不如借势将他们挤掉。就像拔脓割疮,短期看来虽然有些疼,却能为沿海诸路,赢得长久的平安。

                           在信的末了,萧鸣哲也与邹洬一样,表示如果丞相大人认为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有误,他甘受任何责罚。但将福建北部曾经试行过的选举向其他地方推广,一定需要慎之又慎。大都督府虽然依旧奉着大宋旗号,但一切政令都是自起炉灶。现在,就好像在立国之初。一切虽然都是草创,但事关国家制度,开头必须尽可能合理。否则,将来发现有大缺陷,改起来也晚了。如果文天祥的继任者威望、能力远不及他本人,则会抱着前人的错误一直走下去。就像当年的大宋,太祖立国时为了防止武将割据而订立重文轻武的国策,后世皇帝就一直继承下去,没有力量也没有能力改变,积残积弱,直到被北方崛起的蛮族灭亡。

                           初夏的阳光很明亮,大都督府院子内,完颜靖远指挥着一个营的亲兵,热火朝天地挖着排水沟。对于这个深度和宽度都可以藏一支人马在里边的暗沟,士兵们心里感到很好奇。为了早日看到成品的样子,大伙干起活来精神百倍,劳动的号子喊得震天响。

                           相比于院子中的热闹,文天祥处理军政大事的房间却显得冷冷清清的。核心参谋们从来没见过丞相大人脸上出现这种阴沉的表情,都觉得有点怕。几个刚刚补充进来不久的新人借着出门找寻情报的借口,悄悄地顺着墙角溜了出去。

                           文天祥很愤怒,也很失望。如果只是杨晓荣、苏刘义犯下这样的错误,他还能设身处地的从二人角度上,给他们的行为找一个可以理解的理由。但邹洬、萧鸣哲、杜浒都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人,如果他们对新政的理解,只局限于一场据功行赏的分赃大会程度,还能期待别人怎样?

                           他们是百丈岭那场大梦醒来后,受自己影响最深,心思与自己靠得最近的人。同样还包括陈龙复和刘子俊,几个人加在一起,已经涵盖了大都督府文、武官员中见识最深,目光最远的核心力量。

                           难道江山社稷,一定就是强者的红利么?

                           突然间,文天祥感到自己很孤独。这种感觉,就像在百丈岭上刚刚醒来时,自己拿出无数神兵利器的图案,却没有一样能被人接受一样,窒息般的难过。

                           “丞相,广南西路最新局势图摆出来了!”参谋长曾寰小心翼翼地靠上来,低声说道。

                           也许,误解的人还包括他们,文天祥叹了口气,望着手足无措地参谋们想。捡了几封密函,交到曾寰手上。带着几分试探的心情问道:“宪章,你怎么看!”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严肃,其余几个参谋全找借口走开了,这种情况,他们可不想留下。一旦丞相大人想严肃军纪,大伙求情不求情都不合适。

                           一直想进言又找不到机会的曾寰快速把密函翻了一遍,事态的发展程度令他感到有些吃惊。但曾寰脸上,却不敢把惊诧的表情露出来,徒增文天祥的烦恼。想了想,笑着安慰道:“依末将之见,这好比眼前的瘟疫,来得快些比慢些好!”

                           “此话怎讲?”文天祥楞了一下,曾寰的回答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丞相大人可曾记得金大夫关于瘟疫的论述否?”曾寰没有直接回答文天祥的提问,绕着圈子劝谏道。

                           李兴从两浙掠来的那个金大夫为人饶舌,但治病的确是一把好手。瘟疫初起时,全凭了他的建议,丞相府才实行了一些及时有效措施,减缓了疫情的扩散速度。

                           瘟疫初起时,包括文天祥在内,所有人都非常紧张。在众人忧心忡忡地讨论达春是否会趁机来攻时,在一旁带着学徒给房间“消毒”的金大夫上前进言道,这场瘟疫是蒙古人故意投毒,而不是正常瘟疫爆发。所以,元军的进攻,最早也会于盛夏来临后。

                           金大夫人关于瘟疫是人为投毒的论据是,以剑浦为界限,闽江的上游无一处被瘟疫波及。而闽江的下游,和闽江支流太史溪沿岸,却是瘟疫为祸最重的区域。这说明,瘟疫是沿清流和太史溪下来的。林恩等邵武来的巧匠们,在邵武时身体健康,来到福州却立刻病倒,就是因为在闽江上喝了不干净的水而导致。


                          IP属地:北京534楼2007-06-20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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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丞相,北伐的事?”曾寰低声提醒道。

                             文天祥的命令他理解,丞相大人不愧当世人杰,心胸足够开阔,性格坚韧却不执迷,这一步退得够大。现在这个政令,是仿效当日高祖入咸阳,与诸侯和百姓约法。这样,可以照顾到各方利益,也可以平息所有人的不满。

                             但是,以儒林和士林人物喜欢扯皮的性格,要扯多长时间,约法才能出笼呢?

                             “宪章,你以为,被凤叔在广南这么一杀,两广一时半会儿能安稳住么?”文天祥苦笑着问道。

                             那些豪强在出其不意之下,遭到邹洬重手打击。他们没有力量与破虏军正面作战,却可以凭借宗族的支持,把抵抗转到暗处。两广有的是山区,也有的是占山为王的毛贼。豪强与毛贼勾结起来作乱,没有几万大军常驻,地方上短时间根本无法恢复平静。

                             后方不稳,北伐就是一句空话。使用新式武器的破虏军实力强悍,但对物资的需求也高。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保证不了稳定的军械粮草供应,无论向北打多远,无论主帅多优秀,最后都免不了全军覆灭的命运。

                             “我是怕有人故意扯皮,让约法推不出来!”曾寰低声解释。文天祥打算让有过选举经验的里正、区长们参加立约,这些经历过新政,并且从中得到好处的人,肯定试图把约法向对自己有利方向引。而破虏军将士届时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给自己人必要的支持。儒林和旧官员们在立约时占不了主动,自然不会非常满意。弄不好又会玩些阴暗手段,让《临时约法》胎死腹中。

                             凭借对士大夫们行事方法的理解,曾寰对此很不放心。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文天祥的政令贯彻得更完满时,又听见文天祥说道:“不妨,告诉大家,临时约法一天不出来,两广就一天归邹洬、萧鸣哲将领几位暂为代管,他们做的事,丞相府不会干涉。如果商讨了一个月后依然商讨不出结果来,就说明大伙都没有好办法。那就只好执行原来咱们的选举办法,按福建北部试行过的方式来!”

                             “这,丞相?”曾寰感觉到自己头有些晕,文天祥在短短几句话中,暗藏了太多的玄机。邹、萧二将把广南两路的豪强们杀怕了,地方名流们把不得赶他们走。为了早日实现这个愿望,他们就没太多时间纠缠于细节。而各行各色不愿意接受原来的选举方式的人,为了在临时约法中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也只好对别人的诉求,做出必要的妥协。

                             ‘这个国是会有的开,弄不好要开出大麻烦来。’曾寰默默地想,抬起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文天祥,豁然发现丞相大人的脊背已经挺直了,仿佛突然顿悟了什么般,活力和信心再度笼罩了他的全身。

                             “文疯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起兵抗元,自然是为了重建我大宋正统了。天、地、君、亲、师,有了上下尊卑,政令才能畅通,朝野才能秩序井然。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五天后,在福州城最大的海鲜酒楼,一个临窗的雅座中,几个峨冠博带的老名士们议论道。

                             他们都是被有心人召集来的,原打算在选举进行的时候,趁机捣点乱,谁料到选举后延,大都督府又推出了共商国是这一折子戏。大伙既然来了,就不好半途而废,于是坐在一起,一边翻看刊载大都督府政令的报纸,一边推断文天祥下一步意欲干什么。

                             “不好说,文疯子行事一向出人意料。打仗如此,治政亦如此。就如几个月前那场百鱼宴,他遍请各地名流,在福州品鱼做诗,老夫本以为他转了性子,想在儒林中留一段佳话。现在才明白被他利用了,破虏军当时是缺粮缺急了,想让大伙带头拿鱼当饭吃!”一个背光而坐,年龄有六十上下,白发垂肩的老儒摇头晃脑地品评。从话里,听不出他到底是夸赞文天祥聪明,还是指摘他行事不合常理。


                            IP属地:北京537楼2007-06-20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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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破虏军火炮规格详细,制造工艺要求严格。有科学院直属的工厂,最后还有个强装药检验把关。虽然有文天祥的‘天书’做参考,但具体每一道工序,每一条经验都是萧资、林恩等人拿命换回来的。黎贵达说起来简单,却不知道萧资等人当年为了改进工艺和生产流程,花费了多少心血在里边。为了控制火炮质量,一个品种在走向成熟前往往要返工几十次。

                               “还有一种手雷弹射器,用竹子编成,可就地取材制造。更是方便,几乎投弹兵们人手一具。与骑兵交战时,野战炮先发,打乱对方进攻队列。虎蹲炮随后,给不顾生死者迎头痛击。子母速射炮在虎蹲炮装填间隙时连发,造成火炮绵绵不断假象。通常打到这种程度,军阵正面已经成为火海,匹马难入,敌军早就溃了。如果这时还有人冲到近前,数百具投弹器同时招呼过去,铁打的人也炸翻了。”黎贵达越说越兴奋,一时间有些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处于破虏军敌方,话语里充满自豪。(酒徒注:野战炮即大佛朗机,尺寸见于明代史料,为中国工匠根据缴获海盗舰炮仿制。关于虎蹲炮,属于明代工匠自创,见于明代文献。史料记其重三十六斤,即现在的二十一点五公斤,长一尺九寸,射程五百步。字母连环炮为明代工匠根据西洋火炮改进,规格如上文,一母炮配八枚子炮,可持续发射,是后代有壳发射的始祖。明代我国军械技术并未落在西方之后,而经历一个清代,却望尘莫及。所谓满清十几个‘明君’贻害无穷。直到现在,提及古代火炮,很多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康熙年间重达三千斤的大将军炮上。却不知道,康熙年间的永固大将军炮比起明代火炮,只能算艺术品和摆设。)

                               “至于弹丸,更是复杂,有开花弹、链条弹、葡萄弹、还有纯粹的钢珠铁沙。根据用途不同,敌人阵型疏密而调整。火药也分外发射药和弹丸用药,成分不一。最重要一条是要用冷水结块后,再晒干粉碎,做到颗粒均匀,任你运送多远,都不分层!”(酒徒注:火药颗粒化技术也诞生于明代,黑火药威力不如现代火药,但颗粒化后,却能满足古代作战。甚至在抗战初期,八路军还用其做火炮发射药。)

                               忽必烈眼睛瞪得如灯笼大小,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火炮,还有这等多学问在里边。回头再看呼图特穆尔,见自己的左相口里嘟嘟囔囔念着黎贵达说过的新名词,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陛下身边那些将官,大臣,不知道火炮运用之法,亦不知道其中分类。凭着些许印象就说什么可与不可,废与不废,要么是为了挑刺而挑刺,要么是不懂装懂,以外行冒充内行。依臣之见,火炮乃战争之神,将来沙场决胜关键。放着此等利器不用,而去强求骑兵,才是真正的愚蠢!”黎贵达得意洋洋道,炮师最近受了很多窝囊气,终于被他找机会给发泄了出来。

                               这句话打击面太广,忽必烈君臣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相视苦笑。草原民族向来以体魄强健为荣,能骑马摔跤者即为好男儿,至于读不读书,懂不懂其他知识,那都是末节。外行冒充内行的事,大伙入主中原后谁都没少干。

                               想想现在仓猝之间知道这些道理,也没机会将火炮重新回炉。能改的,不过是火药颗粒而已,君臣二人不觉有些沮丧。又想到黎贵达的来历,此人据说在破虏军中并不受重视,所以被包围后才愤而投降。文天祥麾下的一个弃将,见识能力都远超蒙古军中阿里海牙、阿剌罕这种老将之上,其他如张唐、陈吊眼等人,岂不是更神鬼难测?

                               一丝阴影从忽必烈君臣心中涌起,充满所有空间。草原上,夜风呼呼刮着,吹得毡帐来回晃动。

                               酒徒注:康熙永固大将军炮,南怀仁监铸。重三千斤,炮长310厘米,口径12.5厘米。全身绿色,凸刻精妙花纹,荷叶、莲花、芭蕉等。自制成后没有发射记录。直到光绪年间被八国联军抢走。


                              IP属地:北京545楼2007-06-20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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