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黑眼镜多出其不意地安分,始终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门边的鞋柜上多了一柄黑色的伞,两双大出屋主尺码的鞋。一双黑皮鞋,一双驼色的中帮军靴。
茶几上单个的茶杯变成了一双。
厨房的流理台和冰箱都渐渐变得熙攘热闹。起初解雨臣做过努力让它们像从前一样清洁有序。但随着瓶罐和储食的丰富增加,这份努力显得很徒劳。
阳台现下变了吸烟的场所,所以外头那盆疏于照顾的吊篮搬了进来。跟屋主相比,黑眼镜干活的时间显得很滑动,有天心血来潮,自己跑到花鸟市场,驮回来几盆花花草草,有空就去伺候着,还在解雨臣桌上摆两盆仙人球,一左一右,像一对门神,真辛苦了他这个独臂侠。解雨臣笑他老头子似的,又担心他下次去鸟市,拎一笼伶牙俐齿的鹦鹉八哥之类,便认真地补充,不准在家养有声带和带味儿的动物,金鱼和乌龟就是忍耐的底线了。
盥洗室的洗漱台上,多了一套牙具,一只黑色的瓷杯。浴缸上头的窗台上摆出两个皂盒,解雨臣洗澡时,抬手翻开盒盖看看,一块洗衣皂,一块香皂,还是那种上海出产的老牌子檀香皂。
他一直习惯用沐浴液,于是出于好奇,拿起那块香皂放到鼻尖嗅了嗅,檀香的气味很温厚,也许跟许多年前能买到的无二,于是把它放回去,想,黑眼镜是一个恋旧的人。
也许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随心所欲?
那个周末的下午解雨臣起来,黑眼镜在洗碗池里涮着两座窄口的玻璃樽,一截小臂那么高。他走过去在一旁看,脑子还是木的。平时他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天冷起来以后,下午总是不太精神。黑眼镜看他眼神发直地盯着水龙头里出来的水柱,漫不经心,毫无防备,觉得很有趣,就关了水,擦擦手,把玻璃樽往外搬。解雨臣抓起剩下那只跟在他后头走出去。
两座空樽被搁在阳台的地板上晒晾。下午四点多的阳光斜进阳台的地板上,暖出大片橘黄的色块,他们并排站着,盯着那两个窄口瓶看。黑眼镜忍不住了,抬手亲昵地轻拍一拍解雨臣的后颈:“发什么愣呢,还困就回去睡呗。”
他摇摇头,游去洗脸。
有一种被人惯着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过两天那两只瓶子满了,解雨臣蹲下身一看,满满装着青梅,浸在盐堆里,口子密封起来,已经析出些梅汁来了。他站起身,回头问黑眼镜:“腌酸梅?”
黑眼镜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一边慢悠悠从筐子里剥着刚用高压锅蒸出来的八角花生。嘴里含糊地应答,以后拿来做酸梅汁,吃烧鸭。
解雨臣盯着他,心想这么些梅子,不知道要买多少只烧鹅烧鸭,吃到什么年月。
“你哪里弄的梅子?”
“商业秘密。”黑眼镜把才剥出来的花生米放进那人过来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