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头,前三句由写景到抒景,周围环境描写缩小到词人具体住处,一座小小的临水亭院,“浮萍破处,帘花檐影颠倒”,这句化用杜甫诗“灯前细雨檐花落”。《苕溪渔隐丛话》曾批评这句词说:“檐花二字用杜少陵‘灯前细雨檐花落’,全与出处意不合。”其实在杜甫之前,还有人用过“檐花”。丘迟诗“共取落檐花。”何逊诗“檐花落枕前。”李白诗“檐花落酒中”。李暇诗:“檐花照月莺对栖。”都用了“檐花”,各人所写自不相同,不能尽合。周邦彦用“檐花”加上“帘影”只是化用前人诗句描写他所居亭院的幽美、闲静。与前所写环境之幽美互相组合,协调一致,更增进了环境的整体美。没有必要和杜甫所写的“檐花”用意相合。所以《野客丛书》不同意《苕溪渔隐丛话》的意见:“详味周用‘檐花’二字,于理无碍,渔隐谓与少陵出处不合,殆胶于所见乎!大抵词人用事圆转,不在深泥出处,其组合之工,出于一时自然之趣。”《野客丛书》的意见是颇有见地的。
“纶巾羽扇,困卧北窗清晓”,由周围环境写到住所,由住所写到住所中的主人。从远到近,由大到小,范围逐步收缩,最后集中到人,足见其层次结构之谨严。“困卧”表示他此时虽在避暑,但心情并不愉快。他有一首《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下片云:“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樽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时眠。”这与《隔浦莲近拍》是同在溧水夏天写的。可见他在溧水任上心情苦闷,情绪消沉,有如社燕飘流之感。因此,他也和古代许多士大夫文人一样,在仕途不得意时,总是想归故乡。周邦彦的故乡在钱塘,他因屏上所画吴山而联想到故乡山水,不觉在“困卧”中梦游故乡。只有在梦游中才“梦里不知身是客。”可以获得梦幻中的暂时慰藉。但梦是虚幻的,一觉来,依然面对令人厌倦的现实。“依然身在江表。”一笔刹住不再往下说,他那失望、惆怅的心情,读者可以思而得之了。
作者所写的避暑环境幽美、闲静,上片词意乐观、轻松,而下片的词意忽转低沉、沉重,上下两片词意似不统一。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云:“美成词有前后若不相蒙者,正是顿挫之妙。……沉郁顿挫中别饶蕴藉。”其实这也是王夫之所说的“以乐景写哀,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姜斋诗话》)的写法,中山县圃姑射亭的环境、住所如此美好有趣,他尚且不留恋而思乡,有江表作客之感,那么他对溧水令一职的厌倦,也就可知了。(王俨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