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总是心怀愧疚，今天，本大王坦然承认了我们在经过露银山的路上丢了他的枪的事，我没说是挨了石头搞丢的，本大王从不背后说人不好，那样不爷们。哪怕没肉吃的是我。
然后我看着这个一直对我骂骂咧咧的家伙眼睛湿润了。
卧槽好恶心！一炉的风箱！对不起！不就是根长枪吗！本大王亲自打了还你还不成！？

“你知道，我曾是粉个嗯大王手下的亲兵。”这个家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我嘴里的笔都掉了。
几个意思？
“我被还是王子的粉个嗯大王派到梅菜肉丝殿下的麾下，就是为了，为了……”他摇摇头，说，“为了一起驻守嘻姆岭。”
这倒霉催的，不对，应该说这家伙命真大。守那地方，等于是直面三克油坠木的怒火。粉个嗯那时候也是被这家伙烦死了，故意的吧。
等等，他不会是要说他的枪是我崇拜的粉个嗯大王给的吧！我了去的！早说啊！我死都不会脱手的！
来根辣条继续，“我听说你们经过露银山，我就明白了开了嘣了崩大人的用意了。告诉我，你们在山顶看到了什么？”
海啊，峡谷啊，还有啥？我愣了。
“很多人说，露银山巅，是现在这片大陆，唯一能看到嘻姆岭的地方。”
这个我一直以为是个粗人的家伙，小心翼翼地，探究地说。

那天我很晚才看完那本如何制造一个隐蔽之城的无聊的宅男书，来根辣条看我看得毫无进展，已经拍拍屁股先走一步去抢晚饭了，我现在知道这家伙资格够老，基本不必把开了嘣了崩的命令放在眼里，当然如果那命令能折腾我，他还是乐意的。
最后独自走出帐篷准备与民同乐的我，一点都乐不起来。
夜很深了，明天还要劳作的人早就离开了篝火堆。外面除了守夜的已经没什么人，那估计吃的也没什么了。这帮家伙大都是粗人，器蛋老头和爱茸的他们也都被费诺里安带坏了，一个都不会记得帮我留饭，何况我们的建设急需每一个劳动力和每一碗饭，不出力者没有肉吃已成为这么多年战争锻炼出来的公理。

然而远远地，我闻到香味，顺着味道，我看到某个深色的帐篷前的篝火火光，映着那个费诺里安脏兮兮的脸，仿佛回到了以前，我们刚到巴拉岛的时候，他似乎永远在创造，永远在被伤害，永远在劳作，永远只被回赠以废墟。
他抬头，望向了我。
他微笑着举起汤勺，口型做出：侄子来吃肉。
我用仅存的力气跑过去，很没种地，开心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有肉吃。
看到他，我停住了脚步，费诺里安挽起了头发，长长的发尾从脑后散下来，垂在他形状完美的肩上。因为一天的劳作，他的发梳得并不完美，几根长直的黑发调皮地散下来，落到他结实的胸前。
精灵的视觉，让我在夜色中看得依然这样清晰。
这景象让我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和我无关的未来，那个，他必定在给他的某个心上人（几乎肯定又是咖喱地梨）打戒指的未来。
直到他把盛得满满的碗递到我手里。

“老头呢？”我饿过了头，接过，慢慢吃着，问他，我只是找个话题，不是特别想和他说话。我怕我一不说话，就会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一想不好的事情，按照祖宗的理论，就可能引这个费诺里安不开心。所以不想，我还需要他帮我建设。
“器蛋大人早休息去了。”理所当然的回答。
“哦。”我咬了一口，兔肉，很新鲜，不错。我咧嘴笑笑，“我以为你今天还会让我吃草。”
他笑得很安静，既没有解释多余的肉是哪来的，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等我到这么晚。
他只是在手里做着一个木雕，不时抬眼看我添菜。
我憋了半天，问他今天的进度。带着老茧的修长的手指停止了雕刻，背过身，吹掉一点木屑，他才转回来，回答：万事开头难。
那就是不顺利了。我想，港口的土地松软，地基不是那么好打的。
我这一想，仿佛让他发现了什么一样，费诺里安开始如数家珍地说他们正在分析海港的沙粒大小，看往下可以挖多深见到实地，有了结果就可以打地基。如果实在不合适，就内迁到河港。
云云。

我想了想，嗯，和我这几天看的书内容差不多。
这家伙在用心培养我。好像我是他的晚辈那样。
“你是我的晚辈。”火光映照他的笑容，让他的眼睛灼灼生辉，“不然还是什么？我可爱的侄子。”
我愣，保持姿势不变，端着碗，看向他。
也许是多读了几天书的缘故，我终于明白我傻在哪里了，也终于明白他以前莫名的喜怒哀乐哪来的了。
心里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你，能读心？
他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我多么希望他不给我任何的回答啊。可是这个费诺里安点点头。
似乎是他终于放弃了对我掩盖这个能力的企图，也似乎是有别的什么改变了他，今天，他承认了。

长久以来的疑惑豁然开朗。
这当然不是什么惊讶的事，不值得我扔掉碗跳起来大吵你丫居然默不作声地偷窥本大王的内心世界这么久，精灵本就是伴随着魔法的造物，既然我偶尔能看到未来，那么这个费诺里安能读心，并不奇怪。
我只想知道，“我身边还有谁，和你一样？”挨了石头和来跟辣条应该不会，不然那俩粗人绝对四处扯着嗓子宣扬我满脑子的猥琐思想。
他摇摇头。
没有了，或者都死了。这两个可能。
——别人想什么你都知道？我在心里问他。
一定是他这个能力导致了他这性格。这种自虐的能力，那么多人在心里骂着费诺里安，他一定每天都在听。
“嗯，也不是，我想听的时候，集中精神就会听到。”他停了停，“听多了，你会习惯，因为思想比言语更容易受到蛊惑。”

我并不是很懂他说这话的意思。也许他是想告诉我，他并不因为大家都在心里厌恶费诺里安而难受？
——为什么要对我承认你的能力？
“因为你是我的侄子。”他垂下眼睑，睫毛遮住了他的灰眼睛，他继续做他的手工，弯了嘴角，“也是我的大王。”
败给你了。我扒拉完了晚饭，站起身。
“晚安，我的侄子。”他放下手里的活，收拾残羹。
——晚安，我的叔叔。

我想和他一起收拾的，但我只怕多呆一秒就会忍不住亲口告诉他：那个混蛋麦芽说得对，第一印象是会改变的。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我所有自以为是的或敌意或友好的小举动不过是想引起这个沉浸在过去的费诺里安对现实世界的任何一点应激反应罢了。我不要会哭会笑的他变成一个活着的亡灵，就好像那个，人们传说的，他还活在种粥大陆某处的二伯那样。
我看看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半玩笑半认真地想：开了嘣了崩，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我身后整理餐具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那么他应该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就以为那只是一个思想上的人工呼吸而已。
“看书去。”我摸摸头，迈步，“看完了带我一起搞建设，我终会追上你的脚步，我的叔叔。”
夜风吹来，远处有小孩的笑声，和零落的弹唱。
“我等着那一天，我的侄子。还有，”身后，他带着笑意的尾音终完美地融入夜色，“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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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结待续

9 the Golden Age
那晚以后，我很少看到开了嘣了崩。
我开始认真读书了。我把一开始囫囵吞枣地看完的几本书又翻出来温习，连那些晦涩的注解也没有放过。
来跟辣条除了会不时骂一炉焚踏外，活了很久的他对精灵语的演变很是熟悉，他不但是个很好的老师，还让我学会了糯尔朵那些以前我觉得特神秘的脏话。

好动的爱茸的有次又拿猪排来勾引我，被我一句昆亚语“造房子和造船果然是不一样的，船是为了探索未知，房子是为了留住现在，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帮我叔的忙”赶了出去。
半精灵对帐篷外的谁说：“完了完了，以后再不能用昆亚嘲笑那个呆王了。”
然后我听到挨了石头的哀嚎。
本大王对他们这些幼稚的小动作嗤之以鼻：看书的进度决定我是否有肉吃，才不和你们这帮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那两活宝之中的谁可能向开了嘣了崩报告了我的进步，第二天，有人给我送饭了，我是说，送肉。
负责送饭的是离开了妈妈，跟随我们回来的翠花小姑娘。
这帮拜倒在费诺里安魅力之下的无节操的家伙中，大概也就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和我最亲了。
我向她打听我叔的现状，小姑娘脆生生地说他们快要完成地质分析，正在赶制足够的劳动工具——开了嘣了崩大人每天来往于海港河港之间，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满脑子只想着我那叔能不能吃到热饭的我，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

我明白我读书的这段日子里，他遇到的实际问题比书上风轻云淡的表述多得多。
一个在和平时期写那些书的精灵不会碰到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战后的劳力匮乏。糯尔朵是勤劳而纪律严明的种族——通常而言，但这不是费诺和粉个二粉从蒙福之地带来的那群能工巧匠，而是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为了活命而拿起武器的精灵，在种粥大陆出生的他们大多都和我一样，识字不多，一生都生活在破落和战乱中，杀的我！靠比写书的人吃的草还多，要让经历血与火的他们熟练运用生产工具，能不砸到手指就不错了。
而聚集在林炖的信达精灵，基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瓶酒就能过一天，他们并不怎么会听糯尔朵的领导，所以负责磨合两个种族的器蛋老头这段日子必定也和开了嘣了崩一样辛苦，好长时间没来敲我的头了。
还有那一部分人类……就艾茸丝那阴森劲，不知道人类这个我所不熟悉的神秘种族里，还会出什么奇葩。
毕竟我们谁都不是当年那一露齿傻笑就能和所有生物混成哥们的粉肉的！。
——那天开了嘣了崩说的万事开头难，我后来才搞明白，那是他在一开始，就帮我扛下了建设之初大部分的阻力和压力。
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该，感谢他吗？

顺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艺人的手指，我用很短的时间，掌握了未来的林炖王国的全部土地和各种族的分布状况。
“我后来想，”他喃喃着证实了我的猜想，“与其让各族混居，不如先让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聚集地，只要住得近了，以后的日子，总有互相串门的可能。何况我们还有你这个短时间就精通了昆亚、以信达为母语的糯尔朵最高大王。语言就是你的武器和工具，我的侄子。”
佛林炖和蛤林炖之间只隔了一道露银峡谷，再有蜜丝笼的港和灰港，以后串门确实方便。
至于他对我的评价，我听不出他是用玩笑还是正经的语气，于是打量他。
而他也正安静地抬眼看我，我以为他还想考我什么，注视他消瘦的脸，我有些紧张，考虑要不要用昆亚问个好的时候，这个叔叔说：“你成长了，我的侄子。”
我无奈地转了转眼，回答：“你自己才是。”
不得不承认，我怀念那个会哭会笑的开了嘣了崩，但是我同样喜欢这个为了我们未来的国家而忙碌的叔叔。
这个叔叔认真地检查完了他布置给我的所有功课，似乎也和来跟辣条一样满意。
那晚以来的第一次，我们一起用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