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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进寨
文/杨汉立

 母亲是最早知道南风进我们官舟寨的。那时,天还冷着哩,谁也没料到南风这么快就来我们官舟寨。
 母亲先是感到关节痛,她是老风湿病。她稍稍佝偻着背,从屋里慢慢走出来,我分明看到她步子有点摇晃,尽管她用力地不让自己摇晃,但还是摇晃还是暴露了出来。不过,风湿病不发作的话,她走路从来都是又稳又快,腰板也从来都是挺直的。母亲到了屋檐下,望望天说,我这关节,哎,怎么就是这个样子了呢?这天要变暖和了?
 母亲一生劳累,连生我当日还为生产队把牛屎担到田里。生几个孩子,都是一满月就拼了命挣工分,家里穷啊,一家人稀饭也要能吃上一口啊。她终于落下许多病,风湿病只是其中的一种。
 让母亲感到奇怪的是天还是冬季的特征:风冷嗖嗖的,直往身体的每个毛孔钻,劲大着哩;云层也又厚又低,似乎是玉皇大帝丢了太多脏棉被,直往地面压。母亲疑惑着折回屋里,温暖立即把她身上的寒意驱走,可身上的关节仍然是闷痛不已。母亲置之不理,仍旧做饭,把饭菜香气弄得满屋都是,好多香气还乘着烟雾,到屋外散步。
就有人大声说:“大嫂,你办么子山珍海味哟?”
母亲便玩笑一句:“炒了锅春气。”
“呵呵,这样大冷的天,你哪来的春气?嫂子是季节保管员啊,可以随时用春气?呵呵。”
“你没想到春气,何来的春气?”母亲不像是在开玩笑,平静的语调里透着力度。
我一边招呼火,一边说:“娘,你都成诗人,成哲学家了。”
母亲忙着奏她的锅勺曲,似乎是不经意地回答我:“娘没文化,不知什么家,我只晓得顾这个家。”
第二天,母亲从菜地里回来,扛着锄头,把外套搂着,一到家就絮絮叨叨地说:“天气真是变了,吹南风了,吹南风了。我感到好热。”
我说:“娘,你到做事当然热,并没有吹南风啊,风好像还是很冷嘛。”
母亲说:“你不去劳动当然不晓得南风来了,这只有劳动的人才晓得。”
是么?我不太理解母亲这句话,便费力地去想。
我们官舟寨在一个弯弯曲曲的峡谷里,东西为崇山峻岭,南北为窄窄的出口。因为峡谷弯来扭去,出口又狭窄,寨子实际像一只大桶。但风还是轻易地能进寨子里来,而且有明显的特点,天冷为北风,天暖为南风,要么就是无风。可是,我老不晓得南风何时悄悄进了寨子。
没过几日,远远一望,大地萌出了一层绿雾,那是刚长出的细嫩叶的绿草;油菜、白菜的茎也蹿了起来。我这才确信南风已进寨多日。
日头的劲也大起来,晒得寨里的一切都热血沸腾。地面也觉得很热,连屋内的地面也不断出着汗。空气和着水,似乎抓一把就可以挤出水来。
稻田里、菜地中,到处是人,是南风把人们的心吹暖了,把人们的血吹热了,人们就坐不住,一窝蜂地往外走,像是被南风从屋子里赶出来一样。人们的劲也被南风鼓大了,衣服一层层脱去,劲一股以股以涌上来。劳动着的人汗流不止,体内仿佛有不竭的泉水。犁田、翻地、下种,谁也不敢误了南风,谁都知道种得南风就会收到金色,误了南风只能空对枯黄。赶牛犁田的老农在“嘿嘿”地喝着已经够快的牛了,那声音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像在唱歌。而好几个人这样唱着,就汇成了男声多重唱。忠诚的牛呢,使劲地拉着犁,走得欢了,就嗓子发起痒来,不时“哞――”地唱起来,将那宿于枝头的陈年枯叶震落下来。
母亲早在南风还没有来的时候就把菜地翻挖了过来,现在正和父亲及我在整地。我们用锄头把泥土敲得细碎碎的,然后把地弄得平整、松软,就像一床优质的棉被。事实上,它就是一床棉被,种子睡上去就做好梦,做着好梦,就发芽、长大了。种子的美梦总是能成真,季节一到就硕果累累。母亲把瓜豆或红薯种安放进去,就像把一个熟睡的婴儿放到床上,那么轻巧、利索。
狗们不再呆在家里,猜吠着,满山蹿来蹿去,把山野闹得像一锅开水。可能憋得太久,狗有用不完的劲,追得野免筋疲力尽,乖乖就擒。擒到猎物的胜利者,把战利品叼到主人面前,摇头摆尾,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主人当然要示以喜欢,亲热地摸摸它的头,再把猎物取下,置于一旁,甚至还会蹲下搂它一下。
鸡鸭也兴奋极了。母鸡带着一群鲜嫩的小鸡,在地里刨,地里刚刚醒来的虫子被母鸡铁爪一一翻出来,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在字典里查一些太熟悉的字,一翻便着。这群小鸡,似一批鲜艳的线团,在地上滚来滚去。鸭子欢叫着,直扑向水里,仿佛那不是水,那是天堂。
当南风把春雨洒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都疯也似的长起来,仿佛那雨不是水分,而是上等的肥料和激素。就是母亲本来佝偻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
母亲直着身子打望远方,那里的油菜花一片金黄,耀得她有点目眩。
看着这些,我想起了母亲“炒了锅春气”话,觉得我的官舟寨是一口大锅,正炒着一锅春气。我用力的闻了闻,嗯,真的好香的。
2004年3月4日


26楼2006-08-03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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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 叠
    文/尘衣
     
    每年的春节,这年终岁尾,是岁月的折痕。似折扇的棱角,分明而清晰。从春节到春节的时段,是棱角与棱角间平展的扇面,是折痕与折痕间可伸可缩的舞台。将平展的扇面一一叠起,年轮就一圈圈浓缩。生命就在这样的折叠中,一天天美丽,一天天衰去。

    有很多可以折叠的物事。一张纸、一本书、一片叶与一个衣角,甚至一道亭台、一道山峦与一片天空……折叠这些物事的工具,可以是一双或灵巧或笨拙的手,可以是一阵清风或狂风,当然更可以是一颗心或一道目光——仅仅是这颗心,或这道目光。

    被折叠过的物事,形状也是幻变的——相机、摄像机或一个人的目光,无论如何摄取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其中,有很多会展示给人以美的一面。譬如,光是我小时候手中的一张彩纸,就会变成小篷船小飞机、小彩裙小背心、小纸鸢小纸鹤、小猫小狗小鸡小兔等等可爱的纸品。设若到了折纸艺术家的手中,一张彩纸便是一个大世界了——那纸龙纸马、纸灯纸杯,甚或纸的亭台楼宇……每一样都精美绝仑,无可替代。

    然而,事物的两面性或多面性总是同时呈现在我们眼前。有的物事是经不起折叠的。在折叠的过程中,会碎裂、破落,损伤惨重,不可收拾。有的物事被折叠过后,轻易找不到那折叠它的肇事者的目的何在,很多时候,只能在不明不白中默默承受后,再事整理。

    我的印象中,有一场台风就曾不动声色地肆虐过。在某一天夜半,它撞开我乡下老屋的大门,将整个屋顶的前檐掀起,覆向未被掀起的另一片屋顶部分——但是屋顶毕竟不是一张纸,被掀起后,它不可能完整地联结,又完整地覆盖过去。再说,台风的大手也不够温柔,它是粗暴的,霸道的,不容反抗的——与家人一道瑟缩着站在屋中央,我听见片片全瓦变成瓦砾的噼哩啪啦的声响。这片声响过后是一种怎样的局面,相信你可猜测得出。所幸,我仍然在这里与大家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的家人,也全安然无恙。但那留在心底深处的惊悸,却至今未能抹去。

    有些情感也是经不起折叠的。朋友或恋人间的一些吸引、一些相伴、一些相知……是一道道凸向我们视觉的折痕,它们展示给我们的,除了美好,还是美好。而一些误会、一些背叛、一些争吵、一些琐碎……则都是一道道凹在内里的折痕。每一道这样的折痕背后,那牵过的手、交过的心,能经得起几许重创?是愈合、复原,还是依旧融为一体,谁可决断?

    情感除外,甚而人生,又经得起几次这样那样的折叠?毕竟我们的一生,才短短的难愈百年。

    我,也是可以被折叠的物事中的一样。我的生命,不过是人生中一个短小的章节。

    某一天,雨细细密密地下。我以伞遮头,走在一个大草坪前。一棵大的香樟,已经被连根拔起,根部连着土,被大草绳捆成一个圆球,就这么立在草坪中央。并无风起,我经过时,它忽地倒下。而直到丈余远的它倒向我的霎那,我的紫色雨伞仍然遮挡着我向右侧旁视的目光。香樟的力量从伞顶传向我的脑袋,以及全身。这突如其来、不可阻挡的力量,就这样生生地将我折叠在地,树的枝干与冠顶的枝桠倾倒在我的全身。一声恐怖的尖叫从我喉间发出,我双腿的脚踝部位,成了我身体的一道折痕。它痛彻骨髓。基于我来说,这是一个特定的时刻,一个被施工人员大意疏忽而造成的过错,与我的因被雨伞遮挡了视线而对意外的不能预料,碰触一处,我承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苦痛。一个鲜活的人,居然也可以似片纸,在不可抵挡的外力作用下,被如此生生地折叠着。在被表姐夫背着从一楼上到六楼的过程中,我如此喟叹。

    一片被飓风掀来翻去折叠过的沙漠,或许可以痕迹全无。但被折叠后的身体,却全然不一样,那折痕是不可磨灭的——我的创伤性关节炎,以及此后时不时地稍有不慎便会重重地摔倒在地的际遇,便是。

    这世间有多少来者,会经受“折叠”的考验与鞭打?某些天生残障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折叠更是与生俱来。被折叠过的人中,有的会以自己的力量将生命一一展开,使了然无趣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就算身体仍然残缺,但他的心,已经如同被烈火百次煅烧后变成钢的生铁,更坚韧更有力度。“折叠”对于他来说,恰是生命里一剂借不来、买不到的催化剂。有的则更多怨意,责怪自己借不来安抚伤痛、驾驭命运的力量,于是,被“折叠”轻而易举地归于失败者的行列。而我,介于两者之间,既没有成为真正的残疾人,被“折叠”将生命风干,当然也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成就。但我知道,被生活的重荷一次次折叠过后,每一次回头张望时,发现那一刻的自己,总比前一次原来的我,直了许多,高了许多。

    我的生活也就是这样被折叠着,具体的次数已不可数。但不管怎么折叠,某个地方总会有一个物件,像我将写了千言万语的信纸装进信封一般,会将我整个儿装载进去。而连同我的身体被装进去的,除了美好,除了坚强,除了不懈的追求或者无可奈何的遗愿,也定然有一个很漂亮的封口。我只是这样,想着。


    29楼2006-08-03 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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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 桥
      文/风雪如涛

      那座低矮的小桥坍塌了一个角。大概时间已经很久了,折断的青石被埋在泥土里,只露出小部分带尖棱的断茬,周围长满了碧油油、青润润的杂草。小桥宽约1米多点,长约十几米,静静地横跨在那条河上。桥面也已破旧不堪,不少地方已经塌陷下去。平常季节,河水并没有那么宽,从小桥中间部分的孔洞平缓地流过。但在雨季里,河水就会暴涨,漫过桥面倾泄而下。于是,人们在上游修建了一座更宽更高的桥。这座小桥慢慢被荒废了,人们似乎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我经常在落霞如锦的黄昏,来到小桥上感受河水清凉的气息。有时也会坐在桥上,把鞋子拎在手里,双脚浸在潺潺流动的河水中,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河水漫过桥面的日子里,我会拿一根竹竿探着深浅,摸索着从小桥上走到对面河岸,在湍急的水流中体味那种晕眩的感觉。

      她,经常坐在对面的河岸上,双手里几根竹针翻飞出明快的节奏。虽然还是夏天,她却开始编织抵御秋寒的毛衣。她总是在不停地织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完成。有时她会伸直双臂,展开刚刚织成的那片,侧着头端量思忖半天,然后又簌簌地拆掉。她的眼睛看着河水中泛动的霞光,也会偶尔从远处望着我,目光里闪动着那种朴实的关切和温柔。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依偎在她的身边,可以看得出那是她的女儿。小女孩常常捡起小石块向我投来,落在我身边的河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她只是轻轻嗔斥一声,却并不真的生气孩子玩闹,然后就笑笑地看着。我就用脚撩动河水,做着打水架的姿势,那撩起的水花其实不会飞那么远。小女孩大概觉得我的“反击”确实很愚蠢,就咯咯地开怀笑起来。那笑声沁入我的心底,也溶进那绚丽的晚霞中。每次我来到小桥上,她都会带着那小女孩从远处走过来,小桥与河水以及草草木木便浸入那浓浓的温馨。

      日子过的很快。小桥周围的草丛渐渐散失了水灵灵的光泽,岸边树上的叶子开始飘落。小桥也似乎衰老下来,那些苍桑的苔痕沉积在桥面上。那天,她带着小女孩又来到河岸边,但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只是弯腰跟孩子说着什么,然后远远地向我这个方向指了指。小女孩显得很欢快地跑了过来,把她抱着的一个浅蓝色包袱塞进我的怀里。我小心地把它打开,里面是一件“心”形领口的夹克式毛衣。看上去样式很普通,上面织着蓝天白云和一座小桥。那天以后不久,我就调动工作到了千里之外的城里,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和那个小女孩。可是,那件毛衣却经常穿在我的身上。许多年以后,有位我叫大姐的同事告诉我一件事情,一瞬间击碎了我的坦然和平静,那种愧疚的痛楚绞碎了我的心。

      “你的毛衣倾注着一个人的心声”,那位大姐把我拉到阳光下,在毛衣上指点着,我清楚地看到毛衣上织着一行字:“用我的心—编织你的梦”。那行淡淡的字,隐在蓝天白云和小桥的图案中,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浅浅地显出来。我默然地对着这件毛衣,明白了那个夏天她为什么不停地编织,又轻轻地拆掉,然后再重新编织。从这时,我才读懂了静坐在黄昏落霞中的她,读懂了那几根竹针上的寄托和向往。或许,她现在还象那个夏天一样,依然带着那个小女孩坐在断桥边,用手中的那几根竹针,默默编织着质扑的生活,编织着已经飘逝的梦想,编织着挚诚的期盼,编织着那份不敢表白的深情。


      30楼2006-08-03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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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楼2006-08-03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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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穗的孩子
          文/江湖一刀

          我已无数次眺望过那些孩子了。那些或拎着口袋,或挎着竹篮,在老家的麦垄间捡拾麦穗的孩子。
           
          说是眺望,因为隔着二十多年光阴,几百里地路程。但隔得再远,也远不出心灵的记忆——这些年来,我时常回首,遥望老家,川中丘陵深处,那片贫瘠苍凉的乡土。而每一次回首,都禁不住要凝望,灿烂阳光里那片辉煌、辽阔的麦地,那些在麦地里,躬伏着腰脊,缓缓而行的拾穗的孩子,心里充满莫名的感动和惆怅。
           
          因为,我就曾是其中的一个。
           
          二十多年前,在乡下老家,每到夏天,收割季节,都是如泼如泻的浩荡阳光,汪洋恣肆。在那阳光里,一块又一块的麦,黄熟了,又被镰刀割倒了。一捆又一捆的“麦个儿”,也被父兄们搬到晒场上,或庭院里了。刈割后更显得寂寥、敞阔的田野,便像产后的母亲,在微微的疲惫和倦怠中,怀着安稳而恬淡的心情,沉入吉祥的宁静。
           
          而麦田里,依然有小小的遗落的麦穗;依然有小小的孩子,在明媚的阳光里,不断地奔走着,不断地弯腰俯首,捡拾起那一穗穗沉甸甸的金黄。他们,或戴着破旧的草帽,或光着锃青的脑袋,裸着黝黑的小身子,像虔诚的朝圣者一样,一次次深情俯向大地,捡拾着那些被镰刀和筐篓遗漏了的麦穗,捡拾着那些能养命活人的精贵的粮食。
           
          那时,那些孩子,从父母的眼睛里,从父辈们对天地的虔诚祈求里,从自己刚刚亲历的灾荒和饥饿里,已经深深懂得:吃,是最古老、最永恒的欲望,是最紧要、最关键的大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饥饿和贫寒,使他们早早地,就体验到了生命的苦难和艰辛。
           
          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看过去,那时候,天地格外高远,广袤,静谧辉煌。山淡淡地蓝着,水缓缓地流着,风轻轻地拂着;连阳光,也只静静地倾泻着,炙烤着。孤立的田野之树,在一片裸露的土黄色背景里,也便绿得格外鲜亮,明静,像田野上肃立静止的旗。
          而那些孩子,他们缓缓而行的身影,便成了这高天远地的精魂,成了这帧美妙风景的点睛之笔——衬得那所来久远的土地,格外地博大,仁慈,悲悯。
           
          天太热了!毒辣辣的阳光在头上烘烤着,像一根根烧红了的铁丝,烫烙得他们浑身灼痛。汗水如注如泻般,不断地从那小小的脸额间、脊背上,涌冒出来,又“咝咝”着滑下去,滴落在滚烫的麦地里。但他们始终低俯着头,弯曲着腰,圆睁着眼,在田垄里,麦茬间,仔细地觅寻着,捡拾着。他们始终勤勤恳恳地奔走着——欢快得像不断飞动的蜻蜓;那勤劳的翅膀,遍及麦田的每个角落。
           
          小小的口袋,也就慢慢地鼓胀起来。探出竹篮或布袋的一簇簇麦穗,便像一支支朴拙的歌谣,在黄昏的归路上,伴随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蹦跳着抒情——就这样,我和他们一起,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的每一个夏天。并且真正地懂得了:每一穗饱满的麦粒,都是劳动者的汗水和心血凝聚而成;我们不能轻易地,将它们遗忘在收获之外。
           
          二十年多后的今天,在这遥远的城里,我已完全地失却了雨水和节气,失却了耕种和收割。再没有一块麦地,需要我虔诚俯首了。再没有一穗麦粒,需要我弯腰捡拾了。我只有一次次回首,在眺望里,捡拾这帧过去的风景,捡拾那段鲜为人知的情感。就像每个在土地上生活过,后来又离开了土地的人一样,我深切地怀念着那片田野,和在那田野上度过的美好岁月。虽然我知道,实际的情形是艰苦的,遭遇苦难是不幸的。但当苦难过去,它也会给我们一些报偿,并成为我们内在的自信与刚强。
           
          此刻,当我再一次回首,眺望那些孩子,当我凝视着那黝黑的脊背,那浑浊的汗滴,我隐隐地触摸到了其中的沉重——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粒麦子,已不能让我们弯腰俯首。甚至,成碗、成桌的饭菜,也不能让我们怦然动心——回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弯着小小的脊背,俯身田间,捡拾着在烈日下闪烁歌唱的麦穗的情形,我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不能消化的昨天,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麦芒,横亘在我的灵魂和喉咙里……


          33楼2006-08-03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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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的官舟寨
            文/杨汉立 

            1 
            在车子里,我宛如一粒米,被车子簸着。可能我回来得太少,要把我灵魂中的糠壳簸去,仅留下大米。当我被簸回官舟寨时,我一跳就下了车,想扑一下子进我寨子的怀中。可是,我的寨子像一个等候游子的母亲,当我到来时,竟然等得发呆。是不是所有久久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结果时,都会这样? 

            我张目一望,冬天的寨子,那么灰暗,那么古朴,像一件展览馆展出的出土文物。 我的官舟寨依然是老样子。是不是一百年后不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让人感觉不到时间在流动。
             
            寒风涂抹的灰色主调,鲜有暖色调的偶然闯入。阳光也很少光顾。
             
            稻田,枯败的禾桩,用另一种方式,传递着季节和时间的信息。
             
            屋顶的炊烟弥漫成一片雾霭,全不似夏秋之季,一柱炊烟笔直升向天宇。此时,天空也被过于厚重的乌云压着,压得很低,有点喘不过气来。炊烟只得在屋顶洇开,像中国画的惯用手法。 
            整整一个冬天都是吃干稻草,老牛的皮更加灰暗,稀疏的毛比干稻草还要枯黄。

            老牛抬头看看远方,春天还有一段距离。踏进菜园,品一品冬天里的春天,菜园主人予以喝斥和鞭击,这是痛苦的代价。终于有一个意外,主人抱来一堆有点发黄的菜叶。老牛揣摩:冬天是不是像这堆黄菜叶一般就快没了?

            小溪瘦了,岩石的骨骼一一露了出来。小溪静了,没了宏大的誓言,唯有轻轻的诉说。小溪清了,许多驳杂的事物已被滤去。 山野灰暗着,似有大多的苦难憋在心中。鸟也不知去了哪里。天空就这么空荡荡的,像一个特困人家的钱匣子。
             
            我看着这些,默默无语。 


            2 
            没有一点声响,山寨似乎在沉睡。 只有父母,一听见车子响,就从屋里走出来,在寒风中走出家门张望。可是车子一趟一趟地经过,或者没有停顿,或者稍作停顿而走下来的是别人不是我,只把轰轰声丢下,颇有点捉弄的意味,父母心里便一次又一次地叹息,却一次又一次地闻车声而出来。 当我终于从一辆车子走下来,父母的心才落了下来,父母的冬季才觉得温暖起来。其实,这天气本来是寒冷的,虽然没有风,但是寒意不断地往人的骨子里钻,让人觉得这风不在体外而在体内吹。由于我的到来,父母感觉不到有寒意的存在了。
             
            我也一下子没了一路寒冷的感觉,血加速了流动,浑身有一种热流上下蹿动。我强忍着内心的感情往外奔涌,叫唤我的爹娘的声音却仍然是哽咽着的。

            父母脸上舒展着笑容,快步走拢来,把我双手的东西接过去,那些东西似乎是我的化身,提着它们一如抱着幼时的我,他们感到了亲切和安慰。
             一进家,母亲说:“一路冷着了,快去火箩上向火。”官舟寨都是这样:在茶堂屋里,用木料做一个较大的台子,这个台子便叫火箩,其四周可以围坐,中间填满黄土,做成火塘,用以生火做饭和取暖。我们官舟寨不说“烤火”,说“向火”。“向火”者,“面朝向火,向火而去,向火靠近”也。这很有意思,有一种动态感和亲近感,不像“烤”那么生硬、那么模糊。而当母亲说出这句在我们官舟寨十分平常的话时,我感动一种特别地亲切和感动,母亲时时事事处处都是细致地关心着我这个游子啊。 母亲赶紧搂来一把柴添上,火旺起来。

            没过多久,我浑身暖烘烘的,汗出来了,颇有一种幸福感。 
            一家人就热热闹闹地扯起了家常,无非是我问父母近段的健康状况,父母问我的小家庭情况。虽然这些都是平常在电话中相互反复问答的问题,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多余,一点也不像无话找话,完全是心的自然流露,像冬天的火一般温馨。

            此时,火箩中的火,红通通地熊熊燃烧,把体内的寒意彻底驱赶出来,把寒气逼在屋外,脸色便通红,好似喝醉了酒。
             
            父亲抽着烟,嘴角总有不经意的笑。母亲一刻也不停歇,在抓紧做饭,还歉意地说:“立伢,饿了没有?我怕把饭办早了,菜会凉,再热呢,又不好吃。”我说:“不饿不饿。”我感到母亲还是有点着急,做事的速度明显加快。她像一位技艺高超的钢琴演奏家,面对杂乱无章的各样菜蔬、刀具、砧板、锅子、锅铲、油罐、盐罐,似乎找到了它们的内在规律,极为熟练地弹奏着这些杂色的键,一些即兴的乐章便流出来,一时是切菜的嚓嚓声,一时是油在锅子里的滋滋声,一时是锅铲炒菜时撞击锅子的金属质的声音。这些声音弥漫在屋子里,弥漫在我们交谈的话语里,弥漫在我们的心里。满屋子里便更热闹起来,心里便更暖起来。



            一些邻里乡亲陆续来看我这个游子,都是热情的问候、关切的询问。
             
            我知道这一幕肯定会拉开,所以尽管平日并不抽烟,还是带了几包好烟,不时给他们递上一支,以此表示感谢他们的关心。 此时饭菜也做好了,一屋子的人围坐在火箩上喝酒。菜是农家的菜,无一山珍海味,却正如母亲说的:小菜没用过化肥,猪没喂过什么饲料,都甜。酒呢,也是自家酿的米酒,父亲说过:白酒太冲,还是自家的米酒喝得惯。是啊,我的父母,我的乡亲,生活条件不好,日子平淡,甚至有许多苦难,可是他们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常常感到自足、快乐,所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然的笑。幸福其实就是一种心态,我的官舟寨的父老乡亲宁静、朴质,所以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大家都晓得我不饮酒,就给我特权,只要舔一舔即可。我一一敬过他们,并祝福他们,他们也真诚地祝福我。
             
            不久,他们兴致更加高起来,划起拳来。他们的声音没有半点压抑,把激情真实地心情地释放了出来。这个日子不是什么节日,他们把它当节日了;这个日子并无什么喜事,他们把高兴当成喜事了。
             
            在他们饱含豪情的划拳声中,我想:屋子外面一定还很冷,一定还很灰暗,但是我的官舟寨的每栋房子里都有一团温暖的火,或许都有一屋的热闹。
             
            我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的划拳声,我知道他们今天肯定能超水平发挥,远还未醉,所以这满富激情的划拳声,会久久地在我父母的家中,会在我的官舟寨中,响下去。


            35楼2006-08-03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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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是什么时间起的床大院里的人大概谁也说不清。这是因为娘是这个院里起的最早的一个人。一个家族,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人。然而,在家族的内部,势必存在着许多的矛盾。由于我爹在世时是家里主事的人,势必是要得罪人的。所以爹过世后,娘也只好不去麻烦家里其他的人。家族的意义也许就是血统的延续。当时间向前推移到某一个阶段时,我们或许会记住家里的某一个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辉煌,譬如他当过什么官职或是生意买卖做得很好。而这个人也会像我们的血统一样被一代代人当做榜样一直传颂下去。但我娘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在这个家族里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她在还算年轻时就守了寡并且还要拉扯5个孩子长大成人。她在这个不算小的家族里就像一块最不起眼的青砖,永远那样没有声息地撑起自已该负起的责任,从而使大院里的幢幢青砖瓦房组成了一个院子,而这个院子才像一个家族。 
                娘从外面扫煤回来时,大院里已经能听见起床的响动了。我们还睡着。娘进了房子,我踡缩在被子里也能感到娘带回来的寒冷。娘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把手伸进我们的被子里取暖。也许,我们这些孩子就是娘最好的小手炉吧?我们兄妹五个,姐姐已经工作,她每月38元的工资成了家里经济的主要来源。这显然是不够化费的,其余的贴补,就全靠娘的一双手来挣了。时值今日,我仍然能回忆起娘每天早晨扫完煤后把手伸进我的被子里暖手时的那种感觉。娘的手是那样的凉,凉得就让我感到了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早晨的寒冷。娘在这样冷的早晨早早就去外面扫煤,她冷不冷? 
                娘把手伸进我的被子后,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睁开眼,见娘正看我,眼神没有一点哀伤的成份,从娘的眼里我只能找到对未来的的希望。当娘的手在被子里抚摸我时,娘传递给我的是一种执着和不屈。娘的手是粗糙的,而娘的这双手却蕴涵着我们这家人的全部希望,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呀…… 
                小家雀在房檐下面筑好了它棉软的巢,从那一天开始,我家的房前的小梨树上就显得繁忙和嘈杂起来。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希望让我变得烦躁和不安。老家雀每天要从黄河边或是雁滩的草地里衔来上百条青虫哺育它的好几个孩子。我时常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巴望着想看小家雀们伸出它们稚嫩的小脑袋左顾右盼时的那种神态。我想,它们飞出巢时翅膀的扇动声音一定很好听。就像我哥哥和姐姐们每次从单位回来时,那种弥漫在厅堂里的笑声。而每到这个时候,娘总是那样安祥地看着她的这些长大成人的子女们团聚在一起时的那种欢乐,而她的孩子们又都是那样的有出息。 
                好像所有的艰难都在执着的希冀里变成了一种骄傲写在了娘的苍老的脸上,我们都飞出去了。而这所有的艰难都变成了一个个温暖的故事,再化成一条条美丽的皱纹,永远地刻在了娘的脸上。 
                那是在我工作后不久,娘坐火车从兰州来看我。那天,我上夜班回来,娘正给我包饺子。我躺在床上看娘包饺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娘一直等我醒来才下饺子。饺子熟了,娘端一碗过来给我,我说:“娘,咱们一起吃好吗?”娘呼唤着我的乳名,说:“你吃,娘看着你吃。”娘看着我咽下了一个饺子,我在心里数下了一个数。那天,我一共吃了104个饺子。娘就那样一直看着我吃完了104个饺子。 
                娘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包104个饺子,但是,娘只活了89岁。而我们兄弟姐妹们又是多么想希望她永远活下去。 
                娘——娘的葬礼上,一幅横幅写下了16个大字: 
                                
                一身勤劳半世守寡含辛茹苦德高望重 
                                
                正如前面说的那样,一个家族,能让后人记住的人往往都是一些活出头脸的人。但我娘在她盖棺之时,却受到了家族最高的礼仪。并且,娘的名字,也永远做为我们这个家族的骄傲而代代相传下来。


              37楼2006-08-03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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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爱荒凉的感觉
                文/子曰诗云

                 读了《走不出荒凉》,你给我留言说:我流泪了,泪水滂沱。
                 忽然的,我无语。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看到你留给我这句话的时候的感受,是因为我感觉了你的荒凉了吗?还是因为感觉到了你的荒凉之后我也荒凉了,我们才有了共同的感受和共鸣?
                 春天的早上,风轻轻的,空气也湿湿的。春天里,万物充满生机,满眼都是生机勃发的景象,让我从这轻轻的风中,湿湿的空气了中我感受着荒凉是一件很难的事,周围开始有鸟儿的叫声,风轻轻的摆弄着柔软的透着绿色的柳枝,虽然听不到虫呜,却完全可以感觉生命的存在。
                 我在路上慢慢地走,脑子里萦回着想到你的荒凉,我的心空着。
                 哦?我也荒凉了吗?我竟然也能感觉到了自己的荒凉。
                 我的目光聚集在那一片虽然已经到春天却仍然枯草覆盖着的地方,呆呆地想着你的荒凉感受着我的荒凉。
                 好久了,没有听到你的歌声,也没有听到你的语声。
                 好久了,甚至看不到你那充满柔情的文字,那种叫人心为之颤动的诗句。
                 相遇,是偶然的,相识,却是一种缘份。茫茫人海,两个人相遇又能相识,心相印,情相依,彼此为知己,这是不容易的事。读你的东西,我甚至写不出评论,只是想读,看不到的时候,就真的有些荒凉的感觉了:心空着,一种无边的芜杂,无法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感觉中的荒凉。
                 我备了犁锄,备了种子,准备开垦,准备耕种。
                 我有点怕。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吧。其实我们没有别的什么,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什么,只是交流,交流我们的文字,交流我们的感觉。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那篇《你和我爱的见证》,现在提起它,似乎进入了更古老的蛮荒,也许会有许多泪接下来书写这样的诗句了。
                 不知不觉得地相遇,却是自觉自愿地相识。
                 彼此谁也不想放弃,曾经说过分手,最后还是分不成,分来分却相思成疾,有一段时间不见,就会彼此思念不已。
                 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可是却无法抗拒缘份。
                 说荒凉吧。
                 荒凉,是一种景象吧,可是满眼生机里的荒凉怎么理解?
                 走过了一段路,却无法抛却的荒凉,在荒凉中收拾荒凉,却如竹篮打水,就象在空气里抓风,抓到手里的,却是一场空。
                 你说,我已经备好了行囊,准备了一路走,一路拾取,看看我这一生究竟有多少荒凉。
                 我说,不要吧,不要把荒凉全都拾取了吧,荒凉也是一种境界。
                 当我们被赞扬的时候,感觉不到荒凉,当我们感情充盈的时候,也感觉不到荒凉,可是这些不可能是永远。感觉到了荒凉,就会有机会回忆那些不荒凉的岁月,感受荒凉,才能有这些回忆,有了荒凉的感觉,才有对曾经不荒凉的珍爱。
                 因为珍爱不荒凉,也应该珍爱荒凉的感觉。


                38楼2006-08-03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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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建国说。我问,什么完了?建国说,一定是水箱漏了。我哆嗦着问,什……什么,你是说我们的车的水箱漏了?建国说,很有可能。我问,真,真的?! 
                    是真的,建国说,唐古拉山的气温最高也是零下30多度。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车的温度这样高,不是水箱漏了就是见鬼了。 
                    建国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我随后跟着下了车。两脚才着地,就觉着唐古拉山的地是铁做的,好硬好硬。要是光硬也就罢了,这公路是严寒的,要是光严寒也不要紧,唐古拉山的寒冷是一种妖精一样的活物。妖精是死了的什么东西又炸尸还魂,有了鬼怪的生命。这唐古拉山的寒冷就是这样恐怖。 
                    建国掀起车盖,说,完了。我问,修不好了?他说,你自已看嘛。我上前一看,是修不好了。我问建国,怎么办?建国说上车等吧。我问,等什么?建国说,冷死我了,先上车。我俩上了车,不住地打颤。建国说,估计离唐古拉山口还有一百多公里。就看咱们有没有运气等来一趟车。 
                    我俩一人点着一支烟吸起来。车熄了火,变成了全世界制冷最好的冰箱,我们一支烟还没抽完,车楼里的温度就到了零下。我们呼出的热气在我们的脸上凝结成白霜,又在我们牙齿的咯咯震动里一点一点剥落下来。 
                    啊——建国拉着长声轻喊着,说,我的脚趾要被冻掉了。我说,我也一样,怎么这么冷呀。疼死我了。我说,咱们出去一会吧。建国说,外面更冷。噢呦,我的脚,疼死我了。啊——建国的喊声不高,是那种压迫着嗓子,让声音的气流慢慢流出来的声音。建国说,我快冻死了。我说,咱们下车点堆火吧。建国说,这里没有可以烧的,连一根草棍都找不着。我说,不是有死人骨头吗。在骨头上浇上汽油一点就着。建国说,行,行。咱们快找去。这里经常死人…… 
                    我们下了车,走出公路,踩着吱吱做响的雪向山坡上走去。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建国说,我的脚像是被打铁的铁砧砸了一样疼。你找着了吗?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这里怎么连死人骨头都没有呢?阿——我的手指要断了。噢呦,怎么这样疼…… 
                    建国说,我不行了,咱们快回车里去吧,车里还是暖和。我们一起往回跑。根本跑不起来,因为我们的脚不听使唤了,跑一步摔一跤。但是,这时候我们听见公路上传来汽车声,建国说妈呀老天,菩萨来了。建国这时候好像一点也不冷了,站在公路中间扬起双臂大喊大叫。其实车还没有转出来,还看不见是一辆什么车。但是建国已经喊起来了,他喊呀喊,终于那车来了,是加长的新解放。新解放停下来了,司机问我们怎么了,建国说了一大堆话。新解放的司机说他们也没办法,水箱漏了只有换新的,要不你们坐我的车到唐古拉山口,那里有维修店。维修店里也有车,也有水箱。建国就回过脸看我,我说看什么看,你坐车走,我留下来看车。建国说,哥,你不会冻死吧。我说,你去吧,去吧。新解放的司机说,我们把所有的皮大衣、被子、褥子和所有能保温的都给你留下来。 
                    就这样,建国坐着新解放走了。唐古拉山的深处,留下了一个等死的我。我真是这样想的,我想我是活不了了。我在这里看车确实是在等死。 
                    这时,我竟然看见了太阳,那是一轮轮廓分明的太阳。颜色是臭咸蛋蛋黄那种红不红黄不黄的颜色。它像鬼魂一样飘飘游游向着我面前的山顶游过去,我知道这时候应该是下午五点钟左右。我想,这样的太阳应该不寻常,我一整天找它找不着,这时候剩下我一个人了,它却像魂一样游出来。它这时候出来想干什么?其实这时候有它没它无所谓,因为它一点也不热,我觉着刚才没它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现在这样冷,现在我都快冻硬了。我突然想到了我在肉联厂从冷库里拉冻猪肉的情景,那一扇扇冻猪肉硬梆梆的样子应该和我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吧?我捏了捏胳膊上的肉,它们还是那样软软的,不像冻硬的样子,更不像肉联厂冷库里的冻猪肉。这使我少许安顿了些。 
                    冷啊,我对你说刘刚,那真是冷,你没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冷。我弟弟建国给我留下了一件皮大衣,那个新解放的司机也给我留下了一件皮大衣,还把他车上的被子褥子也留下来,我车上也有被子褥子。我对你说,我把这些可以保暖的东西全部裹在身上,你想象一下我当时的样子有多么粗肿,车楼里都装不下我了。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冷,并且越来越冷。好家伙,那个冷呀…… 
                  


                  40楼2006-08-03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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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呀。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时候,在碧绿的草毡上,你能看见火红的狐狸像蜻蜓一样飞过去。遍地的野雉舒展开它们漂亮的长尾巴在水边求欢。有时候你还能看见雪白的大鸟像云一样从你的头顶上飞过去…… 



                    这条大河轻轻舒展出丝一样的水纹,这是我的船桨划出来的。她坐在船头,把赤裸的两只脚伸进水里,有时候,她的粉色的脚尖在水里挑起珍珠一样的水链。我紧靠着她的鱼一样嫩滑的脊背摇动双桨,我们的小船像一条在水面上飞翔的大鱼一样向前行驶着。 

                    眼前天水一色,这样的浩渺阒静,波光粼粼,把我的心湖推进了遥远的空间。天与水的界限在这时候已经很模糊了。我与她之间的界限也在一种亲密的接触里向着另一种广阔的空间滑落。好新鲜的空气呀,这种湿润的空气能滋生出任何生命。有时候,我们的小船是紧贴着柔软的水草划过去的。这些长在水下的植物,密密麻麻,又软又长,跟随着清水的涌动一起在水下面摇摆着。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她说,那些小雁开始试着飞向天空。她糊了一个彩色的风筝,放飞在夏天的蓝天上,然后牵引着风筝在草地上奔跑。小雁们一下飞起来了…… 

                    沼泽地上,顺着风向倒伏着茂密的芦苇,一些小草在湿润的泥土和风的作用下团在一起,形成了球状的,绿肥的草阵,漫漫无边。灌木一团一簇,伸展着油绿肥厚的叶子,很像远古的铁甲士兵排列的战阵,风卷出一片凛然的气势,向着纵深蔓延开来。树都很低矮,又像非洲部落的草房那样张扬着葳蕤的树冠,一棵挨着一棵,把这一片湿地遮掩的凉爽无比…… 

                    在这样的天地里,一群小雁跟随着一只彩色的风筝飞翔,而牵引它们的,则是一位18岁的女郎…… 

                    但是,大雁是要迁徙的,这就像如期而致的季节一样不可更改。 



                    候鸟的迁徙使我们看见了海阔天空的沧桑。当我决定在这里完成我的长篇小说时,我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这种沧桑。这地方是一座纯朴的小镇,镇上的居民以渔民为主。我的居所在水边,离着小镇大概有三华里左右。从我的房子后面,越过一片稻田和芭蕉、白果树还有其它一些叫不上名的杂树林,可以看见小镇的灰色建筑以及悬浮在房顶的乳白色雾霭。镇上的繁华地带是鱼贸市场。那是在镇中心,那里有一座邮电所和一所小学校,另外还有一个小电影院。 

                    意想不到的是我在这里会因为一只大雁的脚上的铝环和一枚少女的黑白玉照,从而使我的创作过程变成了一个等待过程。尽管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穿白色网球鞋的少女,并且,她的白色袜腰处绣着两只红色草莓。但是,我等待的不是她。 

                    这天,她去镇中心邮电所发一封信。我像以往一样写我的小说。我的眼前飞翔着数不清的大鸟,它们排列着“个”字阵形向北方飞去…… 

                    在这天的晚餐上,我和那个白色袜腰处绣着两只红色草莓的少女喝了一点酒。她说,为了小雁学会向南方迁徙,她和爱鸟协会找到了地方驻军机场,希望得到帮助…… 

                    我们在交谈时一直没有停止碰杯。从她的讲述里,我的眼前画出了这样一幅奇异的水彩画:直升机的机翼上悬挂着一条绿色的纱巾,它在机翼飞快的旋转里,变成了一团绿色的雾,它弥漫出了少女的体香,我想,那大概就是草莓的香味吧?这种味道是小雁们最熟悉的体香了。于是,在海蓝的天空上,一团绿色的雾,带领着一群小雁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 

                    那天晚上,我的嘴里满含着草莓的清香味道睡着了。我不知道我和她亲吻了没有?当时,我们都喝了酒,也许都醉了。一觉醒来,首先听到的就是水鸟在水里的嬉戏声。 



                    就在这天下起了雨。白色的雨线在天与水的交织里变成了扑朔迷离的景观。我的耳际里一片水声,好像有千万只黑的的小鸟在水里翻腾蹿跃,使我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从背后推我,我向着无边的白色空间沉陷。我好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大鸟在水天交织的混沌世界里飘浮一样。 

                    在这样的缠绵的一天里,我和那姑娘作爱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天赖之间弥漫着奇异的氛围。窗外雨打芭蕉,沙沙作响。那种柔软的簌簌雨落蔓延出的暗示,就像是一种最温柔的抚摸…… 

                    也就在这时候,一群大雁从我的房顶上飞过去,我的窗子完美地裁剪出了一幅悠长的画面——白色的细密的线条里,横着一行飞翔的大雁。一只大雁张开了灰色的翅膀,从雁阵里突兀出来…… 

                    这使我想起了四季和等待。缘分也许真的会如期而致吧? 



                    在一种真实的虚幻里,我拒绝了。季节在这时候突然画上了休止符号。第二天她就走了。在小镇汽车站,她愤然拒绝了我的拥抱坐车走了。 

                    那天晚上,我孤独地坐在椅子上听半导体收音机。我在一种迷茫的昏睡里听见了大雨的滂沱声,公交车雪亮的前大灯射出了剑一样的冷光冲开雨帘清晰地照出了车轮荡起的泥浆。在一种毁灭般的轰隆声里,两只红色的草莓被一种颠覆幻化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现在,季节的符号在长空雁唳的悠长的滑翔里固执地向前推进,但爱情再也不会来了。我站在高山之颠,希望自己幻化成一只雪白的大鸟,从而能够穿越时间的隧道,去寻找那两棵毁灭的红色草莓……


                    43楼2006-08-03 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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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根给炕柜儿先上了好几道红漆,打磨得像铜镜一样照人,这才用细锋狼毫描画。一笔一点都不含糊,只顾了细细地描。临窗的一棵杜仲树,树叶重叠,斑斑点点,就把阳光滤成了绿色,洒进来,水一样晕染在那大红的炕柜儿上,就见大红色的一片儿洋洋喜气里,已是描出了两朵出水芙蓉,鲜嫩的几瓣花叶,粉色。 

                      五 

                      爹是撑船跑生意的,俗话说:世上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撑船这活是“三苦”里最苦的活。也好,爹撑船熬出了一身好筋肉,五十挂零了,还能喝一坛米酒啃一个酱猪肘,海吃烂咽,三大黑海碗干面他才打饱嗝。爹像村前河岸上的那棵大榕树,树皮粗是粗点,却有繁茂的一大片绿荫,能挡风也能遮雨。和这棵大榕树对映着的该是响水河了,一河的秀水,软软地流着,渗进土里,那榕树才能有滋润,这河就是水琴娘了。 

                      水琴娘丰盈的就像春天涨起的响水河,一身的嫩肉,能把身上的碎花薄衫和腰上的蓝花围裙顺出水纹一样的线条叮铃铃地抖起来。走起路来,肥硕的屁股摆起来,像风摇荷叶。这样一个好女人,没能活过三十岁,临咽气时只扔下一句话:“只有好说话的后爹没有好脸看的后娘……” 

                      水琴爹记住这句话了。下河撑船,把一根长长的竹竿只管拼命地撑,让一身的火气都耗尽,没劲了,也没别的心思了。 

                      爹撑船撑出的是一身汗,那汗咸,女人喜欢这咸味。响水河长的没有头,弯弯曲曲,一直向着长江流去。河水性子软,在爹的印象里,这河水像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水琴娘,是谁呢,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爹的眼睛时常会瞎了一样出现一片黑暗。黑暗里,响起划火柴“哧——”的响声,接着,豆油灯燃起了豆蔻般的那么一点火苗儿。 

                      那火苗儿一弹,弹走了纱一样的黑暗。爹的眼前亮出了她月一样的脸,她的眼睛也像月一样,也许,她就叫月吧。 

                      小时候,水琴娘说,月亮上住着个美人儿叫嫦娥。她没男人,只好养个白兔和她就伴……爹认得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叫月?爹从来没有说过。也许,她就是爹的一个梦里的女人吧。因为爹忘不了娘临死前说的话:“只有好说话的后爹,没有好脸看的后娘。” 

                      爹用桃木给水琴做炕柜儿当嫁妆,富根说:“在桃木上上漆颜色不烈,那色看着就像早晨的河面,雾还没有被太阳晒散,水茸茸一片儿亮,这颜色最上眼。” 

                      富根画出了一截藕,富根的眼前,能看见的,就是水琴坐在树荫下面绣花时的样子。水琴穿着薄薄的短袖衫子,光着两条胳膊,粉腕儿上,晃晃荡荡着的,是一对玉镯。 

                      蝉叫翻了。树荫下面却是凉爽的不一般。水琴偏过脑袋闪了一眼厢房,房门半敞着,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空气静止,没有一丝的风。隐隐能闻见油漆的味。蝉抖着薄翼疯叫着,越热越叫得凶。水琴想,是不是该给画匠倒碗水去? 
                      手艺人有行规,给东家干活,每顿饭两碗茶一杯,不多吃一口,也不多喝一口,晚上睡在厢房里。画匠这活晚上干不成,晚上光线不够,上色色不正。闲下来,不和东家说话,尤其是东家的女人,更不能随便搭讪。你就早早睡了。天一明就起,草草吃了早饭,接着干活。 

                      水琴也常听爹说,爹在外面打尖住店都有讲究。爹的身上藏着件东西,水琴知道爹藏着那东西许多年了。爹不说,水琴也不好问。娘死了,爹一个人活得清苦。水琴想法逗爹开心,洗洗涮涮,水琴是勤快的很。不留神,从爹贴肉的汗襟上翻出了一方女人用的汗巾子:兰花,有雪花膏的香味。 

                      为了这汗巾子,水琴想娘了。 

                      爹说娘死时水琴才四岁多点。娘长得什么样?水琴已记不清楚了。在水琴的印象里,娘可能就是软软的响水河吧?娘的味道是不是也像爹贴身的汗襟子里藏着的那方有着雪花膏香味的汗巾子? 

                      那汗巾子绣着两朵兰花,几条兰叶,爹舍不得用它擦汗。爹身上的味就是男人的味,那汗巾子上的味不是爹的味,是女人的味。水琴的脑袋里,不时地变幻着那个女人的样子,水琴想,那女人一定很漂亮,也一定很软很会做饭…… 
                      


                      49楼2006-08-03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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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琴这样想着,就想到了她待嫁的那个男人了。那天他和爹喝酒的时候,也把她的胳膊当成了一盘菜看不够。那眼神,就是恨不得咬一口。那天水琴很别扭,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她和他已经订了亲了。他要看就让她看吧。 

                        但是今天富根看她的胳膊时,水琴一点也没有别扭。也许是因为富根的眼睛毛茸茸的太漂亮了吧?总之,富根在看她的胳膊时,她也没有躲富根。 

                        月亮升起的晚上水琴常能想起爹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因为水琴觉得那女人像月亮。水琴想象不出爹和这个叫月的女人在一起时是怎样的情景,但是,水琴知道那个女人一定很漂亮,也一定很会做饭。 

                        一个像月一样的女人,系着兰花围裙站在响水河边遥望着远处。她可能每天都要站在河边看上很长一段时间。她看见爹的船远远地漂过来了,爹撑着长长的竹竿,脸上流着咸咸的汗…… 

                        爹的脚也很大,撑船的男人脚都大,脚丫子叉巴开。总之爹身上的味道全是男人的味道,是汗咸味道。那个叫月的女人闻见这样的味道身子就变成了响水河的秀水了,是软软的,是苍翠的树掩映下的一湾镜子一样的明亮。 

                        那个叫月的女人挽起了袖子做饭,粉色的腕子浸泡在水里,变得更粉了。她的眼睛很大,可是她年龄也大了。她的大眼睛里弥漫出的不是大闺女的那种像水一样的明净。她的大眼睛里蔓延出的是像月一样的幽幽的亮儿,是一个成熟女人把所有的渴望都包藏起来但又能暗示给爹的那种亮。 

                        所以,她是一个很妖媚的成熟了的女人,她的屁股一定很肥硕,她的身子一定很软,她的……奶子也一定像水一样晃晃荡荡…… 

                        所以,在水琴的眼前,就现出了这样一幅画:在一大片翠绿的竹林里,亮亮地站着一个白皙的成熟女人,她的头上包着一方兰花头巾。她站在竹林边儿遥望着秀丽的响水河,大眼睛幽幽地亮着。远远的,她看见了爹撑着船来了,她就笑起来了,粉白的脸上露出了一对酒窝…… 

                        然后她就转身回到家里烧火做饭,把粉色的腕子浸泡在水里…… 

                        每天,水琴也要给那个画匠富根做饭,也要把手腕儿浸泡在水里。那个画匠每顿饭只吃两碗饭喝一杯茶。不多吃一口也不多喝一口。他好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从不和水琴多说一句话。 

                        七 

                        水琴每顿饭特意多做两个菜,她要画匠多吃点,她觉得这个叫富根的年轻画匠有点腼腆。因为他从来不对水琴多说一话。水琴能觉出他是喜欢和她多待一会的。他是不情愿疏远她的。可是,每次吃饭时,他都是匆匆忙忙地吃完饭就去干活了。 

                        今天事情有了一点变化,吃完饭后,水琴正在涮锅,觉着身后的光线暗了一下,一转身,看见富根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口。水琴像是吓着了,手里的碗滑出去了,溅到锅里了,溅起了一片水花。 

                        富根还在门口站着,像是有事又像是没有事。水琴定了定神,麻利地用抹布擦干了手,问他说:“富根,你有事吗?是不是没吃饱饭?要是这样我再给你做一碗面好吗?” 

                        富根脸红了,木讷着毛茸茸的眼睛像是有话说又像是没话说。他俩个一在门里面一个在门外面站着,就这样站了一会,富根说:“算了吧,我是想再喝碗面汤,可是你已经把汤倒了。” 

                        富根说完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然后就一直走到厢房里去了。水琴眼见得他走到了厢房里看不见了,水琴知道,富根是为了看她一眼才来她这里的。他不是来喝面汤的,因为他们吃完饭的时候水琴就把面汤和上麸皮喂猪了。喂猪的时候富根正在院子里用清水淘笔。 

                        水琴的心里漫上了一片清凉。水琴知道富根是专门来这里看她的。才刚吃完饭,才分开了这么一小会,他就想她了。水琴想,要是他画完了炕柜儿,离开她家到别的地方为另一个待嫁的女人画炕柜儿时,他还会像今天这样想她吗? 

                        总之,富根是迟早要走的,也许很快就要走了。水琴有点急了。富根来她家画炕柜儿,每天都有女人来她家找富根求他画绣样子。每一次水琴心里都不高兴。心想富根是她爹请来为她画炕柜儿的,不是给你们画绣样子的。富根是她一个人的,不是响水庄所有女人的。 
                        


                        51楼2006-08-03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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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爱你
                          文/蔚蓝

                          我为什么爱你?我千万次地问。N个365里路下来,这个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问着问着那个扎着麻花辫子的纯情少女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半老的徐娘. 因为,我每问自己一次,岁月就在我的脸上刻一道皱纹以便作证,直到现在已纵横交错成了在那菊花绽放的地方。

                          别那样笑我好不好?老问这样的问题确实很无聊,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呵呵,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人会跟我一样无聊?

                          也许是因为春天吧,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你的眼晴象春光一样明媚. 就如此成了我记忆里的经典。也许是因为夏雨,你第一次湿漉漉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时,你的微笑就象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是因为秋风吗?那时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成熟的味道,黄叶飘落的树下凝重而忧郁的你让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也可能是因为冬雪吧,当第一场瑞雪飘来的时候,你傻呼呼地对我说,漫天的雪花都是你送给我玫瑰,我的心就象雪一样融化开来变成了水。

                          可是我为什么在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却忘了问这个问题呢?现在我已经真的想不起来爱你的具体理由了,岁月如同一把锉刀,把我所有最好最美的记忆一点点的锉平,只剩下这些意象清晰而又模糊地留在心底。我好象都已想不起来曾经是否刻骨铭心地爱过你,更何况爱你的那些理由了呢。

                          可是没有你,我就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你,我的天空就永远是灰色的;没有你,我们家就只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屋子;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快乐地活下去。 是的,我已习惯了你渗透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所以我会纵容你在我的生活,在我的心里无所不在,为所欲为。

                          我喜欢在你给收拾脏衣服时,一边汰洗,一边骂你这个懒鬼;我喜欢在你喝醉酒的深夜里,一边扶你上楼,一边呵斥你是个醉鬼。你得意时,我喜欢泼你一盆冷水;你失意时候,我喜欢肉麻地吹捧你。除了我,谁还会这样骂你怨烦你呢?正如除了我谁还会有事没事一天到晚偷着想:我为什么会爱你?

                          也许爱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因为很纯粹,因为很简单,所以没有理由。因为在爱里头,所以就看不见。年青时候,爱情在彼此的眼里,如今爱情只在彼此的心里。在眼里的东西可以说出它的模样,但在心里的事物,就不一定说得出来。 这样想来,爱说不说也就真的无所谓。
                            
                          都说在婚姻中说爱是件奢侈的事,我想,我是够奢侈的了。因为在婚姻里走过这么多年后,我仍能感觉到自己当初的爱。

                          爱并挥霍着我的爱


                          53楼2006-08-03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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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是不是人们没办法去天堂,便将这山唤做了天山?将这水唤做了天池?仰首向上看:山连山,山接天,山陡天高;俯首向下望:山连水,水映山,山水相牵。几顶哈萨克的帐篷斜斜地挂在腰间。天池,不大,虽称不上烟波浩淼,但却令人震撼它。像一块深沉的翡翠,蓝得发绿的水,内敛着天池的醇厚。依稀间,空气中有一种陈酿的香,熏绿了两岸的山坡。远处,淡淡然一片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冷冷的银光与柔柔的波光,刚与柔,静与动,张扬与内敛,不敢说是美的极致,但两者如此融合于无痕,无疑是至美的结合。
                              天山,天地间的一片隆重,以神的姿态开放于尘世之中,抵挡着千秋的烟尘,承载着万载的不羁。佛家的功德、道家的虚无,自惭于她的超然与清高。天池的甘露,纯净了万年,人世间所有的污物,都在这至醇中净化与升华。那是一首不朽的歌,不是铜琶铁板大江东去的豪阔,也不是浅唱轻弹如泣如诉的缠绵,那是一种超脱于万物之外的天籁,一种宁静与详和的荡漾。
                              我静静地看着天池,天池也静静地看着我。那蓝色的池水好像深蓝色的眸子闪着盈盈的泪光。那一刻相信上帝是存在的,我似乎忘却了身旁的一切。红尘的喧嚣和纷争恍如隔世,只剩下难以描述的静谧。倏而,我仿佛听到一支美妙绝伦的歌曲,回荡在雪山和湖水之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
                              总感觉不是真实的,像是另外的星球另外的时间。是的,如果你没到过天山,你又怎能看得到这生命中最深邃动人的蓝天?云,大朵大朵在风中寂静地飘浮,有时遮蔽了阳光,在山间浅浅的绿地上投上大片游移的阴影,像是淡淡的梦魇。
                              多想让时光停住脚步,永远的留在这一刻,但却不得不离开。心里已有淡淡的怅然。
                              天山已在身后,频频回顾它越来越远的淡然山影,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如梦的境地。而且,我会再来!
                              从天山上下来,我们直奔南山牧场。这是被群山环绕的一片草场。一条沿着溪流穿过茂密原始森林的山路,是她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周围的群山,舒缓柔和,背阴处布满葱郁茂密的树木,向阳处是如毡如毯的茵茵草地。一条小溪从远处的山涧流来,斜贯草地后,又向远方的山谷流去,有时细不盈尺,水流湍急,浪花飞溅,轰轰作响;有时泛泛数丈,漫过鹅卵石浅滩,悄无声息……草地中央,站几棵互相顾盼的矮松,而远处与之呼应的是掩映在山脚密林间的星星点点四处散落的洁白的毡房,成群的牛羊在小丘间时隐时现。没有市井的喧嚣,没有人流的拥挤,没有“改天换地”的痕迹,只有一切自然自在所呈现的永恒和谐。云无心地叠着、展着,草无心的立着、动着,牛羊悠悠地嚼食着,与草絮语。
                              我想,无论你是谁,只要你浸入这苍翠的原野,尘封的心扉都会訇然而开,你不由得会生出几分醉意来,再也分不清哪是白云,哪是羊群,哪是蓝天,哪是绿草。是的,你仿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株草,自在地吸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阳光雨露,坦然地展示自己拥有的那一份葱茏繁茂,以原始的也是最佳的生存状态,一任春去秋来,兴衰荣枯。
                              我惊诧这牧场的坦荡,一览无余,敞着赤诚的胸怀;我惊诧牧场的辽阔,莽莽苍苍,与天地同缘;我更惊诧牧场的恬静安祥,亲切温馨,如母亲的臂弯。是的,不到草原不知天之寥廊,不到草原又怎知地之悠远?
                              草原呵,也许我不该爱你,因为我属于江南。可我相信缘份。那滚滚的碧绿,已倾泻到我的灵魂深处,那酩酊的芬芳,已把我的每个梦乡熏染。是的,草原的真诚通达消融了我的狭隘,草原的豪放乐观,拂去了我的哀怨。索性,让我把自己交给你吧,连同我的心一起交给你。这样,我的心中就拥有了另一片草原……
                              我选了一匹白马,兴奋地骑上,哈萨克人坐在后面给我把握方向。第一次骑马,大惊小怪的,不敢让它奔驰。于是那可怜的老马小心翼翼地驼着我穿过松林,越过山涧,从山下到山上,又从山上到山下。哈哈,这回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走马观花”。
                              回来的路上,我对朋友吹牛说:如果让我生活在新疆,我一定也能写出王洛宾那样的歌来。
                              朋友,你信吗?


                            56楼2006-08-03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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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守
                              文/蔚蓝

                              在扬州市中心最繁华地段一东一西相对伫立一阁一塔,它们总是静默着、静默着,构成一种雄浑、悠远的意境。
                                
                              我几乎从记事起就成了它们的朋友。我常常凝神屏息与它们对视,体验一种无言的深广和超然物外的气度,一种越是凝望越是难以解读的内涵。
                                
                              东面的叫文昌阁,西面的叫石塔。多少年过去了,它们就这样站立在那里。“唐宋元明清,从古看到今”,任你天旋地转,斗转星移,任你世态炎凉,尘嚣汹涌,它们仍然青春不老,挺拔俊美,永久地站立。它们应了人们的期盼,因了美的创造和神圣的寄托,不远不近,不弃不离,相对伫立,静默中透着坚贞、悲壮和圣洁……
                                
                              平安夜那天,扬州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张灯结彩,老天或许也想给美丽的小城增添些节日的气氛吧,突然间纷纷扬扬下起了飞雪。
                                
                              多么美丽的雪花,如天使的翅膀,一片一片轻轻地飘落,一片一片静静地缤纷,白茫茫铺满一地。漫天的风雪让灯火迷茫了,让高楼瑟索了,让人们逃遁了。
                                
                              而我,却悄悄地来到了阁和双塔的身边。多么幸运的事情呵,正当瑞雪飘来的时候。期待了那么久,终于让我们有了一种相逢的喜悦。让我们一起闭着眼睛,仰起脸庞,张开温暖的胸怀,一起来等待飞雪的亲吻吧。可是,可是飞雪却轻轻一触就匆匆逃遁,惊慌得好像初恋的眼神……
                                
                              雪白的天地间再也容不了别的了,雪白的天地间一切都渺小了,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了。在这静极的瞬间,我竟然听到阁和塔的交谈:
                                
                              “真想你……”
                                
                              “我也一样……”
                                
                              “可我不能上前一步,那样我会倒下,会毁灭。”
                                
                              “你站在我的身旁,我已能感受到你的情意……”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我依然感觉到,文昌阁的温情凭借雪花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石塔的脸庞,而石塔的爱恋也随着雪花的飘落涌动着,涌动着,弥漫到文昌阁的胸前……


                              59楼2006-08-03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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