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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丁忽然把话题一转:
 “你看见过杀人凶手临死的样子吧?”
 “没有。”我连连摇头。
 “我看见过,很有点意思。世上有些人,活着的辰光,狠上了天,根本想不到自己
还会死。结果如何呢?还不是拗不过。大自然是个两面佛,一面是接生娘娘,一面是阎
王老爷。我看见过杀人凶手濒临死亡的情景。当时,我并不晓得他是杀人凶手,不仅我
不晓得,任何人都不晓得他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他的杀人罪行,是在他死后又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敢于把他揭露出来的。当时,我也是在同一家医院住院。有
一天,我东串西串,很冒失地串进一个特别清静的病区,看见一个行将咽气的大款。他
临终前一个月才刚刚换了一幢新房子、一辆新车子和一位新妻子。当然也自然而然地有
了成群结队的‘干儿子’。他在最后一秒钟都住在装有各种监控仪器和豪华生活设施的
单人病房里。一分钟之前,他的床边还挤满了忠心耿耿的亲信,悦耳的阿谀奉承不绝于
耳。转瞬之间,他眼前那群人像过境的洪水一样,就无影无踪了。当时,他已经发不出
声音来了。看样子,他还在想得到一个人的帮助,已经找不到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我的半边脸在门外偷偷地看着他。那帮捧他、抬他、怕他的‘干儿子’们,竟会忍
心把他孤零零地丢在床上?人啊人!是多么寡情寡义啊!这个奄奄一息的‘大款’想伸
手拿床头柜上那块镶嵌了一圈钻石的欧米茄金表,可是他的双手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他像最有德行的高僧一样,有一双慈眉善目,使我不得不立即服从他。当我正要恭恭敬
敬地把欧米茄金表拿起来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在我迟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突然射
出一道奇异的光,那种光只有当闪电在刀锋上隧燃时才会出现,冷丁地让我打了一个寒
颤。我没有马上把金表递给他,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脸上的肌肉立即痉挛起来,一
下多了一万条疼痛的皱纹,身子缩成一团。他的眼光很是痛苦!痛苦之极!顷刻之间又
从痛苦变为恐惧,眼睛盯牢我,恐惧得浑身哆嗦。我的样子恐怕在世人之中,是顶顶软
弱的样子了。世界上无论多么小的动物都不会怕我,他怎么怕起我来了呢!真是怪事体!
事后当我知道他曾经是一个杀人凶手的时候,我才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在生命垂危
的时候受到刺激的敏感程度,和他生前捞得的利益的分量,绝对成正比。我从来都觉得
别人对我不信任、不尊重、或是不理睬完全是正常现象,全属理所当然。实际上我就不
会、也不敢对别人有什么要求,当然也没什么可愤怒、可害怕的。即使是到了弥留之际,
说不定比平时还要更加泰然自若。过了一息,他的眼睛渐渐暗淡下来……那双杀人都不
眨一眨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再往后,他的眼睛就像小羊羔的眼睛,眼皮抖动着,可
怜得咧!真让人难过。我以为他会流出两滴眼泪水来,没有,大概他的眼眶已经干透干
透了!悲哀啊!悲哀!多么奇怪!他的悲哀也是那样深重!他生前那双手的力道一定是
非常大的!可是,最后怕连一双筷子都捏不牢。我立即走过去,把他的欧米茄金表放在
他的耳朵旁边。我想:他是不是想听听人世间的时光是不是还在走?速度是不是慢了下
来?看样子,他显然是听见了,他立即得到了证实:还在走,依然如故!这是毫无疑问
的!于是,他的一只左眼终于流出一滴眼泪水来,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悲哀现在算是达
到了顶点。今日想起来,是不是可以讲:他在生前的贪婪和已经捞得的分量也达到过顶
点……!我在理智上对‘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古代的格言已经把握不大了,而在感情
上依然坚信必当如此。当然,让多行不义者自毙,是需要等待的。我又要说到等待了!
譬如,人类从1933年1月30日到1945年4月30日,整整十二年零两个月。那是顶顶慢长的
十二年啊!千千万万濒临死亡的人和他们的亲人们,一直在等待一个多行不义者的自毙,
那个人就是阿道夫·希特勒。希特勒的大限是上天注定的,不然,为啥差一分钟都不行
呢?许许多多人在盟军攻克柏林、希特勒自毙前一分钟,还被脱得精光赶进煤气室。有
时候多数人的力量并不大于少数,正义的力量也并不总会得到胜利。人类最大的痛苦莫
过于等待多行不义者自毙了!许多人至死都在等待……好在芸芸众生比较有耐心。没耐
心又将如何呢?发疯……?想到这里,我悄悄地倒退着走出他的病房,心里既不悲哀,
也不快乐,反而非常平静。时光的秒针比任何一个强人、大款的心脏都要跳得久,滴嗒、
滴嗒、滴嗒、滴嗒……我猜测:那位大款恨不得让人世间的钟表都和他的心脏一道停下
来。唉!即使你听不见滴嗒、滴嗒的声音,时间不是还在走吗?日落日出,月缺月圆,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每天都有新人出世。你到产科医院去看看,初生婴儿一个个像
瞎猫似的,嗷嗷嗷嗷乱叫。你再到种鸡孵化厂去看看,破壳而出的小鸡雏,唧唧唧唧……
又开始了它们平常生命的过程——生、老、病、死……”
 我惊奇地看着老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竟会那样心平气和,好像在说一个专门写给
儿童的美丽童话。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义愤填膺,激昂慷慨而不可自已。因此,我不由
得打心眼儿里佩服他。
 “你住院竟然会悟出了这么许多哲理来!”
 “这是哲理么?”
 “是,怪不得你愿意住院。”
 “是的,我喜欢住在医院里。我觉得人在医院里不得不考虑得实在些,因为医院和
生命的终点比较接近。特别需要人与人之间的亲近,人与人之间的搀扶。相对来讲,医
院里的病人比医院外的健康人敢于面对真实一些,所以也稍稍可爱些。从这个意义来讲,
医院里的病人比医院外的健康人还要健康些。反过来说:医院外的健康人比医院里的病
人的病还要少许重些。这两句闲话有点拗口,是不?”
 “不,这两句话很顺,也很对。”我笑了。“说明我也有了一点悟性,不是吗?”
 他没笑,只微微点点头。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不仅这次没笑,我压根儿就没见到
他笑过。可也没见他哭过,甚至也没见过他的脸上的愁容。他轻声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
句:
 “在冷漠的闹市人海中最寂寞!”
 门外走廊上传来一种快而碎的脚步声,“嚓嚓嚓嚓嚓……”老丁向我提示说:
 “隔壁25床,颅内肿瘤。”


30楼2006-08-0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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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侬哪能又来了?’
     “‘半个小时抽一次呀,毋是讲好了吗!’
     “‘辰光没到呀!’
     “‘已经到了呀!’
     “‘好吧,好吧,抽,随便抽!抽光算数。’
     “‘说话算话,我随便抽了!’
     “‘唉!毋来斯!哪能可以随便抽我咯血呢?血又不是水!不可以。’
     “就这样磨,一直磨到天亮,才把五次血抽完。抽完以后,露露讲:
     “‘血抽完了,侬咯眼泪水也流完了。’
     “‘露露!侬太残酷!我毋睬侬!’
     “说着就把脸扭到另一边去了。露露讲:
     “‘好呀!侬毋睬我,我也毋睬侬,永远毋睬侬。’
     “‘哎!露露……’老人一听,非常紧张地转过身来。他看见露露跑了,老人伤心
    地跺着脚抽泣起来。‘露露毋睬我了,露露毋睬我了……’
     “整个病房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又一次十分惊奇地向他转过脸去。他还是个优秀的谐剧演员!讲一件平平常常的
    事,竟然能做到绘声绘色。最后还有一段精彩的结束语:
     “25床现在天天只晓得走,不晓得向哪里走。碰了壁,就回头,再碰壁,再回头。
    有些病友觉得他满好笑,我不觉得有啥好笑。不管你走快走慢,大步碎步。人与人的大
    方向完全一致,目的地也相同。归根结底,我们每一个人都和25床一样。遗憾的是:很
    多人都是在最后一秒钟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我的一生都在背道而驰啊!”’
     “嚓嚓嚓嚓嚓……”牛津博士的脚步声又由近渐远了……


    32楼2006-08-05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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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楼2006-08-05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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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你还有啥事体吧?”
         “当然有,这是侬厂里厢要我搭侬带来咯信件。”
         “啥信件?我有啥信件?除了水电、煤气条子,我从来就没信件。”
         “侬看嘛!”她把一个印着厂衔的信封递给老丁。“是厂长亲自交把我咯,伊讲要
        我亲自交把侬。”
         老丁接过那封信,拆开匆匆看完,随手就交给了我。
         “你看。”
         是厂长给他的来信,告诉他:我们共同的工厂的破产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了。不过也
        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国营机构关闭一个工厂,上下左右牵扯的问题千千万万,仅三角债
        就够清理一年半载的了。我只不过通知你一声,我从生产厂长到破产厂长可能还要有一
        段相当长的时间。你要安心养病,不要为住院费、医药费担心。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
        是厂长,不管是什么厂长,我都为你负责到底……祝你早日康复。
         他的老伴殷切地探问我:
         “厂长在信上讲些啥?”
         “没啥,”老丁回答她说:“你——就是讲我,要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啥叫康复呀?”
         “康复就是恢复健康。”
         她自言自语地说:
         “恢复健康还可以讲康复……?”
         老丁突然给她鞠了一躬说: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吧?”
         “又是嘎快让我回去,侬搭我讲讲看,侬咯病到底哪能样子?依我看,侬啥病都没。
        侬咯病就是不喜欢孤单,喜欢热闹,喜欢讲讲谈谈。脑子、嘴巴加其好。讲起闲话来就
        像关不牢咯自来水龙头。孤单嘛,回到家里,有我搭侬讲讲闲话,毋是满好嘛!要么是
        躲我。我晓得侬嫌我听不懂侬咯闲话,侬毋就是要人听侬讲闲话嘛!听得懂、听毋懂毋
        是一样咯?”
         我觉得作为妻子,她只是对他的病情不甚了解,以为他没病找病。而这番话的本意
        还是很美好。很甜蜜的。使我十分意外的是,老丁向她白了一眼。她干脆不管老丁是什
        么态度,索性说下去。
         “侬想想看,侬整天在病房里搭一帮子男人,叨叨叨叨叨。有啥意思呢?”她压低
        嗓门在他耳边说:“我原以为侬一定是搭上了哪个年轻的护士,后来我在病房里花铜钿
        安了个私人暗探,才晓得侬毋是个贪花人。侬整年价毋搭女人在一道,我担心侬会变成
        同性恋……”没等她讲完,老丁拖着她就往病房门外走。我当然不好意思跟过去,但我
        很为她抱屈,一想起她这次来,还特意请人给做了“形象设计”,心里就难过。乡下人
        也懂得“女为悦己者容”啊!不过,看得出,老丁不喜欢她这身浓妆艳抹的现代派打扮。
        可你这个当丈夫的,应该感觉到她的出发点是极好的呀!但这毕竟是人家俩口子的私事,
        外人谁也没法说什么。显然,老丁这次有些动气,一定要更加强硬地把她打发走了。


        35楼2006-08-05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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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楼2006-08-05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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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大革命中的斗争会场景


            39楼2006-08-05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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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领导!我是贫农出身,历史问题很清楚,历次运动都查过了的,生产队、
              生产大队、公社各级领导都知道的……”
               “我也知道,我是县委统战部刘副部长,分管宗教事务。”
               “刘副部长!”我真是受宠若惊,一个活生生的大部长,还是女部长,亲自来到我
              们家。我用有点控制不住的得意的眼色看看秀英。秀英却和我相反,半张着嘴,眼睛痴
              痴呆呆地盯刘副部长的嘴。
               “你们知道吗?普渡寺和云停庵已经修复了!”
               “修庙?”我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信仰自由嘛!拨乱反正嘛!党和国家对外的形象很重要。现在日本、东南亚的香
              客和游客都要到中国来拜佛进香、旅游,我们县的普渡寺和云停庵都是海内数得上的名
              刹。事关大局,国家拨了很多款子,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两座寺院修复了。修得金碧辉煌,
              法像庄严,很是气派……”
               “啊!是吗?!”
               “庙是修好了,佛祖的金身也重塑了。我们的困难是:没有合适的住持。”
               “啪哒”一声响,我和书记、刘副部长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一看,原来秀英手里
              捧着的饭碗落在地上了,而秀英自己却浑然不觉。刘副部长继续说:
               “我们经过了研究,决定:任命无量和尚为普渡寺住持,任命莲慧尼姑为云停庵住
              持,希望你们能顾全大局,尽快到寺院里去就职。”
               我听见秀英呻吟了一声,把身边的快快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我愣在那里像傻了一样,好久没说出话来。
               “你们的意见呢?”
               “……”我根本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希望你们满意,普渡寺的住持是处级待遇,云停庵是科级……”
               “……”我听清了,但不知道这些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至于你们的儿子,我们也考虑过,已经有人家愿意收养,你们尽管放心,这户人
              家比较富裕,不过,出家人本来就应该无挂无碍,六根清净……”
               “……”
               “怎么?”支部书记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没有回答他们,却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好像十一年前
              我也曾提出过:
               “你……你……是在说……说着玩的吧?”
               刘副部长回答我说:
               “不!我们是非常严肃的……”多么熟悉!仍然是我十一年前听到过的那句话,声
              音也很相像,只不过语气要缓和得多。
               接着,普渡寺的钟声又响起来了。钟声越来越清晰,一声、一声,像永远没有完结
              似的。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钟声……刘副部长说:
               “这一定是修复钟楼的工匠们,刚把大铜钟吊上钟楼,觉得好玩,撞个没完。”
               唉!晨钟暮鼓是好玩的么?……阿弥陀佛!


              46楼2006-08-05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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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楼2006-08-05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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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楼2006-08-05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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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楼2006-08-06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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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楼2006-08-0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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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楼2006-08-06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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