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檐前雨
吴邪不是头一回早上起床觉着腰疼,但是他二十五岁的人生中没有一天是如此痛苦地被周身的剧烈酸疼感折腾醒的。
睁眼一看自己的头埋在枕头里,果然是屁股疼得趟不住只能趴了一夜。稍微一动就直哆嗦,惊醒了搂着自己的人。
张起灵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嗓音里也是疲惫,几个小时前老二刚被上刑似的夹过,估计又被辗转翻腾了一夜的司机搅得极不安生。这房事行得太不值当了,谁也没舒坦。
“小哥你醒了啊。”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他妈的矬死了跟个娘儿们似的。
小哥什么也没说,坐起来一脸阴郁地看着吴邪。
“看啥啊看……”吴邪一回头,被床单上大片殷红的血迹惊得虎躯一震,把脸撇过来又望见小哥左肩上结了厚厚一层血痂的疤。坦白说小三爷现在想找块日本豆腐撞死,前一宿都够一部SM钙片了,真尼玛重口。
“吴邪,你想发火就发。”
TMD你真狠啊张起灵,这话既出,小爷还怎么发火?但是现在几乎半身不遂了是铁打的事实,死扛着估计连下床都成问题。
“先把老子抱下床。”不管了,小爷是受害者,必须撒泼以示抗议。
破瓶子默默地从命,把吴邪搬到了沙发上,动作轻得像抬一件脆生的瓷器。闷油瓶把衣服递给吴邪,用一种他读不太懂的流浪狗一般的眼神望着他。
吴邪在这眼神无形的拷打之下从内裤穿起,礼义廉耻瞬间都浮云了。他想从这屋里,这楼里,乃至这座城里逃遁而去,不是他娘的一般地想。
脱离了裸体状态之后发飙的中气便上来了。
“你丫的闷大爷你说句应景的话怎么就这么困难呢?你都把爷给奸成这熊样了怎么就不会来几句好言好语呢?爷从杭州丢下生意跑来找你是担心你丫死在这,不是来打炮的!你连着八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变魔术么!你不知道……”
“吴…”
“少他娘的打岔!你不知道两个人的爱情不是这么玩的吗,爷这是活生生的倒贴啊!”一口气吼了这一通,吴邪觉得丹田一点儿多余的气都不剩了。
张起灵接下来的话,却愣愣噎得他无言以对。
“吴邪,就算我说什么哄人的话,你该生气也一样会生气的。这事错的是我,不论我承不承认你都一样会不满,会觉得难以原谅我,那么,你要我怎么回应来让你满意?要说这快两年的日子,和你最近的人就是我,可是每一次,你都认准了我不懂你的想法,认准了是我亏待你,你想过我其实不是个白痴么。”
不长不短几句之间,条条是吴邪的软肋。自己的性子,其实就像是天天站在X光机下,每次都被别人参得八分透彻。果然哪怕是面对这个直来直去的闷油瓶,亦难幸免。这时的尴尬,只能用操蛋来形容。
为什么你把我的脾性摸得这么清,就不能捎带脚心疼一下我的知觉。
该作何反应?按照大小老婆争宠套路的TVB剧情的话现在该到了来一个耳刮子的地步了。
——于是吴邪就这么干了。俗就俗吧,没品就没品吧,这混球都这么说了小爷还死乞白赖呆在这干嘛。
这一掌下去,有什么东西被震碎成了齑粉。
“我吴邪这就给你有多远滚多远,省得犯贱给你添堵。”拎上包摔门而去,在楼门口差点撞翻了拖着旅行箱的王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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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天真?胖爷爷眼神儿没出问题吧!?你不是在杭……哎天真你跑那么快干嘛啊!”王胖子说着撂下行李就追了上来。
胖子也是瞅着吴邪一脸菜色,眼里还泪光粼粼的,估摸着情况不太妙,一个箭步就上前擒住了吴邪。
“靠,疼!死胖子你劲儿怎么这么大!”吴邪奋力一挣,把手抽出来。
“那是,人活一世,一不能没劲,二不能没劲儿,是吧?”呵,丫儿化音玩儿得挺溜啊?不巧的是,吴邪今天没有陪他打屁的雅兴。
“闪开,看见你就来气。”小三爷这眼神里的凶光不是装出来的。
王胖子看见天真同志这么不配合,也急眼了。“吴邪!你抽什么疯?”
“我再说一次,闪开。”
胖子见他这怒火烧得正旺,索性就放开手,吴邪倒是不跑了。
“王胖子,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带他过来,现在好了,你千万别把他再给小爷带回杭州。”
吴邪说完轻轻给了胖子肩膀头子一拳,“不怪兄弟。”大概只能怪距离不总是产生美吧。
转过身去不再多言,向上拉了拉背包肩带,“走了啊。”
刚踏出楼道,这北平的冬季,忽地竟下起雨来了。非两年前杭州那一晚滂沱的气势,淅淅沥沥却也冷得让人一个寒噤。
吴邪抬头看看房檐上的雨,并不大。懒得掏伞,径直走出了潘家园的地盘。
谁曾痴人说梦般哼过,数着檐前雨,后来没有你,送走了,爱过我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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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不想去机场。起起落落的感觉太仓促,来京时的焦急,离开的时候已经成了多余的念头。赶着投胎一样飞到这里来,难道还要落花流水地滚回自己老家么。
那就坐火车吧。拖着脚步几经周折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硬卧票,正好赶上进站。上了车,背包甩到床头,坐在中铺上开始发呆。
汽笛的声音。火车哐啷啷地轧过铁轨,将歇的冬雨,渐渐休止在城郊连天纵横的阡陌尽头。
忽听得上铺的姑娘的手机响。铃声是周华健。
小三爷听不进什么覆水难收,什么爱悠悠恨幽幽。好生矫情。
但是姑娘睡得沉,三遍响过也没醒来接电话。终于吴邪还是觉得有那么几个字有点刺耳。
难再续。难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