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只带了悄黎和一个亲信充作长随，讨碗水喝无非是个说辞，这已经是官场当中不言而喻的暗语了，各地督抚门前总会有各色大员的或公子或亲眷登门，说是讨水，无非是过路让你招待招待，尤其是京中大员的亲眷，若是一个招待不好，岂不得罪贵人，多数地方官也不敢得罪这些贵眷，甚至是百般讨好，这次南下江南，隐瞒身份而是打了这么个旗号，就是看看这个章佳晋治到底是不是真不一样。】


（手上的麦秆红风车握在手里头，鼓着腮吹得它哗哗直转，额娘也不搭理我这种幼稚行为。明明原来随眼可见的东西，好像出了京城就不一样了，从前面到现在已经捞了太多东西了，于是一路走一路挑又一路丢。）
（手里的红风车转个不停，画出个红圈。好像一直就喜欢红彤彤的东西，珊瑚珠子，甜蜜芬芳的苹果，甩出薄薄糖风的糖葫芦，深秋霜冻后的枫叶，冬天薄雾里朦胧的日头，还有……）
（听到额娘同下人说的话，眉梢一弯，这回是闽浙总督啊……把手里头的风车丢了，拍了拍手，同额娘坐近了些，月眉儿笑眼的等着一会儿人来回。）

“这位夫人，小的冒犯了，抚台大人去上海了，您看……”
【片刻功夫车帘外就响起一个不高不低像是衙门里师爷的声音，听这语气，像是吃不准又不敢得罪，拿了扇柄轻挑车窗布帘瞥了一眼笑道】
听说晋大人治下上海县繁华非常，比苏杭还堪比天堂，别是把这巡抚衙门丢下了挪去上海办公了吧？
我们娘俩不过是过路，从京城一路过来也乏的很，到了苏州怎么说也得逛逛歇歇脚，倒不想这么不巧，晋大人还不在……


（听着外头语气迟疑，随着额娘香袖一抬，帘儿撩开一角亮堂来。）
（目光扫过那半垂着头的人身上，眼尾勾起笑，却是半侧身来，半鼓起腮来对额娘道）额娘~，就算是巡抚大人去了上海办公，总也还要留个后方镇守的吧，不至于堂堂个江苏巡抚衙门一旦主儿不在了连个识礼数来招待的人都没了？
（指尖勾住了额娘袖口，勾了勾撒娇）我不依，我累了，不走了，再让我往前，一回到福州就告诉玛法，下次别想让我再回京去。

【绍兴师爷聪敏机变是天下闻名的，这种事若说经的少了怎么进的来巡抚衙门，黎儿一句话没落那边就有了回音儿】
“夫人小姐，失敬失敬，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样，二位先请下车，后衙请”

（听到想听的话，下颌矜傲一扬，看他）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如何说话了？
（额娘拍了下我手背，笑说不可无礼，作势嘟囔一句：“他都把我们凉门外多少时候了？”而后便是和额娘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由着那人引路往后衙去。）

（迎着额娘的笑容，朱唇一弯）师爷一定是同我们开玩笑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都懂，他肯定比我懂！不至于巡抚大人一不在，前儿门槛我们进不来，如今连去了绝不会扰着什么人的园子看看、走走也会被拦着不给去，是吧，师爷？（话儿说着，朝那师爷盈盈弯眸。）

-----------------------------肇雍十三年六月·苏州·江苏巡抚衙门----------------------------
【迈进巡抚衙门二门时候，衙役来禀有人自称是闽督家眷，说是只有二主一仆。此时正满脑子的事儿，哪儿有闲心理会这些】
有名刺拜帖吗？
既然是端制台的家眷就别怠慢了，请去沧浪亭好好款待，离去时候送包程仪。
【跨入后衙时候，一口气还没歇下来，几个书吏就已上前呈报自己各种的公务】
“抚台，淮安府奏洪泽湖水患一事……”
河工是南河总督职司，巡抚衙门不便插手太多。不过赈灾粮不日运到，苏南各府也皆可容纳灾民，尤其是松江府。一句话，只要肯出工出力就一定活得下去。
“江苏藩台衙门奏，当初抚台提出的海运漕粮收效颇大，今年的漕粮是否仍旧海运？”
你们先清查现在各地米价，此事容后再谈。

“抚台，那两位……”
自己安排吧，算算到这衙门“讨口水喝”的人有多少，我哪儿有功夫一个个去见？
【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官场上的你来我往，尤其是那些仪仗自己是个京城显贵或是黄带子红带子就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家伙。】
“她们是闽浙总督端制台家人，容学生说一句，端制台历经崇景肇三朝，辅政王的姨表弟……”
这次来的是端制台吗？
【自己已经做出了安排，也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到去陪那两位喝茶闲聊上面，转过身又向另一个人问起】
我提出的商学堂一事，都怎么说？
“还是不少人反对，认为商人本属末流，趋利避害之人。焉能像士子一样进学？并且按抚台的想法，不习诗文经典，实在有悖圣人教化。”
因材施教，既然是商人为什么不能学如何做买卖？
【顿了顿又说】
如果苏州推行困难，那就在上海县试办，交由各家商帮出资。


“抚台，那两位现在就在里头，您看还是见一面吧？”
【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摇头道】
没时间了，上海那边已经拟定派出水师生员前往英吉利和荷兰国考察彼国水师的事儿刚完，马上又是夏粮征收，还得和藩台再议一议是否今年折征①。
【有时候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虽说有的事情大可放手让下面去办，但自己就任以来推行各种新例，例如鼓励商业、广设养济院，开局无论如何需要自己把好】
好了，诸位都去忙吧。
注：①折征：以银两代替粮米。

【还没等那师爷答话，渐渐回廊外便传来一阵嘈杂，似是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进来，这边黎儿还逗那师爷，自己却留神听那边都说些什么，仔细一听原来便是那个晋治晋大人，转了身便向那师爷笑道】
晋大人果然是公务繁忙，这么会儿功夫就从上海回来了？
我们也不是那不识礼数的人，园子不忙去逛，既然晋大人回来了，哪有不拜见之礼，这位大人，还劳引路
【嘴上说着引路，脚下却已步下回廊转弯朝那人声传来处走去，海运漕粮，开办商学堂，竟然还有派出水师生员前往英吉利这些番邦，这个人，说什么也得见见】

“抚台……这位一定要见见您。”
【书吏话一说完就已看见了他后面的那位年轻妇人，自己是巡抚官身，按制若是寻常百姓需要叩头见礼，下级官员也当打千请安，她是端制台家女眷，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人。反正除端制台家老福晋和端制台福晋以外，对其他人自己都不必行礼。不过习惯了不拘泥礼数，拱手问道】
原是端制台家眷，晋某有礼了。
久仰端制台大名，不知端公安好？
【这句是场面话，端制台……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位，的确是久仰。又道】
此趟舟车劳顿，既路过苏州，晋某也当一尽地主之谊，只是后衙简陋，就请莲驾沧浪亭。
公务缠身，不能礼待周全，还望见谅。

华叔两年前离京督闽，这次南下便是探望他老人家的，途径苏州，久闻晋大人年少有为，治下上海繁华昌盛远胜苏杭，心生好奇，所以赖着脸皮叨扰，晋大人还请见谅
【直面正视此人，其语气中得搪塞敷衍听得明显，却并不作恼，不是早就听说这人古怪，不谙官场往来么？何况巡抚官身，本也不必特意巴结，哪怕面对的是华叔这前任粘杆处处长如今的闽督这面大旗】

【华叔？是端制台的侄女？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夫人？格格？索性也不去想了】
年少有为？
格格说笑了，明年就三十了，想少也少不了……
往昔从苏州前往福建只有陆路可行，而今不同，格格此次可从上海乘坐海船前往福建，上海至漳州、泉州皆有来往海船，只是饮食起居不如路上舒坦。

于男子而言，三十而立，正当英年，哪像女子般三十一过便是明日黄花徐娘半老了
不到三十便巡抚一方，还不是年少有为么？多少人年届花甲还中不了进士呢
既然晋大人提议，走海路也不错，我们妇孺也开开眼界，不过听说上海夷人不少，会不会不太方便？
【格格？这么叫是他猜出自己身份了还是纯属客套？眼下也只有打马虎眼打过去，挑明身份怎么说现在也不是时候】